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魚飛鳥 第1卷 第七章:海天之間的星辰已暗淡4
    我想,她該不會是去醫院看望光頭勇吧,畢竟這裡離光頭勇就診的中心醫院不遠。

    因為擔心她出事,我便換了一輛出租車,悄悄地跟在她的身後。

    趙綿綿背著一隻紅色的「阿狸」公仔模樣的細帶雙肩包,左拐右拐,一蹦一跳的向前行進,還不時拿出手機來看一眼,那種幸福的表情,完全不像是去醫院看望一個被螺絲刀捅到生活不能自理的病人。

    車子開到一個狹窄的小巷口時,由於路面太窄再也開不進去,於是我便從車上跳下來,遠遠地跟在她的身後。

    巷子裡的薔薇花都開了,紅白兩色,繁星點點地向前鋪展,鼻腔裡面充滿了香甜的氣息,偶爾一陣暖風吹來,花瓣飄飄灑灑地落在趙綿綿的肩膀上,落在她的黑色長髮中間,畫面挺溫馨的。直到那一刻我才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趙綿綿已經悄悄地改變了自己的非主流造型,向著淑女路線靠近了。

    記得以前我和高橋談戀愛的時候,他就想把我訓練成這樣的,可是訓練了那麼多年,我依舊是這副死性不改的樣子。我記得他曾對我說過,他說我蘇繁夏就是那種表面上看起來膽小怕事,唯唯諾諾,其實骨子裡比誰都有主意的人。

    看來,我的可塑性還沒有趙綿綿這個女痞子強。

    我就那樣躡手躡腳地跟在趙綿綿的身後,走過那條開滿鮮花的窄窄的巷子,走上那條豁然開朗的主幹道,海邊的棧橋就浮現在了眼前。

    那時候你猜我看見誰了呀,我看見了一個讓自己恨不得戳瞎自己雙眼的男人——高橋。

    他穿了一身白色的休閒西裝,背對著我們,站在棧橋上,看向遠海的方向。海風從遠處吹來,海浪拍打在他腳下的石墩上,發出嘩啦嘩啦的聲響。在他身邊不遠處,停著一輛白色的寶馬Z4,遮陽棚已經打開,好像正等著他們手牽著手坐上去似的。

    據說那輛跑車是高年生送給他的20歲生日禮物,他本來也想送趙小樓一輛的,可是被趙小樓婉言拒絕了,他說他只會修車,不會開車。

    然而現在這一切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趙綿綿居然跟高橋在一起。

    我本來還以為那次在賓館發生的一切,是他們逢場作戲故意刺激我的呢,現在看來,他們假戲真做了。

    想到這裡,我努力地揉一揉佈滿霧氣的雙眼。

    我看見趙綿綿蹦蹦跳跳地走上前去,從背後伸出手來,一下子摀住了他的雙眼。

    我想,如果那時她跟歌裡唱的似的,特矯情地問上一句「猜猜我是誰」的話,高橋會不會一不留神就脫口而出「蘇繁夏」呀。

    我越想越傷感,忍不住蹲下身來,難過地看向他們的方向。我這人從小就有一個毛病,當我很傷心很孤單的時候,就喜歡把自己蜷縮成一個點。關於這個毛病,我曾經被高橋笑稱為「刺蝟」。

    而現在,那個曾經親暱地喚我為「刺蝟」的男孩,正跟別的女生緊緊地依偎在一起。

    不遠處,滿臉幸福地趙綿綿已經將雙手從高橋的臉上拿下來,就勢拉起了他的手。

    高橋對她微微一笑,牽著她走向汽車,打開車門,很紳士地將她讓到了副駕駛的位置上,然後自己也坐上去,發動了汽車。

    直到那時,我才忍不住一下子跳出來,向著汽車跑出,我一邊跑一邊喊他的名字。可是大排量的跑車,發動起來之後動靜太大,根本就聽不見我的聲音。

    我說:「高橋,你王八蛋,你混蛋,你傻蛋。」

    我詛咒他跟除了我以外的任何女生在一起,以後生個孩子都他媽沒有肚臍眼。

    可是,他已經聽不見。

    他的小車沿著空蕩蕩的濱海大道,愉悅地絕塵而去,只留給我一片嘩啦啦的海浪聲響。

    我蹲在地上欲哭無淚,海風吹起我的長髮,像是要把我整個人連根拔起,裹向空中,拋進深不見底的太平洋。

    我跑到海邊的鐵皮屋裡,買了三瓶青島啤酒,然後重新走到剛才的位置蹲下來,我想我如果這樣一直蹲在原地,說不定高橋就會回來找我呢。

    我就那樣蹲在地上,也不知過了多久,第三瓶啤酒剛剛喝了一半,天就漸漸暗了下來,夜空中升起點點繁星,街邊的路燈漸次亮起,我才緩緩地站起身來,沿著長長的、潮濕的棧橋搖搖晃晃地向著大海深處走去。

    我站在一米多高的護欄前,看向業已變成了黑色的潮水,那一刻,我突然有種一躍而下的衝動。

    我想,我如果真這樣死了,這個世界上會有幾個人為我傷心呢。

    爸爸媽媽肯定會,他們把我養了那麼大,還指望我以後有出息,嫁入豪門為他們養老呢,可是我就那麼一眨眼跌入大海,跟灰姑娘似的變成了一泡沫,他們怎麼可能會不傷心。

    那麼高橋呢,想起以前曾經發生在我們身上的種種,現在正如魚得水的他會不會有那麼一點點傷心。

    還有趙小樓,他肯定不會傷心吧,就算會傷心,也一定是裝出來的吧,畢竟從小到大,我帶給他的只有恨。出獄以後,他雖然曾信誓旦旦地說要把我從高橋身邊搶過去,但,那也只是他的一種不甘罷了,也許他根本就不喜歡我。他把我從高橋身邊搶過去,完全是為了滿足自己的自尊心。畢竟,從小到大,很多本來就應該屬於他的東西,現在統統落到了高橋的手中,驕傲如他,怎願拱手相讓。我記得趙綿綿曾經對我說過,他們的媽媽趙蘇白才應該是高家的女主人的,後來她與高年生之所以分道揚鑣,完全是拜周心蘭所賜。據說,那時周心蘭和趙蘇白同在高年生的手下做事,趙蘇白與高年生兩情相悅,並且偷偷地私定了終身。一心想要嫁入高家的周心蘭自然不甘,仗著自己家與高家交往甚密,彼此的父母都把他們當作了自己孩子的緣故,偷偷在高老爺子面前污蔑趙蘇白不潔,為了做到滴水不露,她甚至還請在醫院工作的老同學給趙蘇白偽造了一張三年前的診斷書,診斷書上說其實趙蘇白早在三年前就已經墮過胎。

    高家一向門風甚嚴,在知道這一切之後,高老爺子堅決地讓高年生與趙蘇白斷絕來往。

    任高年生怎麼為趙蘇白辯解,任趙蘇白髮誓詛咒,在那張診斷書面前都顯得那麼蒼白無力。

    後來,高老爺子以死相逼。

    趙蘇白為了不讓高年生為難,自己偷偷地離開了雲傾,自此音信全無,那時沒人知道其實趙蘇白已經有了兩個月的身孕。

    趙蘇白在一座南方的小城定居下來,並且在第二年的春天生下了趙小樓,那時的她為了照顧趙小樓,在身體極度虛弱的情況下到處做苦工,並且因此落下了病根。後來,經人介紹嫁給了當地一位比她整整大了一旬的老男人,並且在兩年後生下了趙綿綿。

    後來,那個老男人,在一次酗酒之後,掉進了路邊的護城河裡,就再也沒有爬上來。

    為了照顧兩個孩子,趙蘇白忍著別人的白眼和漫罵,憑著自己的殘存的幾分姿色做起了皮肉生意。

    而這時,她腎病復發,再也無力承擔照顧兩個孩子的責任,萬般無奈之下,才跟高年生聯繫,把趙小樓送歸了他的身邊。直到那時,高年生才知道,自己除了高橋之外,還有另外一個兒子,並且已經健健康康地長到了十二歲。

    所以,趙綿綿才會在一次醉酒之後,看似大言不慚地叫囂現在屬於高橋的一切,原本是應該屬於趙小樓的吧。

    想到這裡,我抬頭看向遠處信號山上的燈塔,白色的燈塔為所有歸航的船隻指命了方向,而我的生活,卻是從未有過的迷茫。

    口袋裡的手機突然震動了起來,屏幕上閃爍著的是趙小樓的名字。

    他焦急的聲音從聽筒裡面傳過來:「蘇夏,你現在和綿綿在一起吧,你們在哪呢,她電話怎麼關機了,你們沒出什麼事吧。」

    那一刻,聽著他熟悉的聲音,眼淚嘩的一下就掉下來了,我沒想到這個世界上還有一個人願意關心我。

    於是,我便哭著對他說:「趙小樓,你妹妹跑去跟高橋約會了,她拐走了我的男朋友,還把我一個人撇在了海邊,我現在正打算從棧橋上跳下去呢。」

    我說:「我給你十分鐘的時間,十分鐘之內你若到不了棧橋,麻煩你給119打個電話,讓他們來幫我收屍好不好?」

    趙小樓又說了些什麼我沒有聽清,我覺得自己活了那麼久,從來都沒有那麼任性過。我覺得我應該對高橋任性才對的,如今卻變成了趙小樓。

    我的腦海中再次浮現出小時候那個孤獨少年的樣子,他一個人躲在花叢後面偷偷地壓低的聲音哭泣,因為他知道,若被周心蘭發現,又會想辦法刁難他了;他躺在水塔上面,微弱的星光落在他的眉目之間,他耐心地為我講述趙蘇白講給他的獵戶座的故事;他騎著單車,任勞任怨地載著我走遍雲傾城的每個角落,其實那時坐在車上的我,滿心想著的只是,我這樣做會讓高橋嫉妒。我喜歡看他醋意橫生時的樣子,我討厭他王子一樣優越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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