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梧情事 第二卷 江湖篇 十七、星夜願望
    古代的星空總是特別的美,乾淨的讓人忍不住想摘幾顆星星,景歡和芮葭坐在船甲上吹著夜風,秋漸深,夜風中也夾著些芙蓉香氣,景歡深深吸了口氣,「好香!」

    芮葭卻笑了起來,推了推景歡,「沒你那蛋糕香!」

    景歡聽芮葭又提起蛋糕,老臉也禁不住一紅,不過夜色濃郁,唯有星光清幽,所幸也無人看見,乾脆躺到船甲上,看著星空朗朗道:「芮葭姐姐,你也這樣調皮,明明知道蛋糕鹹的不能吃,也不說,害得大家都中招了。」

    芮葭自見到景歡,童心大起,那多年遊歷江湖的女俠風範算計心理都放下了,也跟著景歡一樣不顧形象地躺到景歡身邊,「有福同享,有難同當,這可是我江南一秀的為人標本!」

    景歡側頭見芮葭秀髮散漫鋪灑在船板上,鬢角的一朵絨花幾乎落了下來,不由伸手替她將花重新戴好,「芮葭姐姐,你這絨花真好看。」

    芮葭的笑聲漸止,望著星空幽幽道:「這種絨花我戴了將近十年了,想那年若不是我送了五妹妹那朵絨花,她也不至於……」說著芮葭聲音漸低,不肯說了。

    景歡對自己的身世知道的實在不多,四姨娘倉促而死,根本就沒跟她說過太多有關何家有關自己身世的問題,於是景歡便問道:「不至於怎麼了?」

    「跟你說也無妨,我那妹妹若還活著,跟你差不多大了,今天也是她十四歲生日。她是我大伯的四姨娘生的,四姨娘生的太好了,以至於成了大太太和眾姨娘的眼中釘,母女倆受的誹謗太多,也不受老太太待見,自從大伯入京做官後,母女倆日子就不好過。那年,五妹妹不過剛過了四歲,大過年的,母女倆好不容易被大太太準許出了陰冷的雜物間玩兒一天。我見五妹妹大過節的連朵新絨花也沒有,便給了她這樣一朵絨花。」芮葭說著便取下頭上那朵芙蓉絨花,放到眼前看著,久久不語。

    景歡聽著芮葭的敘述,腦子裡也慢慢浮現出這個身體五姐兒本來的記憶,她似乎能穿透朦朧的夜色,看見那個四歲多的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帶著三姐姐給的新絨花,懷著無比幸福的心情跑到後花園去玩。

    「後來,五妹妹便戴著絨花去後花園裡玩,不想跟大哥哥家的瑞哥兒跑到湖閣裡去了,瑞哥兒淘氣不知怎麼扔了五妹妹的絨花到湖裡。五妹妹年小氣性卻大,就一把將瑞哥兒推進了冰冷的湖水裡了,瑞哥兒身體本來就不好,哪裡經得起那樣一凍,雖撈起來的快,卻依舊病危,眼看著就醫石無效了。」

    後來的事,景歡已經清楚記起,何家那個銀髮老太太便一臉憤恨地叫人將她們母女扔進一間濕冷的小房子裡,她現在還記得四姨娘當時哭泣求饒的聲音,還記得那屋子裡冰冷侵骨的滋味。

    「當時老太太很生氣,不許家裡人去管她們母女,我娘……也懼怕老太太把我也鎖到了房裡,我只能讓染杏偷著給她們母女送點吃的。可憐,三九天氣裡,她們倆那樣單薄哪裡經得起那樣的飢寒交迫,後來……」說到這裡芮葭已經有些哽咽了。

    景歡想裝作無事安慰芮葭幾句,但試了幾次都沒成功,只有僵硬地躺著,機械問道:「後來呢?」

    「後來幾天之後,三叔就來稟告老太太,說五妹妹去了,又說四姨娘是不祥之人,又將她送入城外尼姑庵。」芮葭抽噎了幾聲,「自從那之後,我就再也沒有見過五妹妹娘兒倆。他們都說五妹妹已經死了,但是我不相信,我一直在想,一定是三叔怕老太太生氣,所以把她們偷偷藏了起來。」

    景歡猶豫著伸手握住了芮葭因激動而顫抖的手,「你很疼你那五妹妹是嗎?」

    「是啊,五妹妹其實特別可愛,長得好看,天真爛漫,特別依賴我的。」芮葭握著景歡的手只覺心安了許多,「後來何家的人就在城外找到了四姨娘的屍體,卻依舊不見五妹妹,老太太和太太們自然不在意,只將四姨娘草草掩埋了,也沒人問過五妹妹到底去了哪裡。我也曾問過三叔,既然五妹妹早死了,又埋到了哪裡,但三叔卻說五妹妹是幼殤,不能立墓,所以送到山裡隨意找個地方埋了,卻又不肯告訴我埋在了哪裡。所以,我便懷疑,五妹妹根本就沒死,而且我一直有個感覺,她一定活在某個地方。」芮葭突然回頭目光炯炯地望著景歡,「景兒,你說是不是,我的五妹妹一定還活在某個地方,或者她現在就在看著我?」

    景歡被芮葭的目光逼得差點就招架不住,差點就想承認自己就是那個何家五姑娘,但一想到何正起那副嘴臉和四姨娘倒在血泊中屍體,還是忍了下來,裝作很安慰地點頭道:「芮葭姐姐,你人這麼好,五妹妹一定好人有好命,就算她真的死了,也是活在你的心裡的。」景歡又一指星空,「姐姐,你看那些星星,我們家鄉說那些星星都是一顆顆人心,人死了便變成星星到了天上,他其實一直守在你身邊,看著你呢!」景歡心裡卻道,芮葭姐姐,你那五妹妹其實是真的死了的,我不認你,你也能不怪我,我本就是個孤魂野鬼,不是你那疼在心底的妹妹啊。

    芮葭見景歡如此神色,略有些失望,順著景歡的手看向星空,「或許你說的對,五妹妹就在天上看著我呢!」

    景歡與芮葭說起何家往事,心中也不甚爽快,坐起來道:「芮葭姐姐,夜已很深了,你也不要太傷心,我們還是先回去睡吧。」

    芮葭也坐起來,給自己鼓了口氣道:「好吧,去睡覺!總之我不會灰心的,一定要繼續在江湖尋找我的五妹妹。」

    景歡趕緊點頭,「對,我也會幫姐姐的。」

    芮葭與景歡站起來,便回艙而去了,船甲上,荀涯慢慢從暗影裡走出,星光灑滿了他的全身,鋪上一層清幽的光芒。

    景歡並未就此睡去,與芮葭分開各自回房後,依舊回到了船甲,見荀涯長影孤立站在船舷邊,星光水光輝映,更襯得他的身形頎長挺拔。

    景歡輕腳貓著過去,踮腳剛想伸出手摀住他的眼,便聽荀涯道:「景兒別鬧!」

    景歡頓時洩氣,跺腳道:「不好玩!」

    「你怎麼還不睡?又跑回來幹什麼?」荀涯乾脆轉身*在船舷上,看著景歡。

    景歡也*到他身邊,仰頭看著漫天星光,卻道:「你剛才一直在偷聽我們談話,不覺得害羞啊?」

    荀涯卻一本正經道:「有嗎?應該是你們說話太大聲驚醒了我,害得我睡不著覺。」

    景歡頓時氣噎,鼓著腮幫子看著荀涯漸漸泛起的笑容,突然道:「你為什麼要帶我去何家?」

    荀涯笑容驟然凝固,「有什麼不妥嗎?」

    「沒什麼。」景歡轉身,看著星光閃爍的河水,「荀大哥,你不會告訴我你不知道我是誰吧?」

    荀涯見景歡臉色凝重,不似玩笑之語,他又是極聰慧之人,馬上想通了其中關節,但他卻不願點透,只道:「我只知道你是淨煥,青竹門的少門主,恨情之主,命定之人。」

    景歡也明白了荀涯之語的用意,點頭:「很好,所以說我前世是誰,跟哪些人有著怎樣的恩怨情仇,都跟你無關?」

    荀涯的眼睛在景歡堅毅的小臉上彷徨片刻道:「是!」

    「那你現在可以說帶我去何家的用意了。」景歡既然與荀涯達成共識,就不怕荀涯揭穿她的身份,也就無所顧忌了。

    「去何家不過是個程序。」荀涯思量著,「知道江湖上第一財神嗎?」

    景歡搖頭,「我對江湖上的事知之甚少。」

    「江湖上最富的人叫福爺,大家都知道福爺富可敵國,但都不知道福爺到底是什麼人,家在哪裡,面目如何。」

    「你的意思是說,福爺其實就在何家?」景歡心思靈活著呢,立馬就想到荀涯說這話的用意。

    荀涯卻道:「我並沒這樣說話,不過是何家三爺與青竹門向來有些瓜葛,我不過受你師父之托,帶你去見見何三爺罷了。」

    「何正起?」景歡提起這個名字都覺得牙齒生寒,「原來是他!」

    「所以,不管你前世與何家有怎樣的糾葛,此次去卻只有一個身份一個目的,不過是見見青竹門的財神爺罷了!」

    景歡倔強地仰著頭不讓自己的眼睛流露過多的信息,「我知道了。」她終究是逃不過,從荀涯找到她那日起,就一直沿著既定的軌道在走,不是嗎?

    空氣頓時凝重了起來,半響景歡平復了心胸問道:「你和芮葭姐姐……認識很多年了嗎?」一道流星卻突然劃過天空,景歡不由一把扯住荀涯手臂,「快快,許願!」於是便雙手合十閉眼許願起來。

    荀涯看著景歡認真的表情,面色雖無常,內心卻是轉的飛快,他已明白景歡定然與何家有千絲萬縷的關係,但景歡剛才之言分明是與自己達成共識,不認這門親。但根據剛才聽見景歡與芮葭的對話,卻讓他突然認識到一件事,景歡的身世或許沒有那麼簡單,那隻鳳紋彩蝶金簪更如一道電光劃破荀涯心頭。

    「我又許了個願!」景歡此時已經睜開眼睛,眼看著天際還殘留著一道流星劃過的亮色,喃喃道:「都說流星許願,但我的願望此生能實現嗎?」

    「你許的什麼願?」荀涯低頭問景歡,「哪裡來的這麼多小心思,又是生日蛋糕又是流星許願的?」

    「嘻嘻,我自然有我的道理,你想知道我許的什麼願嗎?」景歡期盼地看著荀涯,寒星的眸子與天星一色,在夜色裡閃閃發光。

    荀涯看著景歡期盼的大眼睛星光點點,那種生動讓他第一次不敢直視景歡的眼睛,避開景歡的目光,剛要說話,耳裡卻聽見幾聲不尋常的呼吸聲,便一笑裝作無意道:「不是說願望不能說嘛,那你還是別說了,回頭不靈了,你又哭鼻子。」

    景歡一陣失望,望了一眼船艙暗影處,便強笑道:「誰哭鼻子了!不說就不說啦!」轉身望著水色磷磷,「我的願望那可是天大的事,佛曰『不可說』是也!這樣吧,等芮葭姐姐出嫁的那日我便告訴你,並且送你一個大禮物。」

    「為什麼要等芮葭出嫁那日告訴我?」

    「嘻嘻,等到那天你就知道啦!」景歡邊說邊後退,還不忘對荀涯做了個鬼臉,「晚安,睡覺啦!」

    荀涯見景歡笑著跑了,也不由一笑,等淨煥走遠,才道:「你還躲著幹什麼,不出來嗎?」

    芮葭便笑著從黑暗中出來,覺得有些尷尬,「今天是怎麼了,大家都學會偷聽了?」

    「我沒有偷聽,是光明正大的聽。」荀涯見芮葭走近,輕紗曼妙,美人如花,「聽見景兒的話嗎,她說要在你出嫁那日要送你個大禮物呢。」

    「胡說,我還沒老,耳朵沒有失聰,她是說送你個大禮物吧。」

    「送我禮物?這是什麼道理,你出嫁關我什麼事?」荀涯故意皺眉逗芮葭。

    芮葭美目一轉,「或許……是恭喜你……孤家寡人!」芮葭說著便笑著風一般去了,只留下荀涯一人留在船甲與秋風星光為伴。

    景歡躺在床上,心中卻是千般滋味,難怪荀涯一直當自己是個小孩子,景歡舉起手看著自己的小胳膊小腿,自己在現在何嘗不是個剛發育的小孩子,連男女人家都看不出來,何況其他?想起芮葭那真誠期盼的眼神,景歡又有種心痛,說到底芮葭也是這世上唯一關心自己的人了吧?

    可是,何家,留給景歡所有的景象都是委屈、侮辱、痛恨,溫情那種東西她搜遍記憶都遍尋不著,但現在能遇到芮葭或許也是自己的行雲了。景歡就這樣一會感慨,一會傷感,一會又高興,一會有忐忑,迷迷濛濛間才模糊睡去。

    (還有明天後天可以更新,之後便是半個月的回家過年時間,不能更新啦)  
本站首頁 | 玄幻小說 | 武俠小說 | 都市小說 | 言情小說 | 收藏本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