蓉沉 正文 春深似海(1)
    他驀然驚醒,額上冒出密密的冷汗,太陽穴突突的跳著,心緒卻還是震驚在方纔的夢中。坐了一會,又覺得無緒,心裡也是空落落的一揪一揪的疼,遂起身下床,直直的往外走。

    李康站在外間,恍惚的打了個盹。自當了這總管一職,已是很少值夜了。只是這幾日,那邊傳來的消息都是不好,他總是擔心晚上突然的傳來什麼噩耗,驚了皇上,只好親自值夜,時時候在外間,守著消息,心裡也安些。不然,恐是每夜都提心吊膽,不敢渾睡。

    屋外更漏聲聲,一下一下,已是三更天了。李康胡亂摸了一把還有些睡意的臉,活動了下站得有些麻木的筋骨,卻聽見裡邊窸窣出聲,想著應是皇上有什麼需要,忙走了進去,卻只見皇上一臉怔忪發愣,只單穿了寢衣,趿拉了鞋,便往外走。李康心裡打了個突,暗說「不好」,急急的喚了一聲,「皇上。」

    皇上卻是置若罔聞,腳步不停的往外走。李康卻是急了,隨手抓了件玄色麾袍,跟了上去。在外邊當值的一干宮人侍衛,見皇上出來,都即刻站直了身子,垂手請安。李康跟在皇上身後,替皇上披上麾袍,對著一干人等擺了擺手,看了眼幾欲出宮門的皇上,小聲吩咐道,「都好好的當值。」想了一想,又接著說,「今夜看見的事,誰也不准說出去。」順手提了盞鎏金八角宮燈,便緊跟著皇上出了宮門。

    已是二月天了,卻有些倒春寒,天還是冷極,入夜的寒風如刀子般割在臉上,劃得深疼。李康只覺得惶然不妥,皇上的步子卻是越來越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順著宮道往東苑去了。

    東苑住的都是有些份位的妃嬪。李康看著走的這道,應是去往紫閣軒。前日,住在紫閣軒的安妃為皇上新添了一位皇子,皇上這幾日諸事煩忙,只生產那日去瞅過一眼,賜了名,到如今,已是過了三日。都再未過去,惹得那安妃接連的遣了婢女過來相問。可這三更天的,皇上過去,安妃皇子也應是都還在熟睡中。讓嬪妃半夜三更接駕,也是很失儀地。

    看著那紫閣軒就在前頭,沒幾步路的光景了,李康心裡越發著急。只想找出個什麼對策,好說服皇上。皇上卻是在路口轉了個身,踏上了林中小徑。李康心中不解,也不好問。只能不近不遠的跟著。離了宮道,光線漸漸的暗了下來,只有那盞鎏金八角宮燈散出暈黃薄弱的光。將兩人的身影都照不亮。耳邊更是風聲簌簌。飛舞呼嘯。如泣如訴,越發顯得寒風刺骨。李康擎燈的手都有些僵了。看了眼走在前頭,只披了件麾袍的皇上,心裡越發覺得不安,如這刻才驚覺自己似乎是闖了大禍。忙緊走幾步,到了皇上身邊,低聲勸道:「皇上,這夜裡風寒,皇上只單穿了麾袍出來,只怕這萬一寒風侵了體,奴才可是擔待不起。皇上還是回宮吧。」

    說話間,皇上已是頓住了腳步。李康心裡一喜,想著皇上許是聽進話去,要打轉回宮了,便垂手躬身在一旁候著,不敢抬頭,亦不敢出聲。候了半響,也不見皇上有什麼動靜,這才猶疑地抬起頭來,只見皇上目光如炬,緊緊凝視著前方光線之處,李康順著那目光望去,卻是一大驚,赫赫然映在眼前的竟是瓊瑤苑。自這瓊瑤苑的如主子被貶,出了宮,大皇子自得了寢殿也搬出後,眾妃嬪都覺這是一不祥之地,都不願住在這瓊瑤苑,恐染了晦氣。皇上也是淡然,並未因此事多說些什麼。只是依舊在瓊瑤苑置了宮人,如還有主子住在這瓊瑤苑中一般,每日勤掃熏香,保持乾淨通暢。後來,終有妃嬪請了旨,自願去那瓊瑤苑,最終,只落了個招貶打入冷宮的下場,這瓊瑤苑越發成了門禁深嚴地話題。

    李康心裡越發焦灼,打了個哆嗦,不安的開口道,「皇上,還是回宮吧。」皇上一直嘴唇緊抿,自這刻才出了聲,道:「朕進去看看。」

    瓊瑤苑的宮人奴才都已是歇下了,只餘了兩人在外間值夜,吃酒賭錢。瓊瑤苑因長久的空置,皇上主子們也是從不往這邊過,這干宮人也就漸漸地懶怠了下了,恍若當一天和尚撞一天鐘般,一天一天的煎熬胡混,每日的吃酒賭錢。唯一記得的,就是每日地清潔熏香,一爐一爐的椒蘭熏香燃著,濃重的味竟將這酒味驅了去。

    這兩人酒醉微醺,贏了地那人正在興頭上,搖晃地站起身,說道,「兄弟,你等等,我去方便一下,一會,咱在接著來。」才轉了身,遠遠地就見兩人擎了宮燈進了這瓊瑤苑,不疑有他,只當是那宮的奴才胡亂竄錯了門,便搖晃著走到門邊,大聲喝道:「誰?」

    李康心裡正為著皇上這半夜單衣出來地事惶然窩火,這會又見這等上不了檯面的奴才對著皇上沒有規矩的大聲喝問,便大聲訓斥道:「大膽奴才,御駕在此,且輪的上你混亂喝問。」

    也是酒壯人膽,外加他當值以來,皇上從未來過,這會聽那擎著鎏金八角宮燈的人訓斥說是驚了聖駕,不覺如聽了有生以來最大的一個笑話般,大聲笑道,「都是一邊當值的,何苦謊了聖駕來四處嚇人。」

    李康擎著宮燈的手不由抖了一下,看皇上的嘴角微微下沉,越發的不安,上前就給了那值夜的奴才一個巴掌,沉聲喝道:「大膽,聖駕也是你等奴才能隨意遑論的。」

    一掌下去,那奴才只覺被打的眼冒金星,還未緩過來,裡邊的已是出聲了,「大六子,你不是去方便了麼,半夜見鬼啊,和誰絮絮叨叨的說個沒完。」話音未落,人已是走了出來,一眼就認出了大六子面前那擎燈的人,竟是大總管李公公。心裡猛然一驚,緊張的冒出一身冷汗,被這夜裡的寒風一吹,不禁打了個寒噤,酒也是醒了大半,忙垂手請安,「李公公。」

    那大六子因挨了掌,外加本就醉了酒,越發的頭昏腦脹,這會見小安子垂手請安,才抬眼仔細看了看站在面前的人,不禁「媽呀」一聲,垂下手去,身子也抖了起來。過了許久,才理清前邊的話,斜眼努力看了看那隱在暗影裡的人,因隔的遠,依稀的只有個模糊的輪廓,辨不出真樣,卻見李公公在那人面前,正躬身一副待訓的樣子,知是自己闖了大禍,驚了聖駕,直嚇得軟了腳,撲通一聲攤跪了下去,顫巍巍的行禮。皇上卻是什麼話都沒說,目光恍惚的越過他,往裡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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