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南錄 第七卷 逐鹿 第四章 驚雷(十二)
    紅的、綠的、藍的、白的、紫的一道道閃電劃過天空照亮在暴風中來回晃動的營帳。天上的雲很厚厚到遮住了所有星星的光亮。四下裡暗得伸手不見五指只有在每一道閃電落下的瞬間天地間都會驟然亮一亮待到霎那間的光芒散盡一切又沉入墨一般的黑暗中無邊無際。

    「去把格根將軍請來{」右垂相伯顏從一堆戰報中抬起頭大聲向外邊吩咐道。一道閃電恰巧在此刻把天空照亮映得他的臉青黝黝的宛如剛睡醒的惡鬼。

    「是1」親衛答應一聲小跑著去召喚下萬戶格根。蒙古人名字少翻來覆去就是那麼幾個。但侍衛們絕對不會弄錯伯顏希望見的是哪個格根。那個薛糧格部的小子最近在伯顏面前炙手可熱風頭己經把諾敏等世襲的武將都壓過了。

    諾敏又在陳吊眼手中災了跟頭這是昨天送李治亭等人走後伯顏收到的最新消息。也是他召喚格根的原因如今一場針對南方的佈置己經展開伯顏不願意兩淮再出現其他變數。

    片刻後滿身是水的格根出現在軍帳裡。外邊的雨很大他的蓑衣根本擋不住這麼大的雨水百十步的距離布袍子己經濕得貼在了身上。這下更顯得他身材勻稱一條條有稜有角的肌肉塊從衣衫下透出來幾乎漲破洗得白的征袍。

    「去給格根將軍取一套新綢袍子來!」伯顏推開身邊的公文大笑著站了起來。眼前青年將軍就如一塊未經雕琢的璞玉雖然外表粗陋在行家眼裡卻處處透著與眾不同的光。每當看到他伯顏就想起自己少年時與忽必烈初次相逢的時候。那時候自己亦是如此樸如此不拘小節。是忽必烈慧眼挖掘出自己從此君臣二人在這世界上書寫了一段傳奇故的澤實事

    格根身上唯一和自己不同的就是血統。自己出身於高貴的巴鄰氏而格根出身於一個草原與雪域相交處的小部落。

    「不知大帥喚末將前來有何吩咐?」在侍衛的幫助下脫掉了蓑衣格根衝著躬身施禮然後低聲問道。

    「諾敏又輸給陳吊眼了損兵三千。再這樣下去本帥給他的五萬人馬就丟盡了!」伯顏笑著遞過幾份機密戰報「如今兩淮大亂我想看看你有沒有什麼好辦法?」

    格根愣了愣接過戰報在燈下一份份翻看起來。水滴順著他的袍子角流下一會兒就把地毯潤濕了一大片。伯顏的侍衛很不滿走上前想請格根先換了袍子再看戰報卻被伯顏用手勢攔住了。一個好統帥要的就是這份對戰爭的癡迷舒適的地毯與華貴的征袍影響不了戰爭走向而主帥在戰局投入程度卻直接關係到戰爭的勝負。

    一字不落地翻了兩遍格根放下了戰報快步走到伯顏的帥案後。那裡掛著一份新繪好的羊皮地圖地圖上敵我雙方位置、攻擊遷回的路線和方向標識得清清楚楚。在淮南東路靠近六合附近接連打了幾個紅叉其中有兩個力透紙背顯然是伯顏帶著怒火打上去的格根以大拇指和食指為尺在幾個紅叉之間量了量又估算了一下陳吊眼部與諾敏所部人馬之間的距離沉吟片刻後搖著頭出幾聲苦笑。

    「來先換了戰袍別著了涼。你可是咱們蒙古軍中唯一還穿布袍的將軍了!」伯顏亦搖了搖頭不問格根對策而是將話題扯到了他處。

    「謝垂相賜袍!」格根施禮接過承相親衛遞過來的綢袍。地道的蘇綢貼在皮膚上有一種非常細膩的感覺很舒服。隨著帳外吹進來的風衣角前後飄擺居然把一個沙場武將襯托得身上生出了幾份儒雅氣。

    「這這可比我那棉袍子涼快多了也乾爽多了!」格根用大手摸著自己的袖口說道。

    他族裡窮人又清廉數年來征戰所得大部分送回了部落所以手頭一直沒什麼積蓄無錢享受南方漢人的奢侈品。這倒讓他在諸多豪門出身的將領中顯得與眾不同少了幾分浮華多了幾分沉穩。

    「綢緞這東西在咱們草原上穿又滑又涼絕對沒棉和毛來得實在。在大江兩岸卻是最適合不過乾爽透氣1不同的東西就要用在不同的地方。用人麼也要量其才取其長而避其短!」伯顏笑呵呵地說道如不是滿帳篷的兵戈之氣襯托著光看神情真的像一個老人跟自己的子侄輩在嘮家常。

    +承相說的極是格根受教了!」下萬戶格根無端紅著臉汕汕地答。數日前他曾獻計勸伯顏以重兵先擊潰陳吊眼以穩定後方。伯顏採納了他的計策卻不肯讓他領軍而是讓上萬戶諾敏帶兵前往。這讓格根覺得很不公平私下裡也沒少抱怨伯顏處事不公。聽今天伯顏關於「絲綢使用地點的」的評論格根知道自己那些牢騷話己經被人添油加醋報告給垂相大人了。

    正在忐忑不安間又聽見伯顏笑著問道:「若是我派你去替代諾敏你能快剿滅陳吊眼麼?」

    聽了這話格根的心猛地一跳。本能地想大聲說一句「末將願往!」可話到了嘴邊又被理智強壓了回肚子。伯顏為什麼不派自己而派諾敏領軍其中原因格根也很清楚。統領五個萬人隊需要主將有足夠的人望否則無法讓大軍步調一致。而人望方面正是他自己所欠缺的。以他低微的出身和官職絕對指揮不了塔賴等血統高貴的老將弄不好沒等跟陳吊眼交手自己人內部己經亂成了一鍋粥o「如果現在我派你把諾敏換回來你能保證我的後路不出閃失麼?」伯顏見格根半晌不說話知道他己經明白了自己當初的用心換了個方式問道。

    「垂相恕末將無能!」格根紅著臉後退了半步說道。

    「唉!當初雖然你一再提醒本帥還是小看了陳吊眼!」伯顏長歎了一聲說道。內心深處他現在也很後悔當初派諾敏領軍前往的決定。如不是這個不知深淺的傢伙被陳吊眼耍得團團轉自己擺在江畔的兩路大軍也不至於處境如此it尬。

    但現在的蒙古軍不是當年成吉思汗時代的蒙古軍那時候整個蒙古族是在高擴張時代兵越打越多地盤越打越大無論你出身哪一個部落只要善戰就可成為獨當一面的大將。而現在蒙古族的積蓄了幾百年的力量己經用到了極限東西方的大汗們己經斷絕了聯繫。隨著擴張的度放慢一些部族內部的o疾也跟著顯現出來。管理一個國家與管理一個部落不同其人才選拔不應該依照血統而應該依照才幹。大元朝卻恰恰做不到這一點在這個快崛起的國家中幾乎保留著部落的所有陋習。

    作為大元右垂相伯顏深知大元朝現在人才日益凋零的狀況和用人過分注重血統不無關係。朝廷沒有宋朝那樣規模宏大的科舉制度立國以來時斷時續的幾次科舉都是針對蒙古貴胃子弟的。作為培養軍官的怯薛制度也是豪門大族的專利。像格根這樣小族出身的人無緣涉身期間自然也無法快被人賞識提拔起來。

    但伯顏對這種惡習根本無能為力說實話除了忽必烈汗之外其任何人都無法違背傳統否則必然被習慣的力量碾得粉身碎骨。所以在明知道格根比諾敏更適合領兵迎戰陳吊眼的情況下他只能向傳統妥協。

    「並非垂相之過陳賊有各而來我軍倉促應戰。開始難免處處被動只要耐住性子與其周旋時間久了陳賊未必討得到好去!」格根見主帥歎氣趕緊出言勸解。

    「你且說說我軍要如何才能勝得了陳賊?」伯顏搖搖頭把所有不相干的憂慮趕出腦海帶著幾分鼓勵的表情問道。(12433843酒徒官方群歡迎加入)

    「垂相且看陳賊的行軍路線幾乎是一道鋸齒總是不肯離開江畔太遠總是不時的要回到岸邊!」格根本不是小肚雞腸之人受到伯顏點撥又見垂相如此賞識自己心中的些許怨氣早己煙消雲散指著帳壁上的羊皮地圖大聲說道。

    「據諾敏所言陳吊眼每次到江邊都將大批挾裹的百姓送往江南!」伯顏沒看明白格根的意思按戰報解釋道。

    「恐怕來往都不是空船。戰報上說陳吊眼軍中手雷小炮還有稀奇古怪的東西甚多。他與我軍比拚度顯然無法帶那麼多m重在身邊!」格根搖搖頭說道。

    「所以他每戰之後必然到江畔兜***實際上是進行補給!」伯顏的眼神刷地一亮驚叫道。

    這是他一直沒注意到的問題收到諾敏的戰報後他一直懊惱破虜軍的攻擊犀利和行動迅捷卻沒想到維持如此強大的攻擊力需要什麼條件。隨著降將黎貴達等人的努力火炮、手雷等新鮮產品對大元將士來說以及不是神秘之物。雖然這次南徵兵馬沒帶太多火炮但火器在戰場上的優勢和弱點伯顏還是了然與胸的。

    「所以要打敗陳吊眼先不是追他而是切斷他與南方的聯繫逼著他向北走1」

    格根重重地敲了下地圖大聲道。

    這是他目前想到的最佳方式一旦陳吊眼與江南的聯繫被切斷他的補給就會出問題。

    沒有了補給也就沒有了犀利的攻擊力。沒有了犀利的攻擊能力陳部也就無法保持那麼高的移動度。

    「以諾敏將軍目前的追擊方式永遠也追陳吊眼不上。末將聽人說文賊把耽羅島上的馬匹大部分給了陳吊眼那都是三、四歲口的良駒……」順著最初的思路格根的分析越來越貼近事實。江南的潮濕天氣不適合養馬所以破虜軍的騎兵很少。但陳吊眼部這次跨江北進帶的居然全是騎兵。破裂軍的戰馬要麼是與乃彥交易而得要麼是從耽羅島大元的牧場打劫而來。無論是哪個來源馬匹質量都高於諾敏所帶的騎兵。伯顏這次集結大軍過於倉促很多蒙古武士的戰馬都是自備的家養的戰馬當然跑不過耽羅島上那些千挑萬選出來的良駒所以從身後追累死諾敏也追陳吊眼不上。

    「有道理可諾敏現在兵馬大損士氣低落怎樣才能擋住陳吊眼不讓他靠近江岸?」伯顏搏著鬍鬚問道目光裡除了讚賞還有對後生晚輩的成才的期待。

    「依末將之見兩淮那麼多新附軍見了陳吊眼的旗號就躲實在太過分。野戰攔不住陳吊眼但他們駐堡壘而守等待援軍還做得到吧。要他們盤查路人別讓人給江南帶信總做得到。如果這點力都不肯出恐怕這些人的心思早已經不屬於大元了!」格根的語調一轉陰陰地說道。(請大家到17k支持正版支持酒徒)

    蒙古軍人多如果再挾裹上足夠數量的新附軍做傀儡打造一道封鎖線並不難。關鍵是讓那些新附軍找不到消極避戰的借口。處理這種事情任何蒙古將領都很在行不過是一個「殺」字。不力戰者殺臨陣脫逃者族誅。伯顏所部都是蒙古族將領對於新附軍和兩淮百姓他不會心存一絲憐憫。

    「甚好你去以本帥的口氣寫封信。把詳細戰法都告訴諾敏告訴他如果他依然攔不住陳吊眼就不必領兵了!」伯顏拍打著格根的肩膀說道:「本帥今天才現沒讓你去追陳吊眼是多麼正確的一個選擇。本帥老了這場仗還不知道要打多久將來還要多憑你們這些年青人!」

    話說到這個份上格根若再不明白伯顏的栽培之心就等同與白癡了。他感動地再次向伯顏施禮拜謝垂相大人的知遇之恩。剛剛跪下去卻被伯顏一把拉了起來。

    「不必謝本帥為國而非為私也。我會保你為上萬戶的折子己經送到了大都監國太子很快就會批復。你將來好自為之!」伯顏笑著說道隨即把幾分南邊送來的情報塞到了格根手邊。「這是南方細作來的情報還有一些緊急軍情你先看看然後仔細給本帥一個說法!」

    格根鄭重地接過了情報以他一個下萬戶的身份在參與局部軍事決策之外還能參與對整個戰局分析這是一個他做夢都不敢想的殊榮。垂相伯顏的培養之心清清楚楚這份厚愛讓他感動之餘更覺得肩頭責任重大。

    格根的所有表情伯顏都看在眼裡。憑一人之力難以改變整個蒙古族傳統的選才方式。但憑一人之力為國家培養一些棟樑伯顏覺得自己還能做到。與南方漢人之間的戰爭也許是一個長期的僵持漢人的韌性強人數龐大其中像李治亭這樣的打著儒學名義謀一己之私的偽道學和張宗演這類裝神弄鬼以求富貴的教主、神棍固然不少但像文天祥、李庭芝這樣的民族脊樑更多。這一代的爭鬥結束後還要看下一代戰爭未必全部在疆場上一個民族的胸懷、抱負、對世界的認知和治國之道等都是競爭的手段之一。蒙古人和漢人之間必然有一方被另一方擊垮哪怕是戰爭延續幾百年。

    「達春大帥己經無法救垂相打算如何應對江南戰局?」過了一個多時辰格根才將面前的情報看完想了一會兒皺著眉頭道。

    「若你領兵欲如何?」伯顏不答反問。能一眼看出達春無可救便放其為棄子而不顧格根的冷靜和鎮定比起其他叫囂著三日之內殺到樂安城下的其他將領己經很是難得。但伯顏更期待格根能給自己一份詳細的答卷能站在大局角度快擊垮殘宋的答案。大元己經消耗不起了臨南征時找盧世榮催糧伯顏在盧世榮的賬本上清晰地看到帝國的窟窿有多大。阿合馬靠掠奪民間財物支持國庫盧世榮比他高明一些靠處處增設關卡把官道和路橋變成收錢站斂財。這樣下去民間早晚會承受不起大元早晚會像歷代王朝那樣毀於活不下去的暴民手中。

    「如果達春將軍己經不可救整個江南戰局就得重新考慮。當年我軍把殘宋打得如何破虜軍最近戰績如何都己經是過去。這盤棋咱們需要重新來過!」格根指點著己經成為破虜軍囊中之物的兩江南部神采飛揚地說道。

    第一次統籌全局雖然是紙上談兵依然讓他感覺到豪氣滿懷。彷彿自己就是天生就該統帥千軍萬馬戰事越大越是游刃有餘。

    「破虜軍半年之內連取兩浙、兩江來勢洶洶。但其五年之內以一城之內擴張到四十餘州恐怕深後麻煩不少。我大元剛擊潰乃顏草原上麻煩亦是多多。雙方這次盡全力一戰恐怕所憑借的不是誰戰鬥力最強而是誰的疏漏更多了。垂相剛才給我的情報中著重提了兩個人不知道二人的任務垂相能否告知末將?」格根越說思路越清晰有條一戰而定江南的策略己經在其腦海裡慢慢形成。

    「那兩個人作用不大為本帥製造一個機會而己!」伯顏欣賞地笑了笑把自己給李治亭和張宗演的命令復迷了一遍。

    「恐怕那就是決戰之契機了!」格根冷笑著說道。

    文天祥不是岳飛岳飛只有一鎮之兵而文天祥有統領天下兵馬的大權。但伯顏取勝的寄托也不在李治亭等人身上他們只是需要提供一個讓殘宋陷入短暫混亂的機會。

    在兩國傾力對決的關鍵時刻一個機會己經足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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