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梧情事 第二卷 江湖篇 十八、清源何家
    一天後,船便*岸,景歡跟著芮葭等便下了船,換了騎馬,芮葭只帶著染杏和落琴,五人騎馬向清源而去。

    近鄉情更怯,景歡一路少言寡語,心中的滋味難以言說,所以也懶得說話。中午五人在一處小鎮吃午飯,前面二十里就是清源縣城了。

    「景兒,你嘗嘗這是我們家鄉的特產小菜,看著面相不好,味道可是家鄉特色!」芮葭笑意盈盈夾了一筷子黑紫的野菜給景歡。

    景歡臉上雖然淡淡的,心中卻是明瞭,便裝作不懂研究了半天那野菜,「這麼難看的東西,居然是芮葭姐姐家鄉的東西?你這老家的東西跟人可不能比哦,人如美玉菜似無鹽,這菜也太不會長了。」

    芮葭本是試探景歡,見景歡如此輕飄飄便避開了去,有些失望,又暗自揣測,到底是自己錯了還是她太小不記得前事?

    景歡吃過飯興致便高了起來,以她的話說是「飽暖思靈動」,於是拉著染杏和落琴便賽起馬來,一會就跑的不見蹤跡了。

    只留下芮葭和荀涯在後遠遠跟著,芮葭看著景歡歡快消失的背影,「荀大哥。」

    荀涯轉頭看著芮葭,「你不必問我,自己的事情自己去找答案。」

    芮葭與荀涯相處多年,早已是心靈相通,自己已經第二次問荀涯景歡之事,荀涯依舊不肯多說,便是不會再說了,芮葭便嗔道:「荀大哥,有時候真不知道你是對我好,還是根本就不當我一回事。」

    「呵呵,這個嘛,你也不用問我,自己心裡有數。」說著便當先打馬先行而去,留下芮葭白了他的背影好幾眼,卻也只得打馬跟了前去。

    景歡騎馬的技術自然是比不過染杏和落琴這兩個老江湖的,不一會兒便落了後面,景歡也不管,便放了馬,任由馬慢吞吞的走著。一輛馬車得得地過去了,景歡掃過馬車後那雙探尋的眼睛,想來那眼裡的渴望和新奇就跟自己當年一樣吧?時隔十年,自己卻成了別人眼中快馬江湖的自由豪俠,只不知這光鮮的背後都藏了多少的心酸。

    景歡驟然想起那時四姨娘的那些話,提到過的那個人,不由摸出懷裡的簪子,舉到眼前喃喃自語:「你特意提到的吳風,是你愛過的人嗎?這是她留給你的?可惜,世事無常,想來我也沒辦法幫你找到那個緲無蹤跡的人了,你可不要怪我。娘,你的五姐兒啊,躲了這麼多年還是回來了,你是高興還是悲傷?」

    想了一會這才收好簪子趕上染杏和落琴,依舊與她們說笑,似無意說起何家的一些事情。從她們嘴裡,景歡知道,兩年前那個老太太已過世,所以大老爺何正元也就是自己這個身體的爹現在居喪在家守孝;二老爺何正群也就是芮葭的親爹近年少問江湖是非,也在家守孝同時閉關修煉;三老爺何正起體弱多病,不過在家幫著打理家事。

    景歡不由鬆了口氣,幸虧那個老太太死了,不然自己面對個慈眉善目的老太太還真很不起來,倒是自己那個爹,不知道是何面目,大老爺當年入京為官時,五姐兒尚小,並不記得他的模樣,景歡雖然對他並無眷戀,卻還是想看看他到底是何模樣。想著這些景歡心神又不由亂了,趕緊暗自念了幾句佛經,不一會神思又空明起來。當了十年的尼姑,別的沒學會,這斂神靜氣倒比別人強些。

    不過半日幾人便到了縣城,芮葭當先帶路,幾人穿過進城青石官道,穿城向北而行,何家大宅圈山引水,氣勢磅礡,倒佔了清源北邊半個城,景歡打量著眼前巍峨壯觀高門大院的「何宅」,那譏誚的笑容又不自覺勾了起來。

    芮葭回家興奮,當先而行去了,荀涯卻跟在後面,沒忽略景歡嘴角的嘲諷,「如何,進或不進?」

    景歡扭頭挑眉,「白吃白喝的地方,為何不去?」說著便扔了馬韁給迎過來的小廝,向微笑著向她伸手的芮葭走去。

    他們進的是旁邊的角門,剛一進去,就聽見一連聲的傳喚,「三姑娘回來了……」

    景歡既然平靜了心,就跟個路人般打量著這片繁華勝景之處,任由芮葭牽著穿堂入院而去,她們去的自然不是正室大堂,而是東偏院正房,看那廳堂,左右各有六張黑漆描金如意紋大椅。荀涯釋然地在西首坐下,景歡挨著他坐在下手,芮葭便忙乎著人給他們倒茶,景歡看著進出的丫鬟,一個個著紅穿綠,打扮不俗,進退有據,也不由讚歎這禮儀頗重的豪門世家規矩。

    芮葭吩咐了茶便說:「我去請我爹。」

    荀涯站起來喚住了芮葭,「芮葭不必去請了,我們是晚輩,你帶著我們去拜見世叔就好。」

    說話間景歡就聽見幾聲爽朗笑聲,「哈哈,是荀涯來了嗎?」略老的男聲中氣十足,似遙遠又似在耳邊,景歡已經能聽出來人卻是隔了一重院門而說的話,心中讚歎這鶴群子倒名不虛傳,武功如此高強。

    芮葭一臉笑意地就跑了出去,「爹,我回來了。」

    「還知道回來!又玩野了吧?」慈愛的父女對話便隨著腳步傳了進來。

    景歡只見一個身材高大的中年人攜著芮葭進來,一縷長鬚,面方額隆,滿臉正氣,器宇不凡,便知道這就是何正群了,於是也站了起來。

    何正群老遠就向荀涯伸出手,「荀涯世侄,你可是來了!」荀涯也忙抱拳向何正群行禮,「世叔近日可好?」兩人便相對寒暄起來。

    景歡孤零零地站著,也不吭聲,芮葭見爹似乎冷落了景歡便不樂意了,過來一把拉住景歡道:「爹,這是我新交的朋友景兒。」

    何正群哪裡會看不到景歡?只是不明白景歡身份,又礙於自己是長輩,便沒招呼罷了,聽芮葭提起,才含笑向景歡道:「是芮葭的朋友,來了都歡迎,景兒在何家不要拘束,隨意跟著姐姐就是了。」

    景歡也禮貌地抱拳向何正群行禮,隨著荀涯喊世叔,又笑著答應著何正群的話。一旁暗自觀察的芮葭再次失望,原來景兒真的對自己家一無所知。倒是荀涯對景歡投來有趣的一瞥,暗道這丫頭倒有幾分天賦,這心腸硬起來絲毫不差,哪裡又來悟因師太所擔憂的優柔寡斷心地太善?

    寒暄了幾句,幾人又分主賓坐下,剛上了熱茶,那邊又有人來了,不等丫鬟稟報,何正群便皺眉道:「三弟身體不好,怎麼又出來了?」

    景歡聽他說起三弟,任自己念了幾百遍的佛經,也不由有些觸動,強迫自己斂目靜神,等著那人的到來。

    芮葭聽三叔來了,趕緊迎了出去,老遠就道:「三叔,你身體不好,也親自來迎接芮葭回家啦?」芮葭其實與這個自小就陰晴不定,陰鬱寡言的三叔不親近,只是她向來快人快語,沒那麼多計較,心中雖然對三叔存了很多的疑慮,也懶得多想,便一直以禮相待。

    何正起,一綹小鬍子修理的乾淨整齊,消瘦的身軀似撐不起寬大的衣衫,陰鬱的表情陪著陰鬱的眼,讓人總有種懼怕之感,唯有分明的五官還讓人覺得有些可看之處。景歡跟著荀涯站起來,第一次白日這麼近距離地打量著這個世界第一眼看到的那人。看著他瘦長的身子在芮葭的攙扶下慢慢走入大廳,景歡真的很懷疑,那暗夜中白花花的軀體是不是眼前這個看似毫無七情六慾的男人的,那難堪的活塞運動是不是自己的一場噩夢。但看清那陰冷的眼,她便明白,的確是這個人,這個人曾經用自己的性命威脅了那個如花的女子。佔有、凌虐、侮辱,一切都源於這個道貌岸然「體弱多病」的福爺何正起!

    「三弟怎麼來了?」何正群看著何正起進來問道。

    何正起面色不變,被芮葭攙扶著坐到東邊大椅上,荀涯便上前施禮道:「見過三爺。」

    景歡低著頭站在荀涯身後,但她卻沒忽略掉荀涯稱呼的變化,荀涯叫何正群世叔,而叫何正起三爺。景歡沒有抬頭卻知道何正起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那何正起與荀涯寒暄著,眼睛卻落到荀涯身後那個嬌小玲瓏的身軀上。

    景歡抬頭,迎向何正起的目光,突然一笑,「你就是傳說中體弱多病的福爺?」

    一句話讓在場所有人臉色都變了,荀涯暗驚景歡的突然發難,何正群是詫異如此機密這個少年居然知道,芮葭自然知道聞名江湖的神秘人物福爺,卻不想是自己的三叔!倒是何正起勾唇一笑,臉上的陰鬱倒綻開一些,沒有那麼陰寒,眼眸裡多了一分難言的東西,「小兄弟天真爛漫,此言倒是有趣!」

    芮葭卻上前一步抓住何正群的手臂,疑惑道:「爹?」

    荀涯回身扯了景歡上前,寵溺地敲了敲她的額頭,「小孩子家的又亂說話了。」

    景歡順勢也就不計較了,嘻嘻一笑,「荀大哥說帶我去見一個有趣的人,我還以為現在見到的就是呢!我總想著要見的人定然是個披著人皮,別人不得見真面目的怪人,還以為是三爺呢!原來錯了,該死該死!」說著噘了嘴扯了荀涯的胳膊一臉賴皮嬉笑之色。

    荀涯聽著心中暗驚,景歡向來胡鬧頑劣,倒不至於當著人如此說話,那何正起依舊不動聲色,只那陰冷的眸色更深了些,臉上反而笑了起來,何正群對自家兄弟的性子多少有些耳聞,故也不由多看了景歡幾眼。只有芮葭懵懂無知,眼睛直盯著景歡抓著荀涯的手臂若有所思。

    景歡臉上笑著,心底卻是冷笑,何正起不愧是江湖詭異的福爺,聽著這樣的罵言都能不動聲色。但如此一來,他是不就對自己起疑心了?但一想自己的身份,景歡又不禁冷笑,知道又如何,就是讓他知道,他既然與青竹門千絲萬縷,為前青遺民,就不敢對自己怎麼樣!

    各人對坐著卻打著各自的算盤,一會有丫鬟換了茶,又稟告說大老爺來了。景歡便跟著荀涯又站了起來,絲毫不敢表露心中的激動,那今世傳說中的爹是何模樣?

    何家的人就這樣一個個走出了檯面,落入景歡眼中。

    何正元長得跟兩個弟弟都不像,何正群高大威武,何正起消瘦陰鬱,但兩人五官倒有幾分相似,何正元卻矮小偏胖,圓乎乎的臉就跟彌陀佛似的帶著慈祥的笑容。景歡看著那張慈祥的笑臉,怎麼都跟自己掛不上鉤,記憶中四姨娘那如花的臉孔與這個老人斑駁的臉並排一起,景歡心中更怪異了。隨即又一想,也好,自己長得跟這家人都不像,也省得別人懷疑。

    景歡拜見何正元的時候,的確是動了真情的,這個老人讓人相信他的善良,何正元不過打了聲招呼,便去了。景歡呆呆地看著他的背影,心中百般滋味,前世的父親也是如此慈祥善目,可是與自己再無緣分,而今世的父親,又處在這樣一個尷尬的身份中,即使沒有何正起那件事,她就能跟芮葭一樣享受家庭溫暖嗎?想到這裡景歡不由看向荀涯,他們會放過自己嗎?

    芮葭見荀涯跟父親和三叔似乎有許多的話說,又見景歡悶悶的,便扯了景歡,「景兒,我帶你去見我娘!」

    景歡跟著芮葭就走了,出廳前她仿若看見何正起用一種異樣的目光淡淡掃過她的脊背,目光雖淡,但卻如巨石,壓的人有種喘不過氣來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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