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墨彎彎畫 轉之卷 合48
    踏進宮裡,暖意撲面襲來,只隱隱看到半垂的簾子後兩個模糊的身影,禮官已朝聲贊禮:「青王及其王妃李氏、佟氏朝謁皇太后,叩謝慈恩!」

    膝下的錦墊子,應景似的紅艷艷繡著著金花,暖烘烘的溫熱。

    跪,拜,起。

    禮官又道:「叩謝皇后聖恩!」

    他們才知道,皇后也在。

    抬頭時,仍是看不清其內人的面貌,簾下垂著幾串金黃的流蘇穗子,被陽光洗浴過後,閃閃發光,沒兒瑕疵。

    受賀禮成,都要頒發喜詔,也是恩詔,可是李太后竟似昏瞀不明似地,久久不發言。

    下,所有人屏聲息氣。唯有丹葉慢慢抬眼,安靜的看向封旭,康慈宮朝南的列長窗外,光極亮地可以勾出封旭挑起的唇際。

    鎏琺琅鼎中熊熊燃著由果木粉精製而成的水煙炭,暖融融的熔化中,芳香卻更濃郁,更香甜,彷彿濃麗的絲綢,縷縷地纏在所有人的頸項間。

    呼吸都幾乎窒住時,李太后終於開口:「本應留們吃頓飯,但也累。」

    餘下的話不用,他們便都識趣的告退。

    半垂的簾攏起來,李太后的身子已經發抖,面如死灰。

    「嬤嬤……」李太后很吃力地問道:「知道是誰的主意?」

    隨侍側的李嬤嬤嚇的噗通聲跪在腳下,重重叩首下去,指立誓的:「太后,可不是老奴,老奴毫不知情的!」

    回過神來,方覺眼裡酸澀,忙拿帕子拭淚,卻又忍不住道:「便是大人千錯萬錯,也終究是您兄弟,別氣壞自個兒!」

    宮婢早無聲退出,李嬤嬤抽泣哽咽的聲音在康慈宮內迴盪,李太后更是心中如絞,再也支撐不住,依在几上,身殷紅的大衫襯得病後初癒的臉龐雪白,只那雙眼眸益發烏黑,滿滿的皆是哀傷。

    「老,李家的人和事竟敢瞞著。」

    「母后保重,別氣壞身子。」

    不溫不和的聲,讓李太后慢慢抬起頭,茫然看半晌,才想起身側還坐著皇后。杜子溪身外用明黃比甲外露出抹猩紅寶相花裌衣的立領,戴金絲髻,容妝洗淨,更顯得鬢髮黑如鴉翅。副不驚不燥的淡漠模樣。

    「還年輕,儘管恩怨重重,但到底也是明白人。」李太后強支撐起來,袍袖動,伸手抓住杜子溪的手,那眉目裡卻蒙上不盡的悲哀,低聲:「還不知道嗎?把芙兒嫁給封旭,對皇帝是多大的禍害?!」

    杜子溪輕輕抽回手,淡淡道:「事先並不知曉,且知道又如何?李氏從來對萬歲都是禍害,不是嗎?母后些年處心積慮把持著朝政,從鹽道到河工,李氏的人跟鐵桶似的,滴水不露。國庫不是萬歲的,不是下的,萬歲要銀子還得看李氏的臉色。」

    李太后不妨得樣坦直,時間倒不知如何接話。

    杜子溪見幅模樣,只是笑笑,轉臉去看窗外。窗前,吊著盆蜘蛛草正盛,披針狹長,柔韌似蘭。數簇百花亭亭細長,搖曳白皙欲流,就像李太后頰上的脂粉那樣。

    李太后亦神思恍惚,連杜子溪的聲音也似時近時遠。杜子溪今日卻似格外有談興,娓娓地又下去。

    「……萬歲些年被們逼的有多難,給人聽都不信的,放權還不夠,母后那麼想要個孫子,不惜和父親達成交易,為的是什麼?母后時候想著他是兒子,自己的骨肉。硃筆在手的時候,怕只想著自己能成為呂後吧?!」

    李太后心中有些茫然,只隨口應道:「是嗎?」

    然後,扶著桌几,渾身顫抖,不能自抑:「只有在逼他嗎?們杜家呢?是清風兩袖,那漠北邊關真的用得著年年興兵嗎?吏部年年考核官員時,有多少孝敬進父兄的手中,又可曾知道?樣的世家千金,生下來就是錦衣玉食,權勢過人,又可曾知道如同杜家樣的氏族,正如餓狼樣的吞噬陳國!」

    「輩子恨著自己的丈夫,現在逼壓自己的兒子,最後連親兄弟也要棄,如今母后又要求著兒臣?」

    杜子溪鞭子樣的話語,如同中魔咒,宮內立時寂靜如死。

    失去的丈夫,太過於痛徹心扉,失去的兒子,無奈卻不得不,只有失去權勢,真真切切的,幾乎擊垮。

    心裡劇痛,但卻絲眼淚也沒有。

    窗外是日色明亮,風過參的黃楊,發出息簌蕭瑟的聲音來,竟如深秋子夜的境況。

    李太后嘶啞的聲音在道:「是求過,可終究讓失望。也證明從來沒錯,始終是杜家的人。」

    杜子溪緩緩道:「母后上次求,可不過是按照萬歲的心思走下來而已。」

    但眼中的笑意溢出眼眶,蔓延過淡妝素描的容顏,自明角窗滲進的日色猶如融化的金子,襯得譏誚又得意。

    李太后身子大大抖下,素來機智過人,立時明白過來,幾乎是驚恐的道:「是他故意讓青王主講經宴?!」

    杜子溪頷首,髮髻油滑,在日色下也發出微弱的光芒來,又重複句:「是,青王封旭是萬歲堵上步絕子。若不如此,李原雍絕不會走出此步敗棋。母同胞,他卻那樣蠢,可也難怪,您在他頭上壓那麼多年,也是時候推開您塊絆腳石。」

    李太后定定望住,平心裡突然湧起陣怪異的感覺:難道是在做夢?難道剛剛看見的切都是假的?

    定神細細去看杜子溪,在片刺目逆光之中,只看見那高挑的兩道極精緻下,眼睛在微瞇的時候逸出栩栩神采來。李太后心立刻涼下來:不,不是在做夢,夢裡面沒有樣細緻清晰。

    「好太后胸口起伏,言語遲疑,閉上眼半晌,終於口氣出來:「那父親呢?他定知道李芙嫁於青王的事,他不阻止,便是……」

    杜子溪猛地抬頭起來看著,又低下頭去,恭順無比,道:「母后想挑撥離間嗎?」

    垂頭卻遮不住眼中的耀耀的光華,艷陽從殿外照在其上,李太后陡地想起,常年征戰的兵將,夜夜上油磨刀,那刀尖上也是樣的光芒。

    李太后閉上眼睛,心中想:也定是夜夜磨刀以待,敗給,實在並不冤枉。

    旁的李嬤嬤嚇得上前攙扶住,哽咽著哭出聲,李太后的面頰現在是冰涼片,想,也曾樣痛哭過,嫁給陳王后,失寵,失子,失去切可以依憑的東西……可現在卻都哭不出來……

    好半晌,李太后閉目開口:「有些事現在做不,可能!可以不管,但是封榮是丈夫,為他必須得做。」

    「知道的,母后,為他誰都可以除去。」

    杜子溪娓娓應來,那人命之事,也只是輕描淡寫,彷彿不過捻死只螻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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