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彼岸天氣晴 第2卷 生得相親,死亦無恨
    妮妮發了脾氣,心心卻還要躲在我背後,伸出頭來,對著姐姐吐舌頭,做鬼臉,學姐姐的口頭禪:「過來咬我,過來咬我呀。」

    妮妮氣極了,一甩頭管自己跑了開去,怎麼叫她也不聽。我忽然記起心心一歲多時也有那麼一次,心心拿著妮妮的書本撕著玩,都撕成了一條一條的,因為我正在做別的事,沒空去理會。妮妮在我身邊站了好一會兒,見我一直沒有公斷,那時候是在娘家,弟弟走了過來,撫了一下妮妮的頭髮,拉著她的手進了她自己的房間。

    後來處理完事情,我驀地感覺有點不是滋味,把心心安頓好,就進房對弟弟說:「小孩子吵架是常有的事,但是你們不可以排斥心心,心心她很可憐。」說到這裡,我抓住弟弟的胳膊,忽的就落下淚來。

    弟弟先是遞給我一張紙巾,半晌,他低聲說了三個字:「你不對。」

    我想我是怎麼不對了?

    「首先,沒有人排斥心心,妮妮是很喜歡心心的,但是你,你不會做母親,妮妮外表開朗,可她的內心還是很敏感的,她感覺自己沒有受到足夠的重視,她也感覺到你對她,和對心心沒有一視同仁。」

    我回答他:「我想,對一個快12歲的孩子,和對一個1歲多的孩子,無論哪個父母,都是不可能完全地,絕對地做到一視同仁的。」

    「我指的是內心,」弟弟緩緩地說道:「在你的內心,你是一視同仁的嗎,如果是,你應該讓妮妮知道,如果你不表達出來,妮妮不知道這一點,那你就不是一個合格的母親。」

    「嗯。」我想了想,表示同意,對弟弟說:「以後我有做的不對的地方,你要指出來。」

    弟弟點點頭,再次表示道:「姐姐,希望你不要認為我會排斥心心,我不管心心她自己有多少錢,我賺的錢裡也有屬於她的一份。我說過,我要賺很多很多的錢,讓我們家的女人們可以衣食無憂,心心也在我們家的女人裡面,從她落生的那一刻起,我就開始在為她賺錢了,明白嗎?」

    我想說我明白。我明白心心和妮妮其實都很幸運,她們從一出生開始,就有一個男人在為他們鞠躬盡瘁,並且,無怨無悔。

    雖然弟弟說我不會做母親,我覺得這是一件需要學習的事情,我確實不會做,或者做的不夠好,可是,我會學習,吾生有涯,而學無涯,我願意學習著做一個合格的母親。

    妮妮跑了,我匆匆穿好衣服,走到街上,想去買一杯她最喜歡喝的甘蔗汁,這年頭賣甘蔗汁的地方越來越少,跑了好幾條街,才有一家果汁店裡在賣。搾甘蔗的是一個白髮梳髻的老太太,陽光下,顫巍巍地把一杯甘蔗汁搾好了遞給我,然後說了一句:「給你的。小妹妹。」

    像我這樣的年紀,遇見還有人叫我小妹妹,我簡直都要感激涕零了。帶著這樣的心緒,回到家,在花園的合歡樹下找到妮妮,把甘蔗汁遞給她,我溫和地說道:「我跑了好多路,才找到你喜歡喝的甘蔗,我是很偏心,可我也很偏心你,是不是?」

    陽光穿透綠蔭折射到妮妮的臉上,金色的光斑混合著她臉上的淚痕,使得她看起來像一頭小小的受傷的花貓。在那一刻,我忽然覺得心底湧起一陣如潮般溫柔的傷慟,我抱住她小小的身子,撫慰道:「妮妮,有些東西是不可以相比的,就像,春天和秋天不能比,下雨和下雪不能比,鳥兒和雲不能比,你的爸爸,和心心的爸爸不能比……但我都是非常非常真心地和他們在一起過;非常非常真心地相愛過,所以才有了你,才有了心心……你明白嗎?」

    妮妮聽了,一直都沒說話,過了一會,她讓我把手掌攤開來,她就像小時候一樣,把一片小小的甘蔗的殘渣,吐在了我的手上。

    我牽著妮妮的手,回到屋子裡,心心正被保姆看的不耐煩呢,看到妮妮回來很高興,她是那種忘性特別大的孩子,早就忘記剛才和姐姐吵架這回事了,只顧張開手臂,叫道:「姐姐,抱抱。」

    妮妮抱起她,然後在她的小腦袋上輕輕一推:「你這小東西,可真討厭。」

    我在邊上看了,很是感慨。其實,有一句話我沒有和妮妮說,那就是,心心的爸爸和她的爸爸在有一點上是根本不能比較的,因為不對等,那一點就是:如果妮妮的爸爸是曾經滄海;那麼,心心的爸爸就是「生得相親,死亦無恨」。

    現在每天一睜開眼,就有無數的事,不過我幸虧還有小鄭幫忙,否則,光是家裡的保姆,司機,保安,廚子……我就不知道都要找什麼樣的人,給他們每個人一月多少薪水,還有他們休息的時候找誰來替工?另外,心心的那些財產,也需要管理,不是扔在一旁就可以了;再加上中羽那些亂七八糟的事,往往是多,雜,紛亂,如果沒有小鄭,我簡直就一天都過不下去了。

    小鄭漸漸的變得非常重要,不可或缺。

    據說小鄭在中羽,有一句口頭禪是這樣的「如果關先生在,他一定會這麼做的。」文潔若曾經當眾發過話:「鄭先生,關逸朗已經死了,我們都要向前看,怎麼到了現在,你還是關先生如何如何的,現在可是鄭先生的時代了呀。」

    小鄭卻不顧她的嘲諷,依然我行我素。

    最近中羽有個合作項目,文潔若很屬意美國萊蒙公司,因為這個公司總裁的夫人,曾經是她的大學同學,但是小鄭投了堅決反對的一票。文潔若在會議上發了脾氣不說,下了班,還跑到我這裡來,指著小鄭說道:「鄭成瑜,你是不是看他們的總裁夫人和我關係比較好,所以才特意反對的,否則,我真想不出那麼優厚的條件,你為什麼會反對?」

    小鄭正在給心心喂橘子汁,心心向來膽小,看到文潔若進來宣戰,嚇的大哭起來,小鄭一邊哄她,一邊說:「心心別怕,咱們儲藏室裡還有掃帚,過會拿一把給她,讓她飛的遠點兒。」

    心心好不容易收住哭聲,想了半天,問:「姐姐說,掃帚都是給巫婆坐的哦。」

    我在邊上很想笑,好不容易忍住了,文潔若在心心面前倒很是收斂,也不以為然,依然問道:「我想知道你為什麼不同意和他們合作?」

    小鄭回答說:「萊蒙公司,向來有海盜企業的稱號,你知道嗎,他們在中國西部,大量種植桉樹,桉樹人稱霸王樹,抽水機,種了這樣的樹下去,很破壞當地的生態,幾十年之後,那裡必然會發生乾旱。」

    文潔若道:「我們現在是在選合作夥伴,而不是選道德模範,只要條件合適,能夠讓我們賺錢就可以了麼,鄭先生,我們現在也不是和他們一起去種他媽的霸王樹破壞什麼勞什子的生態,我們是做正當生意的,一碼歸一碼。」

    「我說的就是那一碼。」小鄭神色淡然,但是語氣裡卻有一種不容辯駁的慎重與堅毅投射出來,像光一樣,讓人不敢覿視:「你知道關先生每年捐獻給世界環保組織多少錢嗎?他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環保主義者,這樣斷子絕孫的昧心錢是賺不得的。如果關先生在,他是絕對不會和『海盜』一起做生意的,就像你文董,也絕對不會一個負心漢合作做生意一樣道理。」

    文潔若聽了,沉默著,半晌無語。

    等文潔若走後,我隨口問小鄭:「那麼,你不想和這海盜做生意,你有合適的人選嗎?」

    「有兩家。」小鄭回答道:「一家是一個德國公司;一家,是原來做航運的,江氏;說實話,我還比較看好德國公司,他們很嚴謹;江氏的當家的,和我們文董也差不多,也是個女人,江瑤。我覺得不是非常適合。」

    江瑤?這個名字就像是從歷史書裡跳出來一樣,例如秦始皇,荊軻,康熙,葉赫那拉一樣,變成了一個平面符號。一個風乾的,輕飄的,介於真實與虛幻之間的,小小的符號。

    第二天開董事會議,小鄭依然再次表明了自己的態度,堅決不和那個「海盜公司」合作。董事中有個是文潔若的堂叔叔,說了一句:「我們只要能賺錢就可以了,用最少的成本博取最大的利益,這是對雙方都有利的事,為什麼不做?」

    小鄭見夏蟲不可以語冰,「啪」的一聲,把文件往桌上一合,說了一句「白癡」,那堂叔叔聽了頓時拍案而起,追問道:「你罵誰?」

    小鄭慢慢地點上煙,那煙霧就像空氣中的漣漪,很快就瀰散開來,在一圈一圈的水紋蕩漾裡,小鄭神色鎮靜地敲了敲桌子,說道:「現在,我們來說下一個議題。」

    據說文潔若見自己的堂叔吃了虧,卻並沒有來出頭,反而把臉埋在文件背後偷笑。不過,等散會之後,她還是叫住小鄭,說道:「鄭成瑜,你可是比關逸朗還狠。他都不敢和老傢伙們這麼說話。」

    小鄭回答道:「文董,關先生是被那些親戚故舊關係給束縛住了,世伯世叔們一大堆,表面的敷衍總得做一下。我不同,我認得他們是誰啊。」

    「所以我說,你比他更狠。」文潔若靜靜地看了他一眼,拿出煙,也不掏打火機,小鄭便從口袋裡拿出自己的打火機,「啪啪」兩下,一朵藍色的火苗迅速在文潔若的眼底,煙火般轉瞬即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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