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南錄 第八卷 宿命 天變(四)
    北元大軍南下的消息很快傳遍了福建。與吏部侍郎卓可事先所預料不同消息並沒在民間引任何慌亂相反士林、商人、工匠和販夫走卒大宋各階層百姓們罕見地向大都督府表達了同一種姿態願與北元決一死戰!

    一些中年人至今還記得八年前元軍第一次過江時候的情景。那時農民拋棄了土地商人拋棄了店舖工匠拋棄了作坊士兵拋棄了盔甲當官的拋棄了大印除了投降之外大多數人能想到的事情就是逃。蒙古兵天下無敵宋軍絕對保護不了自己的家鄉除了逃跑和投降大伙無路可走。

    可血淋淋的事實告訴人們逃避起不到任何作用。北元將士不會因為你放棄抵抗就心生憐憫他們喜歡殺人喜歡放火喜歡看見城市變成瓦礫堆。無論他們的皇帝在聖旨裡表達了多少勤政愛民的善意無論儒林教授和道學先生們怎麼論證北元大軍是仁義之師指望著征服者保護被征服者的權力無異於羊群狼牧。

    蒙古人信奉草原法則狼只會與狼講公平不會把公平恩賜到綿羊身上。上一次的教訓己經告訴了百姓這個血寫的真理。如今在大都督府的指引下大伙重建了家園開墾了土地作坊越開越大買賣越來越興隆蒙古人想把這一切再度毀滅沒門兒!

    「拿起武器保衛我們的國家!」各大報紙的主筆們厲聲疾呼。經歷了數年的思想衝突如今無論是守舊方還是革新方都認清了一個事實:這個國家不是趙家的也不是大都督府的而是生活在其中每個人的。蒙古人來了田園要變成荒野樓宇要變成廢墟大伙失去了國家後除了做四等奴隸的資格外什麼都剩不下。

    「北元胡虜竊居權柄倒行逆施率獸食人……」向來與大都督府唱反調的保皇派儒生吳宇林第一次與革新派保持了一致雖然他的文章依舊從儒家的微言大義等角度出卻清晰地表達了保皇派的不屈立場。私下裡他與自己的同僚說道:「權柄歸於朝廷還是歸於大都督府這事兒可以稍後再說。可一旦北虜入了城大伙就什麼都不用爭了!」

    「這是我們世世代代居住的土地這裡埋葬著我們的先輩哺育著我們的後代。一磚一石、一草一木凝聚著我們汗水承載著我們的文明。沒有人能把他征服我們將用生命和熱血保衛自己的財富和做人尊嚴……」官方報紙上陳龍復大筆如椽寫下如是文字。

    邵武、泉州、福州、廣州、雷州、流求、南洋等地相繼沸騰起來各行各業的人們用各種各樣的手段向大都督府表達著自己的觀點。

    四月初三南方最富有的兩大家族興化陳家和福建許家以兩家的女主人許夫人為代表在報紙上公開承諾:陳、許兩家的子侄和商號、作坊裡的夥計如果應募從軍兩家將保留他們的職位、薪水直到他們凱旋而歸。如果他們陣亡兩家將負責供養他們的子侄到成年。以上承諾以陳、許兩家為國捐軀的先輩為誓決不反悔。

    初四日海商最多也是最富庶的泉州尤、麻、利、田、賽五家老爺湊集銀幣二十萬塊存入大都督府督辦的錢壓做為保衛華夏受傷的將士湯藥錢。梢息傳出各家商號紛紛效仿很快大都督府收到的各項捐款、捐物就折合銀元一百萬之巨足夠再武裝起五萬大軍。

    一些不問世事的隱逸名士也把眼光投向了民間。四月上江面名家顧山的水墨畫《出征》在泉州拍賣畫面上沒一絲兵戈之氣黯淡的油燈下三十多歲的少*婦帶著一兒一女默默地為丈夫擦去愷甲上的灰塵。

    此畫當日以金幣一千塊成受顧山將拍賣所得統統捐獻給了大都督府。雖然無論名氣、聲望和畫功顧山都與趙匡胤的十一代孫趙孟兆頁相差甚遠但此畫面世後南顧的名氣遠遠將北趙甩在了後面甚至在更遠的後世顧派子弟羞於趙派子弟齊名。

    在這種氛圍的鼓舞下各州募兵處很快擠滿了十八歲到三十五歲之間的青壯年。大都督府在民間不禁武器所以報名參軍者對弓弩的操作很嫻熟這大大加快了各地新兵的培訓度幾大新兵訓練營高運轉。

    「韃子人多有什麼可怕自從百丈嶺上下來咱破虜軍哪一次不是以少打多?從頁特密實、索都、張弘范到達春哪個不是百戰名將到頭來還不是都敗在大都督手下?」幾個負責訓練的破虜軍士官高調向新兵傳述著這樣的觀點。

    「咱破虜軍從來沒敗過這次肯定能頂住忽必烈傾國來攻。弄不好還會打過長江去直搗黃龍府。」經歷過戰爭的老兵們對大都督府的軍力有著盲目的信任「受傷不怕只要你沒缺胳膊少腿醫館肯定能讓你幾個月後活蹦亂跳的還鄉。殘廢不怕憑著手中的守土證官府負責養你一輩子。戰死那更不用怕了己經死了還有什麼恐懼的至少子孫後代提起你來會說一句我爹當初是個男人不是跪在地上讓蒙古人砍了腦袋的……」

    「是啊怕個球!砍他娘的!」大兵們粗野地笑著目光裡滿是對血與火的憧憬。破虜軍的高待遇向來就讓年青人們羨慕以前若不是大都督府一直不肯降低募兵門檻非要格守著「獨子不招、兄弟中己有人從軍不招、家中長輩無人奉養不招」這古怪的三不招原則還有那高得怕人的體力、射術標準大伙早就披上這身軍裝了。這回上陣去即便不能立功受賞混個將軍當至少退役後能進鄉議會憑著大都督府頒的「守土證」選個裡正、區長是小菜一碟比去學校苦讀然後再參加一大堆考試這種出頭路線簡單得多。

    光榮與夢想的鼓舞下誰也沒在意這期新兵的訓練科目比原來簡化了甚多。新兵營的鎧甲、軍械配備標準也比原來的老兵營差了許多檔次。比民軍略高但僅僅能與各地警備部隊持平。

    「戰爭不僅僅是士兵的事國家之間的戰爭所有人都可以為國盡力。只要敵軍在我們的國土上我們採用任何手段都是正義的。」隨著戰爭準備工作的深入一種國戰觀點悄然在民間流行。

    有些性格偏激的人悄悄向長江北岸的江湖豪傑布賞格購買北元地方官吏的人頭。轉運使金幣四十枚、倉庫使二十枚、縣尉十枚……。厘卡、路橋稅吏根據地區不同價格不等。雖然沒有收到什麼實際效果消息傳出後依然嚇得地方官員惶惶不可終日。

    與此同時各地商人們驚喜地現大都督府取消了對北元的貿易禁令。除了糧食、鋼鐵和火器外幾乎所有物資都成了可出口物品。有些渠道靈活的商會立刻打起了軍械的主意略做試探後居然現商人的保護者杜規對此持支持態度而與大都督府關係密切的海沙幫己經率先開啟了向北方倒賣警備軍中淘汰武器的先河。

    「打仗不止是兵大爺們的事情咱們經商的除了捐錢捐物外還能為國做更多貢獻。一時虧點不要緊只要破虜軍不敗早晚大伙都能賺回來!」海沙幫原幫主現在的華夏鹽業商會老大張翠峰舉著酒杯向前來探問消息的商人們說道。

    「是啊是啊跟大都督府合作不吃虧!」有求於他的商人們頻頻點頭。文天祥與大宋其他官員最大的不同之處在於他懂得等價交換原則從來不認為商人們為官府做事是理所當然行為。而是在每次得到商人們的幫助後大都督府都會付出與幫助等價的回報。眼下的海沙幫就是最好的例子歷朝歷代以走私食鹽為主業的海沙幫都是官府的死敵。他們與造反者為盟造反者一旦成了正果海沙幫立刻變為昔日盟友的重點打擊對象。古往今來唯獨大都督府破了這個先例。海沙幫在大都督沒崛起前雪中送炭般向百丈嶺走私了食鹽、糧食和生鐵。而大都督府崛起後則投桃報李取消了整個大宋的食鹽專賣制度。

    只有在大都督府治下海沙幫可以不通過走私手段名正言順的販賣食鹽並且可以像經營罐頭、木器等商行一樣創立自己的招牌。從走私販子一躍變成愛國商人這個脫胎換骨的變化讓很多知道海沙幫底細的商人羨慕得兩眼血紅。而眼下張翠峰經營的項目更令人眼饞華夏鹽業商會名下的張二麻子刀具行居然獲得了官府預的武器輸出文憑!

    這年頭只要長著腦袋的商人都清楚一把破損的鍋弩一套破虜軍看不上眼的襯鋼皮甲在北方黑道上能賣到什麼價錢。特別是對於行商路過那些山大王的地界送一把維修好的鋼弩十幾隻沒羽弩箭拜山幾百里路絕對不會有人再打這支商隊的主意。

    「張張大哥我們也想跟跟大都督府合作合作。但杜胖子說他只給信得過的商團執照所以所以……」一個長期跑陝、甘的商隊領試探著問。怎樣才能讓杜規信得過呢?大伙實在弄不清楚。跟據他們探聽得來的梢息如今取得武器輸出文憑的除了與國有大功的許、陳、方、蘇五家外只剩下海沙幫和捐了二十萬銀元的泉州某商會。如果能少花些錢辦下武器輸出文憑大伙寧願白給張家分一份紅利。

    「這個麼杜胖子大概沒說清楚。據我所知非但淘汰的鋼弩、皮印先前從元軍身上繳獲的翎根甲、朱漆弓甚至猴子甲都能批到如果你能滿足大都督府的條件甚至可以搞到斷寇刃、雪楓刀(馬刀)和鎖子甲!」張翠峰抿著酒斷斷續續地吊人胃口。

    「什麼鎖子甲?」幾個小商人幾乎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斷寇刃和鎖子甲是破虜軍的標準裝備幾年來通過戰爭途徑流落到北方民間一些最後都成為了世家貴族的珍藏。特別是局部加裝的孤型鍛壓鋼板的極品鎖子甲北方名之為將軍鎧黑市價格絕對能:賣到一千銀幣以上。兵荒馬亂的年月有這麼一件鎧甲就等於多了條命問誰不想活著看到太平時代!如果你有本事把鎖子甲倒賣到西域去在海都手下混個收稅官當都有可能。

    「對鎖子甲。但你得有本事達到大都督府提出的條件!」張翠峰笑了笑肯定地說。

    「什麼條件?麻煩您給說說張世兄咱們打交道過麼多年了能幫兄弟們一把就幫一把!」。商人們聞斷自己有機會入門迫不及待地祈求。

    「先你不能把這些東西賣給大元官兵。否則文憑收回罰金十萬。從老闆到夥計誰都跑不了!咱大都府的兵器上都有編號哪年出廠到哪裡哪年退役被誰家商號買走記錄得清清楚楚!一把鋼弩上面幾乎每個零件上都有鋼印被大都督府在元兵手中現經手者想賴也賴不掉!」

    「那是那是!」商人們點頭哈腰地回答。腦子被驢踢丁的人才會把東西賣給北方官府呢被人指脊樑骨不說哪個有本事從北方的官老爺手裡收回錢來?

    「第二你得從北方買糧食到南方。眼下咱們與韃子開戰需要大量軍糧儲備。武器輸出文憑分為四級從四到一級別越高你能批到的武器越上檔次想入這道門兒先從北方回購糧食。先運三千石給出入境的關卜拿著關片的收糧證明回福州找我咱自然有辦法給你弄來經營憑證!」

    「三千石?」商人們倒吸了一口冷氣。如果是普通年間收購三千石糧食不算什麼大問題。但眼下北方百姓連吃飽都不容易糧價一日高過一日想弄三千石糧食南下簡直比搶劫忽必烈的輜重隊還難。

    張翠峰看了問話者一眼鼻孔裡出了幾聲不屑的冷笑。「三干石只是入門兒!沒有金剛鑽大伙別攬這個瓷器活兒。三級憑證是一萬石二級憑證是兩萬石一級憑證是四萬石外加安撫使以上官員擔保。並且你還別打從江南買糧食的主意大都督府有令從即日起糧食由官府按市價統購各地糧鋪都要受官府監管。有哄抬糧價和向北方輸出糧食者按通敵罪論處!」

    商人們的心如同被人撥了盆冰水一下子變得瓦涼瓦涼的從前腳一直冷到後脊背。按張翠峰說的標準有實力拿到最高級武器輸出文憑的的確只有陳、許、蘇、方幾家。酒桌上有人小聲嘀咕大都督府這樣做太不公平也有人悄悄地打起了聯合其他商號共同經營的主意。

    「其實也沒那麼難。如今天下大亂長江以北哪州哪縣沒有幾家大綹子。大伙都是跑北方買賣的你們別跟我說自己是良民與任何一家寨主沒牽連。出去找幾家寨子一聯手敲掉一個官倉或者給運軍糧的護兵隊伍來一下多少個三千石都有了。寨主們得了兵器咱們賺了錢捎帶著還殺了韃子報了仇三全齊美!」見眾人面帶沮喪之色張翠峰「忍不住」出言給大伙指點了一條明路。

    他說得輕鬆眾商人卻嚇得直吸冷氣。北元關卡眾多稅如牛毛大伙平索向北方販貨時賄賂官府打點厘卡甚至勾結強盜可關的事情都幹過一些。但那都是小打小鬧至於明目張膽地勾結土匪搶劫的事情除了海沙幫過些本身就帶著嚴重土匪習性的私鹽販子誰也沒嘗試的膽量。

    想想武器在黑道上十倍以上的收益再想想勾結土匪作案失手的風險。大部分商家心裡慢慢有了計較。有些事情不需要最終獲益者直接出面去做。北方也有想賺錢的商人想展實力的強盜還有要賄賂不要命的貪官。通過他們的手湊三千石糧食買個四等輸出文憑似乎沒先前想的那般難。反正市面上最好銷的是鋼弩、皮鎧、朱漆弓這些普通貨那些高檔貨利潤雖高真買得起的人也沒幾個。

    幾天後本年度第一批南方商品通過各種渠道流通到了大元朝的市井中。被貿易禁運政策折騰了大半年的北方富豪們如獲至主紛紛出手搶購。久未露面的漆器、木器、絲綢、農具的價格都賣到了一個好價錢受此影響北元各地的糧價也再次向上波動了半成。

    就在糧商們考慮是否從外地收購更多的糧食拋售的時候他們聽說了一個一壞消息。各地春旱有人以過市面兩成的價格收購百姓手中餘糧。商人們聞風而動瞬間把糧價頂上了新高。

    四月底巨寇黃麻子率眾五千奇襲棗陽殺死北元縣令將府庫洗劫一空。同時北元谷城縣令上報中書省本縣受到盜匪襲擊眾弓馬手浴血奮戰擊退盜賊斬八百。但城牆被毀官庫存糧丟失殆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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