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扇神劍續 正文 第十八章
    肖承遠小俠是何等機警,身後有人豈有不知之理,只不過是不願意指明罷了。當下立即旋身抱拳,朗聲說道:「晚輩火性未除,有失粗魯,尚希大師寬宥。」

    肖小俠餘音未了,就聽得一聲:「阿彌陀佛。」一陣微弱的衣袂飄風,眾人眼前人影一晃,當今少林掌門人宏清大師端然站在肖承遠小俠並肩之處,首先對肖小俠合掌說話道:

    「肖小俠,您不僅功力蓋世,而且修養過人,老僧此生得識小俠,幸也何如!此次正邪大會得小俠鼎力相助,此乃我佛慈悲。」

    宏清大師方一說罷,不等肖小俠答話,便自轉身向武當派的四大弟子說道:「老僧斗膽敢請四位道友,看在老僧薄面,暫將此事放置一旁。不論千山寒江冷面釣翁與貴派之過節,是否與肖小俠有關,容待以後再說。老僧如此冒昧之請,四位道友能否相容?」

    武當派的四位道人本對肖小俠已略有怯意,如今宏清大師突然而來,論地位,宏清為一派掌門,少林之高僧,武林黑白兩道,莫不尊重。論眼前輩分,宏清大師不僅與武當派卿雲道長,互尊平輩的長輩,更是主持這次各大門派團結殲魔的主持人,四位道人還有何話可說。

    當時其中一位道人,反手一收長劍,肅容稽首,剛說得一聲:「無量佛!……」

    就聽得對面從宏清大師身後飄然而來一人,身形一落,就叱道:「孽徒膽大妄為,將為天下眾人所不齒,還不逕自回山,到祖師爺堂下領責。」

    此時肖小俠和宏清大師俱已看清,來人正是武當派掌門卿雲道長,他昂然拂髯,憤然而立。

    四位道人收劍垂手,一式並肩稽首為禮,倒退幾步之後,倏地轉身,登腿打身,疾撲而逝。

    宏清大師抬頭低喧—聲佛號,說道:「道兄來得正好,老僧貿然開罪貴派門入之處,尚望道兄大量海涵是幸。」

    卿雲道長連稱不敢,肅然說道:「敝門下狂妄無知,徒然令大師見笑。」

    說到此處,忽然兩眼神光進射,朗聲說道:「彼等一心為長上復仇之用心,貧道不忍嚴責。肖小施主既然不肯慨然說出千山寒江冷面釣翁之住處,貧道身為武當—派掌門,為振聲起見,少不得要去千山迫尋一番。肖小施主對敝師弟有施藥之恩,貧道未便作勉強,但是,這洞宮山貧道亦無顏久留,尚希大師以心度之,奉勿見責,貧道則感之無盡矣!」

    肖承遠小俠只把眼光望著宏清大師,默然未發一語。

    宏清大師低喧佛號,緩聲說道:「道兄決意如此,老僧不敢多事饒舌。椎望道兄能稍微顧及武林蒼生,可否在洞宮山多留一日?」

    卿雲道長微微—沉吟,昂然說道:「貧道留此與否,與大局無甚關要。既然大師立意要貧道聽命座下,貧道有—無理要求於肖小旋主,可否請大師代為擔當?」

    宏清大師低誦了一聲「阿彌陀佛」,闔目未作一言。

    肖承遠小俠始而一震,繼而微笑說道:「道長為武林前輩,道德武功,均為武林人士所景仰,有何高見,在下身為武林末學後進,自無不應允之理……

    宏清大師突然說道:「道兄能夠不背天理,不悖人情,老僧才能為肖小俠擔當。」

    老和尚這幾句話說得金聲玉振,字字震撼人心。而且語氣之中不難聽出,若有未盡情理之處,即使肖承遠答應,老和尚未必不會插入一腳。

    卿雲道長臉色一變,強作微笑說道:「貧道但求明日一過,肖小施主引貧道前往千山,面見冷面釣翁,此舉大師覺察它是背天理,抑或是悖人情?」

    肖承遠小俠此時上前一步,懇聲說道:「道長念念不忘問雲道長之仇,天理人情,俱無話可言。但是,在下願以一武林後學,略進數言,敢瀆清聽。冷面釣翁與貴派問雲道長之間,尚有道長不知之事,如今一了百了,冷面釣翁若有心疚之處,日久難安,自會冤踵武當,謹領應得之罪。如若不然,冤家宜解不宜結,冤冤相報,只怕不是大事。不止如此,就是此次洞宮山正邪大會,以在下愚見,捨去冥頑不化之惡徒,當以善解為宜,如果道長立意以血報冤,在下恕不奉陪,千山地名既在,寒江自有源頭,道長何不親自率門人前往?」

    肖小俠如此侃侃道來,—如長江大河,滔滔不絕。而且嚴顏屹立,氣概軒昂。

    卿雲道長勃然大怒,—拂頦下長髯,說道:「肖小施主言下之意,是指責貧道不能善體天道,妄自以冤報冤嗎?」

    宏清大師唸了一聲佛號,接著說道:「道兄休生嗔念,肖小俠至性之言,老僧亦為之頓生警念大悟蘭因。」

    卿雲長霍然說道:「大師如此一味相容於人,而不能稍容於貧道,洞宮山之會,貧道只有敬領而退。」

    不等宏清大師說話,雙袖一拂,平地頓起身形,倒飛八尺之後,才霍地一個翻身,飄走無蹤。

    宏清大師低誦和南,垂目良久。

    肖小俠也為之悵然無語半晌,突然此時老化子雪地飄風宋允平卻一聲哈哈,踢踏踢踏地從身後走來,笑哈哈地說道:「要走的留不住,要來的擋不了。」

    說著話走到宏清大師身邊,仰起頭說道:「大師一身負各大門派掌握之重任,明日大會當前,大師還早些休息為宜。」

    宏清大師合掌應道:「多謝宋幫主。」

    轉而又向肖承遠小俠說道:「肖小俠不必為此事煩惱,老僧無德無能,才招致如此橫生枝節之事,衷心愧意無比,老僧先行告退,明日大會之前,再聆教益。」

    肖小俠躬身應是,宏清大師幽然長歎一聲,飄然落回迎賓館之內。

    老和尚這一走,老化子頓時閃身一兩個起落,穿身到樹林之內,拔下碧雪神劍,回到肖承遠身邊,納劍於手,笑嘻嘻地說道:「小兄弟!長劍沒有了劍鞘,也得找塊布包紮起來,要不然這樣提著劍去見客人,令人無端而起懼意。」

    肖小俠愕然地望著老化子,不知道這位老哥哥滿口裡說些什麼。

    老化之笑呵呵地拉著肖小俠的手,說道:「走啊,要是讓人家久等,就不是待客之道。」

    肖承遠小俠此時如墜五里霧中,茫然說道:「老化子哥哥!這樣深更半夜還有客人來嗎?我們住在迎賓館裡,我們也是客位呀!」

    老化子跺腳笑道:「小兄弟!你平日聰明透頂,怎麼此時卻又是如此的糊塗透頂呢?我們是客位,難道不能反客為主嗎?再說客有數種,不速之客,即使深夜前來,又有何意外之處呢?」

    老化子如此妙趣橫生地說了—大遍,肖小俠還在不知所以的時候,忽然人影一閃,衣袂風聲響處,一個嬌小玲瓏的人,站在不數尺的地方,壓低了聲音,說道:「老幫主明察秋毫,婢子早露痕跡,深夜冒昧前來,但求一見肖小俠。」

    來人雖然如此壓低聲音,但是,鶯聲鸝質,入耳仍是動聽。老化子卻在此時伸手奪過肖小俠手中的神劍,說道:「提劍見客,無禮之至,小兄弟這劍讓老哥哥代為保管一宵。」

    轉而笑著向來人說道:「姑娘!你不是冒昧而來,而是冒險而來,來得不易呀,老化子要先行告退一步。」

    肖小俠急叫了一聲:「老化子哥哥!」

    老化子笑哈哈地說道:「老化子還有別的事,失陪!失陪!」也不顧肖小俠在那裡手足微有不措的尷尬之態,一擰身,早就溜個人影不見。

    老化子—走,肖承遠小俠微感不安地站在那裡,不知從何說起。

    原來當來人飄身而至的時候,他就看清楚了是一位姑娘,而且是—位面貌極熟的姑娘。

    稍一思索之後,立即想起,當年在東梁山與玉娘子嚴奴嬌初次相會的時候,那美麗的四婢女當中一位。

    論情形,當前與玉娘子正式敵對,此婢既為玉娘子緊身貼近之人,來則為敵自有對敵之道。然而,此婢在東粱山之際,就有棄暗投明之表示,尤其如此深夜突如其來,老化子又特別禮遇於她,顯有不尋常之意味。但是,就是一時苦於無法啟口。

    倒是這位姑娘緩緩地上前幾步,低低地說道:「肖相公!還識得婢子春雲否?」

    肖承遠小俠這才忽然想起,五娘子四個親近婢女的名字,似曾聽說是春雲、夏荷什麼的,連忙拱手道:「原來是春雲!」娘,東梁山時,小生曾經與姑娘有一面之識,姑娘深明大義之行為,小生深記不忘。」

    春雲一聽肖小俠說是東梁山一面便深記不忘,只道伊人也早有一縷真情,不由地嬌靨上飛紅一陣,心裡卻是甜蜜無限。但是—想到此行的任務,又不覺愁上眉梢,把兩道黛眉,鎖得緊緊的。

    肖小俠—見春雲低頭站在那裡,臉上表情,起伏變化不定,一會兒是喜,一會是愁,默默地不說話,只好問道:「!」娘星夜來到這迎賓館,有何要事指教嗎?」

    春雲緩緩地抬起頭,幽幽地望了肖小俠一眼,止不住兩顆晶瑩的淚珠而出眼角,低低地說道:「婢子深夜冒昧前來,有兩句話,要跟肖相公面陳。肖相公。你不會以婢子身份低賤,而有拒絕之意吧!」

    肖小俠昂然說道:「姑娘有何見教,小生無不洗耳傾聽。你我都是武林中人,請姑娘不要拘於俗禮才好。」

    春雲幽幽地歎了一口氣,說道:「婢子知道肖相公海闊胸襟,舉世奇人,才敢冒然深夜而來的。」

    肖小俠不知道這位處身於玉娘子親近婢女之一的姑娘,究竟有何重大事情,要如此深夜前來,而又如此難於出口。

    當下便正顏說道:「此處高人遍佈,動則不宜,請快說。如有需用小生之處,小生向有立身處世之本,只要不背天理,不悖人情,無不盡力為之。姑娘如能信過小生,就請直言。」

    春雲擦去眼淚,俏目四顧一周說道:「婢子若不能信過相公,也不敢冒如此危險,擔重大干係前來謁見相公。只是此事……」

    春雲嚥了一半話,又停頓一會,忽然地抬頭,毅然說道:「明日正午洞宮山大會,相公以為如何?」

    肖小俠奇怪地看了春雲一眼,難道她冒險而來,就是為了這句話嗎?當時便反問道:

    「姑娘之意,以為如何?」

    春雲低下頭說道:「婢子雖然自幼生長在邪惡之域,卻能深體天意。自古邪不勝正,今必亦然。邊陲各高手,雖然雲集於洞宮山,據說為百年來少見的場面,但是,這也不過是自投網羅之後的困獸之鬥罷廠。黑鳳幫土崩瓦解必在眼前,是為不可挽救之厄運。」

    肖小俠從沒有想到春雲姑娘只不過是一個婢女,自幼生長在黑鳳幫,耳濡目染,都是邪惡之事,竟然有這種可圈可點的思想,誠為難得,喻之為出於污泥而不染的蓮花,應當之無愧。可見人性之向善,猶水之向下,非人力所可以改變的事。

    肖小俠於感歎之餘,便向春雲姑娘說道:「姑娘遠見,小生敬佩無地。姑娘有如此卓見,何不奉勸貴幫主改過自新,回頭向善,即使過去有欠當行為,但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春雲幽幽地歎了一口氣,說道:「相公所責是實,但是,病人膏盲之人,藥石如石沉大海,何況婢子位賤言輕,能有多少力量挽救危亡於既倒。」

    肖承遠小俠霍然說道:「姑娘能大義滅親,幡然歸正,小生當致以由衷的歡迎。」

    春雲長歎一聲說道:『婢子此心既有正邪之分,身在何處,又有何區別?肖相公,婢子有—言敢請教於台前,武林之中要恩怨分明,是否有此一說?」

    肖小俠此時不禁覺得春雲語言可人,而且談吐異常不俗,黑鳳幫主玉娘子身旁能有如此婢女,誠為奇跡,一份敬意油然而生。當時便正顏說道:「恩怨分明,視為武林之圭皋。但是,更有一說:大德不言報,冤冤不宜報,小生此意,姑娘以為如何?」

    春雲聞言,忽然襝衽為禮,肅然地說道:「如此婢子才敢直言,婢於自幼生長黑鳳幫,蒙幫主待如骨肉,教養成人,十餘年撫養之恩,婢子終生不敢言報,但也不敢相忘。幫主所作所為,雖為武林正道所不齒,但是,婢子卻不能因此而相忘撫養之恩。而且,據婢子所知幫主所以如此幾近瘋狂,實由於她一份代師報仇之心至切所致。」

    肖小俠「啊」了一聲,點了點頭。

    春雲接著說道:「黑鳳幫目前崩潰在即,眾魔頭猖狂得已經越俎代庖,喧賓奪主。此是孽由自作,無可憐憫之處。但是,婢子此行只敢請求於肖相公者,但望洞宮山平伏之日,能留一線生機,為幫主留下終身懺悔的餘年。婢子感於她十數年之撫養之恩,私願如此,才能冒死夜來迎賓館。」

    肖小俠此時不禁渾身—震,他沒有想到春雲夤夜至此,會提出如此要求。沉吟半晌說道:「姑娘之意,小生已然明瞭,只是明日洞宮山之會,小生非主其事之人,屆時恐力有未隸之處。」

    春雲抬頭說道:「只要能得肖相公幹金一諾,婢子於心已足。」

    肖承遠小俠慨然說道:「姑娘所言,情理兼顧,小生尚有何言?但願貴幫幫主能夠苦海回頭,懸崖勒馬,即使小生力有不足,武林各大門派高人,亦必能網開一面。」

    春雲再次襝衽為禮,流涕說道:「肖相公能如此仁心待人,蒼天保佑。幫主若不能大徹大悟,婢子惟以命相諫,盡心而已。」

    肖承遠小俠此時大為感動,他想不到一個婢女能為主人流血橫屍,以死相諫。玉娘子嚴奴嬌得婢如此,合當她命不當絕。但是,黑鳳幫在玉娘子主持之下,數十年來,為惡江湖,習惡成性,肖小俠真擔心玉娘子難做出勒馬懸崖之舉,如此,豈不徒然送掉春雲姑娘一條命嗎?

    肖小俠眼看春雲出落得貌美如花,而又通明世故,最難得的她能出於污泥而不染,這份氣質,實在難能可貴。若能歸於世上高人門下,豈非又是一朵武林奇葩?

    肖小俠想到這裡,心裡不由地一動,當即說道:「姑娘能有如此用心,誠為難能,貴幫幫主若再不能幡然悔悟,不獨有負姑娘一片苦心,此等人亦無可以命相殉之義。」

    春雲幽幽地說道:「多謝肖相公金玉良言,婢子銘鏤於心。常言道是:受人滴水,當報湧泉。婢子一點癡心,如此而已。」

    肖小俠長歎一聲,點點頭,良久,才說道:「姑娘!夜已深,此處不宜久留,但願姑娘天從人願,黑鳳幫免於血染洞宮山,以應上天好生之德。」

    春雲一扯頭上玄色包巾,無限難言之情,從眼光裡流露出來,黯然良久轉過身去,低低地說道:「婢子去了!肖相公請保重。」

    說罷,一跺腳柳腰微擰,飄然而去。

    肖小俠此時感慨萬千,忍不住又歎息—聲,這才飄身回到迎賓館後進,剛一落身天井,就聽到老化子呵呵地笑道:「小兄弟!這一筆人情做得不容易。」

    肖小俠進得房裡一看,自石嘯天老幫主以下,大家都集齊在屋裡,當時,肖小俠止不住臉上微微一熱,說道:「老哥哥以為我太過輕易承諾否?」

    老化子搖搖頭,一正顏色說道:「小兄弟!冤家宜解不宜結,那是對的。玉娘於嚴奴嬌若能放下屠刀,與我等又有何異?」

    何雲鳳姑娘在一旁接口說道:「難得玉娘子還有這樣一位好婢女,此女能在黑鳳幫保持如此氣質,足見玉娘子尚不無可救藥之處。只是.武林各大門派難得同意,到時候若要引起誤解,倒是令人為難之事。」

    老化子搖搖頭說道:「鳳姑娘!你以為洞宮山明日之會。各大門派高手能夠擔當得起嗎?」

    藍玉珍姑娘撇嘴說道:「我們還是原先的打算,不到緊要關頭,我們只作壁上現,如此後來,才能對我們言聽計從。」

    石者幫主呵呵笑道:「不瞞諸位說,自從老朽見到武當派掌門卿雲長老,如此量狹護短,對武林各大門振,已有重新估計,傲視無人,自立門戶,只怕明日難逃一敗,我們若要出於過早,只怕人家還未見情。」

    肖小俠一聽石老幫主也如此,當下垂首不言,暗自想道;果然如此,豈不令少林寺宏清大師難堪嗎?況且元濟大師以十年面壁之苦,換得今日各大門派共赴危難。我們又何必堅持顏面,而不稍作退讓呢?

    肖小俠為人敦厚,以為武林各大門派雖然有傲勢凌人之嫌,也不至要他們首級流血。

    老化於此時也收斂起笑容,正色說道:「小兄弟!你厚道待人,只怕人家未能容你。老幫主之意,未嘗不是確實之情。」

    正說著話,迎賓館通往前進之門,霍然而開,—聲低沉的佛號適時傳進,只聽得少林寺的宏清大師說道:「老僧很冒昧,諸位施主能與老僧一見否;」

    石老幫主立即搶上前一步,拱手說道:「大師深夜至此,有何高見。」

    宏清大師緩緩地走進天井之內,身後羅列一十八位少林高僧,背相而立,顯然是留神戒備。

    老和尚走進嚴顏而立,合掌說道:「老僧此刻憂心如焚,為明日之會,終夜難寐。思慮良久才斷然相擾諸位施主,而對肖小俠有一不情之請。」

    肖承遠小俠訝然抱拳而立,凝視著宏清大師。

    宏清大師微微回顧一下周圍,說道:「諸位施主俱是身懷絕藝、獨步當前之人,洞宮山之會若無諸位鼎力相助,從此魔道猖狂,則不止一日。但是……」

    老和尚說到此處,忽然一頓,又慢慢地接下去說道:「明日正午之會,各大門派敗為必然,但是,如果不至心服認輸之際,請肖小俠勿先動手。……」

    肖小俠忍不住叫道:「大師!……」

    宏清大師喧一聲佛號說道:「小俠休要誤解老僧心意,老僧年邁花甲之上,久遁空門,斷不至教唆小俠作意氣之爭。」

    肖小俠依然止不住說道:「如此大師之意,要晚輩何為?」

    宏清大師輕輕歎喟一口氣說道:「明日一上洞宮山,只能成功,不能失敗。成功則萬事俱了,失敗則後患不堪設想。因此,老僧縱有我佛之心,也難能做到無人流血。所謂衡量輕重,分別得失,若求大成,先必忍受小失。各大門派斷然難敵邊陲魔頭,當也不致一挫即折。三陣下來,各大門派難免折人,而邊陲魔頭也難保不傷元氣。此時便仰仗小俠一行,以新銳之力,一鼓而成,如此明日洞宮山才望能有所成。」

    肖小俠脫口輕輕地「啊」了一聲,暗自點頭。

    老化子卻在—旁說道:「大師高明已極,恕老化子猖狂揣測大師之意,以中駟敵上駟,然後再以上駟擊對方疲憊之師,已是如此,豈不有屈各大門派之高手嗎?」

    宏清大師喧了一聲「阿彌陀佛」,合掌說道:「宋幫主明察秋毫,老僧正是此意。各大門派雖則難免要傷折人手,如能因此稍生警惕之意,稍殺狂妄之心,未嘗不是武林之福,老僧言已盡此。肖小俠但請高見酌裁,老僧告退。」

    言猶未了,身後一十八位高僧,倏地一閃兩邊,宏清大師打一問訊,轉身向前走去。

    肖小俠一語未發,只在身後微躬謹送,屋裡頓時顯得一片寧靜。

    翌日,晴朗無雲,微風習習,是難得的極好天氣。

    從洞宮山下眺望山上,一夜之間,越發的較之以前,更為氣象萬千。

    登山道上。旌旗招展,結綵披紅。黑鳳幫眾往來如梭。一律都穿著錦衣錦帽,雖則不倫不類,卻是花團錦簇,像是黑鳳幫辦大喜事一樣。令人看去眼花繚亂。

    肖承遠小俠一行,飽餐早飯之後,整頓停當,一俟宏清大師領導的各大門派高手,紛紛登上山道,走向總壇之後,才慢慢地隨後面行。

    在行列中,除掉雲龍、雲雯和小向青之外,就只有悟非師太是那麼的沉靜,絲毫不動聲色,其餘的人,包括肖承遠小俠在內,都是內心極為沉重。

    洞宮山這次大會,正是宏清大師所言,只許成功,而不能輕嘗敗績,稍一不慎,後果何堪?乃至於近百年間,武林正道元氣要為之一蹶不振,甚至要蕩然無存。關係之重,不容眾人不感到沉重。連老化子那樣平素遊戲人間的人,此刻也嚴整著臉色,仰臉時有所思。原因甚為簡Q單,對方群魔的實力太強了。

    沿途,但見往來不絕的行人當中,雖然個個和顏悅色,但是,每個人都閉口不說一句話,而且在行走當中,彷彿看到仍在作最後的人力佈置。那就是說,今日之會,即使是要脫身逃走,也要經過千關萬卡,窩弓伏弩之危,檑木灰石之險。

    肖承遠小俠領著眾人沿著山道前行不久,迎面是一座彩坊脾樓,五光十色,富麗堂皇。

    藍玉珍姑娘停下腳步,指著彩坊說道:「你們看!黑鳳幫好狂妄的口氣!」

    原來彩坊兩旁,懸掛著一副飛金的大對聯,寫的是:

    「試看中原武林,能人多少?

    且聽邊陲高手,評價若何。」

    石老幫主搖著頭說道:「言下之意,只有邊陲高手,才能評價中原武林這些能人,太過狂妄!太過狂妄。」

    老幫主言猶未了,只見眾人行列當中,一條人影一閃,疾如脫弩之矢,騰空而起。何雲鳳姑娘一眼瞥見,立喝道:「雲龍不要莽撞……」

    薛明霞姑娘一把沒有抓住,雲龍早就一躍凌空,竄上兩丈多高的彩坊,手中劍光一閃,順著他下落的身形,竟把下聯「且聽邊陲高手評價若何」的一行飛金大字,削得千乾淨淨,變成支離破碎,飄落埃塵。

    雲龍這才收住短劍,走回來,揚著小腦袋說道:「看著討厭,乾脆撕掉。」

    雲龍話還沒有說完,就聽得背後一聲叱喝:「各位不按規矩行事,就休怪黑鳳幫先下毒手了,夥計們!放!」

    這一聲「放」字剛一出口,不知何處突然露出人來,弦聲動處,箭如飛蝗,紛紛而至。

    老化子到底是老練江湖,一聽有人叱喝叫「放」,便立即叫道:「留神放箭!」

    本來眾人一進洞宮山,都是凝神戒備,眼觀四面,耳聽八方。一經老化子如此一叫,眾人都不約而同,轉身向外,迎著紛紛射來的勁矢,或揮動兵刃,或劈空發掌,頓時勁風四溢,呼呼直響,那些紛紛射來的勁矢,都像是滾湯泡雪,飛落無蹤。

    肖小俠此時一挺身,雙袖一拂之際,穿身前落兩丈,舌綻春雷,巨喝一聲道:「住手!」

    這一聲巨唱,何異是平地焦雷,震得周圍那些弓箭手,一個個停手呆立,望在那裡。

    肖小俠昂然空手站在那裡,朗聲說道:「在下一行專程前來參與大會,各位如此亂箭傷人,就休怪在下要出手傷人了。」

    肖小俠如此昂然朗聲一喝,頓時把周圍持弓拔箭的人,震懾住了。忽然,遠遠有人傳話,鸝質清說道:「不許待慢嘉賓,還不退下去。」

    只是如此三言兩語的交付,周圍的人都是如奉綸音一般,轉身收箭挾弓,掩然而退。

    眾人這才看見,那是春雲姑娘勁裝佩劍地站在五六丈遠的地方,叉手而立,叱退了眾弓箭手之後,含笑揮手向眾人打著招呼,說道:「有請諸位。」

    肖小俠也遙遙地拱手說道:「多謝姑娘!」

    當即率同眾人一行,急步而上。前行不及十丈,轉過一道橫坡,面前豁然開朗,出現一個廣達好幾畝的廣場。

    廣場周圍,刀劍耀眼,旌旗蔽空,都站滿了裡三層外三層的黑鳳幫幫眾。廣場中間留著一塊空地。東西兩端,擺著桌椅,上搭涼棚,也都是五彩繽紛。

    此時,東西兩端的涼棚裡,都已經坐著人。東邊坐的是以少林寺掌門人為首的各大門派的高手,西邊坐的是邊陲魔頭。

    肖小俠一越過周圍的人群,便留神向西邊涼棚裡看,又只見鬼眼婆婆閉著—只眼睛,和玉娘子嚴奴嬌並肩坐在當中,身後碧眼書生沈奇、黃怡紅姑娘,還有春、夏、秋、冬四婢,雁行環列。

    鬼眼婆婆的上手,坐著禿鷹西門番、扶桑一叟、黑白二怪,述有一個頭戴道冠身穿道服的老道人,坐在一旁。

    玉娘於嚴奴嬌的下手,擁簇著黑鳳幫的一群高手。

    老化子站在肖小俠身後,忽地—扯衣袖,輕輕地說道:「小兄弟!你可曾看見,黑白二怪身後站的是誰?」

    肖小俠因為只在留神尋找阿修羅教的餘孽活骷髏熊琨,看看這位渾身奇毒的怪人,是不是也到了洞宮山,所以沒有留意看別人。一聽老化子如此略有驚詫之意的一說,便凝神一打量黑白二怪身後,果然排成—列,坐著五個人。

    肖小俠乍一看時,頓覺得眼熟得緊。再仔細一看,頓時不由得熱血沸騰,五臟俱裂,脫口叫道:「好賊!這才叫做天網恢恢,疏而不漏,看你們再向哪裡逃走。」

    原來坐在黑白二怪身後的五個人,正是肖小俠寢食不忘,唸唸在心的不共戴天的仇人川中五鬼。自從逃脫之後,一直隱匿不見,沒有想到居然能在這洞宮山大會上,看到他們大模大樣地坐在那裡.

    有道是:仇人見面,分外眼紅,肖小俠平時修養再好,此時也禁不住復仇之火,熊熊而起,咬牙切齒,騰身就起,就要穿身過去,手斃仇人,以雪滅門之恨。

    就在這時候,老化子突然伸手一把抓住肖小俠,低聲說道:「小兄弟!人在此地還怕他們跑掉嗎?目前不宜亂了章法。此次大會幹系重大,不要因個人之事,壞了原先的計劃。小兄弟!暫忍一口氣,七年多都忍過去下,何必在此一時?」

    老化子知道肖小俠此時急怒攻心,不夠冷靜,一面正顏懇聲勸導,一面又叫了何雲鳳姑娘留神看住他。

    肖小俠畢竟是神智冷靜的人,他知道此時事身關係大會的後果,一時衝動萬一招致紊亂局面,就罪莫大焉。當時勉力忍住悲憤,點點頭說道:「老哥哥!恕我一時抑止不住。」

    何雲鳳姑娘此時也抓住肖承遠小俠的衣袖,輕輕地說道:「承弟弟!大敵當前,你不但要抑住內心悲憤,更要調勻氣息,攝護心神,不能稍有大意。」

    肖小俠心裡一陣感激,也回手握住風姑娘的柔荑,回頭看了鳳姑娘一眼,說道:「多謝鳳姐姐!小弟知道了。」

    眾人在這裡一停腳步,周圍的黑鳳幫眾,已經閃開一條通道。

    鬼眼婆婆坐在那裡連眼都不睜,冷峻地說道:「娃娃也自命是中原各大門派的門下嗎?

    如此就請入坐如何?」

    其實,肖承遠小俠—行之來,是早在各大門派之先,而且是鬼眼婆婆專程派人邀約而來,如今這言下之意,好像是說肖小俠一行是不請自來,這是有意使肖小俠和各大門派之間,自生分支,而且略加折辱。

    肖小俠當時昂然應道:「武林之中,但問正邪,何分派別?洞宮山有如此大會,肖承遠即使是聞訊而來,為維護武林正義,稍盡一分綿薄,也是應當,何況在下還是應約而來。」

    這幾句話,說得不瘟不火,正大光明,恰到好處。

    鬼眼婆婆還沒有來得及答話,就聽得穿道服的百毒尊者,冷哼一聲說道:「好一張利口,少時我要你先從口爛起。」

    老化子也不干示弱,接口呵呵笑道:「是啊!別光憑嘴狠,誰行誰不行,少時自有分曉。」

    鬼眼婆婆別過頭去,對玉娘子嚴奴嬌低聲說了幾句話,就聽得玉娘子一揮左手道:「大會自有主持其事之人,他人少弄口舌之非。」

    肖小俠也不理會,便和眾人走進東邊涼棚裡,坐在一邊。

    老化子搖頭說道:「骷髖怪不見其人,定然不是好事。」

    言猶未了,只聽得一棒金鑼,震盪飛揚。本來已經空蕩蕩的廣場之內,此刻,越發是靜得掉根針到地上都能聽到。

    玉娘子嚴奴嬌此刻緩緩站起身來,朗聲說道:「今日之會,用意無人不曉,毋庸在此多說。不過,有一項要在這大會開始之前說明。」說到此處,故作停頓地向東邊涼棚用眼光一掃,然後又說道:「中原各大門派如果自認不敵,即刻下山,本幫主可保各位安全,過了此刻,便不並存。」

    玉娘子這幾句話,顯然是用內力逼住真氣,字字鏘然入耳。雖然說來聲音不大,在這廣場之內,扣在人的耳朵裡卻是句句落地有聲。

    剛一說完這幾句話,人還沒有坐下,便聽到東邊涼棚裡一聲宏亮的佛號,宏清大師從座上緩緩站起身來,合掌說道:「中原各大門派,決無好事喜斗之人,亦無爭奪虛名之輩。今日之會,只要幫主能及時懸崖勒馬,邊陲各高手,各自返回邊陲,不再妄想攪亂中原,老僧膽敢如此承諾,各大門派高人,定可抱歉而退,而化干戈為玉帛。」

    宏清大師話還沒有說完,坐在禿鷹西門番下手的扶桑一叟冷嘿嘿地先自笑了一陣,坐在那裡又指著宏清大師說道:「老和尚!不要一廂情願,一個人在敲如意鍾了。來!來!我們先來算一筆舊賬。」

    扶桑一叟說著話一拂大袖,便起身向場子裡走來。

    他這裡剛一動身,身後人影一分,三個彌勒,旋起僧衣躬身攔住,說道:「有事弟於服其勞。」

    扶桑一叟突然一停身形,先向東邊棚裡肖小俠這邊看了一眼。霍又轉身向鬼眼婆婆和玉娘子說道:「我就討個頭一陣吧!」

    鬼眼婆婆閉著眼,動都不動說道:「東瀛絕技,先展威風有何不可?」

    扶桑一叟一思忖,竟又轉身回到座位上,揮手對一位彌勒說道:「去!」

    三位彌勒恭謹地應一聲「是」,三個人寬大僧衣一旋而起,凌空撲起三朵灰雲,直落場中。

    胖彌勒首先挺身說話,指著宏清大師說話道:「沂山海惠寺我們有舊賬,要算何不趁早。」

    宏清大師含掌一聲:「阿彌陀佛!」

    正待回首點派少林十八高僧,挑人應戰之際,華山派的門下,早就應聲而出,說道:

    「啟稟大師!今日大會,暫不論私仇,讓華山派來會會這三位東瀛高手。」

    宏清大師一見,是華山派的霹靂三劍客仗劍而出。

    華山霹靂三劍客是飛雲劍客陸平生,流螢劍客揚世其,掣電劍客王可倫。這是華山派的一流好手,是華山派近年以來少有的傑出人才。

    三劍客一出,宏清大師喧了一聲佛號,說道:「華山三劍,武林聞名,老僧敬候三位—

    展神威。」

    三劍客如此拔劍一出,坐在東涼棚的雲雯首先忍不住拉著綠憶姑娘的手,仰著頭便問道:「綠憶蛆姐,這三個惡彌勒在前天晚上,不是傷在你的琵琶之下嗎?怎麼今天又神氣活現的來叫陣呢?」

    綠憶姑娘低下頭去含笑說道:「雯妹妹!那天晚上我留有餘力,以防勁敵,他們受傷不致喪命,想必扶桑老兒助他們調息復元的。」

    坐在雲雯身邊的雲龍,此時也接過來說道:「綠憶姐姐!你看這一場誰勝誰負?」

    綠憶姑娘突然搖搖頭說道:「華山三劍客氣定神閒,劍術想來不弱。三彌勒如果功力不失,倒是—場硬仗。」

    老化子在一旁接口笑道:「三劍客若以合擊之勢,勝佔多面,否則……」

    言猶未了,場子裡已經六個人捉成三對動起手了。

    華山派劍術在武林之中,幾與武當派同負盛名。三劍客又是其中的翹楚,果然出手不比尋常。但見三支長劍,幻作千層劍幕,劍光閃動,銀花朵朵掄刺急攻。

    可是,三個彌勒顯然功力不在三劍之下,但聽吆喝連聲,一根禪杖,兩個鋼缽,一個鐵木魚分別迎任長劍,斗在—起,絲毫不露下風。

    老化子自言自浯歎道:「三劍聯手之長,棄而不用,只怕……」

    果然,笑彌勒迎住飛雲劍客陸平生,五招未過,忽地長笑一聲,—雙鋼缽「叮噹」一擊,頓時呼呼之風大作,仗著手中鋼缽份量極沉,左擋右迎,展開了硬攻。

    飛雲劍客吃虧在手中長劍份量不夠,心中稍有顧忌。高手過招,哪裡容得有絲毫差池之處?陸平生如此稍一遲疑,那也不過是一瞬間的事,笑彌勒早就搶著這一瞬的良機,左手鋼缽一翻,連鉤帶砸,一式「翻江攪海」;右手鋼缽照準飛雲劍客的長劍,擊狠一招「落石千鈞」,兩招硬攻,頓時把陸平生逼迫七八步。

    飛雲劍客這邊—落下風,那兩個彌勒就如同互有默契一樣,禪杖猛攪「蚊龍出海」,木魚力演「飛石如蝗」,似乎相互呼應,同出兩招硬著,把流螢、掣電兩位劍客,逼得連連後退。

    這時候只聽扶桑一叟呵呵笑道:「中原武功,如此而已。」

    飛雲劍客猛一撤劍,擰身外躍,吆喝一聲:「合擊!」三劍回收,剛一併齊身法,三個彌勒已經如風捲殘雲股的三股兵刃,合成一股勁風併力攻到。

    一著之差,導致滿盤皆錯。及等到華山三劍客亮出聯手合攻的絕技,已經在三個彌勒如此閃電奔雷的合擊之下「叮噹」—陣響,震得三劍客只有收劍倒縱,先求自保。

    這時候西邊涼棚裡,掀起一陣哄堂笑聲,三彌勒在扶桑一叟招手之下,得意洋洋地回到涼棚。

    可是,東邊涼棚的人心裡不同了,千個都沉重非常心頭壓下千斤石。

    三個彌勒只不過是扶桑一叟手下的門人罷了,華山一派高手竟然不經一擊,這種情勢,優劣顯然。雖然眾人心裡明白,華山三劍不存輕敵之心,上手便展開聯攻絕技,三劍聯手,勝有可能。但是,勝又如何?來人不過二流腳色,勝之不武。

    宏清大師低聲喧了一聲佛號,正要安慰華山三劍幾句,衡山派卻閃出一人合十說道:

    「貧僧願往一試。」

    宏清大師一見是衡山派長老大智禪師,便說道:「禪師小心留神。」

    大智禪師先向本派掌門人行禮,然後空著兩隻手,慢慢地向場中走去。

    大智禪師是衡山派功力最高之人,大力金剛掌,平時鮮遇敵手。生平最引為憾事的,便是當年「六劍一杖會禿鷹」的盛舉,他未能被網羅在內,雖然,「六劍—杖會禿鷹」未能成為事實,但在大智撣師心中,始終耿耿於懷。

    他認為當年「六劍一杖會禿鷹」是各大門派太過於重視西門番,所以,他空手出得東棚之後,便指著禿鷹西門番說道:「西門番!當年你攪亂中原,算你知機隱去,如今竟敢挑釁,只怕難逃公道。」

    大智禪師如此指名要鬥西門番,首先聞而震驚的是肖承遠小俠。

    肖小俠久已聞名禿鷹西門番震撼中原的往事,而且,他親自兩次鬥過禿鷹,深知他的功力不是等閒可比。此次正邪大會,除了鬼眼婆婆最毒,要數上禿鷹西門番是最辣手的一個勁敵,如今一見大智撣師指名禿鷹叫陣,他如何不驚。

    肖小俠便回頭向老化子問道:「老化子哥哥!這位大和尚是准?」老化子搖頭說道:

    「這是衡山派碩果的長老大智撣師,小兄弟!此人自視甚高,大力金剛掌武林無出其右,這次恐怕他要自取其辱了。」

    綠憶姑娘忽然接著說道:「老化子師叔!禿鷹看來不會傷人的。」

    老化子禁不住「哦」了一聲,他奇怪綠憶姑娘如何會如此肯定認為禿鷹西門番會手下留情。

    倒是肖承遠小俠說道:「禿鷹此來如果不是完全出於自願,綠憶的話,倒有幾分可信。」

    這兩句話,不僅老化於感到詫異,在座同行而來的人,都在奇怪肖小俠的話。不可一世的禿鷹,誰還能挾持他而來呢?

    只有綠憶姑娘心裡明白肖小俠所指為何,苗疆之會,禿鷹震驚肖小俠的神功,便有退志,當時為鬼眼婆婆拿話逼住。如果禿鷹是個識時務的入,他會顧慮到這一點。

    但是,情形往往是難逆料的。大智禪師如此指名叫陣,只怕禿鷹西門番就難以忍受的了。

    所以,有很多事情的遽起變化,原因多種,單責某人,也未盡然是對的。此系閒言,按下不說。

    且說禿鷹西門番一見大智撣師出來指名叫陣,當時他張開大嘴笑了一陣,站起身來,走至場內,點著頭說道:「和尚!西門番懶得和你動口,念你有這份膽氣,給你一選擇的機會,你是要文比武比?」

    西門番此語一出,老化子就點頭,說道:「果然!禿鷹變了。」

    禿鷹果然是變了嗎?變是變了,可是不像眾人所想的那樣由凶暴變為仁慈,而是改變了他乍來洞宮山的初衷。

    禿鷹西門番在苗疆敗於肖承遠小俠手下之時,便遽萌退志。雖然當時未曾真實過招,而且肖小俠當時只是勝在機智之上。但是,禿鷹已經深感到中原武林,後輩人才迭出,已是不可輕侮。

    大凡一個自視極高,而且確是身負絕學的人,—旦受到挫折,便有兩種現象,其一,瘋狂苦練,務求一雪前恥;其二,嗟歎時光之不我與,頓生隱退的意念。

    禿鷹在苗疆震驚肖小俠神功蓋世之後,便有隱歸西域之意,但是,鬼眼婆婆極力挽留,以增聲勢,秀鷹才勉作洞宮山之行。他知道洞宮山的大會,肖承遠如果應時而至,難免有人要將數十年英名,葬送在洞宮山。雖然鬼眼婆婆有所依恃,也不能保有其他各人的聲譽。

    尤其雲雯和綠憶夜探洞宮山之時,益發增加了禿鷹置身事外之心。人的轉變往往不可以常理衡量,像禿鷹這樣凶狠之名著於世的人,竟然有息事寧人之心,令人不可思議。但是,禿鷹當時確有如是之想,他縱雲雯和綠憶而去。就是極好的說明。

    然而,此刻大智撣師竟然指名叫陣,激起禿鷹本性,冷峻異常,輕言自語。

    大智撣師也傲然地說道:「久聞你昔日攪亂中原之際,無人敢攫鋒芒,但是,衡山派從不曾一見,貧僧今日要見一見禿鷹的真才實學,只要你禿鷹提出來的,貧僧無不奉陪。」

    大智禪師如此一說,東西兩棚幾乎同樣感覺,他是世間一大狂人。禿鷹橫掃中原之際,鮮有數招之敵,衡山派即或未與禿鷹相遇,但是衡山派在中原武林,井非領袖群倫的地位,大智禪師功力雖高,也無法自詡如是。

    禿鷹當時鼻孔裡哼了一聲,那一雙滴溜溜的大眼,遽然地翻動了幾下,懾人心魄的光芒,在大智撣師身上一掃。

    老化子在此時卻自言自語地歎丁一口氣說道:「方人不能過分自以為是,大智禪師遁跡空門。奈何火性仍然如此之大?年輕人當引為殷鑒。」

    老化子雖然如此輕聲自語道來,坐在周圍的人,都為之心裡一震。「滿招損,謙受益」

    古訓如此,分毫不差。這大智禪師只為昔日「六劍一杖會禿鷹」他沒有趕上一腳,是乃耿耿於懷至此,不惜以一生聲譽性命,一搏武林公認的魔頭,說穿了只是為一個「名」字。

    禿鷹正待說話的時候.忽然身後一條細小的人影一閃,徒兒白朮像幽靈樣的,閃到禿鷹身旁一停即回。

    禿鷹西門番這才笑哇哇地說道:「方纔我徒兒告訴我,說你和尚是衡山派的大智禪師,練就—雙大力金剛掌,自認無敵。你既然要我挑選,西門番就擾選與你對上三掌,我可要試試大力金剛掌的威力如何。」

    肖小俠一聽禿鷹如此坦然說宋,覺得這老魔頭為人倒有可愛之處,便回頭向老化子問道:「老哥哥!這大智禪師的大力金剛掌功力如何?」

    老化子搖搖頭,說道:「老化子未曾一見,不過,據傳聞大力金剛掌,是佛門般若撣功的另一種功夫,鳳姑娘擅長佛門金剛指,她該明瞭這金剛掌的功力究竟如何。」

    鳳姑娘正在凝神看著大智撣師雙手捧腹行功,聞言回身便說道:「大力金剛掌是般若禪功的外門功夫,二十步之內,力能開碑,與百步神拳有異曲同工之妙。」

    肖小俠點點頭,只輕輕地說了一句,「力能開碑,恐仍非禿鷹之敵。」

    此時場內已經由於大智禪師奇形行功,面引起一陣緊張與沉寂。

    大智禪師顯然是提足功力,作全力之搏。此時雙手已經撤離腹部,突然一抖,緩緩地抬至胸前,向前移動了兩步,向禿鷹凝望不動。

    禿鷹冷冷地看了—眼,點頭說道:「和尚!你此時已經提住真氣,不便言語,西門番代你說明,我們各自發掌,硬對三招,自分勝負。」

    這「勝負」兩字剛一出口,禿鷹忽然仰首於天,長吸一口氣,身材彷彿是暴漲了數寸,雙掌向內一圈,對方大智撣師幾乎是與這個動作是同時,雙掌平推而出,同時暴喝出聲,晴天霹靂,挾著兩股脫掌而出的勁風,向禿鷹當胸撞去。

    這種雙方劈空發掌,硬對勁道,完全是硬碰硬的功夫,玩不了一點技巧。但是,坐在東西兩個涼棚的人心裡都明白,如此雙掌一對,高下即分,而且必有傷損。

    眾人也不過是如此閃電一瞬之想,只聽得場中「轟」地一震,沙塵頓起,迷濛不見人影。

    就在當黃砂迷濛的時候,大智禪師跑踉踉地從圈內退步出來。

    黃沙稍落,但見大智禪師口角流血,臉色焦黃,不曾退後數步,便搖搖欲倒。

    此時東邊棚內,衡山派閃身衝出兩個和尚,直搶上前,立即扶住大智禪師。

    就聽得此時禿鷹西門番冷笑一聲說:「大智禪師三掌只對其二,便想退走嗎?西門番手下沒有活著回去的人.」

    說到此地頓住口,兩道眼神忽然對肖小俠這邊掃了一眼,接著說:「大智禪師除非你是勝過西門番.」

    說著話.忽地咧嘴一哨,呼地一聲,一陣黑影從空而降,「劈啪」「劈啪」兩下響,那搶出來的兩個和尚,早被一陣勁風扇到一丈開外,爬在地上動彈不得。

    肖小俠剛說得一聲:「糟了!」

    大智禪師竟在一聲似狀嬰孩怪啼之下,被凌空撲下的肉頭禿鷹的鐵喙,啄中要穴,流血滿地,撒手死去。

    這是這場大會第一個流血的人,衡山派同來的人,已經熱血沸騰,一陣禪杖叮噹亂響,同時槍出五六個人,都向禿鷹奔去。

    突然,宏清大師聲如宏鍾地說:「衡山派各位師兄,請暫抑悲慟,先將大智禪師屍體收回,老衲自有主見。」

    宏清大師是這次各大門派公推主持其事的人,衡山派自然不能不聽。事實上,就在宏清大師如此一說話之際,衡山派的人,已經把衝出的那股熱血,冷靜下來。

    大智禪師是衡山派碩果僅存的長老,在禿鷹掌下,尚不堪一擊,其他的人,尚復何言。

    所以,一經宏清大師阻止,也只好收住禪杖,含著悲痛抬回大智撣師的屍體。

    大智禪師屍體剛抬進東棚,宏清大師雙手合掌,低喧佛號,默然一會,便昂然抬起頭來,從身後隨侍的一位少林高僧手上接過禪杖邁步便向場中走去。

    宏清大師如此剛一走動,峨嵋、青城兩派的掌門雙雙拔劍搶上,攔住宏清大師去路,說道:「大師乃發號施令之人,豈可輕動。」

    宏清大師神色莊嚴的微然一笑,說道:「三軍尚可以易帥,何況老僧只不過是臨時公舉之人。兩位掌門請退—步,待老僧會會邊陲高手。」

    峨嵋、青城兩派掌門尚待說時,宏清大師接著說道:「老僧如有不測,貴掌門再來接下這個場子罷。」

    兩位掌門人一見老和尚決心已定,只好退回一旁,這時少林寺—十八位高僧,理罷撣杖,隨後齊齊躍去。

    宏清大師擺手止住,說:「你們留待以後,還有群鬥場面支持。老僧如有不測,你們就……」老和尚話猶未了,—十八位高惜—齊合掌,低喧佛號,和南之聲不絕,為了給場內增一陣祥和之氣象。

    宏清大師就在這一陣佛號聲中,持著禪杖,慢慢地走進場中。

    禿鷹西門番卻自顧回頭走回到西棚的坐位,就聽得黑白二怪嘿嘿地怪笑一陣,說道:

    「看來是輪到我們了。」

    黑白二怪剛一起身,肖小俠此時已經按捺不住,霍然撒開老化子按住的手,一擺青衫,人像流星過境,半空中飄然落到宏清大師身邊,一躬到地,說道:「大師請回。晚輩願擋一陣。」

    宏清大師搖搖頭又說道:「肖小俠!只要你不脫身事外,還有重任要你承擔,這一場老僧還接得下來。」

    肖小俠還要說時,老和尚竟然微微笑道:「你是不敢心老僧嗎?」

    肖小俠不由地臉上—紅,應聲諾諾而退。

    恰於此時,黑白二怪帶著詫異的眼光,目送肖小俠退回東棚,才雙雙走到場內。

    在巫峽岸旁,雪面追魂與環眼黑煞對肖小俠周旋了二十招之後,拂袖離去。此時此地又出現在洞宮山,肖小俠對這二人知之甚詳,怕的是宏清大師要吃虧,所以才橫身而出。

    宏清大師對黑白二怪焉有不識之理,他婉言拒絕肖小俠的出面,那正是老和尚胸有成竹。

    老和尚沒等黑白二怪說話,便說道:「少林寺一百零八手降魔杖法,二位尚未見過,老僧要仗一根禪杖,單演降魔杖法,雙敵二位如何?」

    黑白二怪剛剛「咦」了一聲,老和尚便接著說道:「久仰二位生平空手過招,老僧不慣稍佔便宜,因此以禪杖敵二位空手,如此扯直,別無他意,二位意下如何?」

    黑白二怪同聲長笑,尖銳冷酷,撼人心弦,人在笑聲中,撐開四隻手掌,帶著嘶嘶的風聲,閃電抓到。

    宏清大師睜眼一聲「阿彌陀佛」,在笑聲中沖天而起,禪杖翻腕一攪,降魔杖法隨手一招「韋馱獻杵」呼地一聲,禪杖橫起雙挑,就是那麼準,又那麼巧,迎著二怪四個手掌,迎擊過去。

    只此一招,東棚裡的人,心裡暗暗地讚佩,宏清大師不愧是少林寺的掌門,看來以一敵兩,未見得輸。

    黑白二怪雖然沒有持兵刃,但是,那一隻手掌,已經堅逾精鋼,雖然未便與宏清大師禪杖相接,卻是使宏清大師不敢稍存輕視之心。

    第一招「韋馱獻杵』剛一擺開架式,老和尚忽地右手一帶,禪杖應手而回,禪杖變成單手揮掄,上敲下點,一招兩式攻向雪面追魂,左手剛一騰空,老和尚中指獨出,旋回疾伸,一式「遙指天南」的招式,逕點環眼黑煞上半身所有的穴道。

    宏清大師一招方出,鳳姑娘就驚叫道:「般若禪功的金剛指。」

    老化子說道:「二怪雖然厲害,只怕要敗在老和尚手下了。」

    黑白二怪彷彿也遽驚宏清大師如此一手掄杖,一手用指的攻勢,不似先前那樣狂妄,臉上冷漠無情的表現,也漸漸露出一絲詫異。

    兩個人怪聲尖叫一聲,遽分又合,四隻手臂,疾如狂風暴雨,分從四面八方向宏清大師攻去。

    宏清大師在黑白二怪這一掄急攻之中,從容揮杖,左手停指腰際,禪杖卻自幻成滿天杖影,將自己護得風雨不透。

    這一場鬥,雖不敢說是絕後,至少在數十年以來,尚屬空前。—個是當代少林掌門,另兩個是江湖上有名的魔頭高手,四掌一杖,拚鬥得狂風四蕩,看得周圍的人,眼花繚亂。

    轉眼二十招過去,毫無勝負的跡象可分。

    忽然,宏清大師一聲清嘯,緊持一聲佛號響達雲霄,就在這嘯聲裡,但見他僧衣飄忽,身形一拔而起,右手禪杖忽地—滑,向前遽伸兩尺,右手恰好握住禪杖的一端,人在空中一落之際,禪杖已經從上而下,斜地裡點向雪面迫魂的前門。

    這禪杖突然滑前兩尺,大出雪面追魂意外,而且老和尚這一招又奇又快,雪面追魂只有閃身收臂,暫閃一招。

    誰知道這一閃未開之瞬間,宏清大師已經一旋身,右手向旁一擺,禪杖竟在點出的半途,呼地又是一滑,回點向環眼黑煞。

    這樣來回一滑動手中的禪杖,前後範圍,增大到一倍以上,環眼黑煞再好的身手,也想不到老和尚會回身攻出如此一招。

    避之不及,單掌一掄,便硬切宏清大師禪杖。

    說時遲,那時快,宏清大師就在這一滑之間,竟又出奇制勝的右手加力十成,呼地一下,水磨精鋼禪杖已經化點為擲,脫手飛去。

    就在這同時的一瞬間,宏清大師左手中指疾點,大喝出聲,流星一指向雪面追魂的前腳。

    這兩招,只能用兩個字來形容,那就是「奇」與「快」。奇得令人無法捉摸,快得令人不及一瞬.

    環眼黑煞單掌硬切,一見禪杖脫手飛來,勁道頓增數倍,暗叫不好,已是不及,「啪」

    的一聲,黑怪右腕與禪杖一觸之下,齊根斷折。

    這邊雪面追魂剛被一杖逼開,正好回身過來,又逢老和尚孤注一擲彈來一指,勁風似錐,揮掌迎時,前胸「將台」穴旁,一指頓穿,流血遍身。

    宏清大師的一杖—指,傷了黑白二怪以後,從容的—合雙掌,一聲「阿彌陀佛」飄然回身,退將回來。

    老和尚剛一走動,就聽到鬼眼婆婆喊叫如鬼嚎,說道:「老賊禿!你別想回去。」

    人在說著話,身形已像大鳥凌空,雙手憑空連抬,照準宏清大師身上拍來。

    肖小俠—見,心裡一動,當初向家莊初會碧眼書生沈奇時,沈奇憑空抬掌作勢的印象,頓時記起心頭,立即高叫道:「宏清大師快閃開。」人也就像鬼眼婆婆—樣,凌空一撲遠達五丈開外,迎著鬼眼婆婆的掌勢,直撲過來。

    肖小俠剛一站定身形。就聽得鬼眼婆婆冷笑道:「你娃娃膽敢攔住蠱毒嗎?」

    肖小俠尚未答話,身邊又是人影一晃,綠憶左手懷抱著碧玉琵琶。右手提著「無價劍鞘」,並肩而立,清音鸝質地說道:「鬼眼婆婆!你不曉得我承哥哥是百毒不侵之身嗎?」

    肖小俠也接著說道:「今日之會,都是由你一人所起,只要你能懸崖勒馬,便可以化干戈為玉帛。鬼眼婆婆!你要仗著蠱毒和苗疆之毒,想來取勝,是行之不易的。」

    綠憶姑娘純真無邪的仰面向鬼眼婆婆說道:「我承哥哥說的都是真話,鬼眼婆婆!你豈會不知識時務者為俊傑,你要硬將洞宮山變成屍山血海,對你又有何益處?」

    鬼眼婆婆一聽肖承遠小俠和綠憶姑娘如此更番一說,突然兩眼一翻,冷笑一聲.霍地一折身,向西邊涼棚裡飄身落去。

    肖小俠心裡頓時有所動,剛說一聲:「留心老鬼婆的詭計。」

    只見鬼眼婆婆再度凌空飄然而回,手裡提了一個人,昂然站在場內。

    鬼眼婆婆二次回到場內,手裡提著一個人。這人一落到綠憶姑娘眼裡,頓時肝膽俱裂,慘叫一聲:「姐姐!」人像瘋狂一般,便向鬼眼婆婆撲過去。

    肖小俠立時一把將綠憶姑娘拉住,說道:「綠憶!不可造次,你要冷靜!」

    其實肖小俠心裡也是為之一酸,熱血為之沸騰,他沒有想到鬼眼婆婆如此一個名震邊陲的高手,會如此不擇手段。

    原來,鬼眼婆婆手裡抓的竟是身穿淡黃衫兒的黃怡紅!」娘,姐妹骨肉連心,綠憶姑娘如何不急?

    坐在東邊涼棚的眾人,大家也都不解這是怎樣的事情,藍玉珍姑娘和何雲鳳姑娘、薛明霞姑娘以及悟非師太都一齊搶出涼棚。

    老化子卻自一面攔住石老幫主一行人,—面卻又喝叫著藍姑娘她們快回來。

    鬼眼婆婆此時臉上漠然無情,把黃怡紅姑娘放在一旁,右手食指頂住姑娘命門大穴,冷峻地說道:「肖娃娃!你憑什麼不怕苗疆老婆子的獨門蠱毒?你憑什麼膽敢來迎接陰風蠱毒陣?你還不是憑著那把劍鞘嗎?那把劍鞘是誰給你的?你道老婆子不知道嗎?」

    肖小俠緊緊拉住綠憶,惟恐她貿然舉動,而有害於黃怡紅姑娘的安全。一面向鬼眼婆婆說道:「鬼眼婆婆!你也是成名一時的人物,如何這樣舉動令人不齒?這把劍鞘果真的是你的嗎?」

    鬼眼婆婆不理肖小俠的說話,依然冷峻無情地說道:「這把劍鞘不是我老婆子的是誰的?你竊用苗疆門下的劍鞘,還反質子入,究竟准令人不齒?」說著又向綠憶姑娘說道:

    「女娃娃!你要是不還給劍鞘,老婆子就要手下無情了。」

    言猶未了,只聽得場外有人高聲叫道:「老鬼婆子!你好忘恩負義,這把劍鞘是何人的,老夫告訴你,是端世子的。」

    這「端世子」三個字一出口,鬼眼婆婆不由地一震,抬頭一看,場外飄身疾落,飛快地進來一位老者。

    肖小俠一見來人便叫道:「百毒尊者!」

    百毒尊者竟自點頭應道:「我是趕來會一會另一位百毒尊者,沒有想到,竟遇到老鬼婆子要下手殺害……」

    鬼眼婆婆斷喝一聲罵道:「老匹夫!你要再多嘴—句,我立即指下要這娃娃送命!」

    這果然是一著狠著,投鼠忌器,一時竟使得眾人怔住,不知如何是好。

    突然,肖小俠一把拿過綠憶姑娘手中的「無價劍鞘」,說著道:「老鬼婆!你要恬不知恥,恃勢要挾,將永為武林所鄙棄。你以為捨去這把『無價劍鞘』,我們便不能在洞宮山為正道一放光彩嗎?喏!拿去。」

    說著話,頓時將「無價劍鞘」伸手一遞,伸到鬼跟婆婆面前,昂然說道:「劍鞘拿去,你要稍傷黃姑娘一根發,肖承遠立即要你魂斷洞宮山。」

    肖小俠說此話時,氣勢激昂,視鬼眼婆婆如若無物。

    可是,肖小俠此舉,卻引起全場大驚。首先震驚的是坐在東邊涼棚裡各大門派人物,大家對於「無價劍鞘」,都是聞名已久,從未一見廬山真面目,今日一聽鬼眼婆婆與肖小俠爭論之點,正是這一把聞名於世、號稱舉世無價的劍鞘,大家都不約而同的站起身來,向場中走去,去看看這把劍鞘,究竟有何名貴之處?

    另一方面,坐在東邊涼棚另一角的老化子、石嘯天老幫主以及幾位姑娘,更是驚詫失措。「無價劍鞘」是這次破毒的主要武器,如此憑白地送給鬼眼婆婆,豈非徒增對方氣焰,而削弱自己的實力嗎?所以,也不約面同,一齊掠身上前站在肖小俠身後。

    但是,一到場中大家都又為難住了。鬼眼婆婆手指按住黃怡虹姑娘命門,只要微一送力,便要撒手橫屍。再看綠憶姑娘,此時已經是為手足情慟,悲衰神智不清,慘然呆立一旁,不難想到,當黃怡紅姑娘魂斷指下之時,綠憶姑娘會有如何的結果。

    眾人雖然不甚瞭解其中曲折之情,但是,也約知道大概,一時間想勸肖小俠不要輕易遞過「無價劍鞘」都無從啟口。

    可是,還有一方面,坐在西邊涼棚的各邊陲高手,連黑鳳幫主玉娘子嚴奴嬌都在其內,一聽「無價劍鞘」四字,誰都禁不住怦然心動。異寶當前,誰能不動心?於是,也都霍然起身。

    也不過是一瞬間的事,無形之中,頓時形成一種雙方實力對峙的局面,而且自然而成,一觸即發的形態。

    鬼眼婆婆此時慢慢地再度睜開那一雙癟下去的老眼。凌厲的光芒,四週一掃,當時嘿嘿冷笑一聲,緩緩地說道:「這把『無價劍鞘』本是我苗疆之物,肖娃娃你還給老婆子,物歸原主,理所當然,至於老婆子對門人的處置,事關苗疆的戒律,你娃娃有何權力干預?你若是不服『陰寒蠱陣』,即刻請人較量。哼!哼!」

    鬼眼婆婆這幾句話,雖然是說給肖小俠聽的,實際上,這老婆子眼見當前的情勢,異寶引得眾人心動,她也心怯於眾人趁勢伸手,引起一場奪寶之爭,老鬼眼婆子言外之意,是說給在場眾人聽的。

    肖小俠何等聰敏的人,焉有不明白她說話用意之所在?當時便笑了一聲說道:「我給你這把『無價劍鞘』,只是黃姑娘換回性命,其他無稽之言,我是聽著的。」

    鬼眼婆婆冷笑不答,慢慢地伸出右手.此時她也是全伸戒備,向「無價劍鞘」抓來。

    正在此時,忽然,一聲尖叱,厲叫道:「肖哥哥!不可!你不可將劍鞘交給這老鬼眼婆子。」

    本來此時場內,緊張得靜寂無聲,細微喘息叮聞。忽然這樣一聲厲叱,大家都為之一震,不覺都瞪著眼光看去,只見綠憶姑娘淚流滿臉,宛如帶雪綠梅,神情悲憤地右手攀住肖承遠小俠的手臂。

    肖小俠自然地將手一收,劍鞘到胸前,剛說得一聲:「綠憶!……」

    綠憶姑娘流淚如湧,搖頭頓足說道:「承哥哥!這老鬼眼婆於積慮已久,力圖謀害中原,今日正道一敗,中原生靈塗炭,後果堪虞。陰寒蠱毒陣只有無價劍鞘才能相剋,承哥哥你不能輕易送她劍鞘。」

    綠憶姑娘這—番話,不僅肖小俠以及老化子他們都為之感動,就是各大門派的高手,也都同聲讚歎這位小姑娘,能在兩敵對陣之時,顧全大局,難能至極。

    鳳姑娘本來想勸阻肖小俠不要白送劍鞘的,可是此時鳳姑娘忽的珠淚含眶,上前抓住綠憶姑娘的柔荑,說道:「綠憶妹妹!只要老鬼眼婆婆應允放回黃姑娘,這柄劍鞘又值幾何?

    憑我們功力,不足破她的什麼蠱毒陣嗎?」

    綠憶姑娘流淚說道:「鳳姐姐!老鬼眼婆子敢於恬顏以門人性命要挾於人,還有何事她做不出來?只怕劍鞘送過時,我……姐姐也要斷送指下。—舉兩失呀1……。」

    說到此地綠憶姑娘不住叫道:「姐姐!原諒妹妹狠心……」

    此情此景,鐵石心腸也為之感動,可是鬼眼婆婆冷笑道:」娃娃!你要是在即刻之內,不將『無價劍鞘』乖乖雙手送上,在場的眾人,沒有能逃得出老婆子掌心。」

    肖小俠聞言大驚,說道:「老鬼眼婆子你要……。」

    鬼眼婆婆冷呵呵地笑了一陣,忽然冷峻如冰地說道:「老婆子要在場的每個人,肝腸寸斷而死。」

    老化子一聽立即想到這位苗疆老鬼眼婆子是放蠱絕手,只要抬手之間,沒有—人可以倖免。方纔若不是肖小俠及時出手,只怕宏清大師已經首先嘗到蠱毒鑽心的滋味。一時想起,寒毛頓豎,脫口大叫一聲:「各位小心放蠱!」

    在場眾人誰不是江湖上久經風險的人物,一聽到老化子大叫「小心放蠱」,眾皆恍然,立即—齊撤身,閃電向後飄去。

    鬼眼婆子閉上眼睛一陣冷笑,霍然間單手連拍,縱聲笑道:「想逃走嗎?婆子早就為各位算定,洞宮山就是各位埋骨之地。」

    說著話,突然一轉臉色,聲音一變酷毒無比地說話:「告訴你們聽著,肖娃兒將『無價劍鞘』好好地奉上,老婆子暫時饒恕你們不死。但是,以宏清老和尚為首,即刻回到各地,俯首聽命於苗疆,稍有不順之意,就叫你們嘗嘗萬蟻鑽心的苦況。」

    鬼眼婆婆言猶未了,少林寺—十八位虎僧,立即叱喝著道:「好毒的手段!你今日也休想走出洞宮山。」

    十八個人,宛如一陣旋風落葉,四周圍上,十八根禪杖化作一十八條出誨游龍,幻起滿天杖彰,攪起遍地勁風,向鬼眼婆婆攻去。

    這十八高僧,正是少林寺聞名於天下的羅漢陣,十八人都是少林寺名極一時之選,如此全力亡命攻來,銳不可當。

    可是,十八位高僧撣杖還沒有觸及鬼眼婆婆身邊,只聽得鬼眼婆婆毫不經意地冷笑了一聲,一十八位少林寺的高僧,竟然每個人雙雙撒手,滾倒地上,痛得滿地翻騰,汗珠滾落。

    眾人一看,膽為之落,這分明是蠱毒發作的跡象。肖小俠不由地一股無名火起,熱血如潮,右手一抄碧雪神劍,騰步上前,連話都不講,青光一縷,直向鬼眼婆婆罩去。

    肖小俠此時是怒極出手,其出手之快,與劍招之凌厲,鬼眼婆婆連還手的機會都沒有,倉促間,一帶黃怡紅姑娘閃身坐地滾退八尺。

    肖小俠眼露神光,心存殺機,立即躍進一步,碧雪神劍一震,便要狠命攻出三招致命絕學。

    忽然,鬼眼婆婆叫道:「肖娃兒!你不考慮後果嗎?」

    原來鬼眼婆婆沒有料到肖小俠果然真的不懼蠱毒,任憑自己暗中催動蠱毒,卻毫不為意,長劍險傷性命,鬼眼婆婆這才大急。她知道肖小俠的功力,單憑自己硬拚,是難以為敵的,如此劍鞘依然不能到手,豈非毒計落空嗎?這才喝叫停手。

    肖小俠一聽鬼眼婆婆如此一說,收劍叱道:「老鬼婆子你無恥之極,今天非要你流血當前。」

    鬼眼婆婆不動聲色地說道:「娃娃!你如今孤身一人,能抵得過我們嗎?退一步來說,即使你手劈老婆子,眼前各門派的人少不得還是肚穿腸斷而死。」

    這兩句話,確是使肖小俠為之一怔,他真的把鬼眼婆婆殺死了,無法解除眾人的蠱毒,如此又奈何?

    鬼眼婆婆冷笑道:「你沒有想到吧,還是乖乖地先將『無價劍鞘』獻上,饒你們那些人不死,餘下的再談。」

    此時真是叫肖小俠英雄無用武之地,此時只要鬼眼婆婆一抬手之間,便使得眾人痛到肚破腸斷。回首再看十八位少林高僧,已經痛得聲嘶力竭之勢.肖小俠長歎一聲,說道:「老鬼婆子,你先將那十八位高僧,停止苦痛再說。」

    鬼眼婆婆冷笑一頷首,十八位少林高僧,頓時停止了苦痛,慢慢地爬起身來。

    像這樣抬手點頭之間,便能決定人的生死,這真是幾近荒謬之談。可是,肖小俠也領教過碧眼書生沈奇,知道鬼眼婆婆放蠱已經到了意動毒發的地步,較之一般放蠱的苗人,已經是有天淵之別。以她絕世的武功,再精研蠱毒數十年,確是已經到了抬手點頭之間,便能取人性命。

    肖小俠滿心悲憤,只有將無價劍鞘遞過,他也明知道,這樣的送過劍鞘,也是等於白費,鬼眼婆婆豈是講究信用之人?劍鞘到手,又有如何變化?無法逆料。但是,目前站在肖小俠的地位,不將劍鞘送出,又待如何?

    眼見得這一場正邪大會,正道人士是輸定了,而且輸得慘到無可翻身之地。

    這一瞬間,肖小俠回視身邊—周,只見眾人都是臉帶悲憤之情,垂頭不語。

    正是這時候,忽然一陣微風,肖小俠手中的「無價劍鞘」,競像是被一股吸力,吸得脫手而飛去。

    肖小俠大驚,閃身—看,迎面站著一人,不由得一變而為大喜過望,撲上前跪伏於地,口稱:「恩師!您老人家來了!……」

    以下的話,竟被眼淚哽咽住下,不知是喜極,抑或是太過感慨!伏在地上,說不上話來。

    玉扇書生微笑扶起肖小俠說道:「癡兒!何故如此作小女兒態?」

    玉扇書生如此突然出現,在東邊涼棚的人,不識的人都—致地驚奇,不知道這位中年飄逸瀟灑的文士,其人為準。

    識得玉扇書生的人,即使不識而曾經聽說過的,都如大旱之現象雲霓,歡呼出聲。

    西邊棚裡就不同了,禿鷹西門番始而—震,繼而悠然坐下,黑白二怪和百毒尊者,悄然噤聲,落坐一旁。只有扶桑一叟微有詫異的坐而復起者再三。

    只有黑鳳幫主玉娘子嚴奴嬌一時怒叱出聲,騰身拔劍,直撲上前,連人帶劍,一陣風似的,向玉扇書生撲來。嚇得春、夏,秋、冬四婢連聲阻止叫娘不停。

    玉扇書生忽然一拂大袖,微笑著對玉娘子說道:「嚴幫主!我們之事稍待再談如何。」

    這一拂之間,玉娘子嚴奴嬌便如被人點中穴道,頓時呆住,站在那裡—言不發。

    玉扇書生這才對鬼眼婆婆點頭說道:「鬼跟婆婆你獨鎮苗疆,已經由你為所欲為,為何尚不滿足?太不滿足,便是取辱之道,如今懸崖勒馬,為時尚不晚。」

    鬼眼婆婆一見玉扇書生飄然出現之際,已經知道他是何人了,暗忖自己,斷非敵手。但是,轉而一念,在場眾人的生命,都捏在自己手掌之中;投鼠忌器,他不能沒有所顧忌。

    想到這裡,霍然抬頭,兩隻老眼倏地一睜,正待說話,玉扇書生卻微笑說道:「鬼眼婆婆的放蠱手法,已經是當今之世,獨步無雙,你能同時使數十人中盅,確是令人歎為觀止。

    但是,奉勸鬼眼婆婆,休要以蠱毒對人作為要挾,否則徒勞無功的。」

    玉扇書生如此輕易道來,正說到鬼眼婆婆心眼裡去,老婆子倏地—驚,暗自忖道:「他竟能末卜先知,瞭解我心裡的事嗎?」

    但是,有道是:不到黃河心不死,鬼眼婆婆的放蠱功夫,也正如玉扇書生所說,蓋世無雙,她哪裡能就此放手?當時老婆子不言不語,暗中催動蠱毒,立意要再度使在場的眾人,個個痛嘗腸斷的滋味。

    但是,鬼眼婆婆奇怪地若有所感,自己暗中催動的功力,彷彿之中,遇到了阻力.更使得鬼眼婆婆吃驚的,東邊涼棚的眾人,依然是若無其事。

    只聽得玉扇書生笑道:「鬼跟婆婆!好讓你知道,你暗中催動的蠱毒,越不過無形罡氣,你是白費力氣。其實即使你如此撤手而去,留下蠱毒,也害不了人。」

    說著話,從身上摸出三五片翠綠欲滴的葉子,對肖承遠小俠點頭說道:「承兒過來!你能識得此物否?」

    肖小俠聞言上前一看,不覺說道:「恩師!這是當年朱仙果的葉子。」

    五扇書生點頭笑道:「承兒記憶猶新,這幾片葉子正是當年長空棧頭,你巧遇的朱仙果的葉子,你的—點孝心,將它送給我,今日卻用上了。」

    說著回頭一看,又對肖小俠說道:「那位不是清曇老尼的門人嗎?讓她將這幾片葉子泡在水瓶裡,每人飲一口,就可以解除腹內的蠱毒。」

    肖小俠接過葉子,應聲飛躍,將葉子交給藍玉珍姑娘,叫她如法泡製。

    這邊玉扇書生又對鬼眼婆婆說道:「朱仙果百毒不侵,你苗疆蠱毒,又何濟於事?鬼眼婆婆你能覺悟否?」

    鬼眼婆婆目前確是黔驢技窮,但是,也確是心有不服。幾次遽睜雙眼,迭露凶光,終於又緩緩閉上眼睛,輕聲歎喟。

    玉扇書生忽然一正顏色說道:「放下屠刀,便立地成佛1老婆子為何如此愚昧不悟?你立意為害中原武林,已經是罪至不赦!奈何尚如此不能回頭?苗疆苦修,他年何愁不能求得善果?」

    鬼眼婆婆此時才長長地歎了一口氣,兩隻閉著的癟眼,居然流出了兩滴淚珠。點點頭說道:「老婆子知道,你是百餘年前聞名宇內的玉扇書生,承你再三曉喻道理,老婆子再不悔悟,豈非至死不悟嗎?從此轉回苗疆,不再多問世事,以報你今日教誨之恩。」

    說著突然向玉扇書生說道:「臨行之前,老婆子尚有兩點相求。」

    玉扇書生微笑說道:「一念之轉變,便是同道人,鬼眼婆婆有問高見?但請坦述無妨。」

    鬼跟婆婆睜開眼睛說道:「請還我『無價劍鞘』!」

    玉扇書生沒等說完,立即遞過去,笑著說道:「這有何難?還有這第二?」

    鬼眼婆婆接過劍鞘,撫摸良久,復又說:「請令徒前來和老婆子一談。」

    玉扇書生回首一招手,肖小俠立即走上前,恭謹侍立。鬼眼婆婆看了肖小俠一眼說道:

    「肖娃娃!你師承名門,毋怪你有一身蓋世功力。你能如此維護正道,將來成就未可限量,老婆子有點嫉忌你,我罰你一件事,你願承擔否?」

    肖小俠躬身應道:「前輩有何教誨,肖承遠無不承受。」

    鬼眼婆婆點頭說道:「這是你自己說的,可不許有悔意。」

    說著轉身叫黃怡紅姑娘過來,指著說道:「我徒兒出身,諒你已經知道了,我老婆子要你與她終身廝守……。」

    肖小俠驚叫道:「前輩!我已經……。」

    鬼眼婆婆揮手止住說道:「老婆子知道,但是,這個不許你容有二意,『無價劍鞘』作為聘禮。」

    說著便將劍鞘交給嬌羞、驚愕、慌張無措的黃怡紅姑娘手裡,自己暢聲地笑道:「老婆子一生做惡事,在臨隱之前,這件事是做對了,吾願已了,尚有何待?」

    頓時一轉身,帶著碧眼書生,飄然離去。

    黃怡紅姑娘不由地哭拜於地,哀痛不已。玉扇書生點頭說道:「鬼眼婆婆一念之間,真是難得。」

    此時,忽然春、夏、秋、冬四婢遠遠地跪在地上,求道:「婢子懇求老神仙饒恕了我娘!」

    玉扇書生微笑點頭,一拂大袖,玉娘子嚴奴嬌如夢初醒,玉扇書生說道「我與令師一段淵孽,乃令師自取。你們一心為師報仇,無可厚非,只是積惡太重,要善自懺悔。」

    嚴奴嬌雖在被制之時,對於鬼眼婆婆的種種,俱已聽得清清楚楚,還有何話再說?垂頭以對,默默無言。

    突然,此時悟非師太走上前來對玉扇書生施禮道:「老前輩可否容小尼帶走玉娘子?」

    玉扇書生點點頭說道:「佛門慈悲,佛緣廣大。」

    只此一句,玉娘子霍然仰天K歎,忽又拜伏於地,起身與悟非飄然而去。

    五扇書生回顧四周,但見禿鷹西門番、扶桑一叟、黑白二怪,和另一位百毒尊者,俱已不知去向。點頭說道:「但願各自苦誨回頭,武林從此安寧無事。」

    此時以宏清大師為首的各大門派高人,以及以石老幫主為首的眾人,都上前來拜謝這位世外高人玉扇書生。

    玉扇書生卻微笑拱手,只轉身對肖小俠說道:「承兒你要潔身自愛,善與四位姑娘相處!」

    言猶未了,只見他身表微閃處,轉瞬不見人影。

    這一場轟動武林的大會,就如此雲消霧散,各大門派高人,這才紛紛向肖小俠致意後,相自離去。只有老化子笑呵呵地說道:「小兄弟!你要善與四位姑娘相處……」

    說到此地,老化子忽然想起還有薛明霞姑娘呢?她該怎生處理?所以老化子一急,只有縮口不言。再回頭,不見了薛姑娘,老化子大急,一聲不響,凌身便向東棚撲去。

    眾人正是驚詫老化子突然而去之際,肖小俠忽然也大叫一聲,向西棚撲去。

    兩個人一行前後離去,不到一會,兩個人又一先一後回來。

    老化子搖頭歎氣地拿著一張紙回來,大家一看,薛明霞姑娘竟趁眾人忙亂之際,悄然留條而去。條上但言遠去邛崍,其他一字未提,但是眾人心裡明白,也只好同聲一歎。

    肖小俠回來時,右手提著一堆血衣,左手拿著—張白紙,淚流滿面。原來他想起川中五鬼,等他騰身追去之時,只剩下這堆血衣,和一張字條在那裡。

    字條是五扇書生的手筆:

    「冤仇宜解不宜結,五鬼已有悔意,各自橫刀自刎。人死不及其屍,仁也!承兒持血衣回去祭奠,以了心願。」

    眾人又同聲大歎,玉扇書生真是顧慮無微不至。

    此時日已西斜,洞宮山已變得金黃滿谷,肖小俠率同何雲鳳、藍玉珍。朱元蘇、朱怡紅(複姓為朱矣)四位姑娘,和石老幫主、老化子一行,還帶著春雲等四婢,也取道先回括蒼。

    從此,快意恩仇,一緣四好,不在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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