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南錄 第八卷 宿命 天變(三 下)
    蒙古人從會走路起就開始學習騎馬從能拿起弓時開始學習射箭幾乎是天生的戰鬥民族。如果把未經訓練的江南農民武裝起來驅趕到戰場那等於驅羊吞虎起不到任何效果。職業農民的職業強盜之間的戰鬥力差距決定了戰役的結果。

    所以長期以來大都督府堅持實行的是一種精兵政策。通過指揮學院、邵武軍校和警備軍制度逐級完成將領、士官和士兵的培訓。只有通過這種嚴格標淮培養出來的破虜軍才有與相同數量的蒙古軍一戰的實力。

    這種精兵政策存在著一個巨大缺陷就是無法短時間內提供大量士兵。在江南這種缺陷可以通過各地義軍來彌補習慣了宋代相對舒適的生活條件的大宋百姓與掠奪其財產、屠殺其同胞的蒙古人之間的仇恨不共戴天破虜軍在江南的每場戰爭中都能得到數倍於自己的民間武裝和青壯百姓的支持。

    戰場一旦轉移到江北百姓的支持度就快下降。越往北方破虜軍能在民間獲得的支持力量越小大宋這面旗幟的影響力越弱。自從康王南渡後北方士地已經被放棄了一百六十多年近四代人的血脈更替讓大部分北方百姓失去了對大宋的認同感。包括一些以忠義為名的儒士眼中的故國都是元而不是宋。

    所以只帶了七千精銳北上的陳吊眼在忽必烈的幾十萬大軍面前絕對沒有獲勝的可能。以兩萬對五十萬即使神仙在場也創造了不了勝利的奇跡。

    「把新編的四個火槍營調往江南西路!」文天祥反覆考慮後否決了宋清濁的建議。與其讓三個整編營的火槍手去陳吊眼那裡完成不可能完成的任務不如把他們補充到江西戰場。畢竟在那裡大宋和北元還維持著不勝不負的局面多投入一份力量就多一份取勝的希望。

    「大人咱們連續四個月的新兵都投放到了江南西路這種添油戰術是兵家大忌!」宋清濁有些急切地建議道。自從江南西路開戰以來大都督府幾乎把每批訓練好的新兵和醫館裡康復的傷號都投入到了那裡但是鄒洬的防線依然在不斷收縮。協同破虜軍作戰的各路義軍傷亡更是慘重有些小規模義軍從山寨大當家到小嘍囉幾乎一個沒剩下。

    雖然破虜軍也讓伯顏麾下的蒙古軍付出了同樣的代價但是照這個比例換下去最後的勝利者還是北元。因此參謀部的年青人多次建議文天祥重新調整江南西路的戰略都被他否決掉了。本能中文天祥對鄒洬有一種信任感或者說對自己一手創立的軍事制度有信心。誠然鄒洬的指揮能力和作戰經驗都不如伯顏但破虜軍的參謀制度和全新的作戰思考方式應該能有效彌補鄒洬個人能力上的不足。況且大都督府參謀部遠離前線對前方將士能不干涉過多還是不要干涉過多。

    至干陳吊眼所率領的北伐先遣師文天祥依舊打算把他們作為奇兵考慮。看看茫然不解的宋清濁他低聲命令道:「把能投入作戰的新兵和已經康復的傷號全部給鄒將軍送過去。派快船送信給陳吊眼將軍要他和杜滸兩個盡力拖延忽必烈的南下腳步完成任務後後從海上撤到兩浙沿江抵抗北元進攻。春耕結束後立刻命令除福建、廣東和兩浙各地的所有破虜軍和警備部隊去建康集結我會向蘇家、方家求援今年夏天與華夏眾豪傑在長江迎戰忽必烈!」

    經過幾年的高展福建、廣南比歷史上任何一個時期都繁華就連剛剛收復一年多的兩浙在安撫使李興和參謀曾琴的努力下都在慢慢恢復著生機。忽必烈既然對自己治下的北方百姓都毫不客氣地搶對於遠比北方富庶的江南洗劫起來更是不會留情。他統帥的元軍是一群狼劫掠的收穫越大群體的戰鬥力也越強。為了不讓他們獲得充足的給養元、宋對決的地點只能選擇在長江沿岸。

    此戰將是甦醒後的華夏與北元的總決戰。忽必烈南下軍隊中只有五萬蒙古軍說明經過連續數十年對內對外戰爭北方大草原上積蓄的戰鬥力量已經被消耗到了極限。這五萬蒙古軍和三十萬漢軍是他最後的底牌。勝他可以與伯顏左右呼應直搗福建不再給華夏另一個喘息機會。敗他寧願輸光全部家當甚至把整個蒙古族都搭進去。

    對於大都督府來說也是同樣道理。勝則永遠屹立敗則萬劫不復。

    「是!」宋清濁肅然以應。心中還有很多建議要說但這個時候他不能干擾大都督決定。

    「我我還還有一個辦法!」沉默了好半天的杜規又憋出了一句。結結巴巴的腔調與議事廳肅然的氣氛格格不入惹得大伙哄笑連連。

    笑夠了議事廳內的氣氛也跟著活躍起來。如果真的是一場對決的話微笑著去面對和無比緊張的去面對結果不會有太大差別。何況經歷了五年多恢復華夏未必沒有與蒙元一戰的能力。

    「說吧子矩你又想出了什麼鬼點子!」文天祥拍了拍杜規的肩膀笑著問。內心深處與杜規的隔閡感讓他很彆扭他期待著雙方可以恢復到泉州事件之前那種無話不談的地步但無論他作出怎樣的努力都收不到任何效果。

    伯顏給大都督府下的是一幅長效毒藥當初接過杜規等人手中的黃袍文天祥將不得不稱孤道寡。眼下拒絕了那件黃袍的他同樣也變成了孤家寡人。不再有一個朋友在看不到盡頭的荊棘路上越走越孤獨。

    「只是只是此計過於陰損伯是怕是丞相於心不忍!」杜規想了想鼓起勇氣說道。文天祥的個人品格讓他佩服但過於高潔的志趣明顯妨礙了大都督府的對敵策略的準確性。

    「且說來看你什麼時候學得這般囉唆!」文天祥笑了笑有些無奈地呵斥。

    「高價買糧、禁止一切能吃的東西向北運。逼北方老百姓造反!」杜規看了著眾人的臉色緩緩說道。

    剛的一下所有參謀的目光都看向了杜規。幾個負責籌劃作戰物資的參謀甚至直接抄起了算盤。

    「忽必烈能從自己人手裡搶到金銀卻未必那能搶到足夠糧食。金銀用後可回收糧食用後卻只能變成大糞並且一年只能收穫一次。讓退入太行山的八字軍和忠義軍放棄在河北轉進河東南北兩路。大都督府派人向陝西諸路滲透販賣兵器、鋼弩、扶植山賊搶劫府庫高價倒賣糧食、設法破壞春耕。這一切別打著破虜軍名義有有傷天理……」杜規狠了狠心話語漸漸流暢起來。如果不是到了最後決戰關頭他寧願把這個策略爛到自己肚子裡。獻上此計日後史家絕對不會給他記下光輝的一筆。

    去年陳吊眼北上將兩浙和山東砸了個稀攔。大都督府的人口掠奪政策又使得北元喪失了大量的青壯勞動力。入冬後太行群豪和紛紛而起的草頭王們破壞掉了河北大部分地區如今忽必烈的軍糧來源只能從原本不富庶的河東南北兩路(今山西、河南)以及陝西諸路徵集。如果有人再把這三個重要地區的官道切斷順便破壞掉春耕忽必烈南下的糧食供給絕對無法保障。

    忽必烈這次採取暴力手段從一部分官僚和豪強手中掠奪物資來應急已經破壞了其統治基礎只是南方的事態展逼得他不得不破釜沉舟。熟悉商業運作的杜規說得好金銀可以流轉而糧食用後卻不可重使用。只要破虜軍能與忽必烈在長江一線對峙幾個月沒有足夠糧草供應的元軍要麼加大從民間的劫掠力度逼得百姓無法繼續生存揭竿而起要麼退兵北返承認南征失敗。無論上述哪一種情況生北元各地必然會淹沒在農民起義的怒火中。

    參謀們誰也不說話了紛紛將目光著向文天祥。杜規所說的戰爭手段已經突破了大都督府的道德底限。拉高北方糧價破壞春耕最先影響到的肯定是北方百姓可以預見一旦戰事拖延到秋後北方將餓殍遍地。

    然而不這樣做一旦忽必烈大軍過江整個江南必然白骨纍纍。

    一直到眾人散去文天祥依然沒從迷茫中緩過神來。「我今天所做的決定到底對還是不對?」他一遍一遍地問著自己卻沒有人能給他答案。

    「即便文忠本人親臨也想不出更好辦法吧!」文天祥歎了一聲默默地想。六年半前的一段記憶完全改變了整個大宋在最初的時候他可以憑借文忠對歷史的回記對預計生的事情找出最佳解決方案。如今整個世界早己脫離了文忠記憶的軌道到底駛向哪個方向誰也說不清楚。

    按照原來的歷史五年前鄒洬兵敗自殺自己被俘。接著陸秀夫跳海現在處處與自己作對的宋帝趙昺已經死去。

    在原來的歷史軌跡中如今的水師統領杜滸絕食身亡炮師領吳希奭力戰而死。接著大元朝在出征安南時喪盡了陸上精銳。出征倭國時二十萬新附軍被颱風捲走。失去了兩大武力支柱的北元被迫放棄了繼續擴張。

    在原來的歷史軌跡中搶劫完大宋的北元再無目標可搶由劫掠為支柱的經濟旋即崩潰物價飛漲百官無傣。忽必烈父子相疑真金病死。

    而由於文忠的一段記憶所有歷史上生的大事都偏離了軌道。大元朝的精銳還在正於破虜軍糾纏不休。由於南方貨幣制度的啟忽必烈毅然廢除了紙鈔從崩潰的邊緣拯救了大元經擠。就連本來該在憂慮中病死的真金也因為大元朝面臨的外部壓力穩固地坐牢了繼承人之位。

    一切都變了華夏走到這一階段已經沒有任何可預知的東西供自己參考。所有的策略都要憑自己去摸索並且摸索的結果往往與自己的初衷背離。在一次次無奈的選揮中看著自己慢慢變得冷酷無情變得越來越不像自己。

    今天的會議中年青的參謀宋清濁主動承擔了組織人手秘密北上聯絡陝甘豪傑破壞北元糧食生產的任務。當這個真名叫趙刑的皇室成員主動提出隱瞞身份北上時文天祥甚至能感覺到自己內心深處剎那間的輕鬆。大都督府一致決定今天的議事內容絕不外瀉一旦宋清濁任務失敗大都督府為了佔據道義的制高點絕對不會承認他的作為受大都督府委派。這意味著其任務九死一生弄不好還會身敗名裂。但宋參謀還是甘之如飴地接受了這個條件。

    「這是華夏復興必然要付出的代價!」宋清濁當時的話至今依然在文天祥耳邊迴盪。其他參與此項行動的年青人也這麼認為。抱著對大都督府的無限信住他們去籌備北上事宜。所有的年青人都相信他們的大都督可以在關鍵時刻像過去一樣力挽狂瀾擊潰忽必烈。而在這個時候文天祥卻知道自己對即將到來的決戰沒任何把握。

    「有人說為政者無私德!」文天祥喃喃自語聲音細得像蚊吶。背後燈光漂白他瘦削的影子。

    「丞相吏部侍郎卓可求見!」侍衛長完顏靖遠在門外低聲報告。作為文天祥身邊的親信玻璃窗上那個孤單的背影讓他心痛。但武夫出身的他卻不知道如何為大人分優只能盡量找一些事情來分散文天祥的注意力。

    老天可能聽見了完顏靖遠的祈禱正在他絞盡腦汁想著如何給文天祥找些事情做時衛兵匯報吏部侍郎卓可來到了大都督府門口。

    「讓他有事明天在議事廳說吧今天我很倦!」文天祥從沉思中回過神有些不高興地回答。

    吏部尚書卓可如今是行朝諸臣中最讓大都督府最頭疼的一個。當初明知道此人與刺殺事件脫不開干係為了避免內部動盪文天祥還是命令監察部門放過了他。結果逃過一劫的卓可偏偏不知悔改每天公務之餘把全部精力都花在了給大都督府每一項政策挑毛病上。並且還不以儒家經典而是代之以《臨時約法》為依據千方百計找大都督府的茬兒。

    依照卓可的看法臨時約法既然規定了人人平等為治政目標大都督府就不該參與商業運作。按儒家角度這是不折不扣的與民爭利。參照臨時約法此種舉措也與約法精神背道而馳。

    一旦官員參與商業則商業就涉及了官員的切身利益。涉及到切身利益時官員就免不了利用手中的權力謀私。到頭來官*商*勾*結帶來的是更大的不平等和欺詐受損的則是大多數百姓。

    「丞相的本意是好的最初也的確起到了好的效果。但展到今天官府必須從軍械之外的各項產業中退出專心做官府應該做的事情!」卓可在各地的報紙上不止一次強調自己的觀點。弄得家族利益與民間產業牽扯甚多的杜規和陳龍復等人好不尷尬恨不得派人把這個天天亂叫的烏鴉擰斷脖子扔到海裡。一些底層官員更是對卓可恨之入骨幾度上書大都督府彈劾他偏偏他們在公務上抓不到此人什麼實際紕漏。折騰了幾次後大都督府只好將這些彈劾報告束之高閣。

    「卓大人說無論您是否睡了都請見他一面。關於北軍南下他有一個好主意獻上!」片刻之後完顏靖遠再次報告。

    「請他進來吧讓人準備兩杯清茶!」文天祥反而有些詫異了卓可對他這個大都督向來持敬而遠之的態度主動上門獻計這還是雙方認識五年以來的第一次。

    完顏靖遠笑了笑出去傳令。不一會兒一身儒服的卓可跟在他身後走了進來。一個侍衛端來兩杯熱茶在文天祥與客人面前擺好然後輕手輕腳地退到了屋門外。

    吏部侍郎卓可身材中等體形偏瘦。脖子和脊背挺得很直看上去就像跟人剛吵過架般渾身肌肉都在賭氣。待到其人真正開口說話時卻透著斯文柔和的味道與外表的僵硬完全不符。

    「深夜相擾望大人恕卓某唐突。卓某聽聞北酋剋日南下前鋒已抵濟南不知消息正確否?若不牽涉軍機還請丞相直言相告!」

    「具體的說三日前忽必烈的羊毛大蠹已經插在了大名府。眼下北元大軍兵分三路向東、向西、向南攻打各地義軍。下一步元軍主力是向東先攻陳將軍還是不顧一切南下敵情司還沒有定論!明天的報紙應該有更詳細的信息官員內部傳達的邸報上也有相關內容卓大人盡可調來一閱。」見卓可不是來挑刺的文天祥也無法擺出一幅拒人千里之外的姿態想了想挑非關鍵性消息透漏了幾個。

    「丞相何不禁止報紙議論此事以安民心麼?」卓可聽完了文天祥的介紹本能地提了一條建議。

    「防民之口甚於防川況且有些事情你弄得越神秘流言偏離事實越遠。還不如把真相擺出來免得人心浮動!」文天祥笑了笑回答。卓可的思維方式與大都督府眾人相差依然很遠很難理解一個在報練上終日指摘大都督府過失享受著盡情表達自己意見權力的人心裡卻總想著剝奪他人的言權。

    卓可是一個心思敏銳的官吏立刻從文天祥的笑容裡知道了自己哪句話被人抓到了把柄訕訕地笑了笑說道:「卓某莽撞了若是大都督肯因言罪人卓某早已進了礦井哪裡還能登門拜望。」

    文天祥又笑了笑低頭抿了一口茶。從今晚的言談舉止上來看戶部侍郎卓可並非完全不知好歹之人以前他之所以老是與大都督府為難恐怕除了對君臣理念的執著外更多是性格所致。

    「不知大都督可有退敵之策?」卓可坦然一笑緊追著又問。

    「無必勝之策卻有必戰之心。好不容易喘過口氣來卻不能眼看著剛恢復元氣的江山被北元糟蹋!」文天祥坦誠地回答卓可既然說是來獻策有些事情就不能對他隱瞞。

    「北虜兵勝如忽必烈攻入江南與伯顏左右夾擊勢必危矣。卓某以為當今之要務莫如搶在忽必烈南下之前先破伯顏之兵!」卓可起身正色道。

    這是大都督府眾人都曾想過的主意問題是大都督府治下能戰之兵只有三個師去年控制地域飛擴張將大都督府的武力使用到了極限。眼下對付伯顏的進攻已經使得兵馬調度捉襟見肘。若想一口吞了伯顏的二十萬蒙古鐵騎談何容易。

    文天祥想了想決定直言自己面臨的苦惱。「鄒洬手中只有三萬不到破虜軍有民軍協助方能據險而守。若攻則必敗!不知卓大人有可良策教我?」

    他不指望卓可這樣不懂軍事的人能提出什麼好建議但能看到新政的反對者主動前來為國分憂心裡仍然痛快。高興之餘連著白天議事時產生的煩惱都跟著散了幾分。

    「卓某不通軍務但與潭州鎮戍使司統軍萬戶夏良佐有舊交願討一令前往為國說之!」卓可再次施禮說道。

    潭州文天祥愣了一下目光快掃向地圖。試圖牽制伯顏側翼的破虜軍第三師與塞因德濟正於荊湖南路糾纏。破虜軍火器犀利士兵勇悍塞因德濟麾下的蒙古騎兵來去如風行動迅。在平原多於山川的荊湖南路雙方一時誰也奈何不了誰。如果此刻有人在賽因德濟屁股後面捅上一刀的話恐伯整個荊湖的戰局將完全逆轉。未下江西先失荊湖伯顏即便再膽大也不敢冒腹背受敵的險。

    只是臨戰勸降地方大將的事情成功的幾率向來不高。一旦失敗執行任務的勸降者肯定會被人砍了明志。為了一個渺茫的希望讓卓可冒這麼大的險值得麼?

    文天祥抬頭看向卓可第一次現這個脾性倔強行事偏執的人還有令人欽佩的一面。想對其言明其中風險性卻見卓可著向自己的眼神已經帶上了幾分負氣幾分決然。

    「卓某與丞相道不同卻也是宋人!為國盡力九死而無悔!」

    酒徒註:最近正忙著修改稿子準備出版所以更新度放慢。  
本站首頁 | 玄幻小說 | 武俠小說 | 都市小說 | 言情小說 | 收藏本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