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墨彎彎畫 轉之卷 合49
    出康慈宮,經過長長的宮道,杜子溪在宮婢的簇擁下前進,初時步態悠緩,而後卻愈行愈快,好像有人在身後追逐般。

    皇宮的北苑,峰石林立,塊塊近百年的湖石如美人指筍羅列,圍成花壇小徑,快雪亭築在假山之上,登於亭上,俯瞰花草松竹如丹寇綴其上,即便是冬日也是絕妙的景色。

    杜子溪卻無心欣賞,憑欄而立,寒風帶起衣袖,颯颯的涼意逼入人的心脾。斗篷頸上圈上好的貂絨,細細摩挲在肌膚上,彷彿有只無形的手。的心也似被只手緊緊的掐捏著,不得不撫著胸口微微喘息。

    知道,捏住的心的,是自己的手。

    亭中有楠木屏門六扇,屏風質樸並無任何鑲嵌,只是透雕以壽山福海的圖飾。屏後有極輕微的仿若碎玉似的聲響,快雪亭居高清冷,四周闃無人聲,隱隱約約的響動,穿過屏壁,像是從很遙遠的地方傳來。逐漸近,恍似冰與冰撞擊的脆折有聲。想起,那種玉飾名叫「禁步」。

    杜子溪心裡動,微微抬首,道:「昌王。」

    身側官上前步,躬身道:「王爺,皇后御駕,請迴避。」

    陳啟自屏後緩緩踱出,混不在意,仍舊笑著上前來,倒是官先赤紅雙頰。

    「原是帶著新娘子去康慈宮拜謁的,結果聽太后身子不好,僥倖就免。倒不想在園子裡閒逛,卻遇到嫂嫂。」

    旋即躬身行禮:杜子溪擺手,官隨即退開來。

    陳啟上前步。

    亭中缸金鯉,據自極北之地進上來,體細不懼冬寒,水面都結層薄冰,金鯉還在冰下游動。

    陳啟往缸裡看去,笑道:「皇后嫂嫂在看魚?」

    魚多,細細的尾鰭劃過水下,金鱗縷縷,片片蔓延開來,捲曲交織,如盛放的花,杜子溪沒來由地陣反胃,又不得不強自忍住。

    「魚和人樣,多也讓人厭煩。」陳啟目中精光閃,浮起複雜難解的笑意:「有時候去除厭煩其實很簡單。」

    杜子溪微闔眼,無視陳啟目中足以將整缸魚水蒸發殆盡的暗火,輕歎口氣。

    陳啟陡地低聲道:「聽漠北有種毒,采自蠍子和五彩蜘蛛。毒性可互衝,緩上幾日,然後旦發作不可收拾。」

    完,注目於,見面色淡定,恍若未聞,就又似來時般,匆匆而去。

    倒是官呀的聲。

    杜子溪仍舊看著金鯉,緩緩開口:「怎麼?」

    官忙答道:「昌王爺落下香囊。」

    「……拿來。」

    官把荷包輕輕遞到杜子溪手裡,很自然地在鼻下輕輕地聞聞,抬頭時淺淺微笑。

    過十五,便是杜江的七十五歲的壽辰,各省仍舊無雪,今歲準定是饑荒大作,大陳朝自開國以來,從來就沒有遭過樣的譴!怒者誰?人心於是惶惶,民間傳言如風,老爺要收人。

    封旭入宮時,上倒是有陰雲,卻仍然看不出有降雪的跡象。入欽勤殿時,副總管內侍方進慇勤的迎上,讓座上茶後,低聲道:「萬歲爺去墨府。」

    封旭頭抽出中取出來個紅封袋,臉色不變的:「最近有人送筆款子,分兒去花。」

    著,將紅封袋往方進手中塞。不是頭回,他亦就老實收下,而且還抽出銀票來看下。

    看動容,竟是十萬兩!

    封旭淡淡道:「閣老的壽誕,務必讓萬歲出席。」

    待封旭走,方進心裡裝事,詢問小內侍,知道德保今日並不當值,提兩盒心來找德保。

    德保正歪在炕上對著日色瞧著卷畫軸,個小內侍剛端上茶。德保見方進進來,也不招呼,反倒緩緩捲起畫卷。

    方進嘻嘻笑著上前,親自接過茶,揮揮發走那小內侍,跪在德保眼前,將茶盞舉過頭。

    德保才瞇眼睛看他半晌,笑道:「得不少?」

    方進涎著臉道:「奴才怎麼敢收,自然要孝敬總管您的。」

    卻聽德保忽然笑幾聲:「般是奴才,談什麼孝敬不孝敬,何況銀子是給的,自然是不能要。」

    「過十五眼見著就是杜閣老的壽辰,青王他……請萬歲務必出席……」

    半晌,德保朝著陽光愜意地閉上眼睛,似睡著般。

    「人家交代的事可得好好辦,不然不止是對不起銀子!」

    方進打足十二分的精神,應道:「是!」

    待方進去,德保重又展開畫卷,畫中子明眸善睞,風姿綽約。

    右角處行小楷工整勻秀——燕脂淡淡勻

    夜色沉沉,華燈初上,鎏金火爐被寸長銀炭燒得紅彤彤的,偌大的西側殿卻只四五盞燭火,斑斑駁駁似明似滅的,暖曖成片。

    正在唱曲的伶執著紗扇,琉璃翡翠,燭光水晶,透過來映出去,燃燒著的焚香和鮮花佳釀起散發著誘惑的味道。

    美酒,美食,順從的、可以隨意享用的伶、柔軟到極處的身子……些對李原雍已經足夠。

    設宴的封榮藉著更衣到偏殿。

    不會兒連月亮都躲進雲裡,煙濛濛的醉軟風情,偶爾傳出夾在瑟瑟琴聲中的斷斷續續的呻吟喘息。

    很長段時間後,衣衫不整的伶附在封榮身邊,耳語片刻。

    而封榮只是啜飲著酒,燭火的朦朦紅光落在他的身上,但棕色的紋錦袍顏色頗深,燭光反倒淡。漸漸他微蹙起長眉,唇際抿起更是種譏誚得入骨三分的冷笑。

    伶個激靈,慌忙退下去。

    封榮站起來,起身往側殿深處,黑暗的盡頭走去。殿深處紗幕半垂,他停下腳步。

    空中瀰漫著層靜悄悄的青黛色霧靄,若有若無的芬香。

    封榮突然對著簾幕後開口:「杜江已經忍不住,李原雍真的以為杜江縱容著他將兒嫁給青王,也便會讓他坐上內閣首輔,那麼痛快的就把漠北糧餉發!殊不知老奸巨猾的杜江,只是藉著要糧餉,而布下殺招。」

    頓頓,他又道:「棋盤上的子都在按照的預想動著,的沒錯,青王果然是步妙棋。」

    封榮面前的帳幕,殿內微弱的燭火只能映上斑,使紗浮起簇簇的光影。

    很長時候後,有個子沉靜得像是在拚命壓抑著情感緩緩蔓延過來,猶如無形的風,拂動紗。

    「李氏即將敗塗地!黨爭之後勢必是杜氏方坐大……」

    只是到半似乎覺得自己沒有解釋的必要,便又沉寂下來。

    封榮聞言,陡地揚聲道:「他們都以為下是朕的下,可是朕卻做不得住……可是,杜江以為他們會贏,那就大錯特錯!」

    「是個腐朽的宦海王朝。」簾幕後仍是那個聲音不溫不火的語調:「李氏、杜氏、陳瑞、還有佟家……紛亂複雜,但是他們終究知道要守的厲害……可是得當心,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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