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茶 公爵的玫瑰
    公爵的玫瑰

    Duke』s rose

    威廉公爵是我的導師喬伊絲女士的老朋友。一次,在綠色公園的咖啡館,我和喬伊絲一起喝下午茶。實際上,這也是我的輔導課時間,威廉來到了我們中間。

    第一次見到威廉,他給人的感覺是又高又壯。他大約有1.95米,80多歲,穿了一件普通的深棕色羽絨外衣,米色的褲子和棕色旅遊鞋。白皙的臉上,能見到幾條淡淡的皺紋,大大的眼睛,閃著睿智慈祥的光芒。喬伊絲向我介紹說,這是她的老朋友威廉。我站起身來和他握手。威廉脫下外衣,裡面是件淡藍色、薄絨布格子襯衫,外套一件雞心領淺灰色羊絨衫。

    喬伊絲和威廉聊起來,他們似乎也有一段時間沒有見面了,自然有許多彼此感興趣的話題。

    我翻著報紙,他們似乎並沒有介意我在場,我不時抬起頭來看看他們。我發現,喬伊絲一直用眼睛盯著威廉,眼神裡帶著一種我從未見過的柔情,本來就紅的臉顯得更加緋紅。再看看威廉,他透過金絲眼鏡,也目不轉睛地注視著喬伊絲,那分明是一種深厚友誼的積累才會有的眼神,相互的崇拜和信任,全部融入在眼神的交流中了。

    喝完了一杯咖啡,威廉起身要離開。喬伊絲對威廉說,「露西是中國人,我的學生和朋友。」威廉看著我問,「你講廣東話,還是普通話?」「我講普通話。」我回答。「你到過西藏嗎?」「還沒有。」我又答。「你應該去那裡,我到過布達拉宮,那裡給我留下了很美好的印象。」說完他笑笑,留下一句:「下次見。」轉身走出咖啡館。

    喬伊絲透過玻璃窗目送他走遠。她告訴我,他們是牛津大學的校友,有許多共同的朋友,儘管喬伊絲比威廉小10歲,但他們一直保持著很好的關係。她問我:「你注意到他小手指上的那枚戒指了嗎?那是公爵戒,是皇室授予的。在簽署文件時,除簽字外,公爵戒可以作為圖章使用。他是世襲的公爵,祖上住在英格蘭西部最古老的一個小城裡。小城是英國歷史上羊毛交易的發祥地,那個時期,他的家族在羊毛交易中賺了許多錢,這錢用於修建了一座城堡,家族也因此被皇室封爵。威廉就像一部活的歷史。」喬伊絲的話,讓我產生一種期盼,希望有一天在咖啡館再見到威廉。

    兩周後的一個傍晚,在同一家咖啡館,喬伊絲正在給我上輔導課,主題是英國少女的初戀。我突然看到咖啡館的一個角落裡,威廉一個人坐在那裡,喝著咖啡看著報紙。我對喬伊絲說:「威廉也在咖啡館裡。」她說:「今天我有些感冒,不能多說話。你去和他聊聊,一定覺得很有意思,他有著與眾不同的人生。」

    我起身,走到威廉的桌前。他抬起頭,認出了我。我坐在他對面的椅子上。他合上報紙,喝著咖啡,和我聊起來。他穿了件淡黃色的細燈芯絨布襯衫,顯得隨意瀟灑。我對威廉說:「聽喬伊絲講,你們是牛津校友?」他回答說:「我畢業於7所大學,第一所是牛津大學,學的是國際法。當我畢業時,我媽媽對我說,你還應到劍橋去學習,我就到了劍橋。劍橋畢業後,我媽媽又說,你要到法國去學習,我就到了法國政治學院學習。在法國學習結束語後,我媽媽又給我指出了一個新的著名大學,讓我去讀。6所大學畢業後,我知道她一定會讓我去哈佛。最後,我又在哈佛待了幾年。我的一生中,有24年是在不同的大學裡度過的,獲得了3個博士學位。哈佛畢業後,我當了外交官,到過世界上所有的國家。作為外交官,我幾乎見過所有當時的世界級領袖人物。」

    我問威廉:「上次你曾說,你去過中國?」他說:「是的,我多次到過中國,見過一些高層的人士,像毛澤東、孫中山、宋慶齡。還見過溥儀,他當時在監獄裡。也見過蔣介石和宋美齡。」威廉不停地講著,像在翻閱歷史。他說,見到蔣介石時,他看到的是一個瘦骨嶙峋的軍閥。他的夫人宋美齡,是一位極優雅的女人,講一口流利的英語。

    我又問威廉,「看你的身材保持得這樣好,一定常做運動吧?」他於是開始講起他喜愛的體育運動,語氣比談政治輕鬆了許多。他說,他喜歡賽馬、馬球、壘球、橄欖球、高爾夫球、游泳,還有賽船,並參加過牛津與劍橋的賽船比賽。他還駕駛私人飛機,進行城市間娛樂性飛行。看著他眼睛裡帶出的那種與眾不同的神情,我能想像得到,在那7所世界著名的大學裡,威廉曾經是一位怎樣風光的人物。

    一會兒,威廉讓我側過臉,呈45度角,他看了我的側影幾秒鐘,然後說,「我要為你畫一張臉部的速寫。」我驚奇地看著他問,「你還會畫速寫?」「這是我的愛好之一。」他喝了口咖啡,直視著我笑著說。

    停了片刻,他問我,「你到過夏威夷嗎?」我回答,「沒有。」他說,「你太應該去那裡了。有一次,我們在夏威夷跳了一個星期舞。」「是迪斯科嗎?」我問。「不是,是交際舞。那一個星期,在我的一生中也是很難忘的。」他說。我簡直被他侃暈了。

    這時,我注意到他小指上戴著的一枚很大的戒指,想起了喬伊絲的話。我對威廉說,「我能看一下你的戒指嗎?」他伸過手,戒指上面刻著一匹馬,還有一些很小的英文字母。他用拇指擦了一下戒指表面說,「它為我帶來許多好運。」我又問威廉,「你去了那麼多的地方,哪裡印象最深?」「太多地方了。」他似乎並不想多說。「你的夫人都跟你一起去嗎?」我又問。他說,「大部分地方我們都一起去,我們結婚有50年了,她是美國人。3年前,她去世時,我真不知道一個人怎樣活下去,我們沒有孩子。現在,我仍然常常想念她,是她讓我的生活變得完美。」

    我慢慢地喝著咖啡,沒有再問他問題。我心想,他的夫人真是太幸福了,有這樣一位深愛著她的丈夫。我看了一下表,晚上9點,於是準備告辭,威廉從桌上的花瓶裡,抽出一枝含苞的紅玫瑰,用兩個手指捏著,對我說,「這是我給你的,可以嗎?」我眼睛一亮,注視著他,接過花,沒有說話。他說,「你知道它的意思嗎?」我點了點頭,舉著玫瑰的手被他的兩隻大手緊緊握住,兩雙眼睛對視了幾秒鐘。他用一種很慢的音調說,「你的眼睛,讓我想起許多我在中國的經歷,我們還會在這裡再見的。」我站起身和他道別。

    回來後,我把那枝紅玫瑰插進一個放滿了水的玻璃花瓶裡,放在窗台上,等待著它盛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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