寡婦生活 正文 一八一
    有一晚,我們開車回家睡了,只剩下賣風車的一個人了。廚師給他做了一道大菜尖椒土豆絲。他吃完了一小碗米飯,不夠,又盛了一碗,是要加錢的,他一共花了八塊錢。等我們回來,他便訴苦!

    桑林說「你享受五星級的待遇了!」

    早飯,廚師給我們上的是玉米粥,干乎乎的。烤的饅頭片,硬幫幫的。

    桑林說「快趕上嚼鞋掌了,把腮幫子的掛鉤快給嚼掉了!」

    鹹菜不夠吃,在我們要求廚師連上了幾次之後,最後端上的一碗,連香油和味素也不放了,絲也變成了塊。

    又有一頓,我們的菜不夠,何荊要求上湯。

    老闆去了趟廚房後說「對不起,沒湯了!」

    「那天還上了個菜呢!」

    老闆說「那天是加的菜,是送的。」

    戈舟行很明瞭其中的內幕,對老闆說「你上吧,我們加錢!」

    老闆說好。沒幾分鐘,一盆湯上來了。

    桑林說「六十多塊錢,炒這幾個菜,不值!不如在外面吃了,管著咋的,吃著實惠,舒心!」

    丁一坤說「明天不在這吃了,在外面吃,吃好為止!」

    何荊說「在這吃也行啊!還想吃什麼?在外面吃,伙食費的標準又要升級,這已經夠可以的了,再出去吃,不得多花錢呀!」

    從廚師的種種表現上看,他是想把我們伺候跑了。吃飯的人越少,越沒人吃,他越清閒,但反過來想想,老闆用他也是夠狠的了。廚師身兼數職,他既是廚師,又是給自己打下手的,改刀的,配菜的,面案等等,他還是刷盤子刷碗及上菜的服務員,老服務員不在時,他又是個拎鑰匙、給人安排房間的服務員。晚上十一二點鐘還不能睡,早上六點鐘就得起床作飯。總之,他是老闆的一塊磚,哪裡需要往哪搬。他能沒意見嗎?他能不消極嗎?他能不抵抗嗎?

    他們家這麼大個旅店,名副其實的服務員只有一個,就是給我安排房間的那個,人很嘮叨。

    她要給我調房間,她說「你們不是一起來的嗎?你和他們住在一個屋吧。」

    我說「我是女的,他們是男的。」

    「男的怕什麼,又不能怎樣。」

    怎樣不怎樣地,我不能和男的住在一個屋,這話好說不好聽。傳到他們有家室的人的耳朵裡,我平白無故地再挨一頓揍,我向誰說去?我是不能和他們住的。

    我說「三零六不是沒人嗎?我還住在那個房間吧。」

    「我剛收拾完,還要來人呢,你不能住!」

    她收拾完了,我就不能住了,什麼道理!我說「你給我安排吧,在哪個房間都行,就是不能和男的住!」

    「……再說吧。」

    她走到了走廊,我還聽她在說「有什麼呀?和他們住,能怎麼了?……」

    不過話說回來,服務員也真是個忙人!點歌的,老太太讓找她;住店的,老闆娘讓找她;找盆子找鞋的,老闆讓找她。

    這個店,我看出來了,服務員和廚師是大拿,幹活的,就他們兩個,他們被老闆一家人支使得團團轉。他們有怨氣,有火,不敢向發給他們工資的人發,他們只有向顧客發。如果不是這裡住店便宜,如果沒有暖氣,如果不能洗澡,就他們的服務質量,我們早該換店了。

    伊江也是老闆,他說,給員工的錢沒使到,員工盡心盡力的程度也不一樣,沒掙那些錢,當然也不想給你使力了。

    再說說老闆娘,年輕時是個美人,但中年發福了,說話的語氣尖細,完全保持著一種領導的作派。

    我問她「我的房間安排好了嗎?」

    她斜著眼睛瞅了瞅我,把手一揚,「你別找我!我不知道在哪兒,找服務員去!」

    她快趕上我祖宗了!

    在這個廟會上,有三個賣書的伊江賣的是正版殘書,效益最差;賣正版藍皮書和兒童書的,效益中等;賣盜版書的,效益最好,拉去的貨賣空了,收攤時,只拉了架子和板子回去的。

    伊江摸索出了一條包書的路子,他在圖書市場上的名氣也大了,誰家有要處理的書,就有找他的。

    有一天晚上十一點鐘,來了一輛加長大貨車,裝的全是書,是弟弟包的。由於太晚,又不好找人,弟弟、瑾兒、我及另外的兩名裝卸工,我們幾個卸的書。車大,開不到裡面去,我一個人在車上,往邊上抬書,他們在下面接,再用手推車一趟一趟地往庫裡倒,還得碼垛,我們干到了兩點多鐘。

    弟弟又包了幾批書,其中一家書店的老闆不幹了,把全部的貨甩給了伊江。這家書是最難清理的,十幾年的庫存,簡直像個雜貨鋪,品種極其繁多。我們要清理、分類,還要把書修好、粘好。伊江著急賣,就沒命地幹,瑾兒也跟著干。真的,他們兩口子太能幹了,比給他們打工的還能幹!伊江很像我媽,精力充沛,如果他相不中的活,他寧可一夜不睡,也要把它們幹好。在廟會上,他就有過這種記錄。那天他值班,等我們再上班時,書全調了個個兒,擺得更整齊,更規範了。

    媽媽囑咐我,「幹不了,你就跟他們說,別硬撐著。」

    媽媽瞭解我的性格,打腫臉沖胖子,不太好改。那麼多的活,又等著發書,我哪好意思說自己這疼那疼啊!

    挑書,搬書,運書,倒書,幹了幾天,又把我的腰累著了。這麼連著干,連著轉,我的身體就真的垮了,到了最後,地上有根繩子,我想把它揀起來都哈不下腰,疼得像要折了。我完了,我連揀繩子的工作都做不了了。

    我原先幹活是很少注意自己的身體,像鐵打的,也不想服輸。伊江看見了,太大的件,就不讓我干,說我別逞能。他的小姨子琨兒也是搬書搬的,搬出了腰脫。這下可好,我也腰脫了。

    我發現好多搞書的人,累出了腰脫。這使我對《鋼鐵是怎樣煉成的》中的保爾·柯察金及鐵人王進喜的事跡宣傳有了懷疑,誰是鐵人哪?哪有鐵人哪?人這部機器,你不愛護它,它就要出問題,就要壞,就要報廢!拚命地往上上,上到最後,出狀況了,還能幹嗎?如果保爾和王進喜能稍稍地照顧一下自己的身體,延長健康,延長壽命,是不是還能為祖國做更多的貢獻哪?身體是革命的本錢,沒有好身體,你想幹,也幹不了。

    我的兩隻手挽及右手的幾個手指疼痛難忍,媽媽說,我是用力過度,傷著骨頭了。傷筋動骨一百天,要養,輕拿輕放。兩隻手吃不上勁,稍一用力,就疼。

    疼痛使我灰心。

    在擺書時,因羅得太高,我的腦袋、肩膀及後背正好被倒下來的成捆成捆的書給砸著了。

    弟弟讓我別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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