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全當韓崗中學校長時，胡主任曾經到過白馬崗趙全的老家，這趟差事可謂輕車熟路。下車，敲門，沒人答應，胡主任一籌莫展，不由得打了個哈欠。東方泛起了魚肚白，啟明星隱起了身形。胡主任度過了一個不眠之夜。
再次敲門，鄰居吱呀一聲開了門，走出個年輕人，打著哈氣說：「誰呀？天還沒亮呢……」
胡主任忙上前去講明緣由。年輕人說，他家還有個西門，我到西門替你們叫叫，胡主任任連聲說謝謝……
這時，鄰居們陸續開了門，圍了上來。他們知道事情原委後，議論紛紛。
一位大嬸說：「昨天晚飯後，我到她家串門，還是大嫂把我送出門，我聽到她閂了門……」
「她最近血壓升上去了……昨天下午我碰到她，她說到西頭衛生室買了零號降壓藥……」又有人說。
年輕人回來了，說叫西門也沒動靜。
人們心頭都有種不祥的預感。片刻的寧靜之後，一位白鬍子老頭說：「不對勁兒啊，別再睡過去……趙全他娘也是快七十的人了，七十不保年八十不保月呢……你們幾個搬梯子進去，看看到底怎回事……」
年輕人照著老者的吩咐去做。胡主任心裡打起了小鼓，那聲「天啊」的呼喊彷彿迴盪在耳邊，從那時到現在已過了將近兩個鐘頭，若是老太太因那個電話而出意外，自己罪莫大焉……好在那個電話是奉侯校長之命打的……
「不好了，大娘不醒人世了……」
「快打120……」
「快打電話通知趙全……趕緊的……」
「快把門撞開救人……」
「他娘的！三個兒子一個也不在跟前，死了連個面也見不到，跟絕戶頭有什麼兩樣？」那個白鬍子老頭罵道，「這是什麼世道？只管掙錢，上不管爹娘，下不顧兒女，生兒育女幹嘛……」老人邊罵邊支派著救人。
胡主任不由分說，也加入到救人的行列。他試了試趙大媽的鼻息，氣息尚存，說：「快叫你們村的醫生給老人家打上急救針……」
「他家在西頭呢！」
「打電話通知醫生……我開車去接他……誰帶路？」
那個幫著叫門的年輕人說他去，他邊走邊打電話聯繫醫生，跟著胡主任上了車……
正在鄉村醫生和鄉親們忙亂著救人的時候，120救護車鳴叫著進了村……
胡主任讓教導員宋老師隨救護車前往縣醫院，一方面代表學校的關注，另一方面對趙全主任也算個交代。自己返校覆命，繼續尋找趙娜娜……這是解決所有問題的關鍵！胡主任覺得趙娜娜出走的連鎖反應及其影響，始料不及以至於前景迷離、難於意料，心情很是複雜。
胡主任進了學校，覺得學校籠罩在一種緊張的氣氛之中，學生都在教室，卻聽不到朗朗讀書聲，似乎都是班主任在講台上講著什麼，校園裡老師們的腳步匆匆……他敲門後走進校長室，見校長神色凝重，侯副校長在屋裡來回踱步。
「校長、侯校長，我回來了……」
「趙主任剛才給我打了電話，他母親入院的事我已經知道了，這事你辦的不錯……不過，你有趙娜娜的消息嗎？」
「沒見到她，鄰居們也沒見到過她……學校裡沒消息嗎？」
「沒有。剛才趙主任打來電話說，趙娜娜情緒早就反常，在家就說過不如死了好之類的話，她奶奶早就給趙主任說過這個情況……所以，現在的情況很棘手……你有什麼建議，胡主任？」
胡主任早就打定主意不承擔任何責任，說：「聽領導安排，領導指到哪裡我就到哪裡。」
這話雖答非所問，但內容沒毛病，是個軟釘子。
一陣沉默之後，侯校長終於說了話：「昨天真是多難之秋，國家有大難學校也有大麻煩！」
「什麼意思？」
「你一夜沒睡，光忙著處理趙娜娜的事了，沒看新聞，昨天下午四川汶川發生了8。0級地震，比唐山大地震還厲害……」
「什麼？」胡主任很驚訝，他這才明白校園裡氣氛為什麼那麼緊張。
「這個地震幫了我們大忙。明天是週三，到了開家長會的時候了，趙娜娜這事是摀不住的，出走了個女學生會造成多大的影響啊！我們藉著大地震期間不宜搞集體活動為由，取消了這次家長會……班主任們去傳達了，都去講地震安全去了，這樣我們可以盡可能的封鎖女生失蹤的消息……」侯校長說這番話的時候，語氣很沉重，但也透著一種暗自慶幸。
胡主任真是服了，天災人禍也能成為擺脫尷尬的機會，大地震成了遮羞布。他真的掛著趙娜娜的事，想問，可又覺得不合適，作為下級，只有聽的份，怎麼開口問呢？又是一陣沉默。
「昨天是佛祖的生日——陰曆四月初八，一方人遭難卻保佑我們不太難看……願佛祖保佑趙娜娜不出事，能迅速找到……」校長說，「侯校長這個安排還是不錯的——派出去的人怎麼還……」
「等吧。」
胡主任實在憋不住了，問：「怎麼派的？」
侯校長說：「兩種可能：趙娜娜跑了或死了，跑了的可能性很大，死了的可能性很小。為什麼呢？我反覆研究她出校門時的錄像，她那一駐足瞭望，是留戀，對學校尚且留戀，對生命就會更留戀……這樣就按她跑了來推測：一是藏起來了，我們派出七年級所有任課老師在整個韓崗村附近找，不久就會有消息；一是回家了，你回來了證明她沒回家；另外，她是步行出校的，往遠處跑只能坐車，我們縣汽車站和鄰近縣的長途汽車站也派人開車去了，這樣……」
「她會不會直接截車進火車站，往北京找他爹媽去了呢？另外，我聽說他大爺在山西太原教書……」胡主任忍不住地說，說了又覺得後悔，有領導在何必逞能呢？
「這倒是沒想到……」校長說，「那麼派誰去呢？除省城外，不遠處還有兩個火車站……」
胡主任真怕被點了將，打了個哈氣：「報案或者上電視台……」
「不行……不行，那影響太壞了……」侯校長打斷了胡主任的話，「我們有最壞的打算，讓幾個家是韓崗村的老師到村裡村外的井啊灣啊去找了……她還真的去尋死？」
「校長不是說，趙主任提到過趙娜娜有輕生想法嗎？」胡主任說。
二位校長不說話了，看來他們真的很做出選擇。
校長說：「等到中午反饋回消息再說吧……」說完兩手不停地搓前額。
胡主任看在校長室已經沒什麼意義，打著哈欠說：「我有些頭疼……也餓了……」
「你去休息一會吧……一夜沒睡……有事就通知你。」校長開恩說。
胡主任如釋重負，剛出門就聽到校長的電話鈴聲，本能地駐足探聽：「喂……什麼？馬倩倩的家長在門口吵呢……要見我……讓她進來……有話好說……侯校長這就去接她……」
胡主任一聽此話，快步離開這是非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