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扇神劍續 正文 第二十七章
    就在這一髮千鈞之際,那道人抬起來的右臂,突然一麻,勁道全失,廢然下墜,只見肖承遠小俠站在對面收起玉符,揚聲說道:「你能以死贖罪,足見你良知未泯,尚有羞惡之心,不是一個不可救藥的人。」

    那人此刻才真正知道。不僅自己的功力與對方相差甚遠,而且對方真正是他生平所僅見的高手。相距數尺,隔空打穴,快如閃電,已經到了意動功行的地步,此時他連求死的機會都蕩然無存。

    求死不能,生則難免受辱。當時他厲聲說道:「我背叛師門,欺師滅祖,罪只當死,並無肆意折辱之條例,你若恁玉符挾制於我,一死而已,斷無委曲求生之意。」肖承遠站在那裡正色說道:「只要一念回頭,便是還你純真。你能覺今是而昨非,善莫大焉,我還有何求?即使此時你們武當掌門人親臨此地,想必也不會禁止你孽海回頭,而追究既往。」那人默默地站起身來,怔怔地望著肖小俠良久沒有說話。肖承遠這才露出一點笑容,點了點頭說道:「你不必為今後行止而感到彷徨,你既然有羞愧之意在心,無須重回武當我倒有一個機會,給你戴罪立功,等到成功之日,你自然可以堂堂正正再回武當,禮拜三清,靜心向道。」那人一拱到地,低低地說道:「請肖小俠指點迷津,我將終生感德。」肖小俠也拱拱手說道:「貴派掌門人卿雲道長,身中嶗山奇毒,如今,勉靠其他藥力維持,生命堪虞,你能獲得解藥一粒,則對武當派貢獻至大。」那人沉吟說道:「此事甚難,我願全力一試。」

    肖承遠點點頭道:「願你在困難之中,終能玉成。」那人再次一躬,回身上馬,正要帶動韁系,肖承遠忽然又指著他說道:「告訴你們臥雲老道,今日嶗山夜宴之上,我要代理武當掌門,清理門戶,叫他小心些。」

    說著揮揮手,那人策馬疾馳而去。

    肖小俠也彷彿鬆了一口氣,正待回頭,綠憶姑娘又朗然而至,黛眉微蹙,柔荑輕輕攀住肖小俠的手臂,若有所求地,望著肖小俠,輕輕地說道:「承哥哥!你真的為綠憶的安危而擔憂麼?」

    肖承遠突然間聽到這句話,感到一怔,但是,他立即就明白綠憶姑娘的用意,連忙說道:「綠憶!嶗山五老既然能使用昔日阿修羅教的毒器,這弄毒的伎倆,也確是令人憂慮。

    不過今夜酒宴之前,綠憶要千萬小心,是為必要。」

    綠憶柔順無比地點頭,但是,姑娘心裡卻有了另一個決定,她是如此地打算著:「今日午夜在嶗山酒宴前,我定然不要什麼五老有施毒的機會,我要他們試試南海絕學。即使他們末玩弄毒技,我也要全力相博,讓承哥哥和老化子哥哥也好有一個充裕防備的時間。」綠憶姑娘這個決定,幾乎為她製造了殺身之禍,這是後話,按下不表。

    當時老化子也來到山下,說道:「此去嶗山,尚有一段路程,我們不妨即刻上路,慢慢地走去,一則排遣這半天時光,再則沿途也好仔細看看嶗山五老究竟對這次端午夜裡,有什麼異樣的跡象?」

    肖承遠和綠憶姑娘也都覺得這是一個消磨時間的好辦法,三人同行,都不施展功力,只慢慢地沿著鄉道,向嶗山方向走去。如此沿途談談笑笑,而且大家都絕口不談嶗山的事情,倒也轉眼日暮黃昏,天色將暗。

    肖承遠停下腳步,含笑說道:「此去嶗山,想必也不甚遠,雖然方才沿途並未發現任何異樣,再向前進,就難免別有遭遇,我要趁在此時此地,請老化子哥哥和綠憶注意一件事言猶未了,肖小俠突然剎住口,一隻眼睛凝神貫注向前看去。

    綠憶姑娘本是注意著承哥哥的說話,此刻一見肖小俠如此神情一變,也立刻覺察到情形有異,但見她綠裳如旋風,閃電回身,碧玉琵琶順在手中,護住全身,人像飛燕穿簾一般,平地一掠而出,直撲向前面不遠兩丈左右的地方,隨手琵琶一舉,但聽弦聲一響,身形一落,碧玉琵琶正挽住一紙飄飄,復又緩緩地走向肖小俠而來。

    肖承遠也搶上前兩步,正待問綠憶姑娘,碧玉琵琶挽住了一張什麼東西。

    綠憶姑娘卻於此時咦了一聲,自言自語地說道:「這會是誰呢?」

    說著話,將碧玉琵琶伸遞到肖承遠小俠面前,睜著一雙充滿奇怪之意的眼睛,對肖小俠說道:「承哥哥!有人向我們告警了。」

    肖承遠凝神朝琵琶上看去,那是一張手拿大小的素紙,上面寫著兩行小字:「莫為止渴而飲鴆,忽因果腹自斷魂。」

    這兩句話的含義,落在此刻肖承遠一行三人的眼中,立即瞭解,分明是說今夜嶗山酒宴,無論是酒是萊,均是暗藏劇毒,入腹身亡。切不可飲鴆止渴,為果腹而斷腸,這是一個含義極善的警告。

    而這兩句話,短短十四個字,任何人上眼便能清楚明白地認出,是寫自一位姑娘的手筆。那種清秀纖細的筆觸,絕對無法出自一人鬚眉男子之手。

    肖承遠一再留神看著這兩句話,不覺搖搖頭,對綠憶姑娘和老化子望了一眼,道:「老化子哥哥!綠憶妹妹!你們覺得這張突然而來的字柬,有何可異之處嗎7」

    綠憶首先說道:「這分明是嶗山有人伯我們冒然上當,特別好心留柬告警,而且這個人還是一位姑娘。」

    肖承遠點點頭嗯了一聲,轉而向老化子說道:「老化子哥哥!你呢?」

    老化子依然是首先一陣呵呵笑聲,但是,不難聽出這一陣笑聲,笑得極為勉強。果然就在笑聲未了之際,老化子笑聲變成了歎氣,搖頭說道:「綠憶姑娘所見甚是不錯,但是,老化子卻無法再多想一點,其他的問題。例如說,這位好心姑娘她究竟是誰?老化子卻一時想她不起。」

    肖承遠和綠憶,自然也都想到這一點:「此人是誰?」

    若是一位鬚眉俠士所為,倒還不難追蹤察影,如今既然確認是一位巾幗俠女所為,確是費人思量,無法思得之事。

    老化子沉重地接著說道:「這件事,雖然乍看來無甚緊要,可是仔細推想起來,其間有不少堪人尋味之處,小兄弟和綠憶姑娘可曾想到嗎?」

    肖承遠略略思付一下,點頭說道:「此人既然能將內情留柬相告,必然是對我們的身份,有深切瞭解之人,也可以說是與我們平素極為熟悉之人。……」

    老化子點頭接著說道:「不是熟悉之人,又何必冒險留柬?」

    綠憶姑娘也接著說道:「既然是我們熟識之人,自然不會是為非作歹,行惡使壞之人,那樣,她為何會留在嶗山?此其可凝之一,使人難以自圓其說。」

    肖承遠接著說道:「無論正邪兩道,身手超人功力深厚的姑娘,可以屈指數來,找不到有任何一個人,能與嶗山五老發生關聯。何況,這位留柬的姑娘,業已斷定與我們相識,與我們相識之人,更無由與嶗山五老扯在一起,此其可疑之二,也是使人無自圓其說。」

    老化子連連地點著頭,沉重地說道:「你們兩個人的見地,都是極對,因此,老化子說它不是一件普通的事。」

    綠憶姑娘忽然皺起眉頭,微微地一笑說道:「老化子哥哥生平少有皺眉之時,難道今天這件事是如此值得老化子哥哥為之煩神的嗎?」

    老化子笑了起來,但是,終於又歎了口氣,說道:「綠憶姑娘!老化子是怕這位留柬告警的姑娘,果然是我們所熟識之人,那種尷尬和失意,是夠人焦心的。」

    嶗山五老的行為。已經由於「毒楊花」的事件,以及武當派掌門人所親自目睹的情形看來,其為害武林之心,已經昭然若見,如果這位姑娘和嶗山五老扯在一起,其結果情形如何,業已不難想見。

    因此老化子這才焦慮的說出那是一種極為尷尬的事。

    三個人都默默地停下來思索了一陣,實在無法從自己熟識的武林女俠當中,可以找到任何一個與嶗山五老扯上關聯的人。

    肖承遠搖了搖頭說道:「嶗山五老本身,就是一個難以猜測的謎,這連帶的關係,更是一時無法揣摩。不過對於這兩句話,我們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今日夜宴席上,彼此多加小心,以防意外的不測。」

    老化子默然地點點頭,輕輕地說道:「小不忍則亂大謀,在不亢不卑的情形之下,先以探聽虛實為主。」

    綠憶姑娘沒有說話,三人又慢慢地邁步,向前走去。

    夜色已深,肖承遠一行已經到達了嶗山附近,仰望嶗山,則是一片漆黑,沒有一星燈火,看不出一絲動靜。

    肖承遠仰頭察看了一下天色,回頭看了老化子一眼。

    老化子呵呵地笑道:「看來嶗山五老對於你這位『蒼虛秘笈』得主,還有著一份畏懼之意呢!」

    肖承遠笑道:「嶗山存心掃蕩武林,獨霸中原,何至將小弟這等末學後進放在眼裡。」

    「老化子大笑說道:」人有炫耀之心,便有畏懼之意,你看此時午夜將至,而嶗山竟然一遍漆黑,分明是早有準備,存心炫耀一番。「老化子說到此處,轉身對綠憶叫了一聲:」綠憶姑娘!「綠憶立即應道:」老化子哥哥有何差遣嗎?「老化子笑道:「綠憶姑娘真是惠質蘭心玲瓏透頂。對於我化子心意,一語點透。不過不敢說是差遣,倒是有件事,要請綠憶姑娘勞神一番。」

    老化子和肖承遠以及綠憶說話,都是故提真氣,舌綻春雷,這朗朗之聲,早已傳達數十丈之外,而且震得群山回應,陣陣如潮。所以,綠憶也明知道究竟故意說道:「老化子哥哥就請說出,綠憶無不全力以赴。」

    老化子呵呵大笑,說道:「姑娘!哪裡用得上你的全力?

    只要你小作施為,告訴嶗山之人,我們已經準時到達,叫他們要按禮相迎。「綠憶姑娘會意地微微一笑,俏皮地說了一聲:」綠憶遵命!「說著從懷中順出碧玉琵琶,斜斜地抱定之後,仰起臻首,輕輕地對肖承遠說道:「山地空曠,威勢自難壯大,承哥哥!

    你助我一聲長嘯如何?「

    肖承遠微微地笑了一下,點了點頭。

    綠憶立即凝神一志,沉樁站在那裡,右手五指慢慢挑動,叮咚之聲,脫手而出。如此深山,如此深夜,這一陣琵琶之聲,何異是深潭墜石,而且,聲聲緊扣,一陳緊似一陣;分明是綠憶姑娘平素最熟悉的一闋「鐵馬金戈」。

    這一闋「鐵馬金戈」彈到好處,但聽萬馬奔騰,千軍疾走,尤其群山齊起回聲,將本來聲如潮湧的一聞「鐵馬金戈」,震盪和有如天翻地覆一般。

    恰如此時,突然又是一聲長嘯,破聲而出。宛如鶴唳九霄,沖天而起,將這天翻地覆的琵琶之聲,更助長了幾許鹹勢。

    一闋「鐵馬金戈」未了,邃然間,只聽見「轟」地一聲,宛如撼天動地的一震,嶗山就在這一震之下,突然燈火齊明,自山麓一直到雲霧迷漫,森林密佈,不知深淺的遠處,形成一條火龍,一時蔚為大觀。

    綠憶姑娘停手不彈,肖承遠也停聲不嘯。老化子卻於此時上前向他們二人,挑起大拇指說道:「小兄弟,你和綠憶姑娘如此小試牛刀,已失聲奪人,少不得嶗山五個老鬼。他們要另眼相待。」

    言猶未了,一陣蹄聲震地,幾簇火把,隨著蹄聲,飛馳而來。頃刻間,一齊來了三個人,騎著三匹馬,手中還各拉了一匹神駿非凡的空騎。

    勒馬當前,朗聲發話說道:「有請三位嘉賓登山。」

    說完話,三個人立即各自一揮手,三匹駿馬,蹄聲得得地走了過來,各對一人,站在肖承遠三人身旁。

    老化子搖搖頭,呵呵一笑說道:「老化子但只活著自己一雙腿,走遍三山五嶽,生平不會騎馬。」

    肖承遠便也立即接著說道:「有勞尊駕前頂帶路,在下等人隨後就到,這馬匹敬請帶回,並向貴上致謝。」

    那人對於肖小俠這幾句冷冰冰的話,毫不在意,倒是含笑拱手說道:「嶗山道路崎嶇,不便於行,若有閃失成誤傷之處,豈非有失五老迎賓之意嗎?還是請三位嘉賓以馬代步,馬自識途,定使三位嘉賓有安如磐石之感。」

    肖小俠微微一笑,說道:「多謝尊駕指點,嶗山即使是刀山劍海,在下少不得也要見識見識,這馬匹之賜。在下只好心領。」

    肖承遠小俠雖然含笑說來,卻是威嚴自在。使對面馬上三人,頓時噤口無聲,一時間站在那裡,沒有接上話來。

    肖承遠也沒有多作理會,從袖籠中取出描金白玉折扇彷彿隨意揮出一招「談笑退兵」的招式,但見他慢慢地將折扇由胸前向外推出。

    雖然這是一招拒敵的大力招式,但是,去勢極緩,看不出絲毫勁道。

    然而對面騎在馬上的三個人,霎時間感到一股極大的罡勁,無聲無響,像是一堵石壁,直逼過來。胯下馬匹,立即站足不住,騰、騰、騰,一連向後退個不停。

    那三個人何曾見過這種功力,其實他們哪裡知道肖小俠凝神斂氣,施展「九天玄門大乘神功」,功力如果提到十成之時,可以憑空力拒奔牛,何況是三匹停在原地不動的馬?

    當時這三個人話也顧不得說,趁勢一掉馬頭,潑刺刺,一陣蹄聲速起,連帶著那三匹空鞍的駿馬,也隨著他們,四蹄翻飛,直向嶗山狂奔而去。

    肖小俠頓時一收玉扇,轉而向老化子說道:「來人說話多具威脅,他分明是說嶗山到處都是阻撓,時時都有危機,派馬來迎,刻意輕視,令人可惱!」

    老化子呵呵笑道:「小兄弟!這就是另眼看待啊!自此起,一舉一動,—言一行、都是較量之中。就如小兄弟你方才一樣,適可而止,點到算數。如此嶗山之行,雖然人少勢孤。

    還是會有好結果的!」

    綠憶姑娘在一旁接口說道:「我們還是準時應約,免得予人以口實。」

    頓時綠裳飄起,人去似矢,向著嶗山奔去,肖承遠小俠和老化子也不敢稍有怠慢,各展身形,一齊向前追去。

    這三個人的輕功,都是武林之中屈指可數的人物,如今全力施展,式如蜻蜓點水,疾如趕月流星,一起一落之間,都在三丈開外,轉眼將前面飛馳的幾匹馬兒追個首尾銜接,於是他們才緩下一口氣,隨在後面,不即不離。

    嶗山,果然當得上是「山路崎嶇」四字,雖然看去也有羊腸小道的痕跡,但不是陡險如削,便是危危欲墜,等閒人只伯是寸步難行。奇怪的此時在沿途火把照耀之下,那六匹馬,依然是越險如夷,從容不迫。

    而且,兩旁的火把,都是紮在樹上,最奇怪的每等肖小俠一行過去之後,身後的火把便無風自熄,不遠不近,恰好保持一丈距離。

    老化子看在眼裡,暗暗運用傳音入密的功夫和肖承遠說道:「就拿這六匹馬和這火把的情形看來,嶗山這五個老鬼,確是有一套不同於人的功力,此人不除,武林心腹之大患永在。」

    肖承遠輕輕地應了一聲,還沒有答話,忽然,前面的六匹馬停蹄不走,兩邊分開,眼前已經是來到一個方圓約有十丈的湖泊,湖的四周圍滿了火把,湖心靜靜地停了兩隻扁舟,可是,卻是靜悄悄地沒有一個人。

    肖承遠小俠當時倒是讓這一片湖水,感到迷憫不解,不覺輕輕自語說道:「想不到在這崇山竣嶺之中,竟有這樣一池湖水。」

    老化子沉聲呵呵地說道:「滄海尚可變桑田,人世間的事,太難逆料,湖水如此,人亦如此,今日之後,誰又能知道變成何等模樣?」

    言猶未了,就聽到對面一叢火光背後,傳來一陣冷笑,不屑地說道:「臭叫化子!賣弄什麼口舌之能?老夫但知真假強弱,不知什麼天道好還,你休要唱什麼因果關係來自求多福。」

    肖小俠和綠憶妨娘一聽,立即臉色一變,一股無名之火,騰騰欲起。

    老化子卻是笑呵呵地說道:「嶗山如此待客,你就不怕我老化子說你們一句:色厲內荏嗎?」

    老化子如此一說,對面就聽到一聲陰陰的咳了一下,緩緩而又無力說道:「老二休要與他作口舌之辯,先將這三個無能的東西,處置了再說。」

    綠憶姑娘一聽,愈發的怒上加怒,立即騰身而起,就要向前面那一叢火光之後,撲將過去。

    老化子早就料到綠憶姑娘會有如此一舉,就在她拔身將起之際,老化子搶上前一步伸手攔住姑娘,口中卻說道:「綠憶姑娘!我們是客位,還是先看個熱鬧再說。」

    綠憶姑娘微微一愕,但是。她立即又察覺到,對面方纔所說的「無能的東西」,敢情是指騎在馬上的那三個人而言。

    這時候,但見馬上三個人,面如死灰,一個個從馬上翻身下來,趕開那六匹馬,然後三個人一字並排,站在那個小湖的岸邊。

    三個人剛剛站穩腳步,突然呼地一聲,遠從數丈之外,捲起一股勁道,從側面推向湖畔的三個人。

    行家出手,落眼便知。肖承遠小俠一見這一股勁道雖然帶勁風聲,不是發自玄功之類的勁道,但是其強勁之勢,極為驚人。相隔數丈,如此劈空一掌,至少也在千斤之譜,這三個如何挨得住這樣千斤一掌?

    肖小俠心中閃電一轉,只聽得那三個人微微一聲悶哼,三個人的身形,突然在一震之下,像是一個皮球,彈一丈多高,直向湖心墜去。人還沒有墜下,三個人口角鮮血淋漓,在半空中,滴到湖水裡,泛起一圈圈的血暈。

    眼見得三個人就要跌落湖水,葬身水底。

    突然,在火光照耀如同白晝的情形,一條人影閃電—掠,但見黑影如風,卻聽不到有任何一點聲音。

    這條黑影,彷彿是寒鴉赴水式,從湖面一掠而過,正好迎著半空中落下來的三個人,說時遲,那時快!那三個人下落的身形,突然一頓,忽又橫飛而起,向兩丈之外的岸上落過去。

    這是一剎間的變化,這個變化,非常驚人。

    從岸上掠身過去,到托人回岸,也不過是一轉瞬間的事,而這一瞬間,卻表現了驚人的膽色,驚人的速度,驚人的功當這三個人,被推落到湖畔地之時,肖承遠小俠這才神色自如地站定旁邊,遙對那一叢火光背後,拱手說道:「他們三位恭迎有禮,倒是我們堅不受情,若論他們未盡迎賓之責,倒不如說是我們過分拒人於千里之外,如果他們三位因此受罰身死,我們作客嶗山,難能心安。故而冒昧出手,有礙嶗山規律之處,在下謹此先行謝罪。」

    老化子呵呵地笑道:「小兄弟!救人須徹,這三個小子。

    挨了劈空一掌,若不即時施救,依然難活。「肖承遠點點頭,說道:」嶗山五老若能念在下是一客位,尚請成全在下一點心意。「

    言猶未了,對面火光遽分,一陣人影緩緩走出,高矮胖瘦不一,正是五個老人,走到湖邊之後,當中一個又瘦又弱的老人,閃著一雙眼睛,對著肖承遠看了一下。

    右邊那高個子老人,已經掏出一個藥瓶,一連彈出三點寒星,射向躺在地上的三個人。

    這三點寒星出手,雖然是快如流星,在肖承遠小俠他們的服裡,仍然是看得清清楚楚,那是三粒白色藥丸,準確無比地射向地上三個人的手臂上,穿破衣袖,分明是深入筋肉之中。

    綠憶姑娘一見,心中頗不以為然。

    對方偏偏在肖承遠小俠代為說情之後,彈物入臂,斷經截脈,制之於死,多少對肖小俠的面上有過意不去之感。

    綠憶姑娘剛剛柳眉一挑,正要怒叱出聲,老化子卻於此時呵呵地笑道:「嶗山五老不僅功力超人,而且醫道高明,藥物不經腸胃,而逕入經脈,起死回生,就在立刻之間,真是令人大開眼界。」

    老化子如此一語道破,對面五老也都微微有些詫異,各自互視一眼,暗暗點頭。

    這時候,五老當中那個矮小瘦弱的老者,緩緩走上前步,望著肖承遠小俠說道:「肖小弟台!你和這位姑娘,今日是為嶗山難得一遇的嘉賓,就是這位老叫化子,也不算是等閒人物,嶗山今日若以普通酒宴相待,有失隆重,所以特別在這個湖上,橫舟擺酒,以示迎迓。

    尚望肖小弟台,不以簡陋見責是幸。」

    由「肖娃娃」,轉變而為「肖小弟台」,在稱呼上,是一個極大的轉變,無疑地這個轉變是說明肖承遠小俠此刻在嶗山的份量,已經大大地提高。

    但是,也正由於這種份量的大大提高,同樣地,也加重了此行的危險。就如同方才相信這個矮小瘦弱的老者,所說出的「橫舟擺酒」,想必是一個極大的難題。

    肖小俠無心來注意難題,當時抱拳一拱,朗聲說道:「肖承遠武林後進,見識淺薄,識人不多,嶗山五老尊諱為何,尚請見告,以免失敬。」

    那矮小瘦弱的老者陰陰地笑了一下,說道:「老大和老四隻說肖小弟台功力極是不弱,想不到你在這心計方面亦是不差,其實即使老夫說出名號,也未盡然你就知道老夫的來龍去脈。

    小弟台若要知道老夫是何許人,自有知道的時候,何必要在此時緊緊迫問?小弟台以為然?「

    肖承遠依然朗聲說道:「老人家若有難言之隱,不便於此時見告,在下自是不能相強,不過,在下等言語之間,在稱呼上若有失禮之處,尚請老人家勿以在下之言見責。」

    肖承遠小俠言猶未了,那位矮小瘦弱的老者,似乎是止不住地一陣呵呵冷笑。搖搖頭,連說兩聲:「後生可畏!後生可畏!」

    站在右手的高個子老人,在一旁插口說道:「既然如此,我們叫他按規矩行事好了。」

    那矮小瘦弱的老者思付了一會,冷冷地哼了一聲,斷然地說了一聲:「好!」

    那高個子老人聽到這一聲「好」字之後,昂然上前,站在肖承遠小俠的對面,對著肖承遠點點頭說道:「肖娃兒!你還記得老夫當初為何要約你到嶗山來,原因何在否?」

    肖承遠聽了如此突然一問,倒是意外的一愕,但是他立即答道:「那是因為老人家有意拾舉在下,要在下於龍舟競渡:之日,前來嶗山入伙。」

    那高個子老人搖頭說道:「這入伙二字,太過難聽,而且,也不切實際。」

    那高個子老人搖頭說道:「你娃娃記得倒是不錯,只是與你今天來到嶗山應約的心意,不盡相符。告訴我,娃娃!你是為了許多疑問,而來到嶗山,希望求得解答?」

    肖承遠小俠意外地一驚,立即昂然應道:「老人家料事如神,在下正是如此。」1那高個子老人呵呵地笑道:「這就對了!老夫約你前來,是要收你入伙,做嶗山五老一名得意的助手。而你應約前來,卻是為了探聽許多疑問,雙方各有所需,而所需又完全不同,如此嶗山的規矩就來了。」

    肖承遠小俠這時候也深深地覺得,嶗山五老不僅功力驚人,老謀深算之處,更是高人一等,就憑方纔這幾句話,處處扣得緊緊地,使你無法有自己活動的餘地,那已經不是一般武林高於,所能兼有的長處。肖承遠心裡已經止不住暗暗地讚歎,嶗山五老野心勃勃,是不無原因的,可惜他們這把年紀,這樣的武功,這樣的智慧,卻不肯用之於正道,豈非武林之大不幸?

    肖承遠小俠心中如此暗暗歎息。那高個子老人已經不耐地問道:「你娃娃想要知道嶗山規矩的詳情否?」

    肖承遠從容地拱拱手。說道:「願聞其詳。」

    高個子老人伸著自己的手指,沉聲說道:「嶗山的規矩,非常簡單,因為老夫等深居山野,早就將武林中那些繁雜的規矩,忘得一乾二淨,如今所能記得的,只是武功二字。」

    肖承遠小俠不解地問道:「這武功二字如何算得嶗山的規矩?」

    高個子老人笑了一笑,接著說道:「武功二字,是代表著優勝劣敗,真存假亡。你娃娃前來嶗山,是為了探聽虛實,解決心中許多疑難,你可以憑仗自己的功力通過一次考驗,你可以有權詢問一件疑問,老夫等無不據實以告。如果,你娃娃無能通過考驗,少不得你就要甘心情願,留在嶗山,在嶗山五老之下,做一名忠心的助手。娃娃!你看嶗山的規矩公平行?」

    肖承遠小俠當時毫不猶豫地,朗聲應道:「公平!極端的公平。」

    那高個子老人哼了一聲,轉身回去,那矮小瘦弱的老者卻於此時接口說道:「肖小弟台!既然你認為嶗山的規矩,尚不失公平二字,趁這第一道考驗尚未開始之前,你先準備問:一件什麼疑問?」

    肖承遠略一思付,便立即應聲說道:「在下如果幸而通過第一道考驗,在下要向嶗山五老要一件東西。」

    那矮小瘦弱的老者一雙眼睛突然一翻,一仰頭,縱聲大笑。

    這個老人平時看去,有弱不經風之感,可是此時這一笑。

    笑得好像千萬隻蛙鼓齊鳴,震得周圍這些火光,都閃爍不定。

    火舌扯起老高。

    肖承遠小俠微微皺起眉頭,不滿地說道:「老人家如此大笑,是在下提出這項要求,有何逾份之處嗎?」

    那矮小瘦弱的老者搖著頭說道:「只要你能越過考驗,提出要求,都不能謂之過份。只不過你第一道考驗,不提心中最大疑問,反而要一件東西,倒是大大出乎老夫意料之外。」

    肖承遠小俠微微一笑,說道:「依照老人家之意,以為在下會先問什麼嗎?」

    那矮小瘦弱的老者說道:「還有何事能比你追查嶗山五老的來龍去脈,更為重要?」

    肖承遠傲然的搖搖頭,淡談地一笑,說道:「重要的事情一定要先問嗎?難道老人家認定在下沒有通過其它考驗的機會?」

    那矮小瘦弱的老者,意味深長地嗯了一聲,點點頭說道:「小弟台!你果然了不起,玉扇書生調教出來的門人,武功是否絕頂,尚難確定,這膽色與豪氣,的確是蓋世無雙。」說著話,他忽然掉轉過頭去,輕輕地喝了一聲:「擺宴!」

    這「擺宴」二字剛一出口,本是周圍杳無一人,此時突然閃身出來兩個大漢,各人手中托了一個茶盤,盤中放置了一個小酒壺,旁邊放置了一個小酒杯。

    兩人走到湖邊,忽又分從兩側,向湖中那兩隻小舟上走去。

    這兩隻小舟,雖然是靜靜地停泊在湖心,可是兩端都有繩子繫住,拴在岸旁的大樹上,湖水本來是平靜風波,加上這兩根繩索,使這兩隻小舟。泊在湖中,安如磐石。

    這兩個人手中托著茶盤,從兩側的繩索上,緩緩地走到小舟之上,放下茶盤,擺下酒壺酒杯,又從繩索上走到岸旁,隱到火光以外。

    這個情形,看在肖承遠小俠和綠憶姑娘眼裡,不由地暗暗稱怪。方才嶗山五老所說的橫舟擺宴,就是這樣扁舟壺酒嗎?

    老化子卻不禁暗暗皺起眉頭,覺得這「橫舟設宴」,不僅是有些怪,而且,還有些令人擔心的危險在內,也不知道嶗山五老,他們究竟要搗什麼鬼?

    那矮小瘦弱的老者,轉頭對左手第二個老人點點頭,那眇一目的蒼須老者立即飄然而出,首先就對肖承遠小俠道:「嶗山的規矩雖苛,卻也有個限度,那就是凡是嶗山五老自己做不到的,決不用來考驗別人。肖娃娃!我先看看這橫舟設宴第一道考驗。」

    說著緩步上前,慢慢地走到湖邊。

    這時候肖承遠小俠,和綠憶姑娘以及老化子宋允平,三個人都睜眼凝神,注視著這位眇一目的老者一舉一動。

    這位眇一目的的老者,停身在湖畔,突然一抖大袖,從袖裡飛出兩點又細又小的銀絲,在火光之下,閃著一點耀眼的光芒,劃成一道線樣的銀虹朝著小舟飛去。

    這兩根銀絲飛到小舟附近,忽又一折彎,分走兩側,不偏不斜,穿向那兩根繩索,當時只聽得微微地「嘶」了一聲緊接著又是「錚」地一響,兩根繩索截成兩段,立即沉入湖眇一目的老者揮手斷了遠在五六丈開外的繩索之後,從容不迫地躍身湖面,悠然從水面從容邁步,飄然向前,一直走到小舟之內,端坐下來。

    這一連串的動作,看在肖承遠小俠的眼裡,禁不住暗暗點頭。

    綠憶姑娘卻在肖小俠耳畔輕輕地說道:「承哥哥!這個老東西的功力不淺啊!」

    肖承遠小俠點點頭說道:「出手內力能達五丈開外,迫使暗器轉折;舉步水面,分明是踏虛臨空的功夫,能走五丈,輕功內力,都已臻於化境。」

    他們兩人如此低低耳語,卻聽到那眇一目的老者在小舟上朗叫一聲:「開始!」

    這一聲「開始」剛剛叫罷,只見對面另一隻小丹,兩根繩索一緊,立即將那隻小舟懸空拉將起來,湖面上真正只剩下眇一目的老者所坐的一隻小舟,孤伶伶地停在湖心。

    肖承遠小俠和綠憶姑娘正是想不透是一種什麼情況,忽然一陣隆隆之聲,起自湖底,頃刻之間,湖水有了變動。循著一個方向,旋成一個巨大的漩渦。

    這個漩渦,愈來愈大,也愈來愈快,周圍十餘丈大小的湖水,霎時間變成了一個可怕的螺旋,而眇一目的老者坐的那隻小舟,恰好是停在這個大小漩渦的中間。

    一般稱危險的水域是「鵝毛俱沉」,鵝毛其所以會沉下去的原因,正是因為那個地方的水,是形成漩渦。任何物體,漂流到此地,都要遽然下沉。任憑如何再好水性的人,到此地也要沉落水底,無法活命。

    但是,如果照眼前這個小湖所起的漩渦情形來看,只怕是三桅大船也要旋歸水底。

    奇怪的事情發生了。

    眇一目的老者所坐的那葉扁舟,處在那漩渦的當中,竟然沒有因為這一陣漩渦而沉於水底,而且,還漂在水面上沒有擺動,就如同停泊在平靜的湖水上一樣。

    而眇一目的老者坐在舟上,右手緩緩將酒壺提起,斟滿了一杯酒,再慢慢地送到口邊,霍然一仰頭一飲而盡。如此接連飲了三杯,才將酒壺放下。

    但是此時那一葉小舟已經漸慚地有了擺動,隨著那漩渦動的湖水,兩邊搖晃,似乎像是一匹不安的野馬,正想脫韁而去。

    就在這時,站在岸上的那矮小瘦弱的老者,沉聲叫道:「停!」

    霎時間,轟隆之聲頓歇,湖水漸漸地歸於平靜,那眇一目的老者,從小舟裡站起來,一抬腿,從五丈開外的小舟上,拔空而起,凌空一掠,衣不帶風,悠然回到岸上。

    轉而他向肖承遠小俠說道:「娃娃!你看到方纔的—切,那便是今天的第一道考驗。」

    他如此一說話之間,原先那一隻憑空吊起來的小舟,噗通一聲,落到水面。而方纔那只小舟,又不知從何處飛來兩隻飛鉤,將之吊起。

    不用說,這就是肖小俠如法泡製的意思。

    肖小俠微微地停頓了一下,立即拱手向嶗山五老說道:「珠玉在前,在下實難效顰於後。不過,在下既然是存心探聽疑問而來,少不得要勉力而為之,力有未逮之處。尚望多多指教!」

    肖小俠說過這一番客氣話之後,昂首闊步,走向湖畔。

    綠憶姑娘忽然想起一件事,匆忙裡一閃身,追上肖小俠。

    扯住承哥哥的衣袖,輕輕地叫道:「承哥哥!」

    肖承遠一停腳步,回望四周以後,低下頭來。輕輕地說道:「綠憶!你放心回去。」

    綠憶搖搖頭,突然運用「傳音入密」的功夫,細細地說道:「承哥哥!我特別要來提醒你,在嶗山之麓,有人留柬告警。

    莫為止渴而飲鴆。承哥哥,你要特別注意那一壺酒啊!「肖承遠小俠感激地看了綠憶—

    眼,伸手拉住綠憶的柔荑,緊緊地握了一下,也用」傳音入密「的功夫細細地說了一句:」

    謝謝你,綠憶!「

    說著話,鬆開綠憶的手,昂首向火光那邊。又朗朗說道:「嶗山如無另外的規矩,在下便要開始嘗試第一道考驗了。」

    嶗山那五個老者都沒有講話,肖承遠正要弄斷小舟兩旁的繩索,忽然,那位矮小瘦弱的老者伸手作勢,攔住肖小俠,說道:「慢一點,小弟台!」

    肖承遠小俠微微一皺眉頭,但是,立即又坦然應聲說道:「老人家是否臨時另有新的規矩要告知在下?」

    那矮小瘦弱的老者卻毫不為意地說道:「小弟台!橫舟擺酒這道考驗,頗為不易,小弟台要慎重一些。」

    肖小俠含笑點頭,朗聲說道:「老人家是怕在下不能通過這道考驗嗎?」

    那矮小瘦弱的老者陰陰地露牙,冷冷地笑了一聲,說道:「小弟台豪氣干雲,功力無雙,豈有通不過之理,不過老夫喜愛小弟台那一份才華,故而奉告,在考驗途中,萬一若有不支之處,休要勉強,當以保命為先。」

    肖承遠此刻倒真地激起豪情萬丈,縱聲一笑,說道:「多謝老人家如此殷情關注!」

    就在如此長笑聲中,但見他青衫不動,身形未變,倏地凌空拔起三丈,人在空中,突化禽身法,轉則翻騰,一式「飛鷹攫食」,臨下水面之時,忽地又是一變輕功中最具功力的「神龍三現」,在小舟附近,閃電地游了一匝,然後,就像一朵白雲歸壑,悠悠地落到小舟之上,這一連串的動用,真當得上是:「點塵不驚。」

    肖承遠小俠如此離岸登舟的一式輕功,看得嶗山五老,或明或暗,都有深深讚歎之意,而且,心中還有一絲似有如無的憂慮。

    像方纔那一式「飛鷹攫食」,臨到水面,復又轉化為「神龍三現」,那是輕功至極的表現,即使換過五老本人,能否做到如此爐火純青。尚無確切自信。毋怪那位矮小瘦弱的老者意外地一驚,心中歎了一句:「想不到數十年之後,老的歸隱,而小一輩又是人才倍出!」

    這種讚歎是好意?抑或是壞意?倒是一時讓人無法分曉。

    肖小俠臨到水面一式「神龍三現」,舉手拂斷了小舟兩側的繩索以後,在小舟中也照樣端坐下來,抬頭朗聲高叫:「開始!」

    和方才一樣,頓時間湖心一陣轟隆作響,霎時間,湖水漩起如飛,形成一個深達兩尺的漩渦。

    肖小俠暗暗運足「九天玄門大乘神功」,將小舟憑空提起,緊接著水面若即若離,並且暗中運力,將小舟逆著漩渦方向,作勢旋轉,這旋轉之力,微與漩渦抵消,小舟竟藉力而浮在水上一兩分的地方。屹然不動。

    這是一個不可思議的功力,肖小俠雖然急中生智,利用相抵相消,相輔相成的道理,使小舟自旋與湖水旋轉相扭之力微微接合,小舟始能若即若離的浮在水面。因而肖小俠想到,方纔那眇一目的老者究竟是什麼功力,能如此屹然不動。

    肖承遠只此閃電一想,不敢多分心神,立即全神貫注,暗運神功。

    就在這一瞬間,忽然聽到老化子呵呵地笑道:「小兄弟!

    你雖然是滴酒不沾,到底辜負了主人一番美意,老化子饞蟲蠢動。垂涎欲滴,那一壺美酒,無妨讓給老化子解解饞?「

    肖小俠一聽,心裡暗暗叫糟,幾乎將這壺酒忘了。但是,綠憶姑娘方纔的叮嚀,言猶在耳,若要飲酒,就怕中毒,正在猶豫之間,老化子的話又叫起來了:「小兄弟!你休要捨不得,反正你是滴酒不沾之人,何苦如此慳吝?」

    老化子如此一再廢話,肖小俠忽然想起,老化子想必對於酒之一道,早有準備,如此才出而解圍。

    一念想罷,立即也朗聲叫道:「如此小弟大膽借花獻佛,將這壺美酒,轉贈老化子哥哥。」

    說著左手一提酒壺,右手虛空一按,壺中的酒,立即從壺嘴中化作一股酒泉,在火光之下,宛如銀箭,竟對準著老化子射過去。

    老化子見狀,呵呵一笑,饞相畢露,張著大嘴。跑到湖畔,正好與飛來的酒泉迎個正著。那一壺酒容量不多,何消片刻功夫,已經廂著湖面,完全注飲到老化子腹中。

    這種隔空送酒,雖然算不得什麼絕頂奇功,但是,酒送五丈之外,也就不是一件輕而易為之事,那矮小瘦弱的老者眼見肖承遠將一壺酒,隔空送到老化子腹中之後,揮手叫停,湖水慢慢恢復平靜,肖承遠小俠神色自如地飄然踏波湖面,悠然而回。

    綠憶姑娘本是為肖承遠捏一把冷汗,此刻一見肖小俠安然踏波歸來,姑娘又想起老化子哥哥所飲下的一壺毒酒。忙不迭地趕過來,拉著老比子的破衣袖,悄悄地說道:「老化子哥哥!

    …「老化子連忙攔住姑娘說下去,笑呵呵道:」綠憶姑娘!老化子這點酒還不至於醉倒,你不要為老化子擔心。「

    綠憶姑娘留意看著老化子,神色如常,知道沒有中毒現象,心才為之放下,她又發現老化子渾身衣衫盡濕,腳上那一雙破草鞋,更是水濕淋琳,姑娘恍然,怪不得老化子在末登嶗山之前,飲酒行功。

    這「酒」上的功夫,老化子確有超人之處。

    肖承遠小俠踏波虛渡,回到岸上之後,遙遙對著嶗山五老一拱手,朗聲說道:「在下獻醜了!」

    老化子緊跟在一旁,笑呵呵地說道:「小兄弟!你該說明,到底要些什麼了?」

    肖小俠微笑搖頭說道:「這一關不知道是否已過。如何敢輕自開口?」

    這邊言猶未了,那邊矮小瘦弱的老者輕輕地哼了一聲,點點頭說道:「雖然是酒為別人代飲,但是提舟反其道而旋,因而懸空不動,機智功力都較老五沉舟抵制要高明。小弟台!

    你沒有察看這一葉小舟形式不同,大力沉樁。抵制漩渦,可以使水不揚花。老五佔了便宜,小弟台你卻是顯示了功力,這第一道考驗,自然要算你小弟通過。」說到此處,那矮小瘦弱的老者忽然一沉聲,陰陰地笑了一下,怪聲怪聲地說道:「小弟台!

    你說,你要的是什麼?你總不會要的是老夫這六陽魁首吧!

    「言下之意,肖小俠聽得異常明白,你若要求過份,這份要求說不定就不會答應。

    明人不用多說,響鼓不用重捶。只此一句,肖小俠立即正色說道:「在下肖某所要求之物,雖然有些困難,尚不至無理取鬧,而有失厚道。不過,萬一有礙老人家難於作主之處,嶗山五老又豈是食言之人?」

    那矮小瘦弱的老者冷呵呵地笑道:「小弟台!你真夠得上是個人物!說!你要什麼?」

    肖承遠小俠一點也不動聲色,朗朗地說道:「受人之托,千金不移,在下這一個要求,少不得就要將別人托付之事,擺在當先了。」

    那矮小瘦弱的老者哦一聲,倒是有些意外地說道:「小弟台!你來嶗山,除了自己的事之外,還有別人的托付麼?」

    肖小俠笑道:「受人托討,也是人之常情。」

    那矮小瘦弱的老者嗯了聲,彷彿在思索了一下,立即又抬起頭來,一雙眼睛頓時閃起懾人的精光,注視著肖小俠半晌,忽然嘿嘿地笑了起來,低沉地說道:「小弟台!你在未來嶗山之前,到過武當山,是嗎?」

    這一句話,肖小俠也不禁為之意外的—怔,他覺得這個老人也確是料事如神,令人心服。

    當時肖承遠也不隱瞞,立即點頭說道:「老人家料事如神,絲毫不差,在下確是來自武當山,而且面受武當掌門人卿雲道長之托,所以,既然老人家允許我要一件東西,如今我大膽地要求武當臥雲道長出來一見。」

    那矮小瘦弱的老者只是微微地皺了一下眉頭,然後說道:「小弟台!你以為老夫是否會接納你這個要求?」

    綠憶姑娘一聽忍不住叫道:「什麼?你要食言?如此一把年紀,親口食言,你將何顏對人?你以為我們會如此受你愚弄擺佈嗎?」

    那矮不瘦弱的老者收斂起笑意,望著綠憶姑娘—眼,點頭說道:「姑娘!你倒是頗有南海真傳。連這份脾氣,都是一模一樣。不過,老夫可以讓你知道,老夫如今二次出身江湖,早就將這信義二字拋到九霄雲外,我不實踐諾言,你們又將如何?」

    綠憶姑娘聞言大怒,碧玉琵琶順在手中,一場右手,琵琶高舉過頭,一招拚命招式「伯牙碎琴」,就要向對面衝過去。

    肖承遠雙手一攔,攔住綠憶姑娘,輕輕地叫道:「綠憶!

    你暫時息怒,待我來和他說。「綠憶餘怒未息地站在那裡,肖承遠這才拾起頭,向那矮小瘦弱的老者說道:」老人家果然是要盡食前言嗎?「那老人不作表示,只是說道:「老夫要告訴你一個故事。」

    如此劍拔弩張,情勢危急之際,這個老人突然要說故事,是意料以外的事,肖小俠倒安詳地點點頭說道:「在下願聞。」

    那矮小瘦弱的老者緩緩地說道:「昔日武林之中,有一位聲名功力都重於一時的高人,因為一次與別人互較武功,三晝夜後,輸了一招,將自己生平絕學,輸給別人,助成別人獨兼兩家之長的局面。這位高人失意之餘,想自了殘生,不料這時候,正好有一位武林人士伸手相攔,於是這位武林高人,當時許下口願,如果他日再出武林,一定答應為這位武林人士做三件事,而且不拘是什麼事。於是……」

    肖承遠小俠哦了一聲,立即插口說道:「老人家下面無須再說了,這位武林高人就是老人家自己,而那位無意中阻止了你死意的人,就是武當的臥雲道人。」

    那矮小瘦弱的老者連連點頭,說道:「你猜得對!」

    肖小俠朗聲說道:「既然如此,在下豈能強人所難?」

    那老人也插口說道:「小弟台!你錯會了老夫的意思,老夫雖然答應為他做三件事,卻沒有答應其他的條件。只不過,老夫在此對小弟台要提出一點意見,嶗山之上,你要為我替他留下一命。」

    肖小俠說道:「在下與他無仇無恨,只不過代武當來清理門戶而已,何至要他性命?」

    那矮小瘦弱的老者霍然回身,說道:「請臥雲道人前來。」

    這個矮小瘦弱的老者,聲音低沉,但是,話說出去以後,只聽見一陣回聲,直達到遙遠的地方,餘音裊裊,歷久末絕。

    半晌,聽到火光後面人影一閃,臥雲道人依舊是身著道裝。

    背插長劍,右手懸著一柄拂塵,面向嶗山五老而立,稽首行禮,說道:「掌門人呼喊臥雲,有何示下?」

    那矮小瘦弱的老者面上毫無表情地說道:「有人要來會你。」

    臥雲道人隨那矮小瘦弱的老者的眼神轉身一看,見是肖承遠氣定神閒的站在那裡,當時意外的一驚,臉上神色大變。

    肖承遠本是含笑而立,此時突然笑容一收,厲聲說道:「臥雲道人!欺師滅祖,背叛掌門,無端尋釁,慘傷無極一派,你如此行為,真有愧你那一身道裝,真是不知人間尚有禮義,更不知廉恥為何物,如今你尚有何顏見天下武林?」

    肖承遠小俠生平謹言慎行,極少破口傷人。此時實在太過於氣憤臥雲道人的無恥,所以見面就一頓大罵,任憑臥雲道人如何臉厚心黑,也不禁為之老羞成怒,雙眼暴睜,厲聲罵道:「好小子!我早就想找機會和你算一算舊賬,今天你倒是送上門來,今天我要讓你活命離開嶗山,誓不為人。」

    右手拂塵一抖,左手早已從背上摘下長劍,一振手腕,灑出三朵青森森的劍花。折身滑步,直取肖承遠小俠而來。

    肖小俠存心折辱這種反覆無常心地陰險之人,當時傲然站在那裡不動,只是右手從袖籠中滑出描金白玉折扇,刷地一聲,抖開扇面,倏地向前一推,口中喝道:「慢一些!」

    臥雲道人正是提足功力,亮劍進身,全力撲擊,哪裡還聽肖小俠的話?左手長劍已經藉勢展開一招武當劍術中的絕招「一氣三清」,右手拂塵靈巧無比的一式「銀花萬點」,雙招合擊,來勢驚人。

    臥雲道人深知肖承遠的功力精絕,自己末盡然就是對手,所以,上手他就亮劍,他希望以自己在劍術上的功夫,使肖承遠折在這一出手之間。

    沒有料到臥雲這雙招合擊之勢,尚未展出一半的功力,突然感到一股勁風,宛如一堵石堵,直撞下盤。而且,一經發覺,便立即無法閃讓,當時收招不及,只好卸式側身,雙腿急縮,全力向旁邊撞去,但是,儘管他如何竭力穩定移動的身形,依然下盤浮動,一個踉蹌,幾乎栽身撲地。

    肖承遠緩緩收起手中的折扇,臉上含著冷笑說道:「臥雲老道!你且站好聽著,你要是自知罪深孽重,自懺回頭,肖承遠也不是趕盡殺絕之人,我準備好了三項條件,讓你回頭有路。

    如果你一味仰仗自己的—點功力,今日嶗山便是武當派清理門戶之時。「肖小俠說這段話時,愈到最後,愈是聲色俱厲,音韻鏗鏘,句句落地有聲。

    臥雲道人在穩定身形。且驚且愧,不怒反懼之餘,還沒有張口說話,站在臥雲身後的嶗山五老,其中有人叱道:「肖妹娃!臥雲道人是嶗山五老手下的人,你在此大言不慚,厲聲指責,目中尚有嶗山五老在否?」

    肖承遠回轉過頭,看了一眼,說道:「嶗山五老即然信言不理江湖規矩,既然,盜亦有道,何況是年尊如是的嶗山五老,為何頃刻之間,便將自己諾言,視作糞土?是自欺抑或欺人?」

    站左下手的矮胖老人暴喝一聲:「小子你敢掉弄口舌之能?」

    肖承遠小俠根本不屑理他,只當沒有聽見,只揚著頭,對當中那矮小瘦弱的老者說道:

    「老人家!方才第一道考驗的諾言,是否有效?」

    那矮小瘦弱的老者陰陰地點了點頭,說道:「有效!」

    肖承遠小俠立即毫不放鬆地說道:「老人家!你以為有效,在其他的人是否同屬有效?」

    那矮小瘦弱的老者呵呵道:「小弟台!你休要在這口舌之上過份厲害,老四方才說話,只不過是看不慣你目中無人而已,並無食言之意。」

    肖小俠說道:「如此是在下多疑了!謹此謝罪。」

    那矮小瘦弱的老者立即變臉說道:「小弟台!你也要緊記住你自己的諾言。」

    肖小俠冷笑一聲,沒有答話,只轉過面來,對著臥雲道人,緩緩地舉過左手,沉聲說道:「臥雲老道!只要你當著武當派本門信物,自懺回頭,便毫無可慚之處。否則我肖承遠便要依照卿雲道長之托,代行掌門人的職權了!」

    臥雲道人此刻已經知道肖小俠左手上拿的是什麼物件,但是,他仍然止不住抬頭朝上看了一下。

    果然,肖小俠左手上所握的,正是武當派的掌門信物玉符。

    臥雲道人在武當派數十年,自然知道這塊玉符所代表的權威,但是,無如他此刻已經鐵定了心腸,最主要的,還是因為倚仗著嶗山五老在後面的靠山。

    當時他微微一怔之後,立即反暴聲喝道:「肖小子!你休要大言不慚,區區一塊玉符,又能對我怎樣。道爺既已離開武當,棄暗投明,正是識時務者所為,慢說你此刻拿的是一塊玉符,就是卿雲老道自己來到此地,又將如何?……」

    肖承遠沒等他說完,斷喝一聲:「無恥之尤!」

    說著回頭叫道:「綠憶姑娘!我知道你生平嫉惡如仇,對於這種寡廉鮮恥之人,必然早就看不順眼了。小兄因受諾言拘束,未便下手,請你代為執行武當派的禁律。」

    綠憶應聲一躍,含著笑容向肖小俠問道:「承哥哥!你說應該如何處罰這個武當的敗類?」

    肖小俠朗聲說道:「臥雲老道所行所為,人神共棄,武林不容,這等人讓他穿著道袍。

    真是有辱三清,綠憶妹妹!你先將他這身道袍毀去。」

    綠憶姑娘應了一聲,忽又轉身將手中碧玉琵琶交給老化子,姑娘還笑嘻嘻地說道:「老化子哥哥!勞你費神代管一下這面琵琶,我不能讓這種人沾污了師門至寶。另外,請老化子哥哥將你那根打狗棒,借來用用。對付這種人,最好是使用老化子哥哥這根打狗棒。」

    老化子笑呵呵地伸手接過琵琶。遞過青竹杖,口中還調侃地笑道:「綠憶姑娘!這是你惜,換別人老化於這根打狗棒,未必肯借。老化子這根棒打狗則可,打那種沒心沒肝的人。

    倒還不如打狗呢!」

    綠憶姑娘和肖承遠小俠以及老化子這一番談話,哪裡還把臥雲老道看在眼裡。當時只氣得他七竅生煙,口中罵道:「小子們!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手中拂塵一撇,長劍換在右手,這回他不再躁進急攻,凝神一志,一步一步向肖承遠小俠走過來。他那種氣定神閒,步履穩健的情形看來,依然是一位武林中的劍術大家的風範。

    這時候,站在身後的嶗山五老,都閉口不言,都沒有喝問肖小俠的意思,倒是大家一致凝神,注視著綠憶姑娘的舉動。

    綠憶姑娘手持著老化子那根青竹杖,含著恬靜的微笑,緩緩地走上前來。

    肖小俠忽然叫道:「綠憶妹妹!」

    綠憶仰起頭來問道:「承哥哥還有另外的交待嗎?」

    肖承遠眼睛注視著臥雲道人,道:「臥雲老道雖然背離武當,但是他的一身武功。還是武當所授。為了不使武當劍術過於失色,你還是多讓幾招吧!」

    綠憶姑娘是何等聰明之人,而且,她也知道臥雲道人是自詡為武當劍術大師,在劍術上的功夫,必有獨到之處,承哥哥之意,無非是要她多以靈巧的身法,以暴其氣,以懈其志,少作硬拚之舉,伺機再下煞手。

    可是,肖小俠這句話聽到臥雲道人的耳裡,無異是火上澆油,任憑他如何斂氣凝志,此時也禁不住一股無名之火,騰騰而起。當時他厲叫一聲:「拿命來!少貧嘴!」

    只見他身形一旋一矮,腳下宛如流水行雲,直掠而進,手中長劍不動,左手駢指先出,一式「松下問路」,疾如流星閃電,指向綠憶姑娘的面門。

    臥雲道人是武當派的劍術大師,並非過份之詞。如今他捨劍不用,先將左手,駢指代決,而且踏中宮而進,招式自不尋常。

    綠憶抱定主意,先作游鬥,不出硬招。當時青竹杖一點面前地上,著力一彈,身化「柳蔭飛簾」,美妙無比地倒飛而起,直上八尺。

    臥雲道人左手未收,口中斷喝:「那裡走!I」

    身形突然一長,右手長劍呼地一聲,旋出三圈青芒,由「雲斷巫山」疾變「朝天一柱」,青芒掃遍頂上周圍之後,化作一點,直升而起,指向綠憶姑娘的面門。

    由指到劍,由隱到現,真是「靜若處子」而「動如脫兔」,劍法變化之大,與化招之快,果然名不虛傳。

    無奈綠憶是當今南海二絕姥姥的唯一門人,又與肖小俠耳濡目染薰陶之下,這身功力,已經不是等閒可以望其項背。!」娘臨危不亂,只見她人在空中,還嬌呼一聲:「好劍法!」

    手中青竹杖一斜,在如此電光火石的一瞬間,姑娘出手偏偏如此準確,青竹杖的尖端,正巧頂住臥雲道人「朝天一柱」

    的劍尖,只聽得微微地「喳」地一聲,綠憶姑娘像是一朵綠雲,悠悠地飄出長劍圈外。

    臥雲道人雖然忿怒自己一劍落空,但是他也深深地驚詫綠憶姑娘的膽大心細,和從容不迫的神情。他不愧是一個擊劍手,當他發覺綠憶姑娘是一個勁敵,立即平靜下心情,不躁進,不浮氣,認真地展開自己熟諳劍法,將一柄長劍,使得風雨不透,緊緊圍住綠憶姑娘的四周。

    行家一看,立即能分辨得出來,臥雲道人此時雖然是密雲不雨,但是只要綠憶姑娘在身法上稍有一點遲疑,在動作上稍有一點緩慢,乃至在眼神上稍有一點疏忽分散,臥雲道人那一陣密雲不雨的劍法,俾立即化作滿天星雨,大海波濤,一齊湧向綠憶姑娘全身每一個要害。

    此時的綠憶姑娘,就像一葉浮萍,在大海中,隨著波濤,順著風浪,往來浮動,她手中的青竹杖,沒有用來封招還手,只是用來藉力飄身,益發增加她身形飄忽不定,而且,還減少了她不少力氣。

    這是一場好看煞人的拚鬥,尤其是在火光閃閃地照耀之下,青竹杖芒亂閃,綠裳飄飄,看得人眼花繚亂。

    兩人如此一轉眼封拆了十七八招,沒有一點勝負的跡象。

    那矮小瘦弱的老者微微冷哼一聲,沉聲說道:「這個女娃娃這等年紀就有如此深厚的功力。倒是令人難以想到。」

    臥雲道人一聽身後矮小瘦弱的老者如此一誇綠憶,無異說他功力不行,羞憤之念一起,右手長劍瘋狂地一連搶攻三劍,恨不能立即將綠憶一劍劈成兩半,以解心頭之憤。

    擊劍之人,最忌心神浮動,臥雲道人全力搶攻,招式凶狠有餘,但是,多半失之毛躁。

    綠憶姑娘在南海曾隨二絕姥姥習劍多年,焉有不知道這其中的契機,立即嬌叱一聲:

    「好凶狠的劍法。」

    口中說人凶狠,手中青竹杖突然一背身後,轉側身形,一伏一掠,人像一溜輕煙,從臥雲道人的一招「立斷雲陽」的劍鋒之下,疾如一閃,掠到臥雲道人身後。

    臥雲道人自己一招過老,以一瞬之差,未及轉身攻招,心裡已經知道予人以機會了。他立即身形微微向前一伏,左掌後翻。盲目地拍出一掌。

    但是高手過招,不能有分毫之差,臥雲道人雖然身形前傾閃躲,無如綠憶姑娘的青竹杖已經點向「封口大穴」。

    臥雲道人聞風知警。趕緊藉勢轉身,沒有想到就在這樣一轉身之下,只聽得「嘶」地一聲,臥雲道人的一身道袍,竟在綠憶的青竹杖下,從背領一直撕到腰際。一件道袍,變成兩片破布,飄飄地拖在背上。

    臥雲道人何嘗想到自己居然真被人家剝了衣服,一剎間,羞愧之心,超過一切,人在一怔之餘,忘記綠憶姑娘的青竹杖還在身後,威脅末降,接連又是兩聲「嘶啦」,臥雲道人的道袍,早就化作蝴蝶,飛舞滿天,片片落下。

    綠憶姑娘一招得手,立即叫道:「承哥哥!這老道的道袍已除,現在該取他性命,一則為武當清理門戶,再則替武林中那些欺師滅祖的叛徒,作個榜樣。」

    姑娘說此話時,肖承遠小俠還沒有答話,臥雲道人還沒有消除破衣之愧,綠憶姑娘說著話,青竹杖大有二次再起,這回不是撕衣,而取人性命。

    就在這一瞬間,突然聽到嶗山五老之中,有人叱道:「女娃娃!你敢在嶗山五老之前狂妄撒野?」

    綠憶一聽,立即把上山之前那一腔悶火點燃起來。頓時旋身跺腳,叱道:「你們什麼嶗山五老,只不過是幾個為害武林,陰謀使壞的魔頭罷了!你們如此肆意橫行,又不敢公然露面,還充什麼五老?你看杖吧!姑娘今天要為武林除害。」

    言猶未了,青竹杖一式「雲鎖點蒼」,姑娘使出十二成功力,挾著凌厲無比的勁道,呼地一聲。掠起一道青光,撲向嶗山五老,硬掃出手。

    肖承遠小俠一見綠憶姑娘竟然獨自一人攻向嶗山五老五個人之前,不覺為之大急,連忙叫道:「綠憶!」

    肖小俠趕緊搶上去阻攔,那邊那位矮小瘦弱的老者已經冷冷地笑道:「好厲害的娃娃!」

    人在說話,渾身灰衣突然一鼓,頃刻即收,綠憶姑娘忽然一陣心頭噁心,雙眼一花,翻身就倒。

    正好此時肖承遠小俠上前一把扶住,再看姑娘,滿臉誹紅,渾身如火。

    肖小俠大驚而怒,昂首向矮小瘦弱老者說道:「老人家無端暗中下手,算不得光明,肖承遠要向你討個公道!」

    肖承遠小俠人在急憤之時,心裡只曉得找嶗山五老拚命,將綠憶姑娘中毒的事,倒是暫時忘記了。

    肖小俠此時手握折扇,兩眼冒著火,向嶗山五老逼過來。

    老化子在後面忙不迭地叫道:「小兄弟!先看看綠憶姑娘的傷勢要緊。」

    肖承遠小俠一聽,腳下一頓,正待回身。那邊那位矮小瘦弱的老者呵呵地冷笑道:「小弟台!用不著看,老夫這一把『藥酒神沙』,可以醉人十日而不致死。不過,如果十日之後,不施用解藥,你那位綠憶妹妹,就只有長醉不醒了。」

    肖小俠心急於綠憶的中毒,又痛恨於這位矮小老者的暗中施毒,正是遲疑難決之際,一所對面如此一說,剛剛壓下去的怒火又蓬然上升,他顧不得老化子的呼叫,一旋轉身,描金五扇一指,咬牙說道:「嶗山五老!你們知道殺人償命,欠債還錢的規矩否?」

    說著話,手中玉扇流星一點,一式「巨星隕落」,但見晶瑩一撮,像是一閃螢光,指向那矮小瘦弱的老者的前胸。

    同樣的招式,在不同功力的人使來,威力迥然兩樣。

    肖小俠這一招「巨星隕落」,招式平常,可是勁道超人,玉扇相隔那矮小瘦弱的老者尚有五尺,矮小瘦弱的老者臉色一變突然又哈哈一笑,大鈾一拂,悠然邃退一丈開外。口中說道:「小弟台!難道你不想你那位綠憶妹妹安然無恙嗎?」

    肖小俠冷笑說道:「如此說來,你有條件,存心交換嗎?

    你空活了這把年紀,難道你不想想,我肖承遠是被脅退步的人嗎?「那矮小瘦弱的老者,呵呵笑道:「小弟台!你會的!老夫知道你一定會接受這交換的條件。」

    正說著話,他又悠然慢慢走上前幾步,望著肖承遠,面容詭譎地說道:「小弟台!你難道願意綠憶姑娘如此魂斷嶗山,香消玉殞嗎?難道……」

    那矮小瘦弱的老者說到此處,伸手作勢止住肖小俠的怒叱,他慢條斯理地說道:「小弟台!老夫相信你不會如此愚蠢,你要知道,即使你此刻拚命為你綠憶妹妹報仇,也未盡然就能如願,小弟台!你以為然否?」

    肖小俠大聲說道:「告訴你!即使在下不能仗手中玉扇,在嶗山五老面前討得解藥,天下之大,靈藥何止萬千?十日之內,我也會討得靈藥,使我綠憶妹妹安然無恙。……」

    肖小俠神情激動,話尚未說完,突然嶗山五老幾乎是同時「咦」了一聲,訝然說道:

    「何人敢冒然撞上嶗山?」

    這一聲問罷,就聽得老化子身後,突然響起一陣銀鈴串空,但是,尖銳刺耳,冷酷異常的笑聲,接著冰冷冷地說道:「老頭兒!休要如此信口狂妄,嶗山又不是閻羅殿,又沒有刀山油鍋,為什麼沒有人敢來此地?就是嶗山真的是刀山油鍋,姑娘也要來見識見識你們這五位人間的鬼判,陽世閻羅。」

    肖承遠小俠一聽,精神一振,立即猛地回身,高聲叫道:「秋綺!」

    這一聲叫罷,只見遠在七八丈外的夜空,黑匆匆地像是一隻大鳥,飄然下落,悠悠地落到肖小俠面前,輕輕地說道:「承弟弟!是我!是秋綺來了。」

    肖小俠剛充滿了驚喜,又茫然地忍不住問道:「秋綺!你怎麼。、」

    王秋綺姑娘滿面笑容,早就料到肖小俠的心意,含笑說道:「承弟弟!你驚奇的是我居然凌空會飛嗎?你看!我是仰仗著這個。」

    王秋綺姑娘揚著手中一根手臂粗細,黑黝黝的山籐,約有四尺餘長,接著她又在地上,微微地按了一下。只見那籐杖,彈了老高。

    肖承遠小俠這才恍然,敢情方才王秋綺姑娘能高拔七八丈,是籍了這根山籐的彈力,不過,即使由於這根山籐的彈力,功力稍差的人,又如何能籍之彈起七八丈高?當時肖小俠就連想到,莫非是「千年何首烏」已經尋獲了嗎?王秋綺姑娘早已留神到肖小俠臉上的變化,當時含笑說道:「承弟弟!大敵當前,我們別後情形,容後談吧!」

    老化子此時也走過來,說道:「王姑娘!你來得真巧,如果老化子沒有看花眼,姑娘正好於此時現身,與綠憶姑娘身上中毒,還有很大的關係。」

    王秋綺姑娘向老化子行過禮,說道:「宋老前輩!我沒有想到你們會來得如此之早,我算定至早也要五更天明之時,前來赴約,沒有料到,我來遲了一步,幾乎讓綠憶妹妹釀成終生憾事。」

    自從王秋綺姑娘現身,嶗山五老似乎彼此都有了一點默契,閉口無言,一句話都不說。

    直到此時,那矮小瘦弱的老者緩緩地上前兩步,說道:「姑娘!你是推?」

    王秋綺姑娘昂然抬起頭來,冷冷地應道:「我是誰?難道你們還不知道嗎?」

    那矮小瘦弱的老者訝然地轉頭,向左右看了兩眼。嶗山五者之中,那高個子老大,和矮脖子老四立即和他交換了一個眼神,嘴辱微微地動了幾下。那矮小瘦弱的老者嗯了一聲,一雙眼神閃起懾人心神的光芒,對著王秋綺凝神注視,凌厲有如兩把利刃,看得王秋綺姑娘心中—種無由的不安。

    王姑娘冷冷地說道:「已經知道我是誰了?」

    那矮小瘦弱的老者半晌點點頭,說道:「老夫已經知道你是何人了,姑娘!你是無極門的傳人,而且你就是『無極乾坤真經』的得主。是嗎?」

    這一段問話,問得王秋綺姑娘大感驚奇,連站在一旁的肖小俠和老化子,也都感到無比的奇怪,這位矮小瘦弱的老者,為何會知道「無極乾坤真經」的事?

    那矮小瘦弱的老者此時突然揚頭呵呵大笑,朗聲說道:「姑娘!你沒有想到吧!『無極乾坤真經』是無極門的一大秘密,老夫久不出道江湖,為何會知道這件事?姑娘!奇怪了是嗎?」

    說著話,又是一陣縱聲大笑,極其得意的說道:「姑娘!

    天下事有許多曲折離奇,看來令人大出意外,但是如果明瞭真象,就知道沒有一件事是出乎突然,莫不都是因果循環,分毫不爽。「這一段話。聽得王秋綺姑娘更是滿頭霧水,不知所云。

    聽這矮小瘦弱的老者口氣,分明與無極門有一段關聯,所以才將無極門的事,知道得如此清楚。但是,王秋綺結娘是無極仙子在世之時,最得意的門人,無極仙子為何從沒有和她說起這樣的一位老人?

    尤其令人難以理解的,既然這位老人是與無極門有舊,為何在千山之麓施殺手?如果這老人是與無極門有仇,可是多年來,可以說自無極仙人以來,無極門徒未與武林結仇。

    王秋綺姑娘這一陣思索,那矮小瘦弱的老者,指著她說道:「你能深獲『無極乾坤真經』其中奧妙,而且功力有成,必有奇遇。去!將你身上的靈藥,給那娃娃餵上一口,然後再來和老夫說話。」

    王秋綺姑娘滿懷報仇雪恨之意,但是,她不能視綠憶妹妹的傷勢於無睹。當時她倒是依言走到綠憶姑娘的身旁蹲下,然後又抬起頭來,望著肖承遠小俠說道:「承弟弟!你休要為綠憶妹妹著急,我身上帶來有一瓶何首烏汁,約十餘滴,據說任何毒症,只要兩滴下肚,便會起死回生。」

    肖小俠這才把心中疑團一掃而空,喜出望外地伸手抓住王秋綺姑娘的柔荑,急切地問道:「秋綺!你果然得到了何首烏?

    你成功了!「王秋綺姑娘臉上泛起一層紅暈,點點頭,輕輕地說道:」多謝承弟弟關注。「

    說著話,輕輕擺開肖小俠的手,從身上取出一個小瓷瓶,她慢慢地撥開綠憶姑娘的櫻唇,滴下兩點乳白色的千年何首烏汁。又小心地收拾起小瓷瓶,站起身來,望著老化子說道:「宋老前輩,請你照料著綠憶妹妹,我和承弟弟去討回這筆血債。」

    王秋綺姑娘說這句話時,神情極為莊嚴,轉過身去,面對著嶗山五老,說道:「無極門從不生事,但是也從不示弱。今天我要在各位面前,為本門討還一點公道:嶗山五位自稱五老,但不知五老能否說明?」

    那矮小瘦弱的老者陰沉沉地說道:「老夫二次出現武林,除了清除異己,掃除過去的積憤之外,對於武林中那些稍有名氣的門派幫會,不是收容,便是毀滅!」

    王秋綺姑娘哼了一聲問道:「你如此干犯眾怒,所為何來?」

    那矮小瘦弱的老者笑著向肖小俠指一指,說道:「我這位小弟台知道,老夫要成立一個開天派,雖然沒有統治武林的野心,但是,我要在五十年以後,武功之中沒有第二種武功出現,只有開天派所傳的一種。」

    王秋綺姑娘奇怪地問道:「那是為了什麼?」

    那矮小瘦弱的老者冷笑道:「為什麼?老夫不要武林之中,再有為了武功高下,互較高低,製造許多傷亡和傷心事。」

    這幾句話,說得很奇怪,連肖小俠也無法知道,其中還有這一段用心。當時肖小俠說道:「殊不論你這種用心是好是壞,像你目前這種作法,天理難容。」

    那矮小瘦弱的老者冷笑道:「不行霹雷手段,如何能達到老夫的理想?」

    王秋綺姑娘忽然大聲說道:「這不是你的理想,只不過是為了當年有過一次失意,如今出來洩憤而已。但是,像你這樣有違天道的做法,別說是你的理想難以實現,連你洩憤的目的,也無法達到。」

    那矮小瘦弱的老者突又變面色正顏說道:「你說的有一點道理,老夫立意要掃蕩武林,自有成竹在胸,至於什麼天道還好,言之玄慮,老夫久已不信,不過,老夫顧慮未嘗沒有。」

    王秋綺姑娘哼了一聲,說道:「人上有人,天外有天,你應該有點自知之明。」

    那矮小瘦弱的老者忽拍掌笑道:「對了!就因這兩句話,使老夫有信心達成願望。姑娘!你道老夫顧慮的是何人?」

    肖小俠看了王秋綺姑娘一眼,兩個人都沒有說話。

    那矮小瘦弱的老者接道:「當今之世,無論正邪兩道,乃至各幫各會,老夫都可使之歸順與毀滅。因為當今各大門派、各幫會,尚無人能接得住嶗山五老二十招的拼擊。但是老夫承認,有兩種人,老夫不知虛實,因此列為顧慮。」

    王秋綺姑娘一聽,這個老人口氣之大,令人驚詫。但是偏偏他在狂妄之餘,又坦白承認,還有兩種人是他所顧慮的,又使人覺得他雖狂妄,卻像是有自知之明。

    姑娘當時忍不住問道:「是哪兩種人,值得你如此狂妄之餘,還有所顧慮?」

    那矮小瘦弱的老者兩道眼神又遽然神光迸射,望著王秋綺姑娘和肖小俠,然後才點點頭說道:「這兩個人便是『蒼虛秘笈』的得主,和『無極乾坤真經』得主。」

    此言一出,倒是大出肖小俠和王秋綺姑娘的意外,幾乎是同時「哦」了一聲。但是,立即兩個人又神色平淡,淡淡地說道:「倒要多謝你的抬舉!」

    那矮小瘦弱的老者厲聲道:「老夫說是顧慮,但是,對這兩種人仍然只有兩種選擇。第一,各憑本領,在老夫手上,闖過去。第二,與老夫合作,完成老夫的願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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