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冤新錄 第一卷:鋒芒初露龍游縣 第四十六章 蒸骨巧驗屍
    何天福雖然心驚膽顫,但仍然抵賴道:「你——你血口噴人,我要找我的哥哥,狀告於你!」

    包正身上忽然升騰起一股浩然正氣,緊盯著何天福的眼睛道:「如今鐵證如山,你還敢狡辯。昨夜,花園中只有你和何武兩人,你先用酒把他灌醉,然後又許以重金,使他放鬆了警惕。你們一個喝醉了酒,昏昏沉沉;一個有心留量,頭腦清醒。自然是醉者在前,醒者在後了,經過卵石小路的時候,路邊儘是石塊。醒者就拾起了一塊石頭在手,走到浮橋上的時候,醒者用石頭重擊醉者的後腦,將其打死,然後又推入池塘之中,簡直是易如反掌。何員外,你說這個醒者會是誰呢?」

    何天福雙膝一軟,忍不住撲通跪倒在地。包正輕蔑地看了他一眼:「剛才驗屍的結果,也正好與我剛才的推論一致。死者後腦有傷,正是石擊所致;口鼻中沒有泥沙,說明入水之前,已經失去了知覺,停止了呼吸;而這三百兩銀子,則正好有重金壓身,就可長沉水底,藏屍滅跡。哈哈,可笑可笑,殺人者自作聰明,卻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嘛!」

    眾人都被包正絲絲入扣地推理說得心服口服,就連一支梅也在心裡重新給包正定位了一下。小黑又問道:「那何天福給何武換上綢衫、靴子,又有何意圖?」

    包正道:「這也是他精心設計的得意之作。」然後,取來了何武所穿的綢衫,抖落開後,只見左肩處有一處不太大的裂口說道:「秘密就在這裡!」

    然後,猛然上前,伸手扯開何天福的衣領,眾人一看,何天福左肩胛骨處露出了一口齒痕。

    包正道:「何員外,這就是張貴之妻王氏給你留下的紀念吧!那雙靴子,也就是你那夜去王氏家裡所穿的吧!」

    何天福在一個個鐵證面前,也垂下了頭,不再辯駁,但是,眼裡仍然露出一股凶厲之色,咬牙切齒地對包正說:「小子,人都是我殺的,我倒看你能把我怎麼樣!咱們走著瞧。」

    包正對此當然是不屑一顧:「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更何況你一個平民百姓!把罪犯何天福捆綁起來,帶回縣衙。」

    包正帶人查抄何府的消息,早就傳遍了雙橋鎮,所以當他們從何天福家出來的時候,大門口已經圍滿了看熱鬧的百姓。大家一看平日橫行鄉里、無惡不作的何天福被綁了出來,無不拍手稱快。

    這時,人群之中,忽然衝出一個少年,撲通跪在地上,放聲大哭道:「大人,我祖父死得冤枉,請您為我做主啊!」

    包正連忙把少年扶起:「你有何冤情,慢慢道來!」那少年剛要講話,忽然傳來「噹噹噹」的鑼聲。人群不由往兩邊一分,只見錢塘縣的王知縣乘坐著轎子,率領著三班衙役,急匆匆地趕來了。

    到了包正等人的面前,王知縣下了轎子,理了理袍袖,然後瞥了包正一眼,傲慢地問道:「包仵作,你為何捆起何員外?」

    包正道:「他先殺害王氏,又殺死何武,幾天之內,連殺兩人,難道就不該緝拿歸案嗎?」

    王知縣看了何天福一眼,見他並不辯白,就知道確實如此。於是眼珠一轉,又對包正說道:「既然如此,你就把犯人交給本縣審理,就不勞你們了。」

    小黑怒道:「人是我們抓的,憑什麼給你?」

    王知縣也面帶不悅:「大膽!你一個小小的都頭,竟敢目無上官,該當何罪?」

    包正一看他耍起了官威,就攔住了小黑,然後對王知縣道:「這個案子從一開始就是我們龍游縣辦理的,恕難從命!」

    然後轉身對剛才的少年道:「你來說說吧!」

    那少年於是道:「大人,我祖父家傳了二十畝水田,這個何天福非要低價買下。我祖父自然不肯,誰知一月之後,水稻成熟,那何天福竟然帶著十多個家丁,到我家地裡去收稻,說是一個月前已經買下了。我祖父就上前與他理論,卻被這廝當胸一腳踹倒在地,然後又命令家丁一擁而上,一頓拳打腳踢,將我的祖父打得重傷吐血。抬回家後,第二天就去世了。我父親就告到了縣裡,就是這位王知縣審理的,他旁邊的李仵作給驗的屍,卻說我祖父是天熱人老,死於中暑,還說我父是誣告良民,結果就被抓走當了苦役,如今已經過去兩年多了,音信全無,請大人給我作主啊!」

    包正聽他說得淒苦,於是就對李仵作道:「李兄,當日的情景如何?」

    李仵作從容說道:「當時,死者的胸部腹部都有青紫印痕,但都是死者活著的時候拔火罐留下的痕跡,並非毆打的傷痕。」

    包正皺著眉頭道:「有傷無傷,一驗便知!少年,你祖父葬在何處?帶本官前去驗屍。」

    旁邊的一支梅連忙小聲提醒道:「包子,人都死了三年了,屍身早就腐爛,恐怕只剩下纍纍白骨,你如何驗法?」

    包正和他耳語了一番,一支梅就領著幾個衙役離去了。

    李仵作聽了,先是一愣,然後奸笑道:「包老弟,我也去跟著開開眼,見識一下你如何給死了三年的人驗屍,也好從旁觀摩學習!」同時心中暗暗好笑:「哼!胸腹之傷,早已化為烏有,你還驗個屁!」

    就連王知縣也準備看包正的笑話,也隨著去了。其他看熱鬧的村民,也跟去了足有幾百人。一行人浩浩蕩蕩,來到了村外的墓地。此時,已經時近中午。

    包正叫少年找到了祖父的墳墓,然後挖出棺木。打開棺蓋之後,裡面只剩下一具淡黃色的枯骨。圍觀的村民見了,也都為包正捏了一把汗,不知他要如何驗屍。

    這時,一支梅帶領著衙役,滿頭大汗地趕來了,還帶著一大堆用具。

    包正檢查了一下這些物品,滿意地點點頭。然後就先戴上手套,用清水把屍骨先清洗了一遍,然後用細麻線把屍骨按照人體骨骼的位置,一塊塊串連起來,在一片竹蓆上擺成人型。

    同時,吩咐衙役在地上挖了一個長五尺、闊三尺、深二尺的地窖。掘好之後,又捧來許多柴炭,堆放在地窖裡,然後引火燃燒。過了半個多時辰,地窖四壁的泥土就被燒得通紅了。

    這時,包正叫人用鐵鍬將火炭鏟出,連忙將兩升好酒、五升酸醋潑灑在地窖內。頓時,熱氣蒸騰,酸香撲鼻。說時遲,那時快,包正又叫兩名衙役把盛放屍骨的蓆子放到地窖裡,上面用一些蒿草苫好。

    又過了一個時辰,太陽已經有些偏西。包正叫人撤去蒿草,取出了屍骨,然後,叫小黑撐開了一把紅油傘,遮住了屍骨上的陽光,仔細檢驗起來。旁邊的人也都凝神屏氣,靜觀包正驗骨。

    包正先是仔細觀察死者的胸骨和肋骨,看了一會,取出了幾根肋骨和一塊胸骨,對圍觀的群眾說:「這塊胸骨之上,有塊塊暗紅色的淤血斑跡,清晰可見;這兩根肋骨已經斷裂,而且斷裂處也呈深紅色,乃是流血滲入其中。由此,證明死者當時確實是被毆打致傷,因而死亡。」

    幾個膽大的村民也都上來觀看,果然如包正所說。李仵作也湊了過來,仔細地查看了一番,轉身欲走。卻被包正一把拉住:「李兄,這當日之傷,你究竟是如何驗的!」

    李仵作頓時無言以對。小黑衝到了他的面前:「好球囊!定是你收了何天福的賄賂,有意作弊,洒家今天就要替死者報仇!」李仵作望著小黑缽盂大小的拳頭,不禁癱軟在地上。

    這時,王知縣咳嗽了一聲:「嗯歎!李仵作也是一時之失,回去本縣自然會處理,輪不到由你來教訓,哼!」

    然後,狠狠瞪了包正一眼,帶領著手下狼狽地回去了,臨走前,還給何天福遞了一個眼色。後者心領神會地點點頭。

    小黑忿忿地說:「他們如此草菅人命,難道就讓他們這麼走了!」一支梅更是咬牙切齒,恨不得衝上去將這些貪官污吏全都就地正法。

    包正望著李仵作的背影,搖了搖頭:「我們的官職太小了!」這一刻,包正對權力產生了從來未有的渴望。他靜靜地對一支梅說道:「要是能用手中的權力去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情,又有什麼不好呢。」

    一支梅沒有作聲,默默地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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