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南錄 第七卷 逐鹿 第四章 驚雷(十)
    三日後陳吊眼在一個名叫瓦梁的地方放了一把大火。借助地形和火勢將追他追得最積極的一個蒙古軍萬人隊殺得潰不成軍。五個蒙古軍千戶被陣斬四千多人葬身火海。老將塔賴帶著餘下的蒙古兵雖然逃出了生天卻望陳吊眼戰旗而懼再也不敢尾隨其後。

    負責追剿陳吊眼的上萬戶諾敏無奈只好放棄了原來的分路包抄戰術把剩餘的四萬餘蒙古軍集中起來力圖以優勢兵力與陳吊眼決戰。奈何陳吊眼不肯上當帶著騎兵東一頭西一頭亂鑽。淮南東路各地新附軍己經近十年沒過軍館也近十年沒補充過軍械了又有誰敢擋在他的前面找死?

    諾敏堵他不住氣得暴跳如雷揮動大軍緊追不捨。陳吊眼帶領破虜軍沿瓦梁、六合一帶兜了半個***突然回頭在諾敏的側翼「咬」了一大口把兩個凸出的蒙古千人隊給全殲了然後快脫離接觸殺向了來安、清流關一帶。

    清流關距離廬州城己經不到二百里蒙古軍的糧道安全再次受到了威脅。附近各路兵馬聞訊齊齊向廬州方向趕。鬧得兩淮人心惶惶各類流言不脛而走比敵我雙方的騎兵「跑」得還快。

    「您知道麼陳吊眼又打贏了這回他以五千騎兵吞了諾敏兩千人馬然後從容撤退!

    蒙古人啊都氣瘋啦!」早晨有人在茶館裡偷偷地向身邊的朋友介紹。

    聞者眼睛一亮會心地笑了笑以茶代酒一乾而盡。

    「乾杯!」隔壁桌子上幾個年青人舉起茶碗不說為什麼每個人心裡都知道為什麼長期以來在很多人心目中蒙古騎兵都是不可戰勝的。

    沒有任何一支軍隊能在正面較量中憑借真正實力而不是詭計戰勝蒙古軍這是從江南到西域甚至到遙遠的萊茵河畔人們普遍認識到的「真理」。

    憑藉著這股自信和敵人的懦弱蒙古大軍打遍天下無敵手。一個蒙古千人隊跟在數萬敵軍背後追殺的情景屢見不不鮮。

    但這個傳說在祥興五年夏末被徹底打破了先是在江南西路十餘萬元軍敗在了三萬多破虜軍摩下。後是在淮南一個無名之所同樣數量的蒙古騎兵和破虜軍騎兵對戰蒙古騎兵被擊潰破虜軍騎兵損失不到四分之一。

    隨後陳吊眼越打越精前後三四戰都未落下風。

    這種在正面作戰中打敗蒙古人的新聞給民間帶來的衝擊是巨大的。很多心如死灰的人抬起頭來抱著各種目的悄悄地為新聞添上傳奇色彩。

    「您知道麼陳吊眼三千多騎兵把諾敏將軍五千先鋒人馬給全殲了!」中午有人在街頭沽酒時跟幾個酒友交頭接耳。

    m算什麼啊我聽說苗春將軍用小船奇襲了雷江口把ft子水寨一夜之間燒光了呢!

    這回伯顏大人吃癟吃大了1」有人湊過來搭茬。

    幾個酒友拎著壺弄上碟子鹽水豆找個沒人地方慶賀起來。有人邊喝酒邊唱詞。有人邊唱詞邊抹眼淚。

    「您知道麼陳吊眼將軍帶著一千鐵騎馬踏諾敏聯營殺了一萬多人自己連根寒毛都沒落下1」同樣的話題到了晚上就從新聞變成了傳說。

    「您知道麼文大人設了十面埋伏把達春給困在樂安了。伯顏想渡江去救雷江口那兵馬剛走到一半浮橋被破虜軍給炸了誤那個慘哪我二表哥說下游的屍體把江面都塞住了!」

    「活該這些年他們殺了咱多少人啊1」

    傳說、新聞、還有謠言交織在一處讓人分不清哪個是真哪個是假。

    「您知道麼?陳吊眼帶著百餘人在諾敏數萬兵馬中三進三出殺了血流成河。諾敏被他打得抱鞍吐血要不是人多連級都差點保不住!」幾天後新聞從傳說變成了傳奇。

    「這回伯顏還想渡江救達春呢我看自保都難IT!」

    人們通過親朋好友的耳朵和嘴巴將道聽途說來的消息反覆加工每個人都把自己的想像和祝願加了進去。

    對於民間輿論北元本來就沒能力控制。一些地方官員有心獻慇勤干涉又怕半夜時被人跳進院子割了級去只好任由傳奇變成神話。

    一個讓江南江北精神鼓舞復國希望再度被點燃的神話。人們議論著期盼著等待著等待著破虜軍殺到自己家鄉來的那一天。

    雷江口北元大營。

    元右正相伯顏的背影被燭光投在帳壁上看起來竟微微有點駝。

    作為大元朝廷上權威僅次於忽必烈的人物幾年來他承受的壓力太大了。大得己經過了一雙肩膀所能擔負的極限。有幾次他都想一睡下去再不醒來。但是對於黃金家族和對於蒙古民族的責任感又讓他不得不咬牙堅持堅持到自己再無法堅持的那一刻。

    鞠躬盡瘁死而後己。作為垂相伯顏知道自己肩頭與權力相對應的是責任。哪怕是在指揮作戰的時候他的書案邊也擺滿了從全國各地彙集來的消息。還有地方大員快馬送來的手軋、報告、請示他需要通過這些紛繁複雜的消息來掌握大元局勢然後再從大局出對那些手軋、報告和請示做出指點寫出自己的處理建議。

    沒一件事情是讓他省心的。街頭巷尾所流傳的那些謠言固然讓人心煩。但比起戰局的真正展和各地沸騰的民情那些流言反而最讓人能不放在眼裡。

    時局遠遠比流言所描述的情況要糟。謠言傳得雖然離譜但那就是點點斑斑誰也無法把這些破碎的事情穿成一線。而朝野各地傳來的消息彙集起來卻拼成了一幅圖一幅處處起火百孔千瘡的大元江山。

    上個月達春在江南西路戰敗。十幾萬兵馬剩下不到三萬江南重鎮贛州被破虜軍不戰而克。達春、元繼祖、李諒三人在撤軍途中被各路人馬沿途截殺最後居然被叛亂的新附軍和西門彪所帶領的民間武裝困在了樂安這個彈丸之地。

    同時建昌軍造反臨江軍的士兵殺了他們的管軍萬戶叛亂。隆興、撫州二地的大元官吏獻城投降半個江西行省轉眼落入了大宋手裡。與達春近在咫尺的呂師夔見達春被圍居然不去援救而是以接應大軍過江為名直接退到了池州一帶。讓從福建路殺出來的陶老么部和兩浙民軍不費吹灰之力就收復了江南東路的三分之二。

    眼看著鄒漢帶著破虜軍第一師和炮師向樂安逼近了預計渡江接應達春的兵馬卻只在薪陽口過去了三分之一。雷江口就是在伯顏眼前這塊地方蒙古軍在窄窄的江面上搭了幾次浮橋都被人破虜軍教導旅給炸毀了。那個破虜軍將領苗春帶著一群亡命之徒就像蚊子般你根本無法預料他什麼時候會來。人數雖然少你卻無法小視他們。燒糧船、炸浮橋、水裡邊下毒藥這夥人什麼「卑鄙」手段都干。伯顏曾派了幾千人去圍剿他結果他向懷寧一帶的沼澤地裡一鑽立刻就沒了蹤影。待大軍這邊剛把浮橋的繩索拴好他從江面上又冒出來了駕駛著車船砍斷繩索然後順流而逃大元水師追都追不上。

    此刻伯顏心裡很清楚原定過江與達春匯合快穩定江南西路戰局的計劃己經失敗了。薪陽口渡過去的那五萬多兵馬在與大部隊匯合前決不能冒險攻入江西。此時的破虜軍己經不是五年前那支初出茅廬的破虜軍了。那時他們與五千蒙古軍廝殺需要前後調集三四萬人。現在他們與五萬蒙古軍作戰以同樣數量的兵馬基本上就能不分勝負。如果這支隊伍貿然前進說不定救不了達春自己也會落入破虜軍的陷阱。

    無論用兵還是治政達春都不能算庸才。相反他的能力還在大多數蒙古將領之上。這也是伯顏為什麼不惜代價想救達春的原因。大元朝這幾年連續對內、對外作戰損失的將領太多了軍中己經出現了後繼無人的現象。如果像自己還有也辛、忽勒罕等老人再受到長生天的召喚能輔佐忽必烈和真金殿下的就只剩下諾敏、巴拉根倉這樣的新手了。

    「他們。……」想到諾敏在淮南東路的表現伯顏失望地連連搖頭。當初派諾敏領兵而不派自己更看好的格根就是因為諾敏家世顯赫聲望高能服眾。可他太輕視陳吊眼了以為陳吊眼就像一般流寇那樣好對付。如今非但陳吊眼沒能消滅兩淮還有越來越亂的跡象很多新附軍都開始與陳吊眼勾結一些被剿滅的山賊、流寇也死灰復燃。

    「既然原定的目標己經無法完成是不是該跟陛下商量商量先不著急過江呢?」伯顏心裡好生遲疑。從目前的事態上看達春殘部被破虜軍殲滅己經是板上釘釘的事任何人都無法改變這個即將生的事實。而陳吊眼的威脅遲遲解決不掉南下的兵馬就無法揮出全部力量。

    「也許這是一條可行之策只是陛下未必有此耐心!」伯顏歎了口氣徘徊了幾圈跌坐回自己的帥椅。

    如果救不了達春準備更充分一些在南下與破虜軍決戰未嘗不是一條可行之策。但這樣忽必烈就要面臨丟失整個江南的指責蒙古族內部的很多勢力就會找到反對他的理由。

    實際上江南那塊土地對大元來說己經是如鯉在喉吃下去很難吐出來恐怕也非常不容易。

    悶悶地又翻看了幾份官員送來的密報很快伯顏自己推翻了暫不過江的假設。此刻除了陳吊眼長江以北還有很多更讓人焦慮的事情據中書省和江北行省的官員密報說山東的紅襖軍己經死灰復燃活躍在太行山內的八字軍近日也頻頻出擊四處攻打州縣殘殺官吏。

    「文賊一夥看樣子是喚起了所有漢人的希望啊!」伯顏又歎了口氣放下了密報。以他的見識不難猜到各地流寇死灰復燃的原因。當年大宋太后和皇帝不戰而降無疑是一盆冷水澆滅了天下所有漢人抵抗下去的熱情。而文天祥和他的破虜軍就像一團團野火無意間把所有餘燼又給點燃了起來。

    只有盡快消滅文天祥和他的破虜軍主力才是穩定江山社v之道。可怎麼去消滅呢?完全憑借武力以破虜軍越戰越強的展態勢上來看恐怕十七萬蒙古軍全部南下也難以奏效。如果不完全依賴武力呢?

    如果不完全依賴武力只有依靠對手自己的失誤了。但這些年來文天祥己經一步步奪取大宋的權柄。以此人的聰明才智還有他獨創的那種議事制度、平等律法讓他犯大錯很難。

    想到這伯顏不僅佩服其自己的對手來。從軍械製造到經濟民生文天祥的才華的確在自己之上。也難怪當年忽必烈為起眾人北垂相、南垂相哪個更賢連留夢炎這些馬屁精都回答:「南垂相更賢!」

    賢的不僅僅是他這個人而是此人創立的那些典章制度。如果大元能採用國力肯定更上一層。這種制度決策起來很慢卻最大地程度上避免了錯誤。伯顏在心裡如是評價文天祥通過東鱗西爪的消息他很佩服文天祥現在於大宋嘗試的那些辦法。但同時他更清楚那種辦法在大元根本不可能實行。

    因為大元的皇帝比大宋的皇帝英明得多。侵犯皇家利益的人結果只有一個。那就是萬劫不復。

    戰爭、內政、皇帝、大宋彷彿有一團亂麻在伯顏腦子裡攪著讓他瞬間頭大如斗。突然眼前彷彿有靈光一閃伯顏騰地一下從帥椅上跳起來衝著帳外大聲命令道:「來人把李儒給我叫來不請來把治亭先生給我請來。還有張天師!」

    門口的親兵不知道伯顏為什麼突然由憂轉喜答應一聲匆匆跑了下去。

    不一會兒帳外傳來一陣悉悉嗦嗦的腳步聲一個四十多歲峨冠博帶的儒者和一個手持拂塵面帶媚笑的道士走了進來。

    伯顏放下手裡的公務笑著站起來迎了上去。一邊做足禮賢下士的姿態一邊對親兵命令道:「來人給二位先生奉茶。要今年的君山銀針莫要加奶!」

    「多謝大人!」一儒一道笑著唱了個肥諾在伯顏安排的椅子上毫不客氣地坐了下來。

    他們都是伯顏相交多年的「朋友」在蒙古重臣中伯顏垂相一直是對漢家諸學涉獵最廣的也是達到境界最高的。不領兵在外的時候他的府邸內幾乎是日日高朋滿座光吃閒飯的幕僚、門客就養了兩千多人。很多歸順的北元的大儒們都認為伯顏有昔日信陵遺風願意與他交往。而實際上與伯顏交往也是出仕的一條捷徑不像其他蒙古官員那樣講究血統伯顏用人一向講究唯才是舉對出身、民族並不考慮太多。

    像李儒本來是個落第多次落魄書生因為無意間寫了幾歌頌蒙古人戰功的詩詞被人現舉薦給了伯顏。很多幕僚嫌棄他沒功名在身為人握十分瞧他不起。而伯顏卻從細節小事上現了李儒的才幹經常委派他幹一些安撫地方事情。李儒每次都完成得很好漸漸在伯顏的幕僚***裡成為核心人物。這次大軍南下伯顏點名帶上了他一路上出謀劃策好不威風。

    而張天師能與伯顏同行憑的卻是上一代的交情。當年三十五代天師張可大拿著大宋的供奉私下裡卻偷偷與忽必烈勾搭為蒙古人把江南萬頃良田變為墳場立下了汗馬功勞。三十五代天師功德圓滿後奉忽必烈之命總領江南道教的三十六代天師張宗演出繼續利用裝神弄鬼的本領替北元賣命門下道士非但免費替北元打探破虜軍機密還參與了幾次刺殺文天祥的行動。

    這些行動失敗後天師教因為其無恥的賣國行為受到官府打擊。道士們賴以招搖撞騙的畫符捉鬼燒香灰等勾當也因為各地圖書館和醫館的建立而漸漸沒了市場。今年破虜軍在兩廣和兩浙戰場接連獲勝眼看著就要打到龍虎山下。張天師為了順應天命不忍施展法術在萬里之外以天雷劈死文天祥也不忍灑豆成兵讓生靈塗炭只好帶著老婆孩子偷偷逃到了江」匕。

    但北方除了兩淮這種窮苦之地其他大部分地區都是長春教的勢力範圍。龍虎山弟子們在北方行走可以要想與江南一樣展勢力長春教決不答應。論投敵先後長春教比龍虎山早了幾十年在蒙古貴族***裡的根基遠非天師教能比。三十六代張天師在江北的日子過得一天不如一天因此對江南的舊時盛事甚為懷念。剛好伯顏率軍南下張天師就再度順應天意找上門來商談雙方進一步合作事宜。

    侍衛們很快端來幾杯新茶是完全按漢人的規矩沖泡的香氣四溢。長長的葉尖在潔白的茶杯裡上下起伏看上去格外有一番韻味。

    「人生起伏就像這水中銀針不知道幾時才得安寧呢!」伯顏作了個請的手勢端起一個杯子自己先喝了起來。相比江南新茶他更喜歡飲用奶燒的茶磚。但待客有待客之道像李儒與張天師這種內心越卑鄙握的人越在意你表面對他是否尊敬。把牌坊給他立好了讓他賣祖宗八代給你他都不含糊。

    果然一儒一道見伯顏如此客氣內心之感動無以復加。端著茶各自品了品立刻開始了長吁短歎。

    「是啊天地為爐兮造化為工陰陽為碳兮萬物為銅。世事如沸水我等浸泡其中浮也罷沉也罷順天應命而己!」張天師長歎道。

    「雖然起伏不定未必不能留一份清韻在世間呢?」李儒表面上的處世態度顯然比張天師要積極笑著回應。

    「是啊我大元順應天命弔民伐罪仗也打了幾十年了。可世間總有一些人逆天而為讓百姓遲遲得不到修養。本帥如今又奉命南下想想今後戰事心中亦如有一鍋沸水在燒啊!」伯顏搖頭苦笑道。

    幾句客套話揭過賓主都急於奔向正題。一儒一道猜不出伯顏今晚叫自己來的目的只好又一句沒一句的胡扯。扯了一些關於茶的人生感悟後終於李儒忍耐不住了放下茶杯汕汕地問道:「卑職想正相今晚叫我們來應該不只是品茶吧!」

    「當然我想請二位攜手幫我殺一個人!」伯顏點點頭微笑著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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