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岳 正文 防患未然·造勢
    第二百七十四節

    李家兄弟這才覺悟小師叔是行動的主腦,兩人慌忙躬身施禮,正乾說道:「是是,我們兄弟即可準備,隨時聽候師叔調遣。」

    岳震有些不放心的叮囑他們,準備不能耽擱,但是隱藏也更為關鍵,若是行動之前被人發現了這支部隊,一切都將前功盡棄。

    回菜園子,走秘道,岳震夫婦回到天寧寺時,已是天近黃昏。在迦藍葉屋裡等著他們的法刀和尚,先是匯報了與皇城內線順利接頭,內線領命去查探皇帝被軟禁的具體位置,也保證盡快把消息傳回來。

    說罷正事,法刀就要轉身去為他們準備晚飯,岳震卻伸手攔住道:「法刀師父不必忙活了,我們兩個想出去轉轉,順便看看地形。」

    「那你們可要小心了,任德敬動手前後,從來沒有放鬆過對天寧寺的監視。不過這個時候剛好,香聽經的人們離寺回去吃飯,你們可以混跡其中。」

    看著他們的服飾穿著卻無可疑,法刀又是一番囑咐,這才帶著他們悄然出門,穿過重重院落來到天寧寺的正殿。分手前,又塞給岳震夫妻一個錢袋子,法刀才看著他們混在絡繹的人群裡,慢慢走出了寺門。

    轉身穿過二重院落,法刀和尚正在猶豫吃飯,還是回去睡覺的時候,冷不防被三位僧人擋住了去路。

    「你們三個傢伙,不去飯堂和大夥一起吃飯,鬼鬼祟祟的跑到這裡幹什麼?」笑嘻嘻的看著生不二,滅不二,詬不二,法刀有些明知故問道。

    「嘿嘿···今日伙房給老師傅們蒸豆餡餑餑,我們幾個被喚去幫忙,所以斗膽剋扣了幾個,特意來孝敬您老。嘿嘿···」生不二滿臉陪笑,從懷裡掏出一個淨布小包,打開來果然是還冒著熱氣的餑餑。

    「呵呵,無事獻慇勤,非奸即盜。」法刀強忍著笑意,四下看看這才毫不客氣接過去,一邊大塊朵頤,他一邊含糊說:「有什麼事快說,和尚我吃飽了,可就要回去睡覺了。」

    「是是是,這些日子辛苦大師父您了。」生不二忸怩著不知該如何開口,三個僧人推推搡搡,最後還滅不二被推到了最前頭。

    「大師父您也知道,今個岳公子召我們所為何事,我們三個晚輩想求您在岳公子面前美言幾句,讓我們隨公子一起去夜闖皇城。晚輩們的這點莊稼把式,雖然不能與大師傅您相提並論,不過請您轉告岳公子,我們幾個決不給天寧寺和大國師丟臉。一定把祁連山欠咱們地,連本帶利討回。」

    法刀原本還笑嘻嘻的臉面一變,湊過去厲聲道:「你們三個傢伙給我聽好!這一戰關係大夏國運,更關係著天寧寺的生死存亡!你們要是還把當做江湖意氣之爭,不用震少開口,法刀我就不會讓你們參與的。回去好好想想,何為生死存亡!」

    說罷他氣哼哼的轉身就走,三位僧人傻愣愣的看著他轉過牆角不見,耳邊才又傳來法刀和尚戲謔的笑語。

    「餑餑的味道不錯,和尚俺謝了。快些回去養足精神,記著,不管震少任何安排,這都是一場苦戰。你們幾個不但要奮勇殺敵,還要記著機靈點,保住小命回來才行,要不然就沒人給俺偷餑餑嘍。」

    岳震兩口子隨著人群走出天寧寺,悠哉游哉的漫步鬧市街頭。興慶雖比不天都臨安那般繁華,卻也是大夏之都城,是曲什、布哈峻那些小地方無法比擬的。

    置身燈火璀璨的街道,莫說拓跋月眼花繚亂,應接不暇。面對熙熙攘攘的人流,就是岳震也覺得有些眼暈,頗為不習慣了。

    微微低下頭,他靠近妻子耳邊低聲感歎道:「月亮你看,皇城裡出了那麼大的事情,說不定一覺醒來,國家已經換了主人。百姓卻懵然不覺,照樣悠然自得。怪不得有人說,無知也是一種快樂呢?」

    好奇的打量著四周,拓跋月也輕聲說:「對於尋常百姓來講,誰當皇帝坐江山,並無太多的區別。你看他們,豐衣足食便是最大的快樂。」

    怔了一下,岳震的腳步不覺慢下來,妻子的話讓他有所感觸,不禁神遊天外。

    匯豐號的商隊,都能夠讓全家人這輩子衣食無憂,可是自己為什麼快樂不起來呢?擦肩而過的貨郎心滿意足的笑意,只是因為挑擔已是空空,今天生意特別好?這值得高興嗎?明天不是還要挑著擔子沿街叫賣,不是還要為無人問津發愁嗎?

    一點點淺薄的快樂,很快就會淹沒在瑣碎平淡的生活裡,岳震突然明白這個道理,因為想著太多明天的明天,所以自己不能無憂無慮的快樂起來。

    可是在自己最困難的時候,迦藍葉師兄義無反顧的相助,現在他遇到了困難,難道不應該投桃報李嗎?遠在大宋的父親、家人,能不想嗎?阿妹、布哈峻、雪風、烏蘭、隱藏在沙漠中隨時會出現的敵人,那一個能不想呢?

    正在胡思亂想中間,身旁的妻子猛的拉了他一把,這才讓他避開了與路人迎面相撞。

    「這位大哥,對不起,對不起,我家漢子想事情有些出神,沒有撞到您?」拓跋月陪著笑臉跟人家道歉後,轉身挽住丈夫的臂膀輕聲嗔道:「好了,不許瞎想啦。你看前面有個麵攤,我們去吃麵好不好?」

    兩碗熱氣騰騰的麵條,很快就端了來,夫妻兩個並肩而坐,一邊藉著低頭吃麵的動作,一邊低聲交談著。

    「你看,這條街應該就是通向皇城的幹道,比你想的還要寬敞?」

    岳震點點頭,停下筷子眺望著長街盡頭,黑黝黝,龐大而威嚴的建築群,那裡就是大夏國的心臟,也是他們將要浴血奮戰的地方,只可惜此刻的距離太遠,沒辦法看清楚皇城具體的輪廓。但是等看到巡邏而過的城衛府兵,他的眉頭頓時擰成了大疙瘩,

    重裝步兵!步伐整齊的軍人慢慢走過,岳震忍不住想起了哥哥和大旗營。

    但是他沒有時間回味手足情深,眼睛和大腦一起急速調動起來,一條一條記錄著眼前的訊息。

    制式盔甲,以他這種內行人看來有些簡陋,卻很實用保護著士兵的重要部位。最讓他吃驚的是,百餘人的巡邏小隊,竟然包含了刀兵,長槍兵,弓箭兵和盾牌手。傳令兵背插各色小旗,司職發送信號的兵士手執梆鼓,腰下箭壺裡弓箭齊全,箭是那種箭桿粗大的響箭。

    雖然在大隊騎兵面前,這樣的步兵小分隊就好像螞蟻一般,不堪一擊,但是岳震也很清楚,行動當晚,如果鐵鷂子騎兵不能發揮速度的優勢,迅速脫離街道衝進皇城的話,這樣一隻隻的小螞蟻聞訊圍來,就算是龐然巨象,也會被他們一口一口的咬死。

    一直回到寺中,岳震的腦子裡,還是那些巡邏兵的影子。在思索如何對付他們的同時,他苦惱的發覺,最有可能導致己方失敗的原因,居然是看不見摸不著的心態。

    換句話說,不論鐵鷂子還是僧兵,他們未必把行動當做一場你死我活的戰爭。

    對於僧兵,岳震倒也不怎麼擔心,因為他們平日就已經習慣了,不傷人命而克敵制勝。可是鐵鷂子呢?順利進城後,騎兵遭遇小隊的重裝步兵,如果不能痛下殺手,迅即將其殲滅,城衛越聚越多,就應了那句古話,當斷不斷反受其亂。

    但是這種話,怎麼與李氏兄弟說呢?同為大夏軍人,城衛一樣是盡忠職守,可想而知,城衛中普普通通的下級士兵,應該還被蒙在鼓裡。

    正乾、正坤兩兄弟能夠命令部下對城內的袍澤,舉起戰刀,格殺勿論?就算他們下了這樣的命令,鐵鷂子士兵執行的時候,會有多少折扣?無法預料,更無法估量,但是岳震清楚的記得,哥哥曾說過,戰場,戰士之間,情緒感染的很快。

    睡醒一覺的法刀和尚,精神奕奕的尋門來,正看到岳震愁眉不展,一旁的拓跋月雖知曉原因,卻只能溫言軟語相勸,也想出什麼好的解決方案。

    聽過岳震的擔憂,法刀默然點頭中陷入了思考,沉吟了好久,他才開口道:「震少隱憂確實可慮,但是我們也只能給李氏兄弟提個醒,無法控制將士們怎麼想。說穿了,我們三個都不是西夏人,根本無法體會他們面面對叛軍時,心緒是何其複雜。」

    法刀一語道破玄機,三人同時靜默下來。岳震夫妻兩個也都暗自點頭,不錯,他們沒有切膚之痛,當然可以超然事外。

    「嗨,盡人事而聽天命。」法刀搖頭說:「咱們不過是為了給國師分憂,被迫而戰。倘若事到臨頭,西夏軍人不願同胞相戮,不能有所幫助,我們也只能靠天寧寺這些僧人,孤軍背水一戰,後果怎樣,誰也無法預料,但至少算是給國師一個交代。我想就是國師親臨,也絕不願意看到你們夫妻,因為這件事有所損傷。」

    岳震黯然點點頭,無言以對,法刀說得很婉轉,也道出了他的心裡話。調度指揮,陣殺敵,因為和師兄的誼,這些都義不容辭。但若是為了一場西夏國的動亂,讓他們夫妻在這裡拼性命,於情於理,都毫無意義。

    可是眼下如箭在弦,不得不發,一旦衝進皇宮,即便己方這些人發覺事不可為,祁連山的那些武林好手,會讓他們全身而退嗎?

    退不得,進難料,左右為難,岳震遇到了從未遇過的難題。

    他想得很多,但拓跋月的想法卻很簡單,很直白。一來,迦藍葉等同於她的授藝恩師,二來,她也不甘心丈夫的計劃,就這樣變成一樁毫無勝算的冒險之舉。

    「這可不行!盡人事不假,聽天命,我卻不贊同!」拓跋月站起來,愈發豐滿的胸膛,也因為激動而下起伏。「既然來了,就容不得他們心有雜念!兩邊同時行動,騎兵不能在預定時間內衝進皇城,多耽擱一刻,皇城裡就多一分流血犧牲。難道城衛兵的性命,比寺裡的師父們精貴,憑什麼因為同情他們,就讓僧人白白犧牲!」

    法刀的嘴角抽搐了幾下,垂下頭道:「少夫人的話不錯,但是我們不能抓著騎兵的手去砍殺,事到臨頭,手刃同胞戰並不容易。」

    「不容易也要殺!但我們絕不是濫殺,屠殺。古人說得好,挽弓當挽強,擒賊先擒王,只要我們在第一時間射殺城衛的指揮官,我不相信,面對鐵鷂子那樣的鋼鐵洪流,城衛兵有勇氣戰鬥到底?」

    「哦?未戰而先打亂城衛的指揮體系!」默默傾聽的岳震,也不禁眼睛一亮,深受啟發的站起來來回踱步。

    拓跋月用力的點頭說:「正是,行動前我去會合城外騎兵,我和他們一起快馬沖城。我可以保證,進城後視線以內的城衛指揮官,我絕不給他發號施令的時間!」

    岳震猛的站住腳步,急聲道:「不行!絕對不行!怎能把你放到那麼危險的地方!」

    「咯咯···」拓跋月走前挽住丈夫的臂膀,嬌聲笑語說:「傻瓜,有兩千鐵鷂子騎兵護送,那有什麼危險?反倒是皇城之戰,你們習武之人多半都是貼身戰鬥,弓箭這種遠程武器,並不能給你們太大的幫助。好夫君,你放心,我絕不會像你那麼傻,動不動就和人家拚命的。」

    聽罷這一番話,岳震冷靜下來。妻子說得有道理,相比皇宮裡與祁連各派的拚鬥,騎兵大隊裡應該更安全些。

    緊張的神經放鬆下來,剛剛被打斷的思路重回腦海,他點點頭答應了妻子的要求。嘴裡卻自言自語道:「未戰而先亂敵陣,未戰而···有了!」

    他突然高喊這麼一聲,把拓跋月和法刀著實嚇了一跳。「法刀師父,趁著內線收集情報的這二天,你去吩咐大殿左右的僧人,讓他們假裝無意間私下議論,議論的話題就是,皇帝遭人軟禁,有亂黨圖謀不軌。告訴那些僧人,不要做得太明顯,要遮遮掩掩的,讓進香的香客們聽到些隻言片語,關鍵是神態自然,不能被人看出破綻。」

    「好辦法!妙!」聞歌而知雅意,法刀頓時明白了他的意思,不禁拍案叫絕道:「一兩天的功夫,興慶府必定謠言四起,那些城衛兵也定會人心惶惶。只要衝進城裡的鐵鷂子高喊一聲,大軍勤王!我相信沒有多少士兵還有心戰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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