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墨彎彎畫 轉之卷 合47
    兩個人都沉默著。宮燈愈加地亮,有侍婢進來奉上茶,擺上幾碟子杜江喜愛的綿軟茶食,秋夜裡蚊蟲多,侍婢為熏逐而燒起蒿草艾葉。然後悄悄退出去,輕輕帶上房門。

    蒿草艾葉的層薄煙,直衝不去,將彼此的身影都融進其中,變得模模糊糊。

    「青王壽誕湊趣的人多,想來也不差兩個。」杜江突地附身抓住李原雍的手臂,低聲道:「跟幾句知心的話。」

    落地罩下的是八扇玻璃屏,用稱為「酸枝」的紫檀雕琢,工細絕倫。八扇玻璃屏內,厚有尺,中空貯水,蓄金魚。

    份別處心裁的壽禮,是李原雍早在個月前就送過來的。

    杜江半側著身子,望著屏風裡五彩絢麗的游魚,出好會神。然後,他回過頭來問:「要將兒嫁給青王嗎?」

    李原雍勃然色變,眼角不住的抽搐,盯著杜江看好會,忽站起身,放緩聲音:「閣老從哪裡聽的?絕沒有的事!」

    驚極,李原雍手腕冰涼,微微顫抖,杜江手指也抖下,卻終於只是拍拍他,順勢按著他的肩頭,讓他坐下:「原雍,別誤會,絕不是要阻攔,相反絕對的贊同。」

    重新落座後的李原雍竭力裝出鎮靜的模樣,咳聲:「閣老,不懂在什麼。」

    杜江緩緩邁步,在屏風前的躺椅上坐下,為更舒服,身子往後靠靠,雙手捧著杯茶,好半不言語。淡金色的燭火照著他半邊臉,明暗之際,勾出極清楚的輪廓,歲月深刻的額頭,乾癟的嘴唇,雪白的長髯,是顯得那樣蒼老,但也那樣深沉。

    「原雍啊,老夫如此推心置腹,又何必般疑慮重重。」

    李原雍越發小心,默默地在心裡梳理出頭緒,道:「您也知道,就麼個兒,如若此時不嫁,將來就真的毀。」

    「哀哀父母,生劬勞。」杜江略略加重語氣,使得句話帶著種哀歎且同病相憐的意味,接著又:「可憐下父母心!換做今日是,也會麼做。所以於私,絕不會阻攔。而於公……青王恭謹廉潔,是百里也難挑出其的人物,也是們大陳王朝難得見的……君為重,社稷為輕……」

    最後句似乎是含糊在口中,而李原雍最畏憚他樣的含糊,自然而然地將頭低下去,斟字酌句道:「閣老睿智。」

    「佟家的兒是嫁定青王的,可是李家的兒也定要嫁給青王,且定要嫁的風光!」杜江起身,舉步維艱又來至李原雍身前:「五十餘年宦海沉浮,皆道桃李下。雖老,可並不糊塗,不過外有著陳瑞維持著漠北的半壁江山,內裡主持著吏部官員的陞遷罷。而那邊,鹽道河工也是不易。的兒已經是皇后,中宮穩坐,所以只要不亂朝局,絕不會在太后面前多句。」

    兩句話,在李原雍有驚心動魄之感,剎那間將豁然開朗。

    如今對杜氏應該持何態度?是「攏」還是「拒」,思量間,李原雍躬身禮,用種決絕而豁達的聲音答:「閣老放心,火速八百里加急給孔俊先,讓他火速調出軍糧給陳瑞。」

    杜江附近俯下身子,伸出手去,做個親自攙扶的姿態。別有般滋味的道:「都七十,內閣首輔的位置輪不著杜鈞梁,只有做。」

    李原雍吃驚,過片刻,眼裡便真的燃起團火。

    陳國歷二百三十九年,李太后和封榮將佟氏與李氏佟氏賜給青王為妃,並賜婚與昌王陳啟。

    然而並不是帆風順的賜婚,起先,詔於青王封旭、昌王陳啟婚事,返歸封地舉行婚禮。

    杜江卻立時上奏疏反駁——雖是先年親王舊例,但臣等思得府第淺窄,出府未免與外人易於相接。今日事體不同,臣等再三計之,實有未安。俱在東都成婚,亦於保護為便。

    李太后雖在病中,但仍不客氣地下道手諭問:「出府之不可,是害及二王,是害及大陳子,卿等明來。

    杜江隨即又上奏疏回答:儲君名分未正,臣叩奏密對,屢以為請,聖衷淵邃,久未施行。至親惟有二王,而又出居於外,此在聖躬不可不慮者也。且二王從人眾多,情各為主,易生嫌隙。雖應得者亦懷危疑。此在二王不可不慮者也。

    番陳詞懇切,李原雍亦上疏符合,李太后思量再三,還是下詔允許青王與陳王的婚事在東都舉行。

    婚禮在陳國歷二百四十年歲初舉行,從正月初三起,是連串的慶典。首先是新年賀典,第二是大婚典禮。東都街道封禁,司兵數十人,各執掃具、鍍金銀水桶前導灑路,名曰「水路」。習習香塵蓮步底,鹵部儀仗,宴樂儀衛行在水路之上,佟氏李氏二皆真珠釵插吊朵玲瓏簇羅頭面,紅羅銷金袍帔,乘厭翟車,車上設紫色團蓋,四柱維幕,四垂大帶,四馬駕車。並行的浩蕩倚仗的蜒鋪陳,濃墨重彩的渲染鋪陳,如同勾畫的幅長卷,紅妝散紅成綺,千旗穿市。便當日親見霓彩娶納的人,都以為是上人間夢罷。

    李太后在病中,並未出席。大婚三日後,青王昌王方才領著新納的王妃,進宮拜謁。欽監選定吉時,六局司的內侍格外打起精神,忙得不可開交,最要緊的是照料康慈宮的謁禮。

    入謁朝見的日,東都是冬日高照明,而鄰近數省的最後批奏報在今辰時急遞進宮,遼東無雪,西南無雪,北直隸無雪!場由象引起的暗流又已經悄悄洶湧。

    大陳宮內金釘朱漆,壁皆磚石間甃,鐫鏤龍鳳飛雲。那些明亮的光在雕甍畫棟,峻桷層榱間細細地折射下來,就像條條用光芒編織成的細網,隨著風清清的、淡淡在封旭臉上慢慢地展轉。

    凝神望著,的柔軟悄悄的從丹葉的記憶深處爬出來。

    想要忘記的是什麼?不想忘記又是什麼?

    丹葉特地給身前的封旭和李芙讓出步,自己稍稍退後,垂首順目,微不可聞的生歎息。

    路行來都是靜悄悄鴉鵲無聲,引路的宮婢全都穿淺粉的冬衫,舉止投足都輕輕極,嬌嫩的顏色無風自揚,慢慢劃著無聲的曲線。

    李芙與封旭並肩而行,丹葉尾隨著,看在前面慢慢地走著。李芙的鳳冠霞帔別出新意的用上夏的衣料,輕薄精細,隨風擺動,衣袖裙角如朵初綻的花。沿著御街路行去,整個人彷彿是水做的絲,漾著漣漪。

    樣的子,也難怪青王整整三日的恩寵,而自己,佟家傾盡所有的嫁於青王,卻未得絲毫注目,似乎已經成整個東都的笑話。

    樣想著已進康慈宮內,走早有宮打起門簾,便有人迎接,同時向內傳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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