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梧情事 第一卷 成長篇 三十四、尼姑吃肉
    從那以後,淨煥便換了一種方式活著,逃課,不好好練功,唸書睡覺,說話白癡,對任何事都沒心沒肺,成日鑽研的不再是武學上進而是如何更白癡。

    師父看她的眼神愈發無奈起來,可是她不想管,也不理會她們的囉嗦、教誨甚至懲罰。

    愛耍小聰明的大師姐淨煥就在庵中永久了下來,日子就這樣晃蕩著,外面的世界徹底被隔離,連悟塵師太都很少外出了。庵中的師妹們年紀漸大,有些離開,有些跟淨煥一樣呆在庵裡。

    日子依舊慢慢的過去,淨煥依舊在這裡做著那個無望的小尼姑,有時候瘋癲,有時候幼稚,有時候無害,有時候善良,有時候惡毒……

    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庵中的氣氛漸漸變了,不再死氣沉沉,而是被淨煥整日裝瘋賣傻弄得有些烏煙瘴氣。

    那天早上,依舊是卯初淨煥便被淨有鬼嚎起床了,頂著兩隻熊貓眼她幾乎將整個身子搭在淨有的身上不肯走路,淨有習慣了她這個德性,也不計較,拖著她就去了大悟殿。淨煥的屁股剛往那蒲團上一沾,立馬耷拉了腦袋重新夢周公去了。

    夢裡,淨靜小尼姑美滋滋地烤了一隻野兔,那兔油茲茲地落到火堆上,誘人的香氣勾起淨煥肚子裡捂了多年的饞蟲,她吸著鼻子,看著淨畫抓起一條兔腿就往嘴裡送去……

    「淨靜我要吃的腿!」淨煥怒從心起,大喝一聲,「我是你大師姐,肉得讓我先吃!」

    寂靜……

    撲楞楞驚起一片飛鳥,淨煥倏地睜開眼睛,好安靜好詭異,平時充滿朗朗頌佛聲的大悟殿死寂了。她揉揉眼睛,無辜地環顧四周,一張張驚恐的臉……

    「咯咯……」安靜之後,卻是兩聲壓抑不住的脆笑,不用看就知道是鬼搗蛋淨畫,不過九歲的小女孩,正是愛笑愛玩的年紀,淨煥原諒她,雖然現在不是笑的時候。

    淨煥緊緊抿著嘴,趕緊閉上眼睛,低頭繼續裝睡。

    耳邊一聲沉沉的頌佛聲:「阿彌陀佛,淨煥,淨畫早課不專心,罰去大醒殿面壁一天!」說話的當然是庵主老大悟因師太了。

    這下淨煥知道自己裝睡也沒用了,坦然地抬頭,「師父,淨煥犯了什麼錯嗎?」佛曰,說謊話千萬不要眨眼睛,所以她沒眨眼睛,「我不過是說了一句真話,昨天淨靜師妹說,她經常去翠月谷採藥,那裡的野兔到處都是,可新鮮亂跳呢!」話說三分,餘下自己發揮。

    果然一向脾氣暴躁的淨靜正主師父悟前師叔臉都發綠了,厲聲說道:「淨靜跟你師姐一起去面壁!」

    「是!」淨靜從淨煥身旁無辜地站起來,但臉上的表情卻半分都沒變,淨煥打量著她三年未有過笑容的臉,暗自歎了口氣,自從淨冰死後她便這個樣子,與木臉淨有倒成了天生一對木瓜臉。

    淨煥也起身,對師父和幾位師叔行禮後,便施施然帶著兩位師妹去大醒殿面壁去了,面壁她已經習慣,不習慣的是師父們擔憂的心。

    依舊是瞌睡,反正除了睡覺她什麼都不想,也聽不見,一直想當這是一個永久的夢,睡死或者依舊睡在她前世柔軟的床上抱著她的蘋果*墊,或者坐在桌子邊啃著她的雞腿。淨煥的醒來完全是個意外,那個意外就是肚子不爭氣地咕咕叫了起來,害得她再次夢見了淨靜手裡的兔子腿,吧嗒著嘴剛要搶,便發現淨靜自己乖乖地把兔肉塞進她的嘴裡,她欣喜之下,一大口便咬了下去……

    「啊……」好淒厲的叫聲啊,淨煥懵懂地睜開眼睛,同時嘴裡的「兔肉」也飛跑了,她舔舔嘴唇,有點鹹鹹的,肉呢?

    迷惘地從蒲團上挑起半隻眼睛,看向聲音的來源,只見淨畫猴般甩著手指齜牙咧嘴,一張小臉憋得通紅,卻不敢再叫了。

    「師姐,你咬得我好疼!」淨畫委屈地噘嘴,大眼睛桃花汪汪的可憐。

    「呃……」淨煥有點搞不清狀況地從蒲團上爬起來,「淨畫你這個猴崽子,鬼叫什麼啊,害得我到嘴的兔腿肉都沒有了!」

    「師姐,你不會還在做夢吃肉吧?」淨畫不甩手指了,瞪大眼睛小白兔般看向淨煥。

    淨煥眨巴著眼睛,貌似明白了幾分,淨靜卻板著臉念了聲佛號說:「師姐是把淨畫的手當成了兔肉。」

    淨煥白了淨靜一眼,「淨靜,師父說現在十二歲便可以蓄髮了,你這頭髮長了一大把,人卻依舊沒長性啊,好端端的桃花臉被你板成個柿餅子!你說你要早乖乖地把兔腿肉給我吃,我能在早課做夢跟你搶肉吃嗎?」話說她惦記淨靜的偷養小白兔也不是一兩天的事了。

    淨靜聽淨煥調侃她,又重重地念了聲佛,閉上眼睛不理她了。

    淨煥盤算著,眼角掃見淨畫捂著小嘴在那邊偷笑,便勾了勾手,淨畫向淨煥挪了點,淨煥一把抓住她的小胳膊反擰住,「淨畫小猴崽子,你為什麼把手塞進我嘴裡,不髒啊?」

    「啊,疼,師姐。」淨畫尖叫著直嚷嚷,淨煥也不忍心擰的太重,便鬆了一些,但依舊用眼神逼視她,她囁嚅了半天才說:「我看師姐吧嗒嘴,便想……師姐是不是餓了,所以……」

    「所以把你的豬手給我吃?」淨煥嘻嘻地笑道,鬆開淨畫,對她眨了眨眼,斜了斜閉目裝老尼入定的淨靜。

    淨畫跟淨煥一起多年,立馬明白了她的意思,「其實……其實是九師姐讓我看看大師姐是不是夢魘了,所以我才把手塞進師姐嘴裡的。」

    淨煥非常滿意淨畫的機靈,點頭,拖長了調子說:「九師妹,我門規矩是什麼?尊重師長!我可是你大師姐,淨畫是小師妹,你怎麼能誘騙小師妹對大師姐做這樣不衛生的事?」淨煥根本不問淨靜這事的真實性,就給她定了罪。

    淨靜果然睜開了眼睛,愈發深沉如潭水的眼睛裡找不到任何的波瀾,只見她低頭合十:「淨靜給大師姐和小師妹賠罪。」

    淨煥嘟嘴,與淨畫對視一眼,淨靜現在沉穩難測的讓人有些害怕,看她的臉就像看蜻蜓的眼睛,永遠是那種透明的質感,卻永遠不知道蜻蜓是不是在睜大眼睛看著你。

    「賠罪就不必了,回頭把你養的小白送給我就好了。」淨煥懶得管她到底在想什麼,打了個哈欠,滿不在乎地說道。

    「是!」不料淨靜毫不猶豫就答應了下來,嚇的淨煥半個哈欠沒憋住差點噎住,淨煥看著淨靜無波的臉,斂去了笑容。

    一天的面壁就如此無聊度過,淨煥是坐不住的,淨畫當然也坐不住,她們便在地上劃了格子,兩個無聊的人下了一天的五子棋。淨煥暗自裡卻打定了主意,明天一定把淨靜的小白兔給偷來宰的吃了。

    第二天,淨煥跟淨畫商量了半天,小丫頭眨巴著黑漆漆的眼睛嘻嘻一笑,便跑了出去,說自己有法子弄到兔子,淨煥對淨畫的故作神秘很不感冒,也沒怎麼放在心裡。在悟忘師叔的詩詞歌賦中折磨了一下午,疲倦地打著哈欠,剛推開禪房門,就見俏生生的一個大屁蹲翹在床前,淨煥嚇了一跳,揉揉眼睛細看,不得了,是個身段瘦小屁股賊大的尼姑,半個身子都鑽進她的床底唯獨那大屁股俏生生地撅著,她忍不住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那柔軟的大屁蹲,「淨畫,看不出你這麼瘦年紀這麼小屁股倒挺肥的啊?」

    「嗚呃……師姐……」淨畫嗚了半天也沒哼出什麼,倒是大屁蹲隨著她的移動在床前左右擺動著。

    淨煥饒有興致地繼續摸她的大屁股,「淨畫,你趴在我床底下難不成在抓老鼠?」

    「哦,師姐……我在抓兔子。」淨畫扭了一下屁股,「師姐,別摸那裡。」

    「那摸哪裡?」淨煥背了一天的宮詞春詩,難免老心萌動,說起話來也忘記了清規戒律,忍不住向眉目如畫的淨畫師姐伸出了魔爪,「還有兔子,哪裡來的兔子?」

    淨畫「啊」了一聲,在床底下奸笑,「終於抓住你這個小白了!」

    小白?那不是淨靜藏在深閨那隻兔子的名字嗎?這下淨煥也來了興致,推著淨畫的屁蹲說:「是不是淨靜的小白,快,快拿出來,我看看!」

    淨畫後退著從床底下鑽了出來,庵帽也不知道掉哪裡了,白花花的頭頂上還殘留了幾絲灰跡,白皙紅潤的小臉上也有幾片污痕,但嘴角卻掛著與美貌不相宜的奸笑,一手提著一隻活蹦亂跳的白兔,一手指點著兔子,「看你還給我蹦!這下沒地方跑了吧?」

    淨煥饞著嘴看著這只被淨靜養得又肥又大的白兔,「淨畫,你怎麼偷到淨靜的小白的?」

    「罪過罪過,出家人怎麼能用偷呢?」淨畫一本正經晃起腦袋,手裡晃著兔子說:「這可是我坐在院子裡乘涼,它自己撞到我手上的。」

    「啊?」淨煥哈哈而笑,「難不成你還會守株待兔?」

    淨畫繼續賊笑,「那自然。」淨煥與淨畫相視一眼,哈哈而笑。

    這日淨煥便去膳房溜躂了一圈,幫負責做飯的悟潔師父摘了兩片菜葉,又給了她師父獨門治寒腿的藥,還說了一籮筐好話,她終於默許了用她的廚房半個晚上。

    是夜,淨煥和淨畫賊頭賊腦地鑽進廚房,從一破缸裡拎出那只活蹦亂跳的白兔,感慨:「多年不吃飯,真的要忘記肉的滋味了。」

    淨畫黑眼睛瞇著,說不出的賊光閃閃,咬著手指催促著:「師姐,別囉嗦了,快宰了做椒鹽兔肉吃。」

    「那淨畫你宰兔子,我來做。」淨煥看著小白兔無辜的紅眼睛,有一刻的恍惚,仿若那又是一片深谷紅芍灼人心目,讓人不由想起血腥屠虐。

    淨畫卻連忙的退步搖頭,「不,師姐,我不敢……」

    「嚇,少說廢話!悟遠師叔難道沒教過你殺生?」淨煥晃了晃兔子肥嘟嘟的身子,忽略掉它亂顫的眼神,逼近淨畫一步,「快動手!」

    「不,不師姐,你別逼我!這是可愛的兔子,又不是那些毒蛇害蟲的……」淨畫嘟著紅艷艷的唇大眼睛跟小白兔一般可憐巴巴地看著淨煥,她頑固地再退步,淨煥再進逼。

    「師姐,我來!」

    淨煥猛然回頭,就看見淨靜俏生生地站在膳房門口,皎潔的月光纏繞著她的全身,有一種神秘的朦朧感。

    她脆生生地又加重一句,「師姐,我來殺小白!」

    淨煥怔怔地看著她走近,接過她手裡的兔子,看著她嘴角甚至掛了一絲輕笑,有些害怕地後退了一步,此時的淨靜太可怕……

    明晃晃的菜刀舉起,與門外鑽進來的月華融在一起,刀光月光,輕寒驟起。

    淨煥連忙避開了眼睛,依舊恐懼血腥,心中那股對肉的慾望再也消失不見。

    「師姐,你看,這是我宰好了的小白!」眼前突然出現一隻血淋淋剝皮了的兔子,猙獰可怕,竟不由再退後半步,定定地看著面帶笑容的淨靜。

    「淨靜,你瘋了?」

    「我沒瘋。」淨靜嘴角的笑容更深了些,「師姐不是說過要我的小白,我也答應過的,就不會反悔。只不過想將小白再將養幾天,更肥了吃起來更有味而已。」淨靜的聲音依舊輕柔,沒有起伏,我聽不出什麼是真什麼是假。

    淨靜將兔子扔到一個裝滿水的木盆裡,又將菜刀「咚」一聲插進灶台上的菜板上,菜板應聲而斷。

    這次淨煥倒沒嚇了一跳,反而前進一步,裝作不懂地對淨靜笑道:「淨靜,你這是生我的氣了?」淨煥知道,她對淨冰的死一直懷著心結。

    「我沒有生師姐氣!」淨靜笑起來真的很美,可是在不明的燭光下卻那樣邪魅,「師姐,我的東西,如果你要我一定會給,不管將來還是以後,但不要和我耍小聰明,我不喜歡。小白是我的,師姐要它,我就將它殺了,送給師姐!因為這是門規,一切以師姐為大。師姐不管做什麼,淨靜都不會反抗的。」淨靜說完,看也不看淨煥一眼,逕直飄去了。

    留下漠然無語的淨煥和淨畫。

    「師姐,淨靜好可怕,她……她怎麼了?」淨畫的單純向來如此,「我怕她!」

    淨煥裝作無事地一笑,「不過是個小丫頭,怕什麼?以後……淨畫記著不要動她的東西就是了。」

    「哦,知道了。」淨畫連忙點頭,「那師姐我們還吃兔子肉嗎?」

    「等一會吧。」淨煥依舊望著膳房的大門,月光清涼如水落在青石的地磚上,如夢如幻,「淨畫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什麼故事?」

    「有關女人的故事。」淨煥對淨畫一笑,「我們坐到院子裡講,我講完了你也講一講。」

    「師姐,我不會講故事。」

    「哦,不會講那就以後再說吧。」淨煥拉著她走到院子裡坐在月影竹林旁,「從前有一個女人,長得如花似月,人見人愛,但小時候特別貧窮,過年沒有新衣服穿,看到隔壁的女孩漂亮的新衣服,特別的羨慕。於是那天晚上她偷偷跑到隔壁女孩屋子裡,拿了那件漂亮的新衣服……」

    「哦,她要偷嗎?」

    淨煥搖搖頭,果然是善良的淨畫,「她拿了剪刀把那新衣服剪了,剪得亂碎。她得不到的東西,也不讓別人得到,即使別人有她也要想法設法毀了的。」

    「天啊,世上居然有如此女子?」淨畫瞪大眼睛,「……那師姐是不是說淨靜……」

    淨煥拍了拍淨畫的肩膀,「別想那麼多,我沒有說淨靜什麼。我只是突發感慨,女人有時候很可怕。」淨煥只知道淨靜的心,早已在淨冰死的那一刻丟失,至於未來她會做什麼,她不得而知,但是躲著總是有必要的。

    淨畫點頭,「是很可怕。以前淨靜師姐不是這樣的,她很愛笑,而且最喜歡跟在淨冰師姐身後……」淨畫應該也意識到什麼,不說話了。

    淨煥歎了口氣,心底暗道,但願淨靜不是康敏那種女人才好,得不到便親手毀掉。

    「師姐,兔子肉不吃了,我們回去歇息吧?」淨畫看看頭頂的冷月,抱了抱肩,「師父知道了可不得了。」

    淨煥拍拍淨畫的肩膀說:「淨畫,你這樣開朗可愛,我很喜歡。像淨靜變成那樣陰晴不定的,讓人不寒而慄,太可怕太虛假。所以……我要推翻青竹庵這個虛偽的地方!」

    「怎麼推翻?」

    「一盤椒鹽兔肉來推翻!」淨煥呵呵一笑,「淨畫你就等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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