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扇神劍續 正文 第二十六章
    肖承遠接著說道:「如今我要問你兩件事,你能照實說來,肖承遠素來不願斬盡殺絕,你千毒神君仍有回頭向善的機會。」

    千毒神君冷笑說道:「肖朋友!你以為像目前這種情形,老夫會回答你的話嗎?」

    肖承遠沉聲說道:「未及一合,你便束手落敗,你可知道不回答我的問話,將會有何種後果?」

    千毒神君眼睛一轉,頓時滿臉寒冰,厲聲說道:「肖承遠!

    難道你不知『三軍可以易帥,匹夫不可以奪志』的話嗎?

    你如此威協逼迫,以為老夫會告訴你所要知道的事嗎?「千毒神君如此態度突然強硬,倒是大出肖承遠的意料之外。

    他忘了眼前這位外貌兇惡、內心陰險的千毒神君,是如何老奸巨滑。反而以為他如此強硬,大有寧斷不變的氣概,因而心裡不禁自然而起地發生一點好感。

    當時肖承遠緩著語氣問道:「若依你之意,應該如何才能使你樂於回答?」

    千毒神君斬釘截鐵地即回答道:「使老夫心服。」

    肖承遠一聽之下,不覺脫聲而笑,點頭說道:「心服而後口服,你說的極有道理,如若不服而言,是為協迫。但是,尊駕一招未滿,束手落敗,尚不能心服,將如何才能心服?」

    千毒神君呵呵笑道:「肖朋友!你如此聰明,難道連這點道理都想它不穿嗎?老夫卞言,外號千毒神君,生平以弄毒著稱,一身功力盡瘁於施毒之上,這掌劍功力,自然失之偏廢,何況遇上的又是你這位『蒼虛秘笈』的得主?如此情形,所長與所短相值,老夫如何能心服?」

    肖承遠聞言哈哈一笑,飄然後退兩步,玉扇籠於袖中,點頭說道:「難為你說得如此入情入理,在下為人是遇理而回。

    不過,依照你如此說來,難道要我和你較量一下弄毒的功夫,你才心服了嗎7 「千毒神君此時露出得意的神情,也飄然挺身,向後移動了兩步,微露出一絲獰笑說道:」老夫卞言既然是以理服人,自然不會說出無理之言。你肖朋友雖然武功高人一等,但是若論這弄毒的功夫,你在老夫面前無異是三尺孩提,老夫若要你較量這弄毒的功夫,倒變成老夫有意挾長欺短,落人以口實。「

    肖承遠一聽,千毒神君竟然說得如此冠冕堂皇,大出意料之外。當時點頭含著微笑說道:「如此依你之意,究竟要如何才能使你心服?」

    千毒神君回手指著身後那幾棵大樹,冷笑著說道:「老夫在這幾棵大樹之間,設置了有三種暗器,肖朋友!當你穿過這幾棵大樹,而能安然無恙,老夫心服,願回答你肖朋友任何問題。」

    肖承遠隨著千毒神君的手指,向面前那幾棵大樹看去,雖在陰影之中,由於肖承遠目力充沛,依然看得清清楚楚,七八棵大樹參差錯落,長在道路的兩旁,看不出有任何異樣。

    他看不出千毒神君在這幾棵樹之間,設置了何種劇毒機關?

    不過,千毒神君既然膽敢如此開口,若無所恃,斷然不會如此。

    肖承遠如此微微一怔之際,千毒神君立即朗聲呵呵笑道:「怎麼?肖朋友!你若是以為老夫這個條件太苛,無有必勝的把握,是否還要換過另外一種方式?」

    本來肖承遠確有顧慮之意,這種較量,比不得各憑本領一拳一掌的硬拚。正如千毒神君所說,數十年時光,都盡瘁於弄毒的功夫上,這弄毒的功夫,肖承遠確是要自歎不如。

    雖然方才一陣毒攻,肖承遠仗著自己是百毒不侵之身,未蒙央害,但是萬一另有劇毒,偶一疏忽,招致殺身之禍,豈非太不值得了嗎?

    但是,此時千毒神君如此一激,激起肖承遠豪氣干雲,雄心萬丈。立即哈哈一笑,朗聲說道:「千毒神君!你休要如此激將於人。如果我肖承遠不準備接受你這個條件,你這激將之計,也是徒然。不過如今我肖承遠要讓你明白一件事,那便是邪終不能侵正,儘管你有千毒一身,若是執惡不改,一意為虎作倀,到頭來你不但不能毒人,反而要自食其果。」

    說著話,描金白玉折扇一抖而開,貼在胸前,飄然邁步,便向前面那幾棵樹當中走過去。同時口中又接著說道:「我肖承遠願意以孑然一身,領教你這位數十年盡瘁於施毒的千毒神君,有何種不同於人的毒技,也好讓你心服。」

    千毒神君隨即呵呵一笑,身形接連一閃,落身於樹蔭的邊緣,雙手一伸,遠遠示意,朗聲說道:「肖朋友!你且慢向前行,先看看你這一關,是否已經闖過。如果連這第—關,都未能從容而過,這樹蔭之內,你不來也罷,更遑論令老夫心服了。」

    肖承遠小俠一聽,心裡一怔,聽千毒神君言下之意,難道已經又施了手腳了嗎?

    正是肖承遠如此微微一怔之際,千毒神君嘿嘿大笑,渾身紅袍亂抖,指著肖承遠面有得色的笑道:「方纔你的坐騎應手倒斃道旁,而你卻安然無事,那是老夫錯估了你肖朋友的功力。

    可是這回你只舊逃不了千毒神君的毒技了。「肖承遠神色不變,站在對面安詳地問道:」方纔你已經許下三件毒器,以試在下功力的高低,為何此刻又如此口出狂言,莫非你又要背信食言了嗎?「

    千毒神君狂笑捧腹,指著肖承遠說道:「肖朋友!你忘了千毒神君的名號,豈是不易得來?若不是一舉一動一言一行,都是劇毒無邊,老夫豈能當這千毒二字。」

    肖承遠小俠眼見千毒神君那種得意欲狂的神態,不由緩緩地說道:「莫非你已經動了某種毒器,而操有必勝的左券了嗎?」

    千毒神君傲然揚頭說道:「老夫從不讓對手糊里糊塗上黃泉路,要死也要讓你做一個明白鬼。」

    肖承遠當時不覺為勃然,沉聲說道:「千毒神君你若如此一味胡言,休怪我肖承遠不給你三招毒器較量的機會。」

    千毒神君搖手說道:「肖朋友!你等老夫把話說完,不過老夫勸你休要妄自提氣行功,否則對你只有百害而無一利。」

    說到此處,千毒神君的兩隻眼睛。閃著精光。瞪在肖承遠的身上。然後朗聲接著說下去道:「當你肖朋友願意接受老夫三招毒器之時,你已經中了老夫抖袖隨風發出的『百步斷魂散』,這一點毒藥,此刻已經藏蘊在肖朋友你五臟六腑之內,就算你內力深厚,百毒不侵,也熬不過這百步斷魂的下場。」

    肖承遠小俠此刻對於自己的不怕百毒的情形,已經早有信心,一聽千毒神君說了半天原來只是這樣一件事,便微笑說道:「既然你我有三招毒器之約,趁在下百步之內尚未斷魂之前,還請尊駕將餘下的兩件毒器,一併賜教,使在下也開一開眼界。」

    千毒神君呵呵笑道:「肖朋友!你休要自作鎮靜,『百步斷魂散』非比尋常,即使你是金剛不壞之身,百步之內,也要你化成一灘血水。老夫若無這點自信,豈能和你賭這三招,你若不信,趁你未走百步之前,閉目行功,搜查全身百脈,看看是否有些異樣?」

    這幾句話,又將肖承遠小俠說得心裡起了疑竇。他心裡暗自付道:「千毒神君卞言原是個老謀深算的惡毒人,他若沒有把握,豈能如此輕易和我訂下三招之賭?莫非這百步斷魂散真有些不同於其他毒物麼?」

    千毒神君兩道眼光,一直瞪在肖承遠身上,一見肖小俠有了疑惑之意,立即搶著大聲笑道:「老夫方才說過,勝敗之間,必須使人心服,決不會趁人之危,再下毒手。肖朋友!你在運功搜查之際,如果沒有任何異樣,我們再來試驗這第二種毒器。

    如果發現有任何異樣,看看憑你肖朋友的功力,能否使它制而不發。不過……。

    說著鼻孔裡輕輕地哼了一聲,乾笑了一下,接著說道:「肖朋友:如果你能在搜查之餘,能護住百步之外尚不斷魂,老夫少不得要承認輸了第一招,而且,還要奉贈解藥,使你肖承遠體內餘毒,清除淨盡。」

    肖承遠當時心裡閃電一轉:「我何妨先自運行功力,搜查全身,以防萬一?」

    想到此處,兩道眼神自然向千毒神君身上一掃,沒有料到千毒神君接得更快。飄然向樹蔭深處移動身形,並且口中還說道:「肖朋友!此刻你放心行功搜查,老夫遠離此處二十丈,靜候你行功回神,然後再作定奪。」

    隨說隨向路的那一頭,疾馳而去。

    夜深、月昏、視力模糊,雖然肖承遠小俠目力充沛,轉眼也覺得千毒神君的身形,逐漸隱去。

    肖承遠正待緩緩坐下來,闔目斂神,運行功力,搜查全身,忽然,一絲意念,頓襲心頭:「千毒神君當年既能假冒百毒尊者,試探中原武林虛實,在洞宮山助紂為虐,這等人尚有何道義信實可言,為何他今天變得如此論情講理?」

    這一絲意念,剛一襲上心頭,不由得渾身一震,霍然雙眼遽睜,再向前面看去,那裡還有千毒神君卞言的蹤影?

    肖小俠不由地頓足恨道:「我怎麼這樣死心眼,看不出一點破綻?卞言他分明是施毒無效,而又一招被擒,才故作姿態,施出緩兵之計,以求脫身。哼!我不相信你會逃脫掉,阿修羅教的虛實少不得要在你卞言身上,追查個水落石出。」

    恨聲未了,輕微長嘯,墊足長身,平拔起身,向前穿去。

    這一穿身之際,人似脫弩之矢,從那七八棵大樹之間,疾穿而過。

    可是,就在肖承遠如此凌空半身穿越之際,忽然眼前彷彿有—條黑色細條,攔住去路。

    一則在這樣昏黑夜晚,一條黑線,不易看得清楚。再則肖承遠小俠心存憤怒,去勢太快,等到他看到這一根黑線攔住去路的時候,已經觸及那根黑線。

    當時肖小俠心裡暗叫一聲:「不妙!只怕著了道兒!」

    說時遲,那時快,肖承遠業已長吸一口真氣,伸腿沉樁,硬將去勢煞住。右手早已將描金白玉折扇取在手裡,捧在手中,刷地一聲,一抖而開。

    這些動作,在肖承遠小俠而言,都是以快得如同一瞬的速度,閃電而行。可是,就是肖承遠如何眼明手快,就在他沉身下落的一剎間,從周圍七八棵大樹之間,一陣輕輕地嗡嗡之聲,不下數十枚暗器。一齊蝟集而來,都向肖小俠身上飛去。

    無須說,這些暗器不僅是狠,而且是毒,又是如此蝟集而來,立意要將肖承遠小俠,一舉擊斃在這幾棵樹當中。

    肖承遠小俠倒不愧功力精湛,內力深厚,臨事不亂。明知道由於自己一時的疏忽,喪失一瞬機先,招來危險,但是他依然沉著非常。當時描金白玉折扇隨勢揮出一招「橫掃千軍」

    的群鬥招式,左手反掌一掠向下,脫口舌綻春雷,大吼一聲:「去!」

    這樣一扇一掌,兩招雙式,不僅力道萬鈞,而且氣勢驚人,狂飆如潮,頓時將周圍飛來的數十枚暗器,捲出數丈之外。

    可是,當時在肖承遠小俠的心裡,頓然起了驚意。

    這數十枚暗器,若論平時,在肖小俠如此一扇一掌之下,早就應該捲得無影無蹤,如今卻只捲到數丈之外,還在那裡破空作響。只有在一種情形之下才會如此,那便是暗器本身是旋轉飛行,一扇一掌之力,直掃之下,才未能將之捲走得很遠。

    果然,肖承遠這一份驚意未了,周圍破空之聲又起,雖然沒有方才來勢之多,但是來勢之疾,分明與方才並無二致。

    這是什麼奇怪的暗器?肖承遠已經沒有時間來多作思考,描金白玉扇二次又再扇起,上掠「風捲殘雲」,下掃「流水歸宗」,兩招分走上下,閃電流星,忽又疾收一招,巧演一招「大海撈針」,玉扇彷彿使的是一招「粘」字決,覷準一枚正要飛去的暗器,單挑獨送,硬將一枚旋轉飛行的暗器,點進樹桿之內。

    其餘的暗器,也都在兩式玉扇巧招所激起的渦流中,帶飛老遠擊落地上。

    肖承遠小俠收扇停身,凝神注目,稍待四週一無動靜之後,才緩步上前,朝那棵樹桿上看過去。

    這一看去,不由肖承遠小俠一驚之餘,幾乎脫口叫出聲來。

    原來這枚被肖承遠用內力點嵌在樹桿上的暗器,竟是最近在江湖上歷次出現,而且惹起無限風波與無限猜疑的「毒楊花」。

    這一個突然情況的轉變,一時間,幾乎使肖承遠小俠無法想像其中的真假虛實。

    武當山之行,好不容易已經知道「毒楊花」的突然出現,是與嶗山五老有關。至於為何會為嶗山五老用來殺人害命,混淆視聽?肖承遠也還是漠然不解。此次嶗山之行,雖然為應嶗山五老端陽之約,但是趁機察訪這「毒楊花」的內情,倒是成了肖小俠此行最主要的目的!

    誰又能料到,在嶗山未曾到達,疑團未曾獲釋之前,又增加了一陣難解的迷惘。

    千毒神君卞言是久呆邊陲的魔頭,雖然他曾經假冒百毒尊者之名,深入中原,但是,他對無極門可以說毫無來往關係,而且也無由發生任何關聯,他為何會使用這種無極門失傳已久的「毒楊花」?

    嶗山五老濫用毒楊花已是令人難以捉摸其道理之所在,如今千毒神君卞言也會使用「毒楊花」,難道他與嶗山五老也有關聯麼?但是,阿修羅教是何等跋扈狠毒,他豈能容得千毒神君如此腳踏兩家船,騎牆不定?

    這一連串的疑問,使肖小俠立即獲致一項定論:「千毒神君卞言不管他是如何獲得『毒楊花』這等暗器,他如今與江湖上這些層出不窮的奇案,已有了難以解脫的牽連。因此,越發地要抓住他,問個清楚明白。」

    這一剎間的心裡意念已定,肖承遠振臂躡空而起,起落之間,遠達兩三丈開外,幾乎是提足七成以上的功力,展開「陸地飛騰」,夾雜著「八步登空」,輕功揉合著腳程,向前急進而去。

    夜深了,昏月已經西沉,只有流星在雲縫裡閃著微光。

    在這樣的荒涼寂曠的深夜,只有肖承遠小俠一人,勢如奔馬,式若鷹隼,起落飛騰,飄風落葉,在古道上向前追蹤。

    肖承遠小俠的心裡,有如此兩點理由自信,支持著他如此急奔追趕。

    其一:千毒神君卞言雖然巧言欺騙,得以遁去,但是,他畢竟是一個成名多年的人物,如此倉促而去,已經是羞愧無盡,相信他不會岔入小道,或者藏身路旁,來苟延自己生命,所以卞言逃走,必定是沿著這條大道,向前奔走。

    其二,肖承遠他自己相信,憑著自己的腳程,加上他的—身輕功,相信不出頓飯時間,定可追上千毒神君。

    這兩點自信,雖然未盡然就是千真萬確,但是,人在氣憤急怒之時,一經決定之事,既難能再三思考,更難能輕加改變。

    肖承遠小俠如此—陣急奔,也不知道走了多少時間,只見到東方已經透出魚肚白,一夜行程,業已到村雞破曉的時分。

    肖承遠小俠心裡止不住暗暗的奇怪,忖道:「如此一陣急追,為何沒有看到一點蹤影?

    難道方才在古道之旁,一招落敗是千毒神君有意驕敵嗎?難道是我錯估了他的功力?」

    心裡正是疑思不定,忽然前面約有二十丈遠近,立著一個人。曉色濛濛,雖然看不清二十丈之外的人形,但是,那矮矮的身材,卻是有似千毒神君卞言。

    肖承遠心裡一震,腳下正要加勁,向前趕過去。忽然身後不遠又傳來一陣衣袂破空的聲音。

    這一陣衣袂破空的聲音,來勢極為快速,彷彿還不止一個人,而且武功都極為精湛。肖承遠當時心裡一動,腳下稍微一遲緩,心裡立即閃電一轉:「深夜古道,夜行人急奔,雖然必是有急事,但是,在江湖上說來,倒也是常事。只要與我無關,此時我也無暇理會,還是前面千毒神君要緊。」

    意念一決,腳下一加緊,頓時恢復如矢之勢,直向前撲去。

    二十丈的距離,在肖承遠小俠如此急趕之下,何消片刻,幾個起落之際,已經逼近那位矮矮胖胖身材的人。腳下未停,右手早已揚起,巧演一招大擒拿術的手法,正要下撲向前,忽然一驚而覺,右手立收,真氣一洩,沉樁落步,相隔那人兩丈站住,雙手抱拳當胸,朗聲說道:「原來是……。」

    下面的話還沒有說完,對面那人早就笑呵呵地接著說道:「肖承遠!你娃娃倒是信人,明日端陽,今日尚未曾破曉,隻身赴約嶗山。不過嶗山還有一點不近人情的規矩,少不得還要你娃娃暫時遵守一下。」

    原來對面說話的人,不是設計而逃的千毒神君,而是在青陽鎮附近,錫澄大道邊與肖承遠小俠,互對掌力的矮老人。

    肖承遠在數丈之外,一眼看到這位嶗山五老之一的怪老人,當時一收身形之際,心裡也隨著想道:「怎麼?難道我已經到了嶗山了嗎?」『及至這位怪老人如此攔住一說,肖承遠這才知道自己這半夜奔馳,千毒神君追丟了,倒是逗到了嶗山。但是,他又奇怪既然天未破曉,為何這位老人竟然在此當道而立?

    肖承遠心裡奇怪,人卻未曾稍停,立即說道:「武林之中,素重信義二字,何況與長者之約,肖承遠豈能有所延誤?不過,方才聞聽說道:嶗山尚有規矩,肖承遠不明,尚希不吝指教?」

    這幾句,已經將肖承遠小俠不譏不卑的態度,表露無遺。

    顯然較之青陽鎮附近訂約之時的態度,有了改變,而這改變的原因,自然與他在武當山三清官所聽到的事實,有極大關連。

    那位矮胖老人冷哼了一聲,接著呵呵地笑道:「入境問俗,你娃娃這一問。問得頗有道理。嶗山規矩,說來也非常簡單,就是閒雜人等,一律不准進入嶗山禁地,去此深入一步,立即死無葬身之地。」

    肖承遠輕輕地哦了一聲,接著說道:「如此在下此刻是否已經闖入了禁地?」

    那矮老人點頭說道:「娃娃!你已經深入嶗山禁地五十餘丈,按律應當自點死穴,還要留屍山下,餵飽餓鷹。」

    肖承遠聞言哈哈大笑,點頭說道:「這個禁律倒是新鮮,只是新鮮得有些不近人情。在下肖承遠今日已是深闖禁地,但是倒還不想自點死穴,去餵那嶗山餓鷹,但不知按嶗山之律,又當如何處置。」

    那矮老人一點也不為肖承遠這種語氣所觸只是怒瞪兩隻眼睛閃著懾人的精光,瞪在肖承遠的身上,深深地說道:「娃娃!

    你且讓老夫為你說個明白,然後再告訴你當處之罪。「肖承遠知道自己此刻已經是身陷虎穴,但是,肖承遠小俠心裡也更明白,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少林武當兩大門派都傷在嶗山五老之手,其中連累著一個無極門,不僅是幾乎滿門皆滅,而且還背著黑天的大冤枉。

    這是武林之中近百年來少見的一宗大血案,肖承遠小俠若不弄個水落石出,還談什麼掃蕩群魔,以安定武林為己任?

    所以,當時他對於這位嶗山五老之一的矮老人,早已經存下不得善罷干休的心理,當時他只冷冷地笑了一聲,說道:「嶗山五老雖然並不名振宇內,譽播當今,但是既然以五老自居,必然文事與武功俱備,所訂的規律雖不近人情,想必也煞費一番心思,肖承遠亟願一聽,以長見聞。」

    那矮老人突然嘿嘿地笑了起來,指點肖承遠說道:「怪不得我們老大一心要想收服你,再三叮嚀,要對你寬容,果然你娃娃不僅是武功出眾。你這膽色豪氣,更是令人可愛。就是老大不曾叮嚀,老夫也要手下留情。」

    肖承遠哼了一聲,心裡想道:「當初在錫澄道上互對一掌你我平分秋色,甚而你應該自己覺得,勢走下風,如今還吹它作甚?」

    肖小俠雖然心存厭惡,但是,他畢竟是—位忠厚之人,尖刻陰損之言,不慣於出口。所以,將心裡的話,沒有說出來。

    那矮胖老人卻自揚聲說道:「你娃娃若是明日端陽來到嶗山,你是應約而來,嶗山之上通行無阻。不過,未到端陽你先來此地,是謂觸犯禁律。」

    肖小俠不耐煩地朗聲說道:「在下已經明瞭,犯著當自點死穴。但是肖橇遠目前尚無自尋死路之意,又將如何?」

    那矮老人說道:「那是自然,是凡觸犯嶗山禁律之人,甚少有人自願下手,不過嶗山自有執行禁律之人,來為這些觸犯禁律的人代勞。而且,這代勞的方式,也還要因人分等,方式各有不同。」

    肖承遠冷冷地笑道:「但不知像在下肖承遠這樣,名不見經傳的武林末學後進,不知要用何種方式為在下代勞?在下倒要洗耳恭聆。」

    那矮老人說道:「娃娃!你倒不必自謙,像你這位『蒼虛秘笈』的得主,這代勞的方式,自然要列為一等。娃娃!你且看來。」

    說著話,隨手一揮,就在矮老人身旁兩側,一陣黑影晃動,採取一個半圓形,將肖承遠團團圍住。

    肖承遠小俠早在他一揮手之間,看得清清楚楚,在這位矮老人的身旁兩側,站著二八一十六個彪形黑衣大漢,在這些黑衣大漢面前,各架著一具茶碗粗細的黑黝黝的筒子,全都是凝神作勢,大有一令之下,蜂湧上前之概。

    當時肖小俠朗聲笑道:「倒是沒有想到嶗山五老如此抬愛在下肖承遠,擺出這種場面,要代我執行一死。只是肖承遠生平但知服理,而不知其他,雖然嶗山如此慎重其事,在下少不得還要憑手中折扇,自不量力,要小作勢扎一番了。」

    說著話,臉色一沉,手中描金白玉折扇一晃而合,搖指著那一十六個大漢,帶著一分不屑之意問道:「那豈不是為了在下肖承遠,而壞了你們嘮山的禁律了嗎?」

    矮老人冷呵呵地說道:「方纔老夫不是已經說過,老大要對你娃娃特別寬容,這就是特別寬容的一種。念在你娃娃是應約來到嶗山,雖然觸犯了嶗山的禁律,於理尚有可原之處。」

    肖承遠冷笑道:「好一個於理尚有可原之處,想不到嶗山今日尚有道理可講。」

    那矮老人沒有理會肖承遠小俠這兩句冷言諷刺,儘管自己說道:「但是你娃娃觸犯另外一個大忌,卻是難能饒恕。」

    那矮老人說到此處,聲音突然一沉,厲聲說道:「當初約你娃娃前來,只是限你一人,你暗帶同夥,於約不合,這一樁大錯失,斷難容你。」

    肖承遠一聽矮老人如此一說,心裡突然一動,立即閃電想到:「方纔我曾經聽到有人衣袂破空,事後遇到這位矮老人,心神貫注,忘記這件事,難道這幾個人已經隨我到了這嶗山禁地了麼?如此說來,我雖然不知道來人是友是敵,至少不是嶗山一派的人物,應毋庸疑議。」

    肖承遠心裡正在如此凝神一念,對面那位矮老人已經斷喝說道:「縱然能饒恕你娃娃,隨來之人也斷難放縱。」

    說完話,突然一掠身形,大袍掀處,向後倒退兩丈,右手高舉,還沒有放下,肖承遠當時心裡一陣突發的緊張,玉扇一抖,隨即大喝道:「身後的朋友,小心注意!」

    言猶未了,描金玉扇順在右手翻起一招「細數銀河」,扇面抖開,盪開勁道,將通往身後的道路,整個封在這一招「細數銀河」的扇式之內。

    肖承遠小俠雖然不知道對面那十六個大漢,面前架設的筒子,裡面裝的是何種利器,但是,他可以揣想得到,這一定是奇毒無比,而且是其狠無比的暗器。

    所以,他急切中施展開這一招萬象扇法中的純守的格式,他要倚仗著自己的九成內力揉合著「九天玄門大乘神功」

    不管對面來的是何種利器,都要將之擋落面前,保住身後人無傷。

    就在肖承遠這一招「細數銀河」的招式,尚未展開;對面那位矮老人的右手,還沒有落下來之前,這一瞬間的空隙,突然「錚」地一聲,叮咚一響,弦音突起夜空,宛如深譚墜石,響徹遠近。

    肖承遠小俠一聽之下,不由地大喜,脫口叫道:「碧玉琵琶!綠憶!……」

    如此叫聲未了,緊接著又是一陣叮叮咚咚的琵琶弦音,像是—陣碎玉沉珠,使人入耳動心,心神為之搖曳不止。

    就在這弦音剛剛嘎然而止之際,一條人影,從肖承遠小俠的身後倏然而落,像是一葉綠荷,萎落在面前,隨著一聲:「承哥哥!」

    來人可不正是綠憶姑娘嗎?在這微微的晨曦之中,可以看出這位姑娘丰韻依舊,麗質依然,只是在清秀的眉梢,掩不住有一股喜悅的情意。

    肖承遠小俠上前一把抓住綠憶姑娘的一雙柔荑,也充滿了喜悅驚奇與關切,急急地問著說道:「綠憶妹妹!你怎麼來到這裡,同行的還有何人?」

    綠億姑娘低頭望著胸前的碧玉琵琶,還沒有回答,頓時身後又是人影一閃,一陣笑呵呵地說道:「老兄弟!除我老化子,還有誰會這樣勞碌成性啊!」

    肖承遠依然握住綠憶的雙手,只是抬頭向老化子含笑說道:「老化子哥哥!你的消息忒也靈通,你的腳程也真快……」

    剛—說到此處,突然臉色一變,閃電一轉,鬆開雙手,描金白玉折扇早己順在手中,呼地一聲,揮出一招「雲斷巫山」,勁風起處,沒有聲息,只見三點細小的黑影,被玉扇如此一掃之下,震飛三丈開外。

    綠憶姑娘咬牙說道:「嶗山之人,只會用這等無恥的暗器,偷襲於人嗎?」

    綠憶姑娘說這兩句話,與肖小俠揮扇卻敵的動作,相隔只不過是一瞬間的事。可是就在綠憶話音未落之際,只聽「嗶叭」、「嗶叭」、「嗶叭」一連三聲,凌空震耳,被肖小俠扇震飛的三枚暗器,竟在半空中爆裂而開,隨著競燃起一綠幽幽火焰,飄在半空中,像是三盞明燈,將周圍數丈之內照得通明。

    肖承遠和綠憶都驚詫不已,心裡暗暗稱奇。

    老化子宋允乎,卻在一旁口中喃喃地說道:「這事有些蹊蹺!這事有些蹊蹺!」

    三個人如此同感驚詫之際,忽然對面傳來老而蒼勁的聲音,朗朗地說道:「肖承遠小朋友!你看看你們的面前。」

    肖承遠和綠憶,以及老化子這才驚異到那位矮胖老人,不知何時已經不見了。而這說話的人,也不知藏身何處。他叫他們三人看看面前,究竟要看些什麼?

    三個人同時將眼神移到前面不遠處,原來那十六個大漢,此刻都鼻孔流血,倒在地上,已經死去多時。

    肖承遠小俠還沒有說話,綠憶姑娘一昂首,冷哼一聲說道:「看什麼?只許你們暗算偷襲,就不許別人自已防衛嗎?他們都是傷在姑娘的碧玉琵琶弦音摧神之下,若以為有什麼不對,儘管劃上道來,姑娘既然來到嶗山,還能不領教一二麼?」

    綠憶姑娘如此朗朗而談,肖承遠小俠卻是聽得微微皺眉,兩道眼神,更是不停地注視著面前不遠的那十六具屍體之上。

    此時對面卻傳出一陣嘿嘿呵呵地大笑,接著說道:「女娃娃!你說得對極了!老夫亮出三顆『霹靂天燈』,就是要讓你娃娃驗明正身,已無訛錯。你既然如此說來,倒是正好。本來明天端陽,老夫約的只有肖承遠小朋友一人。你娃娃總算是南海老婆子門下,算你增加一個。」

    老化子沒有等到對方說完,便哈哈地大笑道:「我老化子生平都是不請自來,你們不用約我,明天這份熱鬧,老化子還是照湊不誤。嶗山禁律雖嚴,對於我這百無禁忌的老化子,想必不會拒人干裡之外吧!」

    老化子這一陣恢諧自語,卻是明明說出明天也是必定準時而來。

    但是,老化子這一陣談諧笑語,卻沒有減少對方那種認真的氣氛,緊隨著老化子這一陣笑聲之後,對面的人卻是冷酷無情地說道:「你這個老叫化子頭,自然也是名列冊中,因為,你畢竟是一幫之主,嶗山五老豈能使你漏網?不過……」

    老化子縱聲大笑接著說道:「有什麼『不過』?你們歡迎我老化子來,我也是來;不歡迎我老化子來,我也是要來,我是來定了。」

    對面的人聲冷冷地說道:「憑你老化子頭那點功力,還配如此說話嗎?是否覺得有些自吹自擂,言過其實?」

    老化子呵呵笑道:「我老化子有自知之明,憑我這點功力,上不得嶗山諸位的法眼,不過,老化子有一個好保鏢,大概就可以保我毫髮不傷。」

    言猶未了,半空中那三顆「霹靂天燈」,遽然熄滅隕落,乍明遽暗,頓時一陣漆黑,就在這瞬間,對面又傳來人聲,微帶著不屑之意,冷笑著說道:「有道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自找尋。好吧!明日端陽,嶗山迎賓大宴上,少不得要請你這位老化子頭參加。」

    說完話,聲音戛然,周圍沒有一點動靜,看不出這發聲的人,究竟藏身何處?何時隱向離去。

    不但是肖承遠小俠和綠憶姑娘沒有看出任何一點破綻,就是連老化子這等老練江湖的鬼精靈,也是茫然一竅不通。

    曙光乍露,曉霧漸褪,靜寂依然的嶗山,沒有一點鳥語,沒有一點雞啼。在這樣靜悄悄的早晨,嶗山更顯得一種難以言喻的陰沉。

    老化子適時地朗朗笑聲,對肖承遠小俠說道:「明天端陽,我們才是嶗山的賓客,今天人家不歡迎我們,還是暫時離開此地的為是,入境隨俗,雖然嶗山的規矩是個陋規,有道是強龍不壓地頭蛇,我們等到明天,看他們還有什麼推托之詞。

    說著話,老化子微微一使眼色,肖承遠小俠和綠憶姑娘知道老化子哥哥有話說,再則嶗山虛實不明,也應該多作慎重。

    於是兩個人便隨著老化子,昂然離開嶗山,向回程路上走去。

    剛一下得嶗山,老化子腳下突然加勁,去勢如飛,宛如流星趕月,看樣子老化子是使出了「雪地飄風」的看家本領,展開功力,向前奔馳。

    肖承遠小俠和綠憶姑娘也不敢稍有怠懈,也立即展開身形,緊隨在老化子身後;一口氣趕出一二十里地。

    突然,老化子腳下一緩,一轉身向身旁不遠一個孤立的小山丘上過去,走到山丘之上,長噓了一口氣,回頭笑顧肖承遠和綠憶說道:「此地孤峰高聳,我們的一舉一動,都落在嶗山眼線之中。」

    綠憶連忙說道:「既然嶗山有人暗中盯住我們,又何必置身於這樣易於被人發覺的地方?」

    肖小俠來到此地,轉而向老化子含笑問道:「老化子哥哥!

    嶗山五老果然會派人來暗算於我們嗎?而且,這種暗算的伎倆,竟然是值得我們如此防範嗎?「

    老化子笑呵呵地說道:「小兄弟!你那封十萬火急的傳書,雖然沒有說得很詳盡,但是,你這次的經過,老化子已經略略知道了一二。」

    肖承遠當時急著說道:「老化子哥哥!我拜託你的事,你都已經為小弟辦到了嗎?」

    老化子搖頭說道:「沒有!兩件事,一件也沒有做。」

    肖承遠一怔,連忙說道:「老化子哥哥是覺得有何欠妥之處,抑或是小弟那一封書信裡,沒有說明白?」

    老化子說道:「小兄弟!不怕你感到驚奇,老實說,你所顧慮的兩件事,固然是當務之急,但是,更重要的更火急的是你自己的安危。」

    肖承遠此時倒真地意外一驚,瞠然良久,才搖搖頭說道:「老化子哥哥是關心到小弟來到嶗山的安危嗎?其實,嶗山五老究竟高到何種地步,尚難斷言。小弟前來此地即使不能除魔如願,但是力求自保,老哥哥能信得過小弟否?」

    老化子笑嘻嘻地說道:「小兄弟!『蒼虛秘笈』的武功,雖不能斷言絕後,至少是武林空前,小兄弟得天獨厚,又蒙玉扇老前輩開頂授功,這武功一項,老化子還能信不過你嗎?

    不過,小兄弟!你可曾想到過,嶗山五老武功如此之高,竟然在武林之中,無人知道五老為誰,豈有此理?其中不是有詐,還有何疑?」

    肖承遠點點頭,老化子又接著下去說道:「老化子以為嶗山五老,必定是武林中所熟悉的人物,至少在數十年前是眾所周知的人物,只不過是如今數十年後,漸漸為人所淡忘了而已。」

    肖承遠驚問道:「老化子哥哥已經知道是何人了嗎?」

    老化子呵呵笑道:「我只是一種『想所當然』的推想,凡是逃不出『道理』二字,據理推論,雖不中亦不遠矣!嶗山五老能使少林武當兩大派的掌門折敗在手中,這武功已是臻於化境,可以稱絕武林,像這等武功若說武林之中,無人知曉,豈非斷無此理嗎?」

    肖承遠想了一下,說道:「如今隱居山林海陬,不走動江湖的異人,還不知有多少,我們又何嘗認識?」

    老化子大笑說道:「小兄弟!你真是迂腐得很,試問像嶗山五老這等野心勃勃的人,他們會是隱居山林不聞世事的人嗎?

    因此,老化子斷定他們一定是武林之中一度聞名的人物,只不過是一時失意,才隱居起來。如今又練就一身奇特功力,再次出世,易姓更名,以求攪亂武林。小兄弟!你試想,一個人連姓名都可以變更。尚有何事不可為?「肖承遠點點頭,他覺得老化子哥哥說的不無道理。

    老化子又接著說道:「所以我接到小兄弟的書信,才知道小兄弟只想到別人的安危,而忘記了自己的處境。小兄弟!你這種捨己為人的忘我精神,老化子固然是欽佩,但是,卻放心不下。我沒有辦法再照著你的打算,去跑一圈三山五嶽,便匆匆忙忙地約了綠憶姑娘,星夜兼程,趕到嶗山。」

    綠憶姑娘這時候,才輕輕地接道:「承哥哥!明槍易躲,暗箭難防,老化子哥哥顧慮得是對的,我們前來至少可以多兩人的眼睛,防止他們卑劣的暗算啊!」

    肖承遠當時一伸手,抓住綠憶的柔肩,搖著說道:「綠億!

    你如此說話,豈不是令我無地自容嗎?你和老化子哥哥如此趕來,我只有覺得感激和高興,難道我還不通情理的怪你們來的不對不成?「老化子忽然呵呵大笑說道:「小兄弟!暫時不要談嶗山之事,目前有一件比嶗山更重要的事,急待速做。」

    肖承遠和綠憶當時都一愕,難道又有何種意外發生?比嶗山這宗疑案,更令人難以對付嗎?

    肖承遠和綠憶姑娘如此一愕之際,老化子卻縱聲大笑,從身上那許多褡縫口袋中,取出許多東西:有烤得金黃、油質透肉的整雞;有紅燒成塊,餘香撲鼻的牛肉;有炒得焦黃的花生米;有烙成千張百頁的薄餅。

    肖承遠小俠和綠憶一見,止不住脫口叫道:「老化子哥哥!

    ……「老化子呵呵笑道:」此時此地,還有何事比止饑止渴更為重要。「肖承遠也笑著說道:「老化子哥哥真是想得周到,小弟被你如此一說,早已經飢腸轆轆,餓火中燒了。」

    綠憶姑娘也笑著說道:「我怎麼不知道老化子哥哥是什麼時候準備了這些果腹的食物?

    老化子哥哥真是有些神出鬼沒的功夫。」「老化子呵呵地笑得很得意,道:」姑娘!講功夫,那只有你們這些武林後起之秀,常言道得好:長江後浪推前浪,世上新人換舊人。不過如果講到這偷雞摸狗的把戲,老化子事在當行,倒是有一手。做化子,就有這點好處,別人是吃四方,我們吃十方。「 1說得肖承遠和綠憶姑娘都止不住呵呵地笑了起來。

    老化子興致特別高,又扭開身上背的大葫蘆,一陣灑香撲鼻,引人垂涎。老化子捧著酒葫蘆笑道:「小兄弟!有灑菜,萬事丟開,等待酒醉飯飽之後,再談別的事。」

    本來肖承遠並沒有將嶗山的事情,當作是一種危險,只不過是他在懷疑方才老化子哥哥所講的那兒句話,推論起來,嶗山五老會是何人?數十年前的武林掌故,雖然肖小俠沒有親身經歷,但是,重大的事故,多有傳聞,豈能毫無印象?「例如說;六劍一仗會禿鷹,各大門派圍剿阿修羅教,這是數十年來,武林中兩件大事。

    但是,禿鷹西門番已經遠走西域,而且他為人狠毒有之,而陰險不足,斷不是嶗山五老這種作風。

    至於阿修羅教的餘孽,雖已在青海死灰復燃,似乎與嶗山五老,尚未連成一氣。除此之外,尚有何人?

    肖承遠確是一直為這件事感到迷憫,如今老化子哥哥這樣開朗一說,肖小俠也笑著接過酒葫蘆,骨碌碌地喝了一口,抹著嘴說道:「老哥哥此話,說得對極,有酒在手,萬事丟開。

    不過,丟開的是明日的嶗山之會,其它的事情,可不在內啊!「老化子大笑說道:」當然!當然!兒女私情並不在內。「

    這一句笑話,把綠憶姑娘的臉都說紅了。

    肖承遠小俠卻是含著微笑,握住綠憶的手,輕輕地問道:「綠憶!怡紅妹妹她可好嗎?」

    綠憶姑娘點著臻首,深情地望著肖小俠,說道:「怡紅姐姐她很好!若不是我師父攔住,她還要隨我前來嶗山看望你吶!」

    肖承遠小俠含著歉疚的微笑,不住地搖搖頭,轉而又向老化子問道:「括蒼總壇出此大故,我真擔心著鳳姐姐。老化子哥哥這次來到此地,我鳳姐姐和藍妹妹她們可知道嗎?」

    老化子咕嚕嚕地猛灌了一大口酒,長長地喘了一口氣,說道:「小兄弟!你那位鳳姐姐真是女中丈夫,巾幅豪傑,她的許多行為,會讓那些不長進的鬚眉男子為之愧煞。」

    綠憶姑娘接口說道:「我鳳姐姐天縱奇才,當今武林確是少見。」

    老化子說道,「她回到括蒼山,面臨著那重大的變故,她能夠節哀順變。她曾經在青龍幫總壇當眾宣佈,青龍幫決心解散,但不是目前,而是等到老幫主的仇人尋到之後,報了這種不共戴天之仇,青龍幫便立即告別江湖。目前她將青龍幫整頓得虎虎有生氣,嚴密有如天羅地網,我老化子曾經歎息,如果石老幫主當年也是如此勵精圖治,青龍幫何至有此重大變故?」

    肖姑遠小俠也點頭歎道:「石老伯父為人正直仁慈,竟然天不假年,我若不能使兇手授首;不僅我私人仇恨未報,即是武林正義真理,又將何在?」

    老化子點頭說道:「這次老化子臨行之時,鳳姑娘和珍兒同樣的有一個叮嚀,要小兄弟遇事小心,少憑意氣。另外還有一個希望,就是希望小兄弟你大破阿修羅教的時候,她們兩姐妹能夠各仗寶劍在你身傍。」

    老化子說到此處,咕嚕嚕又喝了一大口酒,搖搖頭說道:「小兄弟!談來談去,還離不了這些拳掌刀劍,老化子沒有談興了。」

    說完話,捧起酒葫蘆,對著自己的嘴,咕嚕嚕地一氣喝個不停,一葫蘆美酒,就在老化子如此一口氣之下,喝得點滴無存。

    放下酒葫蘆,老化子瞇著一雙醉眼,喃喃念道:「我醉欲眠君且……」

    話尚未說完,放身便倒,頃刻鼾聲大作,熟睡如泥。

    綠憶姑娘皺著眉低聲說道:「老化子哥哥酒量如海,千杯不醉,為何今日未飲多少,便醉倒如此地步。」

    肖承遠也皺著眉頭,凝目注視著老化子,但見他頭上汗水滾滾,熱氣騰騰,臉上的氣色,在安詳中有一種特別神情。

    當時肖小俠恍然點頭說道:「綠憶!我們且在此地留神為老化子哥哥護法,小心對他有了驚擾。」

    綠憶一驚,也低頭注視著老化子說道:「承哥哥之意,老化子哥哥他是藉酒行功嗎?」

    肖承遠小俠點點頭,說道:「老化子哥哥生平雖然是嗜酒如命,但是,喝酒卻是他的功力之一,記得那年在金陵初遇碧眼書生的時候,老化子醉應可掬,卻是功力十足,幾乎使那位鬼眼婆婆的高足,在酒樓上眾目睽睽之下出醜。所以,老化子哥哥絕不會無端醉倒,熟睡如泥的。」

    綠憶姑娘也點頭說道:「我知道了!明天端陽,嶗山之會,少不了有一場硬拚惡鬥,老化子哥哥趁這個機會調息養神,養精蓄銳。」

    兩個人互相對視了一眼,便默然不做一聲,各自相背而坐,凝神注視著四周。

    四周,陽光明朗,樹蔭處處,微風掠過樹梢,帶出輕輕的呼哨,也傳來斷續的初夏蟬鳴。雖然沒有江南的初夏那樣令人感到嬌慵與濃膩,這裡也沒有那種「紅了櫻桃,綠了芭蕉」的情調,但是,卻有江南罕見的初夏的涼爽。

    這裡原野山崗,還綠得不濃,有春天的意味,也更有夏日晴朗。遠遠的路上,偶或三五行人,都是那麼悠閒地趕著騾車,在黃沙古道上,踟躅地慢慢走著,一切是那麼寧靜與樸實,這些景色,落到肖承遠小俠的眼裡,心裡便自然地起了一種莫明的感慨。

    他總覺這種寧靜的、安詳地,樸實的生活,如果要讓那些武林中的不肖之徒,從而擾亂,那真是像一幅名家手筆的畫,被人任意塗抹,一樣地令人感到惋惜與憤慨。

    肖承遠小俠正要回過身來,把自己這種心裡的感受,告訴綠憶,讓她也和自己有著心語的共鳴,靈犀的互通。

    忽然,老化子一個翻身,坐了起來,肖承遠小俠一見,不覺脫口說道:「老化子哥哥!

    你不是正在調息行功嗎?為何如此快速就功畢醒來?是小弟和綠憶驚擾了你嗎?」

    老化子笑嘻嘻地搖搖頭,綠憶姑娘忽然叫道:「老化子哥哥!你怎麼一身衣衫都濕透了?你方才倒底是醉酒?還是行功?

    怎麼會出這麼多的汗?「

    老化子用手揩去額角上的汗珠,笑嘻嘻地說道:「姑娘!

    依你之見,老化子究竟是醉酒?抑或是行功?「綠憶天真地搖搖頭,含著微笑說道:「按理說,老化子哥哥好比前人李太白,太白鬥酒詩百篇,酒愈喝得多,詩句愈是源源而來,永不枯竭。老化子哥哥一生功力半是浸淫在酒上,酒愈喝得多,功力愈深厚,因此斷沒有酒醉之理。不過方才老化子哥哥放頭便睡,如今又是汗出如漿,又不像是行功模樣,綠憶要是猜得透,也不會來問老化子哥哥啊!」

    老化子一直靜靜地聽著綠憶姑娘,到最後老化子才呵呵大笑而起,拍著自己的肚皮,豪邁地說道:「姑娘!你幾時也學會了如此捧人?老化子這頂高帽子一戴,頭重腳輕,非要栽跟頭不可。老化子怎能比得上李太白?這位酒仙天上有靈,真要點滴不飲,羞與為酒伍了。」

    綠憶笑著說道:「難道說綠憶這點懷疑,是毫無道理嗎?」

    老化子連聲說道:「有理!有理!至於老化子究竟是醉酒還是行功?在說明這件事以前,老化子首先要提出解除禁令。」

    綠憶聽的一怔,正待問是什麼禁令,肖承遠小俠已經接聲笑道:「老化子哥哥是要談嶗山的事情,是嗎?

    老化子呵呵地說道:「並非老化子出爾反爾,而是綠憶姑娘問到老化子醉酒行功之事,非要牽涉到嶗山不可,那就只好廢除這項禁令了。」

    說到嶗山,綠憶姑娘不期而然地全神貫注起來,雖然她隨老化子匆匆地趕到嶗山,對於嶗山的一切實在是知道得太少。

    如今她聽老化子說是與嶗山有關,知道不是輕易說出這句話。

    老化子是個地理鬼,想必對於嶗山的一切,有了深刻的瞭解。,肖承遠小俠何嘗不是對於嶗山的一切,感到茫然,雖然他沉著鎮靜,成竹在胸,但是能夠多瞭解嶗山,自然是更好。

    當肖承遠小俠和綠憶姑娘,雙雙將目光注視著老化子的時候,老化子也漸漸地收斂起笑臉,沉重地緩著語氣,說道:「小兄弟!你還記得那位矮胖的老人,要拿嶗山的陋規為詞,對付藏在你身後的老化子和綠憶姑娘的時候,他是擺出一種什麼凶狠的姿態麼?」

    肖承遠點點頭,說道:「那是一邊八個黑衣大漢,每個人的面前,擺出的是一個粗黑的筒子。」

    老化子也點點頭說道:「綠憶姑娘還記得老化子當時如何囑咐於你的情形麼?」

    綠憶望著老化子,也認真地點著頭說道:「我記得,老化子哥哥當時神情頗是緊張,問我遠在數丈之外的十六個大漢,可否同時用弦音摧神的手法,一齊除去。我回答說是可以試一闋『鐵馬金戈』,只要對方內力不是精湛的好手,一定受不住這一陣弦音摧神的。後來……」

    老化子接著說道:「後來一陣弦音之後,十六名黑衣大漢,心神摧殘過甚,七竅流血而死。姑娘!你知道老化子為何要如此對付這十六個功力低下之人,下此毒手?你們當時是否覺得,如此遽下重手,是否有失厚道?」

    肖承遠點頭說道:「當時我也確有這種詫異,但是,小弟立即又想到,那十六個黑衣大漢面前的鐵筒,裡面一定是裝盛著何種劇毒之物,才招使老化子哥哥和綠憶先下此重手。」

    老化子搔著頭,說道:「這十六個粗鐵筒子如此雁行排列,使老化子想起一件劇毒無比,而又厲害無比的利器,如果萬一是那件東西,恐怕當場小兄弟,綠憶姑娘以及老化子,都要措手無及,能否保得全身而退,萬難斷言。」肖承遠和綠憶姑娘幾乎是同時驚詫地問道:「老化子哥哥!

    你說那是什麼東西,會有如此厲害?「

    老化子沉聲說道:「修羅煙雨!」

    綠憶姑娘低低地重複了一遍,不覺脫口說道:「修羅煙雨」!

    多美的名字,為何竟是一種劇毒無比的暗器?「老化子點點頭,但是,他沒有立即回答肖小俠的話,微微地揚起頭,彷彿是在回憶一段往事,沉吟了半晌,才說道:「數十年前,中原武林各大門派團結一致,清剿阿修羅教的往事,小兄弟是曾經聽說過的。」

    肖承遠小俠點點頭,綠憶姑娘也點點頭。

    老化子接著又說道:「各大門派高手如雲,圍剿阿修羅教,起始極為順利,中原武學,原是浩瀚無邊,高深莫測。如今又是齊集各派一流好手,聲勢之壯,武林之中是為空前。但是,最後幾乎是功敗垂成。」

    綠憶連忙說道:「我猜想一定就是由於這個『修羅煙雨』,幾乎使大家功虧一簣。老化子哥哥你說是嗎?」

    老化子這才露出一陣笑聲,點頭笑道:「姑娘!你是聰明絕頂的人,焉有猜不中的道理。」

    肖承遠說道:「當時各大門派對於防毒一項,沒有一點警覺嗎?」

    老化子連聲說道:「有!有!若不是各大門派的高手都有警覺,那一次的圍剿阿修羅教,便要名副其實的功敗垂成了。

    雖然是如此,當時仍舊有不少人傷在這一陣『修羅煙雨』之下。「綠憶一聽連忙說道:「這『修羅煙雨』為何這樣厲害,老化子哥哥能夠知道其中的底細嗎?」

    老化子說道:「這是阿修羅教的秘密,老化子也只能從眼見耳聞當中,知道一個梗概而已。阿修羅教的毒藥暗器可以稱之為罄竹難書,多得難以記其數,但是,據說這『修羅煙雨」,是其中最為厲害的一種。「肖承遠小俠曾經見過活骷髏怪使用過的毒器,在舉手投足之間,足以令人心驚,如今這」修羅煙雨「竟然是阿修羅教所有毒器中,最為厲害的毒器之一,其狠毒的地步,不難想見。

    當時,肖承遠接著問道:「老化子哥哥能否知道這『修羅煙雨』究竟為何如此之毒?」

    老化子說道:「阿修羅教用盡心機,設計這種毒器,說來頗不簡單。這」修羅煙雨「之中,實際上是包含了有五種毒煙,另外藏有毒針、毒刀、毒釘,更有一種其小如線,其薄如紙,其利無比,扭曲了有如螺旋的碎鐵片,一經由鐵筒裡噴出來以後,方圓三丈之內,一齊籠罩在毒煙鐵雨之中。」

    綠憶姑娘連忙說道:「那也算不得如何厲害,即使這種『修羅煙雨』,噴出的力量再大,只要是內力深厚的人,發掌吐勁,定可將這些毒煙鐵雨,捲走無蹤。」

    肖承遠小俠低頭沉思了一會兒,搖頭說道:「發掌吐勁,畢竟範圍有限,何況其中還有那種薄刃螺旋的毒器?隨風旋舞,恐伯不是掌力所能奏效,至少不是獨自—人的掌力,所能奏效。」

    綠憶連忙向老化子問道:「老化子哥哥還記得當時各大門派是如何破除這一陣『修羅煙雨』,而沒有使之功敗垂成?」

    老化子說道:「說起來真是險極,阿修羅教三十二具『修羅煙雨』,剛發動兩具,各大門派的高於情急智生,先下手為強,立即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段,將持筒的阿修羅教徒眾,立斃眼前,剩下的二十具『修羅煙雨』,都沒有來得以發動,阿修羅教的最後一擲,也就歸於隕滅。」

    肖承遠搖頭說道:「那要二十二具一齊發動呢?」

    老化子說道。「那樣一來,今日武林情勢是否一如今日頗難斷言,所以,老化子說它是險極,其實還應該立它是天意如此。」

    綠憶姑娘這才仰起頭來。問道:「所以,老化子哥哥一看到這十六具『修羅煙雨』,便觸動往事,立即依樣畫葫蘆,射人先射馬,先下手將持箭之人,一齊除去。」

    老化子笑道:「除惡人,即是做善事,說起來,也算不得是有虧天道。小兄弟!你說是否?」

    肖承遠小俠正在沉吟深思,倉促之間心神一收,不知道老化子問他一些什麼。愕然而視,一時答不出話來。

    綠憶止不住笑道:「承哥哥!你在想些什麼,想得如此出神?」

    肖小俠說道:「我在想著這十六具『修羅煙雨』,覺得其中有些蹊蹺!」

    說著話,轉而又向老化子說道:「老化子哥哥方才要說些什麼,自然也是為這十六具『修羅煙雨』而起了。」

    老化子點了點頭說道:「方纔綠憶問我老化子究竟是行功是醉酒,老化子現在要說明白,是藉酒行功。」

    老化子嚥了一口唾沫,說道:「老化子一看見陣列的『修羅煙雨』,自然想到嶗山明日之會。必然是百毒俱陳,老化子將多年不用的藉酒行功的方法,方才施行一遍,一葫蘆美酒,藏之於腹內,遇毒之時,稍一行功,酒便從週身毛孔,源源不斷而出,如此,任他何種劇毒,至少可以抵擋於一時。」

    綠憶姑娘忍不住鼓掌笑道:「我說老化於哥哥是飲酒愈多,功力愈深,如今可以證明綠憶這言非虛了。」

    老化子沒有在意綠憶的話,倒是轉過臉來,沉重地向肖承遠小俠問道:「小兄弟!你對這『修羅煙雨』,宛如竟覺得有何可疑之處?」

    肖承遠小俠沉重地說道:「小弟並不覺得『修羅煙雨』可疑,而是覺得嶗山五老可疑。」

    此話一出,老化子和綠憶都為之一怔。

    因為老化子和綠憶姑娘,對於嶗山五老的事,知道得都不深,肖承遠的書信上也沒有說得太清楚,所以。一聽到肖承遠小俠突然說是嶗山五老可疑,自然他們兩人都感到無限的奇怪了。

    老化子首先就問道:「小兄弟你覺得嶗山五老有何可疑之處?」

    綠憶姑娘接著說道:「承哥哥!你覺得嶗山五老可疑,是否因為這十六具『修羅煙雨』的原故?」

    肖承遠小俠長長噓了一口氣,認真地說道:「這件事,我只能說是令人懷疑,卻無法作一個肯定的論斷。首先,我們來談這十六具『修羅煙雨』這種舉世無敵的毒器,而後再談別的。」

    肖承遠小俠此時兩眼神光炯炯,緩緩地接著說下去道:「方纔老化子哥哥說過『修羅煙雨』是阿修羅教各種毒器之中最為厲害的一種,而且,其中構造精巧,設計奇毒。像這種毒器,一定是阿修羅教不傳之秘,甚至於阿修羅教之中的等閒人物,也未盡然能夠獲知其中的奧妙,為何嶗山五老能有這種東西?」

    老化子和綠憶姑娘,當時都不禁點點頭,覺得這是淺而易見的—種道理,自己為何沒有想到?

    而且,最令人奇怪的,這「修羅煙雨」早在數十年前,隨著阿修羅教的潰散,早就應該滅於武林之中,為何今日又現?

    綠憶姑娘當時在點頭同意之餘,接著說道:「承哥哥言下之意,是覺得嶗山五老與阿修羅教有著關聯,是否如此?」

    肖承遠點頭說道:「綠憶說的不錯,我確實有些懷疑。」

    老化子立即接著說道:「小兄弟!阿修羅教當年潰散之地,是在青海,與嶗山相隔甚遠,而且,如今阿修羅教餘孽,又在青海死灰復燃,如果,嶗山五老果真與阿修羅教有關,他們為何不與阿修羅教會合,又要在嶗山獨樹一支?小兄弟能有其他足資佐證之處否?」

    肖承遠說道:「嶗山五老功力之高超,為小弟生平所僅見,在錫澄古道上,與五老之中的老大與老四,較量過內力與輕功,小弟幾乎是全力以對,才勉強落個不敗。而且少林、武當兩大門派的掌門人,都分別或亡或傷,折損在五老之手,這種功力衡諸當今武林,列身第一流高手,自是無疑。但是,武林第一流高手,老化子哥哥沒有見過者有之,如果說是連姓名未曾聽過,老化於哥哥你自己能信有此事否?」

    老化子苦笑說道:「小兄弟!你的意思,這嶗山五老是改名易姓,前面已經也談過,但是,如何就能斷定與阿修羅教有關聯?」

    肖承遠胸有成竹地說道:「阿修羅教屬下的千毒神君四大門人,南下中原,算計於各處的同時,卻也是嶗山五老,以『楊花飛蛺』將武林鬧得風聲鶴唳。這其間若沒有一脈相連,氣息相通,怎麼會如此湊巧?」

    老化子聞言微微點點頭,沒有說話。

    綠憶姑娘在一旁插口說道:「承哥哥!你這幾點懷疑之事,都是極有道理,但是,只能說他是可疑,卻不能斷定嶗山五老與阿修羅教有關聯。承哥哥可曾想到,如若這嶗山五老是另有其人,則其真正之姓名為誰?武林之中要找這種人物,似乎也是費人思量啊!」

    綠憶姑娘這幾句反問,問得極有道理,老化子皺著眉頭笑著說道:「姑娘這幾句話,使老化子又想起一句話。小兄弟方才說到,像嶗山五老這等身手,在當今武林之中,為數尚是不多,但是,我們能否想到有誰會巧易名姓,來到嶗山存心攪亂武林?老化子在這些有數人物當中,再也想不起任何人會有這種可能。」

    肖承遠小俠靜靜地聽完綠憶和老化子提出這些懷疑之後,沉靜地沒有回答,暗暗地思付了一會,始起頭來,望著綠憶和老化子兩人,點頭說道:「老化子哥哥和綠憶所說的,都有是處,但是,這些問題都不是眼前你我所能確定是否,明日嶗山會見五老,只要明瞭對方的身份,這些疑問都自然不會再存在。

    不過,萬一嶗山五老果真與阿修羅教有著關聯,棘手的事情,就不止於此了。「肖承遠小俠如此冷靜地分析條陳,老化子和綠憶姑娘也都默然無言,大家心裡都在想著一個問題,明日嶗山之會,自然是免不了要有一場兇猛的拚鬥。

    如果照肖小俠方纔的說法,在錫澄古道之上,肖小俠以一人對一人,才勉力落個平手無勝負,明日肖小俠和綠憶姑娘以及老化子,合三人之力,要對付嶗山五老,眾寡之勢,強弱之態,自然有別。

    肖承遠小俠本人倒沒有想到這種勝負的對比,老化子卻不能不有顧慮。

    老化子幾經思慮之後,忽然說道:「小兄弟!明日嶗山之會,你曾經想到有甚困難堪慮之處否?」

    肖承遠當時毫未考慮,立即說道:「若是他們以毒取勝,小弟就憂綠憶妹妹一人防不勝防。」

    綠憶一聽立即叫道:「承哥哥!……」

    老化子伸手攔住綠憶姑娘,笑呵呵地說道:「姑娘!你休要著急,讓老化子再問一個問題。若是嶗山五老明日不以毒器為先,小兄弟!你將如何?」

    肖承遠小俠頓時豪情萬丈,朗聲說道:「只要嶗山五老真正以武功相搏高下,小弟便以一柄玉扇,仗師門之學,會會這些隱匿武林的高手。」

    綠憶姑娘連忙說道:「承哥哥!你休要以為綠憶是累贅…

    …「

    肖承遠這才一驚而覺,察覺到自己只顧說話,而忽略了綠憶和老化子哥哥,當時連忙紅著腦說道:「綠憶!你和老化子哥哥千萬不要多心,我的意思乃在嶗山五老既然指名約於我,我自然無由畏縮。至於……」

    老化子搖手說道:「小兄弟!還用得著如此多費口舌,來為我們解釋嗎?明日嶗山五老是以弄毒為主,綠憶姑娘的憂慮,是不無道理的,如果他們真憑功力相對,小兄弟自然是—

    個主要力量,綠憶姑娘和老化子,至少也能稍作旁力之協助。所以小兄弟你的話,說的都是對的。不過老化子有一句話,要說與小兄弟放在心裡。」

    老化子說到此處,神色一變而為無比嚴肅,沉重地說道:「常言說得好,多作壞打算才有好結果。小兄弟!你知道『人無遠慮,必有近憂』。小兄弟明日嶗山之會,應該注重智取,少作力鬥。」

    肖承遠小俠知道老化子哥哥說的話,是語重心長,當時便深深地點點頭。但是,他又轉而問道:「明日嶗山,會無好會,宴無好宴,恐怕力鬥之事,無法避免。」

    老化子也點頭說道:「那是自然,老化子之意,力鬥於不可避免之時,智取於一言一行之間,即使力鬥,也要注意到彼眾我寡的情勢。小兄弟!知己知彼,才能穩操勝算。」

    綠憶姑娘因為聽到承哥哥說她防毒無方,只怕明日無法能抵擋得住嶗山那種百毒懼陳的場面心裡感到一陣悶悶不樂。

    但是,綠憶姑娘又感覺到承哥哥所說的,也是事實,她心裡止不住暗暗地思付道:「難道我趕到嶗山,不但不能為承哥哥助一臂之力,反而為承哥哥增加累贅嗎?」

    心情的沉重,使綠憶姑娘悄悄地走到一旁,站在這一個孤立的小山丘上,縱目遠眺,一時間,排遣不開心頭的不快。

    忽然,在目光所及之處,但見一騎飛馳,黃沙滾滾,沿著這條古道,疾馳而來。古道之上,單騎疾馳,原無可異之處,但是這匹馬來勢太快,與馬上人的騎術,雖然相隔著很遠,綠憶姑娘憑目力所及,卻能看出馬不是平凡,人不是等閒。但見那黑白相間的馬,幾乎跑成頭尾一線,彷彿是貼著地面飛馳;而馬背上的騎士,就像是貼在馬上,不但是穩如泰山,而且姿態極其自然。

    綠憶姑娘不覺好奇心起,想不到如此荒涼古道,竟有這樣千里名駒,和這樣身手矯健的騎士。

    當時姑娘心裡一動,正待喚肖承遠小俠和老化子一齊同看,忽然那一匹黑白相間的馬,方向一偏,忿入小道,顯然是直朝這一個孤立小丘而來。

    綠憶姑娘一見,不覺脫口叫道:「承哥哥!有人來找我們了。」

    肖承遠正和老化子談到如何智取嶗山五老,一聽綠憶如此一叫,兩人同時掉頭旋身,四道眼神,同時向前看去。

    那匹馬來得真快,就如此一轉眼之間,已經衝到山丘腳下,只見他一揚雙蹄,唏聿聿地一陣長嘶,昂首神威地站在山丘腳下。

    從山丘頂上,俯首下瞰,也不過十餘丈高低,已經將來人的面目,看得清清楚楚。肖承遠小俠一見之下,輕輕地呀了—聲,說道:「原來是你呀!」

    綠憶姑娘一聽,立即問道:「原來承哥哥是認識他的?他究竟是何人?」

    肖承遠小俠說道,「嶗山五老手下人。」

    綠憶姑娘一聽,當時脫口啊了一聲,左手抱著碧玉琵琶,右手微一拽衣,便要飄身下山,去會這位來人。

    肖承遠小俠伸手拉住姑娘的右臂,微笑著說道:「綠憶!

    且看他說些什麼?說不定他可以幫助我完成一個心願。「綠憶姑娘微微一驚,問道:「承哥哥!他能幫助你完成什麼心願?」

    肖承遠說道:「為武當派代為整頓一下門規,因為,我離開武當三清官之時,卿雲道長曾經真誠相托:受人之托,便要忠人之事。」

    老化子說道:「來人是武當派的門徒嗎?」

    肖承遠小俠點頭說道:「他是其中的一個,但是,並不是重要的一個。我不過是藉他傳幾句話,帶給武當一派最大的叛徒。」

    他們三人正說著話,山丘之下,那人已經飄身下馬,凌空一躍,拔起兩丈左右,落身於一塊極大的青石之上,揚首對上面叫道:「哪個是姓肖的,叫他出來答話。」

    肖承遠小俠呵呵縱聲笑道:「嶗山五老也不致如此狂妄無禮;你是何人竟敢如此裝模作樣?綠億妹妹!你下去給他薄懲,然後小兄再和他答話。」

    肖承遠小俠說幾句話,是運用功力,傳音送遠,十丈之外,那人自然聽得清清楚楚。他是仰仗著自己身在嶗山附近,而且身上又懷有嶗山的毒器,所以將一股畏懼之情,抑壓下去,正要一變臉色,開口叫罵。

    就在這一瞬間,只看見綠憶姑娘的身形似乳燕出巢,聲如黃鶯出谷,一身綠裳在半空中翻騰飄忽而下,清朗地應一聲:「綠憶遵命!」

    餘音未落,人已飄落在那人不遠一丈左右的面前。

    那人忽然大喝說道:「你是何人敢如何……」

    下面的話沒有說出口,忽然眼前,微影一閃,勁風一拂,只聽得「啪」地一聲,右邊面頰上重重地挨了一掌。頓時,嘴角流血,五指留痕。

    那人「哎喲」一聲,尚未叫出,又是「啪」的一聲,左邊面頰上又重重地挨了一掌。這兩掌只打得那人滿臉開花,七暈八素。

    當時只聽得老化子鼓掌笑呵呵地說道:「姑娘!南海神掌果然名不虛傳,當年的威風依舊,只是便宜了這小子,雖然挨了兩掌,卻讓他開了一次眼界啦!」

    綠憶姑娘飄然而回,含笑謝了老化子哥哥的誇獎,轉而向肖承遠小俠說道:「承哥哥!

    綠憶遵命行事了。」

    肖承遠剛一含笑握住綠憶姑娘的柔荑,突然掉頭向下,高聲叱道:「狂徒!你敢!」

    原來綠憶姑娘剛一停身之際,下面那人從腰間不知摸出一件什麼東西,揚手作勢,正要向上擲送,被肖小俠如此一聲斷喝,竟然震懾住了,那只右臂,拾在半空中呆在那裡不敢再動。

    肖承遠小俠飄身落五丈,指著那人說道:「青陽別後不久,難道你就不認識在下肖承遠了嗎?分明是你那一股奴才命作祟,以為在嶗山附近,便可以如此狗仗人勢,而耀武揚威。」

    肖承遠小俠早就一眼看出,來人正是在青陽夜裡圍追王秋綺姑娘的十幾人之中,為首之人。也正是隨著臥雲道長背叛師門的武當門徒。所以,才特意立即予以懲斥。

    肖承遠小俠如此厲聲喝斥之後,立即又沉聲問道:「快說!

    你來此何事?「

    那個易裝的道人,這才緩緩放下右手,說道:「奉五老之命,前來下柬邀宴。」

    說著,又從身上取出一張大紅泥金的請柬,請柬的前面,卻裝了一個梭形三角楞鐵鏢。

    那人用有手五指拈著那支鏢,一甩腕,一抖手,只見那支梭形三角鐵鏢,帶著那張大紅泥金柬,挾著一股嘶嘶嘯聲,直向肖小俠飛來。

    老化子一見便喃喃地叫道:「嶗山之物,百毒俱陳。小兄弟!你要謹防這小子存心詭詐。」

    肖承遠小俠微微一笑,說道:「小弟理會得!」

    右手抄出描金白玉折扇,刷地一下,抖開扇面,正好此時那支鐵鏢帶著請柬飛到肖小俠面前。

    肖承遠小俠玉扇翻腕一掠,隨意輕輕一挽,將那張大紅泥金的請柬,連同那支梭形三角楞鐵鏢,一齊挽在扇面之上,連一點響聲都沒有。

    肖小俠隨意一瀏覽,微微一頓,便朗聲說道:「你回去告訴嶗山五老,既然他們將酒宴訂在深夜亥子之交,肖承遠一行三人,準時赴宴。」

    說著話,右手折扇又一抖一送,呼地帶起一陣勁風,只見那一張請柬和那支鐵鏢宛如閃電流星,轉向那人飛去,而且去勢之疾,較之方纔那人用手擲來,更是快出數倍。

    那人顯然一驚,一閃身,只好得喳地一聲,連請柬,這鏢,深深地嵌在身旁不遠的一棵樹上。數丈之外,將一張請柬,憑手中折扇之力,使之嵌入樹上,這種「飛花摘葉」的功夫,已經到了爐火純青,超神入化的地步。

    那人自付多留討不到好處,當時連話也不說,轉身掉頭直撲而下,落身馬上,立即就要縱馬飛奔而去。

    忽然,肖承遠站在那裡一聲斷喝:「站住!」

    這一聲斷喝,何異是晴天霹靂,月夜焦雷,只震得周圍的樹葉,都不住地籟籟作響。那人在馬上心神一凜,不由地微微一呆。就在這一楞的瞬間,肖承遠就如同一隻凌空下擊的大鷹,掠翅收爪,隕星下,臨到地面之際,忽又一挺身,一式「巧看流星」,輕巧無比,連一點聲音都沒有,寸草不驚地落在那人馬前。

    那匹黑白相間的駿馬,突然如此受了一驚,猛地一揚前蹄,人立起來,幾乎將馬上的人掀了下來。

    那人一勒馬韁,雙足一蹬,箭也似的勁射而出,從馬上翻落地上。當時怒容滿面,厲聲叫道:「姓肖的!你休要如此逼人太甚。」

    肖承遠微微一笑,雙手倒背在身後,瀟灑無比地站在那裡,一點也沒有動手敵對的緊張模樣,只朗聲說道:「尊駕是武當什麼輩份?」

    那人一聽肖承遠如此突然一問,頓時面如死灰,勉強大聲說道:「我不懂你問些什麼,你守著嶗山之人,問武當的事,這豈不是笑話嗎?」

    肖承遠小俠突然臉上笑容一收,伸手朝指那人沉著臉說道:「大丈夫做事,就要敢做敢為,你既然敢欺師滅祖,背叛武當,為何沒有承當罪名的勇氣?」

    欺師滅祖,這是武林之中引為大忌的事,甚至於人人得而誅之矣。那人一聽肖承遠小俠如此嚴顏厲色指斥,當時反而神色一定,從容的說道:「姓肖的!你不能如此任意雌黃,血口噴人。你憑什麼指定我是武當門下?如果你說不出證據,一味憑勢威脅,又豈是大丈夫行徑?」

    肖承遠點頭說道:「你如此奸滑狡辯,巧言令色,怪不得不能誠心出家,禮拜三清,武當派有你這種敗類,真是三清門下之羞,亦是我武林之羞。」說著話,兩道眼神有如閃電地從那人身上一掠,凌厲逼人,忽又厲聲叱道:「道人!你看這是什麼?」

    肖承遠小俠從身上伸手取出卿雲道長所持贈的玉符,拿在手中,高高舉起。這塊玉符在陽光之下,閃著光芒,耀人眼目。

    那人一見玉符當面,神色大變,渾身突然不住地顫抖。半晌忽地雙膝一落,跪在地上,右手雙指駢戟,反腕指向心窩,眼見得就要倒在這塊玉符之前,自戕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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