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岳 正文 裡應外合·信任
    第二百七十三節

    一夜無眠,三個人反覆推演計劃的每一步進程,法刀和拓跋月變成了行動時將要遇到的敵人,努力地尋找著一切漏洞,岳震就要針對他們想到的變化,進行不斷的修改。窗外的天色快要亮起來的時候,大家才覺得這個完整計劃,現在只是缺少各方情報的支持了。

    法刀出去不大一會就端來了早飯,腋下還夾著岳震所要的衣物,放下飯菜,法刀和尚告訴他們,僧兵的諸位頭領,做罷早課就會前來相見。

    熬了整晚,早已飢腸轆轆的夫妻兩個,風捲殘雲的消滅早餐後,岳震聽著外面僧人們依依呀呀的誦經聲,還是不緊不慢,提議抓緊時間小睡一會。

    半夢半醒間,隱隱約約聽到有人叩門,岳震趕忙搖醒懷裡的妻子,兩人一通手忙腳亂的整理後,岳震跑去開門。進來的是一位老僧帶著三位中年僧人,夫妻倆合什往裡讓,僧人們先後自報家門。

    老年僧人法號,般若觀,與迦藍葉同輩,是天寧寺僧兵院的首座僧人。等三位中年和尚報出法號候,岳震聽著好笑卻也只能忍著,不敢稍有不敬的神情。

    生不二,滅不二,詬不二。

    怕自己臉古怪的神色讓人家誤會,讓座當中,岳震笑道:「佛經有云:如我意者,於一切法,無言無說,無示無識,離諸問答,是為入不二法門。三位大師法號可是取自這一句佛家真言?莫非寺中還有一位大師佛號『淨不二』?」

    「不錯,岳公子果然是有心人。淨不二師兄隨迦藍葉師伯外出,而且僧名後綴不二的師兄師弟,有好幾十個。」

    聽到詬不二僧人這樣回答,岳震含笑點頭,心裡卻是如釋重負。看來迦藍葉師兄並未在天寧寺宣揚他們的關係,這樣最好不過,若是一群大大小小的出家人,也像李家兄弟那樣叫什麼師叔師伯的,那就相當尷尬了。

    時間有限,岳震沒有太多的客套寒暄,很快簡短的說出了自己的計劃。

    「善哉,善哉。」看出了岳震臉的顧慮,般若觀低眉合十道:「公子無需掛懷,迦藍葉師兄臨去時,向老衲交代的明明白白。師兄不在期間,天寧寺大小行動均由公子做主,公子不必顧忌和尚們作何感想,只需指派我們該做什麼就行。」

    岳震一愣,般若觀的語氣平穩,聽不出什麼情緒的波動。他沒想到這麼簡單,更想不到這樣牽涉巨大的行動,僧人們連一個解釋也不需要。

    面貌忠厚木訥的詬不二和尚,也跟著附和說:「寺中瞭解內情的大小頭陀都明白,此事原本與公子毫無關係,公子仗義相助我等也都感激不盡。祁連山眾人,身懷武技不思報國,卻助紂為虐禍亂天下,天寧乃大夏護國法寺,自然不能坐視不理。佛曰: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需要我等做什麼,公子請吩咐就是了。」

    天寧寺僧人話語中淡淡的恨意,讓岳震夫婦明白,前些日子,申屠希侃親眼目睹的那場爭鬥,成了這座寺院下下僧侶們心中的恥辱。

    微微的錯愕,讓岳震有些無言以對。事前準備的很多曉以大義,動之以情的陳詞濫調,顯然是白費了。

    「好,諸位大師深明大義,我也就不必惺惺作態了。」岳震點點頭,環視著眾僧道:「在我的計劃中,天寧寺武僧責任重大,要分成四個部分,在不同的地方幫助我們。第一路,也是人數最多,情勢最險惡的一路,任務是以迅雷不及之勢共可以做城門,打開城門,放下吊橋,讓勤王的鐵鷂子騎兵衝進城。」

    四位僧人依舊是低眉順眼的安靜傾聽,不見半分激動或震驚,岳震暗自讚許中,歇了口氣繼續道。

    「第二路,就是跟著我們硬撼皇宮的內外城門,務必要在鐵鷂子趕到之前,先後打開這兩道門。這一路的人數不在多,在於精,大城門那邊關鍵是要快,那我們這邊要求的只有一個勇字。我們不但要面對的是內外城禁衛,還要與祁連山諸派的精英以死相拼。如果沒有三軍辟易,捨我其誰的勇氣,很容易被人家困死在重重包圍之中。」

    雖然還不能真正感受到激戰的氣氛,但是拓跋月已經從丈夫的話裡聽到了慘烈,也不由有些目眩神搖。她暗暗擔心著看向諸位僧人,她想知道在座的幾位,哪一位能在他們的背後,給予他們最強有力的支持。

    一眼看去,高下立判。般若觀波瀾不驚,依舊一付無悲亦無喜的樣子,詬不二還算沉靜,只是悄然的握住拳頭,嘴角也繃得很緊。生不二、滅不二兩位僧人咬牙握拳之中,額頭的青筋怦然顫動著,身的僧袍已然無風自動烈烈有聲。

    「呵呵···」岳震一聲輕笑,讓僵硬的空氣有所緩和,三位僧人這才警覺失態,一起偷看著般若觀慚愧低頭。

    「第三路相比前面兩路,就輕鬆了許多。城門和皇城這樣一鬧,興慶府的城衛和那些駐在城中的騎兵必來援救。第三路武僧的任務,就是盡量延緩這些救兵趕到的速度,設路障、絆馬索、放冷箭,不管用什麼什麼手段,目地只有一個,阻撓大批的馳援部隊迅速參戰。這一路貴在靈活多變,還要求訊息暢通。」

    「最後一路的任務更簡單,就是要保障我們所有人的退路,保證我們大功告成後,可以從容退回天寧寺。」

    岳震話音剛落,般若觀就乾脆利索的站起來道:「好,公子的意圖已經很清楚了。老衲這就回去調配人手,隨時候命。期間若有什麼變化,公子盡可讓法刀傳訊喚老衲前來,賢伉儷請安坐,老衲告退。」

    說罷老和尚微微彎腰轉身就走,三位中年僧人明白,首座師叔一定是對他們幾個剛剛的失態略有不滿,也就匆匆給岳震夫婦行個禮,追著老和尚腳步聲去了。

    僧兵頭領們來得快,走的也疾,岳震他倆相顧失笑搖頭,也一同鬆了口氣。這個膽大妄為的行動關鍵在於裡應外合,城裡的安排看來是不用操心了。想到下一步要出城去找李正乾哥倆,岳震不免有些心虛,李家兄弟也會這麼好說話嗎?

    正午剛過,他倆就順著秘道到了城外,由李家兄弟留在菜園子的傳令兵領著,在不遠處的一片林子裡見到了正乾、正坤兄弟。

    果然不出岳震所料,兩兄弟雖然沒有直言反對,但是從神色不難看出,岳震這個計劃給他們帶來的顧慮,要大過震撼。哥倆不約而同的低頭沉思,默默的暗自計較。

    「師叔,正坤只有一個疑問,請師叔指教。」李正坤率先抬起頭,鄭重道:「在師叔的整個計劃裡,怎樣才能保證皇帝陛下的安全?任德敬處心積慮這麼多年,眼瞅著將要被我們破壞,惱羞成怒之下加害萬歲怎麼辦?」

    岳震皺眉點頭說:「不錯,正坤將軍說得好,這對於我們和任德敬來說,勝負成敗都一樣是五五各半。如果任德敬真的狠下心來,在我們發難之初就痛下殺手,誰也沒有辦法阻止他,如果到了那個地步,就算殺了任德敬,對我們來說都是徹底的失敗。反過來想想,假使你們是現在的任德敬,距離成功僅一步之遙時,二位作何選擇?」

    李正乾好不容易抓住了空檔,連忙來問道:「師叔且慢,前日你還說過,任德敬挾持陛下,只不過是成就了李安邦的野心。就算僥倖成功,他封侯封王也還是位居人下,與現在並無太大的改觀,僅僅為了這些他···」

    不等岳震點破,他弟弟正坤就搖頭說:「大哥你好不明白嗎?李安邦不過是任德敬的一塊跳板。以任賊的為人,暗中對付他的舉動十有已經開始了。哼!李安邦那個鼠目寸光的莽夫,恐怕未等皇位坐熱乎了,他就要一命歸西。」

    「正坤將軍看的透徹,扶植李安邦,不過是任德敬穩住軍方的權宜之舉。最可怕的是,他可以道貌岸然的說,一切種種並不是為了自己,是為了大夏國的千秋基業。」

    肯定了李正坤的判斷,一個離奇的想法突然在岳震的腦子裡跳出來,隨著這個思路往下延伸,他的臉色也愈來愈難看。

    拓跋月看著丈夫一臉灰敗,神情頹廢,忙柔聲輕問。岳震苦笑笑搖頭,眼睛卻看著李家兄弟。「我突然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雖然我們不曾耽誤,但是恐怕還是有些晚了,如果真如我猜想的那樣,任誰也回天無力啦。」

    「此話怎講?!」正乾、正坤兩兄弟齊齊變色,異口同聲的追問。

    「我是想到了,任德敬用什麼來打動你們大夏皇帝。」穩穩心神,岳震一邊思考措辭,一邊道:「其實我一直都心存疑惑,欺君犯是株連九族的不赦重罪,一定有什麼原因,讓任德敬覺得必定能成功,才不惜鋌而走險的。剛剛我突然想到,如果任德敬提出傚法現在的大金國,將大夏一分為二,你們皇帝為了暫且保住性命,會不會···」

    「正是!師叔一語驚醒夢中人啊!」李正坤一拍大腿猛然點頭道:「不錯,任老賊打得一定就是這個如意算盤!怪不得這幾年他一力經營東北,對西南不管不顧,原來早就存下了狼子野心!」

    滿臉憂色的岳震和拓跋月,看見這哥倆不但毫無焦急或沮喪,反而顯得異常振奮。夫妻兩個迷惑了,拓跋月好奇的問道:「既然如此,你們的皇帝會不會虛以委蛇,等脫身後再作打算呢?」

    「哈哈,師叔、師嬸怎會瞭解我家萬歲?想那任老賊一定也是看萬歲年輕,且儒雅溫厚,才起了不軌之心。哼!那他就大錯特錯了!我家···」

    看到兩位年輕的長輩還是似懂非懂,李正乾阻止了喋喋不休的弟弟,對著岳震夫婦正色說道:「師叔、師嬸有所不知,當今萬歲還是皇子的時候,就深得老皇喜愛,但是皇子他卻從不恃寵驕侈,不管是對宗親家族的老臣子,還是新近入朝的地方官吏,都是彬彬有禮平易近人,就算當年任老賊橫加干涉,大家心目中,皇子他才是接替皇位的不二人選。」

    「其實盡數宗室家族,滿朝文武,真正瞭解萬歲的人,不過一掌之數,而我們兄弟就是其中之二。」

    李正乾的前一段話充滿了崇敬之情,後一段話則明顯帶著驕傲自豪的味道,言談話語之間還不自覺的挺起了胸膛。

    岳震不由搖頭失笑道:「正乾將軍說的好不熱鬧,呵呵,可是就沒有說出你們大夏皇帝究竟是怎樣一個人。既然將軍是與你家萬歲,有一段不為人知的佳話,不妨說出來,讓我們夫妻也聽聽。」

    「我來說。」弟弟正坤接住話頭,搶著說道:「萬歲十二歲那年,也就是五年前。大國師奉旨伴萬歲出門遊歷,那時還是皇子的萬歲,就欽點了我們倆兄弟一路護衛。在將近一年的時間裡,我們一行四人,走遍了大夏的山山水水,我們與國師的師徒緣分,也正是在那個時候結下的。」

    到了此時此刻,岳震才算真正明白,師兄為什麼大老遠把這兩兄弟調回來。顯然那一段鮮為人知的經歷,讓他們與大夏皇帝的關係,絕不止是君臣這樣簡單。

    『噗嗤』這一次忍不住失笑的是拓跋月,被李家兄弟尊稱為師嬸的小婦人,卻絲毫沒有長輩的自覺,她抿嘴嬌笑說:「咯咯···真是有其兄,必有其弟,兩位將軍想讓我們猜到何時?你們皇帝究竟是一個怎樣的人呢?」

    兩兄弟又不約而同一齊張嘴,正坤看到哥哥面帶慍色,這才尷尬的攤手道:「大哥你來說說。」

    「我們萬歲雖然年輕,外表文弱謙和。但是只有我們這些,看著皇一點點成長起來的人都明白,萬歲外柔而內剛,堅韌卻不剛愎。任老賊妄想分裂大夏萬里江山,那他這一次真的是自作孽,不可活了。以我對皇的瞭解,眼下皇必定是用考慮之類的托詞,拖延穩住任老賊,皇知道,國師和我們兄弟絕不會袖手旁觀!也絕不會讓老賊得逞!」

    李正坤大聲道:「那還等什麼!今晚我們就殺進皇城,救萬歲,殺老賊!」

    岳震慌忙擺手說:「慢著、慢著,兩位將軍稍安勿躁,計劃尚需多方配合,首先我們要確定皇的具體位置,才能在第一時間讓他遠離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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