紅紙傘 正文 第七章 倦尋芳 5渴
    嬌蕊把那串紅瓔珞從沉香木的描金箱籠裡拿出來的時候,正是她的丈夫從樓上陽子的小屋搬出來的那一刻。嬌蕊只覺一陣異香撲鼻,紅浪翻滾。幾十年前塵封的舊事就在那一抹驟然膨脹鮮活無比的色澤裡,淋漓盡致地展開。嬌蕊緊緊地閉上了眼睛,讓人疑心是不是又被那一抹嬌艷無比的紅顏色燙傷了眼睛。

    本是守慣了活寡的,本是鐵定了心要取出這串祖傳的紅瓔珞戴上它再守六年活寡的,但是她的男人回來了,從樓上小屋倦游而歸。

    將軍就在這個時候剝開了嬌蕊的一層層衣裳,像是剝開了一層又一層竹筍的殼。袒露在將軍眼前的,是他這六年多以來從來不曾正眼看過的、從來不曾碰觸過的、以前曾被好多男人掐貓捏狗地狎褻過的、行將枯萎的婦人的身體。

    嬌蕊一輩子也忘不了十年前在商州城裡,第一次被將軍“寵幸”的情景。

    那一夜,她是被他的白龍馬直接馱過去的。他那時穿著灰粗布的紅軍制服,卻依然威武的要得,是那支隊伍的最高長官。夜深人靜的商州街頭,他一手牽著馬韁繩,一手扶著她的細腰,馬蹄得得直響,敲擊著她的眩暈與不安。他領她去住商州城最奢華的一家客棧,他的警衛三步一哨五步一崗,在客捨周圍結成緊密守護的一張網。他像抱一只小貓小狗一樣把她從馬背上抱下來,放在錦繡鋪就的床榻上。她看見他長得虎背熊腰,英俊異常,帽簷下一雙烏黑發亮的桃花眼,含情脈脈,表白著他對她的欲望。來不及脫下他的灰布軍裝,來不及關上門窗,來不及在消受不盡的崩潰前做最後的一眼張望,紅燭搖曳之中,他掏出了他的箭在弦上滿弓滿張的陽物,放在她濕汗淋漓的手掌心。那麼囂張,那麼有力度有分量,沉甸甸地擱在手心,似乎猛龍抬頭,又似乎鱔魚吊涎。嬌蕊明明知道那是什麼,就是不敢睜開眼睛看上一眼,只覺得裙子下自己那塊地方憋脹得像是拼命想擠出點什麼,直牽得小腹上的一條筋撲突突地抽搐著,一陣一陣地發疼。緊接著,嬌蕊就聞到了那股淡淡的薄荷味。她奇怪這樣一個男人,沒有氣喘如牛,沒有揮汗如雨,卻在堅挺粗壯的私根處,有著這樣潔淨的沁人心脾的薄荷味。嬌蕊好喜歡把玩這一抹薄荷的清香,讓它靜靜地滲入她身體的每一寸焦渴。她在自己的焦渴中播下濃厚粘稠的欲念,收獲濕潤甜膩的放縱,讓每一條血管都暴漲著,迸裂著,張開觸覺。一只肥碩的老鼠從半敞的門扉溜進來,迅速跳上床凳,在紅木的床欄上哧溜溜溜跑得歡實。他的歎息低吁輕微:“唉,沒有貓。”“有!”她半羞半急為自己辯解:“稀稀幾根。”他笑了,知道她已意亂情迷,聽岔了語音,會錯了心思,便愈發肆無忌憚起來:“稀稀幾根,稀稀幾根?且讓我來看到底有幾根?”他的手終於伸進了她的高麗棉的裙子裡。

    關於那一夜嬌蕊與被她俘虜的將軍的床第之歡,嬌蕊一直是羞於提起不堪回想的,雖然被那樣多情的桃花眼熱辣辣地注視著,被那如施魔法的男人的手撫摸著,實在是一件其樂無窮的事;雖然嬌蕊自己也十分著迷於那滿身滿懷的薄荷氣息,那種潔淨的男人身上散發出的惑人的魅力。只是嬌蕊非常清楚地知道,那一夜將軍所迷戀的,其實只是她的女學生的裝扮下,那一絲**般的羞怯和她由於激動而更顯矜持的身體。她的羞怯和矜持一直給將軍一種錯覺,他甚至來不及弄清楚她的身世就帶著她離開商州。

    將軍是在多年以後才知道嬌蕊曾經是桃花麗人和陳姨太,知道嬌蕊同師兄滿天星及古家傘店老板的傳聞。

    後來搬進這幢日本小樓,將軍又看見了陽子,他才知道這麼多年與嬌蕊的情愛生活原來只是一場等待,等待著紫薇樹下與陽子的相見。

    緣在時鷹飛蝶舞,緣盡時倦游而歸。

    故事不多,但一定濃縮了前生後世。

    將軍終於回到嬌蕊的屋裡。

    將軍看見嬌蕊的一頭白發。

    將軍想不起來她是誰了?

    怎麼會一頭白發?

    猛醒得這是嬌蕊,這是嬌蕊!這是嬌蕊呀!

    這麼多年怎麼把嬌蕊給忘了?!這麼多年什麼都記得怎麼偏偏把嬌蕊給忘了?!

    這麼多年自己在干什麼呢?

    將軍站在嬌蕊的床前,似乎只是在審視她的白發蒼蒼。

    當年商州客棧的一幕,像幽靈一樣從記憶深處爬了出來,將軍覺得自己突然間也變做幽靈,從時光隧道的這一頭一下子就爬到十年前——依然是來不及除卻一身戎裝,依然是來不及關上門扉來不及做片刻的遲疑,依然是滿弓滿張箭在弦上放在她汗濕淋漓的手掌心,依然是心猿意馬的詢問:“有貓沒有?”依然是肆無忌憚的驚叫:“稀稀幾根稀稀幾根……稀……稀稀……稀……稀……”只是這一次,嬌蕊沒有穿上高麗棉的女學生衣裙,將軍也沒有把手伸進她的裙褶裡,接下來的情景是一個令人匪夷所思的絕美定格:他三下兩下地脫光了身上的衣服,露出他強健的三角肌和刀削般平坦的小腹下堅挺的陽物,正要頂上,急待插入,卻轟然倒下。

    箭已射出,弦已崩潰。

    最後的噴薄是一場雨,無從滋潤嬌蕊的干渴。

    嬌蕊還在等呢,等啊,等啊,等來了將軍的死,等來滿手的滾燙的精液,滿手的清新的薄荷味。

    家裡婆子和下人們議論紛紛,說將軍是被那鬼魅狐妖的日本女子掏空了身體,搾干了體力,又拼著死命偏偏死在太太跟前。嬌蕊只用一句話就堵住了別人的嘴:“他畢竟是死在我的床上,他到死都是我嬌蕊的男人。”

    這以後的許多日子裡,嬌蕊都不願去洗那采摘薄荷的手。

    後來,嬌蕊曾無數次地回憶起那一夜的情景,自覺蹊蹺的是,為什麼她一取出那串紅瓔珞,她就等來了孀居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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