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南錄 第七卷 逐鹿 第三章 碰撞(三)
    城上城下一片死寂。

    “驅逐韃虜驅逐韃虜。秋毫無犯秋毫無犯.……”群山交相回應把四十幾個士兵的喊話聲遠遠地傳回來在所有人耳邊回蕩。

    “床子弩給我射給我射!”王秀實第一個反應過來氣急敗壞地命令。

    幾個心腹死士分開人群推來一具床子弩對准陳吊眼立身的十斤就是一記冷箭。粗大的箭桿撕裂長空直奔陳吊眼而去。好個陳吊眼拔刀在手輕輕擰了下身子沖著箭尖奮力一劈那弩箭飛躍千余步距離力道早就盡了受了力後立刻轉向一頭扎進了黃土之中。

    “讓他把話說完!”城頭上有人喊道。

    “不要臉冷箭傷人!”城牆根有被新附軍強征來的苦力們怒罵。

    陳吊眼高高舉起了鋼刀陽光自背後照射來把他的身影打扮得異常神聖。金光中他大聲喊道:“我今天與此立誓城破之後殺一無辜男子如殺我父。辱一無辜女子如辱我母。如違此誓天打雷劈!”

    “殺一男如殺我父辱一女如辱我母!”祭壇周圍千百名士兵同聲喊道。剎那間天地中所有聲音被誓言所遮蓋。

    “放箭把所有駑炮全射出去!”王秀實帶著哭腔喊道。他知道自己糾集百姓守城的算盤徹底落空了從這一瞬間起城內百姓決不會再幫守軍一分一豪。

    親信們開動駑炮沒頭沒腦地向祭壇射去。陳吊眼帶著屬下按拳於胸端端正正地向城上敬了個破虜軍軍禮然後不慌不忙地走下了祭壇。緊跟著數門小炮被推了上來齊聲出怒吼。

    “快躲!”王秀實喊了一嗓子低頭扎進人堆當中。

    炮彈拖著長長的煙尾飛上半空未到達城牆便將火藥的力道耗盡落了下去在半空中炸開。

    “轟!”驚雷般一聲巨響以炮彈落點為中心傳了開去。

    “打不到!”己經嚇得躲到別人身後的王秀實高興地叫道。他的心腹們的士氣大振在眾人鄙夷的目光裡跳躍著出陣陣歡呼。

    陳吊眼也不著急揮揮令旗把小炮撤了下來。數千破虜軍戰士在駑炮射程范圍外列陣而立仿佛在等著什麼好戲上演。

    “他們在千什麼?來人快到水西門看看”大約半柱香功夫後王秀實終於等不及大聲命令道。

    他的話音剛落就聽見一聲炮響從遠處傳來緊接著又是一聲。

    一聲接一聲的爆炸宛若驚雷從北邊的天際間滾滾而來。城東方陳吊眼哈哈大笑高高地舉起了令旗。

    “哪裡打*炮哪裡打*炮!”王秀實焦急地問道。城頭上守軍亂做了一團。大伙都知道是破虜軍的火炮在響偏偏誰也弄不明白火炮射到了何處。

    城牆下被強征來的百姓炸了鍋推開負責看守他們的士兵抱著腦袋向自己的家中逃去。一些入伍沒幾天的兒郎本來就被陳吊眼的那幾句話說沒了主意見百姓們逃了也紛紛放下了刀加入了逃命的人群。

    “有亂跑亂撞動我軍心者殺無赦!”王秀實大聲命令。聲音傳出去卻很難得到執行。他的嫡系將領和親信衛士縱然想嚴肅軍法可這會兒周圍將士有一半以上亂了哪個不要命的敢去捅馬蜂窩。

    就在大伙慌亂的時候有匹戰馬縱穿城市而來跑到剛剛灌入水的深溝前前蹄騰空蹬了數下在落水之前立住。一個渾身是血的人喊道跌下馬背趴在泥地裡哭喊:“大人大人不好了賊軍賊軍從北邊殺進來了!”

    “啊!”王秀實驚詫地應道實在想不明白北邊的玄武湖水道如何被人一夜間鑿通。在侍衛的保護下分開人群跑下城牆隔著水溝問道:“你慢慢說到底怎麼回事!”

    “大人船數不清的小船每個船上都有炮突然從湖中竄過來突然開火啊。弟兄們一下子就被炸死了大半敵軍敵軍用火船炸開了水門沖進城裡來了!”報信人哭喊道脖子一歪死在了水溝旁。

    “完了!”王秀實終於知道自己在用兵方面到底與陳吊眼有多大差距了。從頭到尾這位草莽出身的將軍就在牽著自己鼻子走。西邊和東邊都是疑兵祭壇更是為了吸引守軍的注意力敵軍攻擊的重點在北。玄武湖水道入口淺窄進不了戰艦。但小漁船卻可以輕松地劃進來。

    回頭在找那個姓朱的高人卻現朱高人站立的位置己經空了文職幕僚們一個也不見蹤影。

    “來人給我去塞住藏金閣不讓敵人一兵一卒進來!”王秀實大聲命令。玄武門與內城之間還有一道堡壘守住那個堡壘敵軍就很難將戰果擴大。

    幾個心腹武將答應著召集人手去救援。可昨天臨時挖的水溝上只有幾條木板做橋短時間根本不可能跑過去太多士兵。將領們忙亂著呼喝著聚攏士兵。好不容易湊齊了兩個千人隊回頭再找王秀實大人卻不知道去哪裡調兵了。

    “大人呢大人呢!”王秀實的心腹武將譚國維著急地問。

    沒人能回答他入耳的只是越來越清晰的喊殺聲。

    “弟兄們咱們吃糧當兵賣命的時間到了!”譚國維扯著嗓子做完最後的動員。然後帶領著人馬殺向藏金閣才走了一半的路兩千士卒就去了大半。剩下的全是些老兵油子一生中不知道曾經更換了多少次號衣的。

    “他娘的殺!”譚國維悲憤地狂吼滿腔郁悶在喉嚨間化作一呼。呼完扔掉手中的刀掉頭向附近的胡同鑽去。

    跟著他的老兵見主將如此紛紛棄械脫隊。刀劍號衣扔了滿街唯恐扔得慢了讓人認出自己的身份來。

    王秀實憑借謊言打造的防線在破虜軍的打擊下頃刻間土崩瓦解。

    百姓們的想法很單純對外界事物漠不關心的傳統導致他們很容易上當受騙。但謊言終究是謊言當其被拆穿的時候造謠者往往要付出成倍的代價。

    建康城的守軍就面臨著這種情況當百姓們覺破虜軍並非像北元官府描述的那樣恐怖並且行事還頗有仁義之師風范的時候他們憤怒了。不單單放棄了對守軍的支持還有些膽子大的人偷偷加入了攻城一方為破虜軍戰士帶路抬傷員指引正確的攻擊方向。

    甚至有心細者把守軍兵力部署方位、軍官牌氣秉性和士兵戰斗能力都講了個八九不離十。在當地百姓的協助下第一波攻破城門的破虜軍沿著街道迅擴大戰果很快攻到了藏金閣附近。

    陳雙拎著他那把特大號鐵鑭沖殺在第一線。所過之處根本沒有一合之敵。被打懵了的新附軍像群綿羊般被他驅趕著東一頭西一頭亂鑽。有人實在跑不動了千脆把兵器向地上一丟跪在地上伸長了脖子等死。而破虜軍將士對這些失去抵抗勇氣的人根本不屑一顧用戰靴輕輕地將他們拔拉到路邊然後快沖向下一個目標。

    幾枚冷箭從藏金閣上飛來打到了陳雙的胸甲上。弧形甲板進射處數個火星將箭尖彈飛向了一邊。幾個親兵見有人敢襲擊主帥端起火槍回射回去。

    “乒!”藏金閣的城垛後一名偷襲者被子彈擊中落下城堡。剩下的守軍出一聲狼嚎般尖叫端起幾個木頭盆子潑將下來。

    陳雙等人不知道上邊潑下來的是什麼東西聞到異味掩著鼻子躲開。藏金閣下黃黃白白之物飛濺臭氣熏天。

    “該死!”陳雙氣得破口大罵打仗受傷他不在乎自從跟了破虜軍那天起他就己經把腦袋別到了褲腰帶上。可若堂堂一個破虜軍先鋒被人潑了滿身臭糞今後在弟兄們面前怎能抬起頭來。

    跟在陳雙身後的火槍手也給潑急了不待長官命令端起火槍就來了一輪齊射。槍響聲過後城堡上黃白之物暫停未被打死的守軍放下糞桶哆哆嗦嗦地趴在垛口之後向天禱告

    “玉皇大帝!”“太上老君!”“如來佛祖!”“王母娘娘!”

    守軍東一句西一句祈禱著也不管這麼多神靈會不會自家因分贓不勻打起來。昨日王大人“識破”破虜軍使用妖術各道防線都准備了穢物鎮妖。無奈鎮妖之物不靈糞便對上火槍只有被動挨打的資格。

    “別念了老子是雷震子轉世刀槍不入。天王老子也得回避三分不想死的趕快給爺爺開門!”陳雙聽堡壘上的人念得有趣裝神弄鬼地嚇唬道。

    正在祈禱的眾人聽罷聯系到方才弩箭射不透胸甲穢物潑不滅“妖火”的事實慘叫一聲扔掉刀槍就向堡壘內部跑。

    “站住”陳雙揮將鐵鑭放下自腰間掏出一把三眼短銃抬手就射。邊射邊凶神惡煞般詐唬道:“逃跑者格殺投降者有賞!”。

    兩名守軍中彈倒地剩下的守軍不知道火槍能打多遠楞在當場不敢逃也不敢轉身

    “老子手中法寶乃太上老君親贈能千裡之外取你級別跑給老子開門!”陳雙見威脅有效繼續裝神弄鬼。他身後的十幾名火槍手明明己經射完了子彈卻不裝填火藥蹲在地上擺出一幅馬上就要繼續射擊的姿勢。

    爆壘上傳來一陣哀鳴。在外城被攻破的瞬間藏金閣的守將已經逃走了。此刻剩下的最高軍官不過是個百夫長。他知道自己這點人馬即使堅持也堅持不住扔掉刀劍選擇了開城投降。

    破虜軍順著甬道沖上去快占據了藏金閣。浪裡豹、過江龍等各路民軍跟在破虜軍將士身後魚貫而入沿著街道向城內沖殺。攻擊的勢頭如潮水般銳不可擋!

    攻城戰隨著太陽落山降下了帷幕建康城頭飄蕩了多年的羊毛大纛被扯下代之一桿破虜軍戰旗。三日前跟在王秀實身後信誓日日聲明要與城俱殉的高官、名士和鴻儒們大部分做了破虜軍的俘虜小部份跟著王秀實從南門逃走。只有極少數的幾個覺得無顏面對故國旗鼓關起門來服毒自殺了。真正與破虜軍血戰到底為忽必烈朝庭盡忠的萬戶以上職位者沒有千戶以上者僅有兩個倒是一些底層軍官因為來不及對人生目標做出調整稀裡糊塗地做了屈死鬼。

    陳吊眼連夜入城派人清理隱藏在街頭巷尾的北元余孽、維護城內治安、約束兵馬、安撫父老鄉親。在忙亂中過了一整夜第二天立刻在原建康府衙升帳議事。

    眾將欣欣然而來說起城破時元軍的丑態每個人臉上都帶滿了興奮之色。一些中途追隨破虜軍前來的山寨頭領性子急趁著人沒到齊的時候偷偷比較起各自的功勞來。

    “兄弟我昨天趁亂砍了兩個百戶不知道這功勞在破虜軍能受什麼賞!”菜油李麾下一個姓李的頭目在人群中炫耀道。

    “你那算什麼崔延年那斯仗著有蒙古人在背後撐腰這幾年壞了我多少江湖豪傑的性命。昨天他碰巧栽在我手裡被兄弟一刀割了級!”另一個姓王的小頭目大聲炫耀道。

    “梅村、魯墨你們二人不要大聲喧嘩咱們都是大頭領的人他若能博個一官半職的咱們大伙都能跟著高升。他要是不受重視咱們的功勞說大就大說小可小。畢竟仗主要都是人家破虜軍打的!”菜油李的軍師一個姓馬的讀書人小聲提醒道。

    兩個比功勞的頭領楞了半天才想起梅村魯墨說得是他們自己。這些名字都是他們昨夜讓人給取的大伙覺得經歷一場血戰至少都能撈個一官半職過過癮如若還李瘋子王二狗地叫平白辱沒了菜油軍軍威所以請軍師給自己改名。菜油李麾下的軍師讀過三年私塾略有文采。就根據諸位頭領當年各自的職業分別給他們取了“高雅”的名字。

    李瘋子當年是幫人整理園藝的花匠所以更名為梅村。王二狗入伙前做過木工所以更名為王魯墨。至於李菜油他的名字更好改直接叫做李蔡。根據軍師馬萬裡說這是取了“李朔雪夜入蔡州”的彩頭保他百戰百勝之意。

    一時間場面有些混亂。浪裡豹、過江龍二人麾下的頭目跟在破虜軍身後久了知道陳吊眼為人最是公道斷然不會貪大伙之功為己有所以盡力忍住了臉上的笑容在旁邊聽新人不找邊際的吹牛。破虜軍第二師和水師的將領卻風聞馬上有惡戰要打避開菜油李麾下這群“爆戶”私下裡商量起如何爭做先鋒來。

    鬧了片刻陳吊眼開始點卯。三遍過後看看人己經到齊翻開功勞薄子說道:“此番大軍千裡奔襲一戰而取建康在座諸位都居功致偉。具體功績都在這本子上寫著老規矩大伙下去傳看。若有漏記錯記或記錄不實者三日內找參謀長申訴。三日後封冊送往福州請大都督府過目!”

    “還要送大都督府啊真不痛快。人家北元都是當場委官的。打下這麼大地方來.……”李菜油的部下小聲嘀咕洩著心中的不滿。

    “***不服你投韃子去別在這給老子丟人!”李菜油見別家弟兄默然而立只有自己手下的人嘟嘟囔囔臉上燒回過身來罵道。

    牢騷的人被他罵得一楞裂了裂嘴不作聲了。陳吊眼在上面早把這些小動作看了個清楚抱有這樣想法的人他見得多了老實說他自己當年也是其中一位因此理解對方內心深處的感受。

    “李蔡(菜油李)將軍這次克城你先帶人掃蕩江畔嚴重打擊了韃子的士氣。後來又出疑兵迷惑了敵軍判斷居功至偉”陳吊眼環視眾將故意把目光第一個落到李菜油和他麾下弟兄的身上。

    “謝謝謝謝謝!”李菜油覺得渾身飄不知道該說些什麼謙虛之詞額頭上豆大的汗珠直滾。

    陳吊眼笑了笑托起一套臨時趕制的印信親自交到李菜油的手中。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你和你的弟兄這些年堅持抗元理應受到嘉獎。具體朝廷封賞需要上報到大都督府由丞相與吏部商議決定但在正式委任未到來前我推薦你暫時代理建康府警各團長之職負責清理附近北元余孽保護父老鄉親安全你可願意?”

    “謝謝謝謝大都督謝謝!”經過在水西門外觀戰菜油李知道自己手下那點兵馬與破虜軍根本不在一個檔次上。見陳吊眼第一個數說自己的功勞自覺面上光彩即便不當官都覺得值了。待到聽說陳吊眼讓自己代理警備團長總管整個建康府治安更高興得連嘴巴都合不攏了謝謝二字翻來覆去不知道說了多少遍。

    陳吊眼笑了笑知道李蔡是個厚道人除了有點“保老本”的江湖習性外其他方面不失江湖豪傑本色。幫他整理了一下搶來的鎧甲放低了聲音叮囑:“團長職位是個千戶以上的大官兒。底下有營、都、隊、伙很多軍職待會我派參謀給你仔細解釋。具體委任給誰由你上報決定。我和你一樣出身草莽不會說漂亮話就叮囑你一句做事要公道別辜負了弟兄們這多年灑下的鮮血!”

    “是末將明白!”李菜油雙腿並攏端端正正地給陳吊眼行了個軍禮。跟著他的幾個親信屬下被陳吊眼的幾句大實話感動得熱淚盈眶都覺得跟了個好頭領這輩子能給此人賣命死也值得。

    陳吊眼拍了拍李蔡側踱幾步走到菜油軍的大小頭目面前面色一冷非常嚴肅地說道:“你們都是當地人吃當地水米長大。也知道百姓被北元狗官欺壓之苦。所以當了官後自己不能像北元那些狗官學。倘若忘了本做了欺壓良善之事也不用本督派人來拿你你們自己照照鏡子跳井投河去罷!”

    “請都督放心我等不會給您丟臉!”

    “誰要是當官壞良心就是韃子養的!”

    眾豪傑紛紛立誓陳吊眼笑了笑說道:“這話我可都聽見了。諸位都做個證將來誰要是壞了良心大伙就當他是韃子!”

    說罷走回帥案捧起一份印信來轉向浪裡豹說道:“張順將軍你當年伴著張唐將軍血戰兩浙今年又伴著我……”

    浪裡豹張順為人最為憨厚見陳吊眼准各給自己授官趕緊上前幾步大聲推辭道:“我浪裡豹粗人一個能跟著大都督殺韃子己經心滿意足。我和過江龍大哥早商量好了等把韃子趕回了漠北我們就買一艘大船去周游四海去這職位大都督您還是留給別人吧!”說完不屑地看了菜油李和他的部下一眼滿臉鄙夷。

    “這不是我給你的是丞相大人有事需要拜托你和麾下兄弟。你和過江龍熟悉水戰所以丞相大人把鎮江、江陰常熟嘉定一帶的水上防務交給你們把建康、太平兩府的水上防務交給過江龍和他的兄弟你們作為破虜軍水師所轄的兩個獨立旅受杜滸將軍節制!”陳吊眼笑著解釋道。

    話音一落過江龍和浪裡豹都楞住了二人自從跟著張唐攻略兩浙以來一心想的就是如何把自己的部隊納入破虜軍體系。只是沒料到這個願望居然真的實現了一時間激動得渾身顫不知該說些什麼好。

    “還不去見過杜滸將軍請求歸隊!”張唐笑著命令。

    “末將見過杜將軍!”浪裡豹和過江龍趕緊走到杜滸面前施禮。先是抱拳後來想想不妥似是而非地模仿了一個破虜軍軍禮。

    “杜某能得二位豪傑協助榮幸之至!”杜滸笑著還禮非常客氣地說道:“內河作戰非比海上。所以將來仰仗你們二位之處甚多。眼下咱們要緊的是把沿江要塞建立起來嚴防韃子過江偷襲.……”

    “是!”在眾人羨慕的目光中浪裡豹和過江龍高興地答應。

    同來的其他江湖豪傑議論紛紛都說陳、杜兩位將軍夠朋友立功不忘弟兄。陳吊眼又叮囑了浪裡豹和過江龍二人一些江防細節轉過頭對所有人說道:“按大都督府規定出任地方文職官員者要麼為百姓公推要麼為科舉、實習後由丞相委任。我雖然身為兩浙大都督也沒權安排你們去地方做官。但願意出任地方警各團長、營正為維護桑梓安全而效力的我陳吊眼一定盡力滿足大伙需要。願意跟著破虜軍繼續作戰為國盡忠的我陳吊眼也非常歡迎。唯有一條誰想像當強盜一樣打下一畝三分地來就想分贓我陳吊眼決不答應!”

    眾人看了方才浪裡豹和李菜油兩支隊伍的安排知道陳吊眼不會對不起大伙欣然稱諾。陳吊眼點了點頭把其他幾個前來幫忙攻打建康的義軍領逐個叫了過來詢問大伙今後的意向。有願意像李菜油那樣維護地方治安捎帶著衣錦還鄉的陳吊眼都在力所能及的范圍內做出了安頓。也有人願意多立幾次戰功再談安置事宜陳吊眼把他們都交給了李興由李興為他們更換服裝裝各並根據戰斗任務統一調度。把義軍們的事情處理完了命令大家先回營房隨時准備向丞相派來的上級報到。

    眾民軍將領心滿意足地散去陳吊眼把李興、陳雙、許叔恆、劉康、伍英、曾琴等破虜軍水、陸兩師將領留下來繼續議事。

    “各位弟兄陳某之所以不顧兵馬疲憊帶著大伙星夜攻取建康不是為了求功。而是從大都督府那裡得到確切消息韃子十七萬兵馬大部分為蒙古軍己經在廬州集結不日即將南下!”陳吊眼讓參謀拿過一疊情報鄭重地說道。

    曾琴從內堂走出來帶著幾個參謀人員在牆上掛起一幅連夜趕制出來的地圖。大宋和北元都沒有繪制精密地圖的習慣大都府雖然派出斥候繪制了大量江南地形圖但誰也沒想到這麼快就要北上。所以為了這幅相對准確的江北地圖眾參謀顯然熬了夜眼圈看上去都是烏青色。

    “過江!”眾將皆被嚇了一跳。此前有人己經推斷出攻下建康後破虜軍第二師還要面臨新的血戰卻沒想到任務是殺向江北殺到百年來朝堂兵馬從未到過的地方去。

    “對過江明天大伙休息一日後天由陳某親自率領五千勇士捅他韃子老窩!”陳吊眼點點頭仿佛去赴一次宴會般平靜地回答。

    “末將不認為此刻是北伐的最佳時機!”陳吊眼的話音剛落部將許叔恆立刻站起來回答道。

    這句話說得過於突兀在場所有人都被他說得楞了一下。破虜軍軍規在大事未決前諸將有表達自己見解的權力。但方才陳吊眼分明己經說清楚了北伐為大都督將令。許叔恆在這個時候表態反對就有些不合時宜了。況且這是第二師與水師的聯席會議還有很多杜滸制下的將領在場。

    陳吊眼目視許叔恆臉上怒意乍現方要出口呵斥。肩頭卻傳來一股溫柔的感覺。參謀曾琴的手指不經意間掃去了他肩甲上的一顆小昆蟲同時也把提醒帶給了他。

    “這是大都督府的戰略部署我們必須執行。但是你可以說說反對的理由如果見解獨到我可以將其封存轉交丞相大人!”陳吊眼強壓住心頭怒火說道。許叔恆是他麾下心腹愛將同時也是他的一位遠親。他在軍中不希望看到自己的心腹居功自傲更不希望看到自己的親戚仗著血緣關系胡作非為。

    “末將反對的理由有三!”許叔恆無視陳吊眼的怒意不卑不亢地說道:“北方不聞大宋旗鼓太久百姓早己忘記了自己是宋人。我們此去兵少不足以立威兵多則補給難足…

    諸位將領紛紛點頭他們剛才聽陳吊眼宣讀丞相令心中也有這樣的顧慮。第二師轉戰兩浙到現在己經是一支疲兵。以疲憊之師去硬憾伯顏近二十萬大軍此舉的確和送死無異。況且江北的民情與江南迥異正如許叔恆所言那裡的漢人恐怕早不把自己當漢人大軍所過再不會有江南作戰百姓這種贏糧景從的盛況。“沒有補給的軍隊是不可能打勝仗的”通過邵武指揮學院的軍官輪訓大伙早就把這一信條刻進了心裡。

    杜滸在一旁看得也有些迷糊了陳吊眼的震怒和曾琴的小動作都沒逃過他的眼睛。這一對搭擋是在賣什麼藥?他不明白但憑借直覺他認為許叔恆不是一個冒失的人此人今天戰出來反對大軍北上也許另外保藏著什麼深意。所以杜滸寧願冷眼旁觀看陳吊眼到底想憑什麼出人意料的方式做好戰前鼓動。

    “第二兩浙新定人心不穩范家軍殘部還在四處流竄。我軍既然奉命經略兩浙就應該穩扎穩打先於兩浙站住腳。待穩定了兩浙後再徐圖北進不遲。”許叔恆看了一眼眾人的反應繼續說道。

    他出身於許家的旁支讀過幾天書喜歡看《春秋》一類的典籍。因此在軍中素有儒將的美稱。讀書多了考慮問題的角度也與其他將領不同。相比於其他人視野更開闊打仗更講究布局。

    “還有呢?”聽了許叔恆的第二個理由陳吊眼反而不覺得那麼生氣了笑了笑追問道。

    “第三就是咱破虜軍展過快軍制混亂將領稀缺特別是能沖鋒陷陣的中低級將校所剩更是寥寥。而指揮學院補充上來的新銳又經驗不足一時不堪大用。與江南新附軍對陣咱們固然能百戰百勝。與北元精銳硬碰勝負卻在五五之間!”許叔恆大聲將要說的話說完長出了口氣總結道:“為此末將以為北伐之舉過於倉促。眼下我大宋最大的危機未必是北元勁旅而在於軍中在於朝堂!”

    此話連浪裡豹和過江龍這種剛剛納入破虜軍體系的新人都深以為然。破虜軍以一個標的老本在百丈嶺起家。最初軍制參考了宋、元兩方以標、營、隊、都、伙為基本編制。但隨著破虜軍的壯大和其他力量的混入軍制進行了多次調整。如今有師有標有的部隊在標下有團有的部隊不稱為標而成為旅。根據各自的傳統不同而建制不同。有的師人數甚眾如陳吊眼所部的第二師整支隊伍力量過了三萬。有的師卻只有一萬人左右。

    至於軍中低級將領更是因為連年戰斗缺損甚多。這種情況導致各部隊臨戰時有兵無將不得不從醫院裡拉別系將領臨時擔綱。像王老實、張狗蛋這種在百丈嶺上下來的老兵油子往往是在一支部隊負了傷住院傷愈後就被“搶”到別的隊伍中。直到再次受傷才有機會被原來的上司給“搶”回來。

    如此混亂的建制在對付弱小的敵人時弊端不會顯現。但是一旦遭遇蒙古軍這種百戰之師難免會遭到重挫。陳部人馬攻下兩浙後東南各地己經連成一片。剛好可趁伯顏沒南下前對第二師的軍制和軍官進行調整。無論調整的結果如何以一支指揮順暢軍官充足的部隊迎戰伯顏取勝的可能總是大一些。

    底下將領紛紛交頭接耳許叔恆的一些觀點他們不完全贊同。但其中也有一些觀點正說到他們心裡去。此外在很多人眼裡大宋的疆域只在江南。軍人的職責也僅僅限於保衛江南故土。讓一個南方人去陌生的北方土地上去為解救一群陌生的北方人而流血難免有人感到不值得。

    “大家聽陳某一言!”陳吊眼敲了敲桌子大聲道。他己經不是那個江湖豪傑陳大當家在多年的爭戰中他己經明白一個優秀將領需要哪些基本能力。一個統帥不能光憑職權強壓著麾下將士向前沖在他們用生命冒險時你必須告訴他們為什麼而冒險。告訴他們流血犧牲的價值所在。

    所以在許叔恆坐回原處的一瞬間陳吊眼就明白了對方的良苦用心。許叔恆不是一個懦弱者他也沒想抗拒大都督的命令。他站出來置疑北伐實際上是在為主帥創造一個機會。一個讓上下齊心在不勝中爭取勝利的機會。

    目光從一張張年青卻飽經風霜的面孔上輕輕掃過陳吊眼低聲問道:“大伙跟著我轉戰兩浙可曾留意那些把米糧拿出來勞軍的百姓他們身上穿得怎樣他們自己吃的是什麼?”

    “呃苦很苦!”將領們沒想到陳吊眼把話題從軍務這麼快就轉向了民生楞了楞猶豫著回答。

    比起福建來兩浙更窮。除了臨安等極個別城市其他地方的百姓幾乎穿不起件千淨衣服。即便是家有幾十畝水田的土財主也得穿著打補丁的袍子出來見客。遍地餓莩的景象破虜軍將士一路上見多了頭腦也幾乎麻木了。

    “兩浙土地怎樣比咱福建肥麼?平整麼?”陳吊眼點了點頭接著問。

    “土地肥得流油雖然土丘很多但比起咱福建來簡直是一馬平川。雨水還充足要是我擺弄這地早財了!”陳雙站起來裂了裂嘴憨厚地回答。他從軍之前在田裡給人幫過短工分辯得出土地的好壞。

    “那此地百姓為何如此窮困呢?”陳吊眼笑了笑示意陳雙坐下繼續問。

    “被韃子糟蹋的唄!”這個問題很簡單幾乎人人都能給出答案。

    “可韃子己經給這裡免稅了!”陳吊眼臉上的笑意更濃淡淡地說道。

    “免稅?”諸將驚詫地問。破虜軍制下地區根據各地的情況不同務農無稅但並不是干什麼都不交稅。經商、開工廠煮鹽等主業稅額都是十之一二。即便如此百姓生活狀況都得到了極大改善。北元既然在短期內己經對兩浙免去所有賦稅為何百姓生活還如此困苦這個問題就不好回答了。

    “己經無稅為何百姓還活不下去?誰能告訴我正確答案?”陳吊眼的聲音突然轉高大聲問道。

    沒人能回答第二師將領水師將領還有新加入水師的將領都看著他期待著他的解釋。

    “戰亂連年戰亂。古人說寧為太平犬不為亂世人就是這個道理!”陳吊眼站起來大聲說道:“前後不到十年兩浙打了多少場仗你們自己算算。咱們破虜軍軍紀嚴明依然有百姓聞軍鼓聲而逃難。韃子、新附軍兵馬所討夕處呢?還不是赤到哪搶到哪裡。再富的地方能經得起幾次這樣的折騰啊。所以死保兩浙的戰略根本不可能實現。沒人會給咱們這個時間慢慢調整韃子不傻他也知道咱們需要時間。所以他們已經在廬江集結連糧食都沒准各齊就打算過江了。沒有糧食怎麼辦他們不是破虜軍他們會搶從百姓嘴裡搶。像螞蚱一樣把所過之處吃成白地。所以韃子一旦過了江即便咱們把兩浙守住了這片土地也要再被糟蹋一次。諸位想想兩浙還經得起這樣的糟蹋麼?如果我們一旦初戰失利被迫做戰略收縮我們對得起那些給咱送糧送水的父老鄉親麼?對得起他們的糕餅對得起他們的眼裡的期盼麼?”

    沒有人能回答打仗必然存在部隊調動問題。誰也不能保證不放北方一兵一卒進來同樣也沒有人能保證破虜軍能一戰而定乾坤。

    “我陳吊眼是兩浙大都督負有保家衛國之責。所以要戰就要把戰火推到兩浙之外推到韃子的基業上。咱們北伐的確不會有太多北方百姓支持但咱們可以用兵威和實際作為告訴他們他們是漢人即便他們自己忘記了出身咱們南方漢人卻沒有忘記自己的骨肉兄弟!”陳吊眼動情地說道雖然他自己出身畬家但此一刻他寧願部下把自己當成一個漢人一個漢家兒朗。

    “願追隨都督!”陳雙帶著幾個將領站起來大聲喊道。許叔恆笑了笑也跟著站了起來。這正是他希望看到的效果為了讓陳吊眼完成從一個大統領向眾人心目中完美英雄的轉變這些年綠林舊部們暗中不知付出了多少心血。

    “這個陳吊眼還真不簡單!”杜滸在旁邊輕輕點頭。有些動作他已經看明白了其中端倪但他不打算說破一支軍隊中總是需要一個核心。只有這個核心的存在才能使一支軍隊凝聚起最大的戰斗力。

    “此外你們來看!”陳吊眼走到另一張地圖前指點著上面代表不同勢力的小旗說道:“這是達春這是呂師夔這兩個人在福建做過的事情你們想必一輩子不會忘。而這裡這裡還有這裡是咱們的第一師炮師還有江南西路林奇和你們好兄弟西門彪的兩個獨立旅你們看看如果此刻你在江南西路准各做什麼?”

    “干掉達春干掉呂師夔讓他們血債血還!”將領們齊聲怒吼。如果說剛才陳吊眼把北伐與保衛兩浙相關聯起來還有人心存置疑的話。此刻所有人的心思已經完全凝聚到一塊。達春與呂師夔當年制造的殺戮是每個破虜軍將士無法忘記的。特別是達春他傳播瘟疫的辦法幾乎讓陳吊眼所部遭受滅頂之災。這個仇大伙一定要報。

    “這兩支隊伍血債累累這兩支隊伍對咱破虜軍的戰法實力還有長處弱點無不知曉。如果讓他們與伯顏聯系起來咱們可能就要吃大虧了。所以咱們北伐即便去的人都回不來能吸引住伯顏無法渡江能讓第一師和兩個獨立旅順利把達春干掉咱們就是一個換五個。這買賣我認為值!”陳吊眼一拳擊打在桌面上大聲道。

    “值得!”諸將情緒完全被調動了起來一同揮舞著拳頭喊道。“都督你下令吧只要能殺了達春咱們刀山火海絕不皺一下眉頭!”

    “這次北伐我只需要一個標弟兄你們回去把今天的話給所有將士說清楚。明天一早願意跟著我北伐的到大校場上見。不願意去的自管留在營內我陳吊眼決不勉強!解散!”

    將領們站起來同時向陳吊眼施禮然後帶著滿腔沸騰的熱血散去。過江龍浪裡豹等新人親身體驗了一場戰前動員課佩服地向陳吊眼抱了抱拳跟著水師將士們回營休息了。李興、陳雙、許叔恆、劉康等主要將領留了下來商議進一步動作。

    看看眾人走遠陳吊眼捶了許叔恆一拳笑著罵道:“今天你小子演得不錯差點把我給弄蒙了!”

    “是軍師教得好軍師說咱們隊伍中多為福建和兩浙人如果不能在戰前統一軍心北伐的途中難免會聽到怨言。”許叔恆笑著把幕後主謀交了出來。

    “謝謝你!”陳吊眼感激地向曾琴投去一瞥卻看見對方扭過頭把目光放到了地圖上

    “軍師和你還分什麼彼此!”陳雙笑著打趣。幾個核心將領全笑了起來全軍上下知道曾琴是巾幗英雄的人不多。但每個知道的將士都期望著陳、曾二人能有個美滿的未來。

    大伙說了幾句笑話調節了下氣氛慢慢把話題又轉到如何北伐上。所有人都認為北伐之師在於精而不在人多。只要把韃子朝廷震動了逼得伯顏在短時間內無暇南顧戰略目的就達到了。因此行動迅捷是保全這支偏師的第一要素。

    “這次北伐我建議由我領兵大都督隔江坐鎮!”兩浙安撫使李興走上前說道。

    “不可!此番北伐必須我親自領兵!”陳吊眼立刻大聲反對。

    “都督身份重要不應該親自冒險!”李興望著陳吊眼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道。自從與陳吊眼搭檔以來他從未曾反對過陳吊眼的任何安排。唯獨這次李興下定了決心要爭一爭。

    “好兄弟我知道你什麼意思!”陳吊眼推了李興一把感動地說道:“此去固然風險甚大但陳某自幼打家劫捨被官府追慣了。伯顏雖然實力強未必能奈何得了我。而你李將軍是出了名的善於防守又做討地方官。所以兩浙交給你和軍師我才有個放心的後路。況且范家軍最怕的人就是你你在兩浙那些殘兵敗將才翻不起大浪來!”

    在陳吊眼的目光中李興除了坦誠外看到更多的是信任。他又分辯了幾句知道自己終究爭不過陳吊眼歎了口氣說道:“也好火槍手你全帶上還有馬匹和虎蹲炮全給你。陳雙、許叔恆、劉康、武英、岑文傑他們幾個全跟著你北上!”

    “許叔恆留下他身子骨單薄經不起長久折騰。另外怎麼把留在兩浙的軍隊梳理好把建制理順、軍官補充完整他也能幫上你。等帶著弟兄們回來後我希望能看到一個安定的兩浙一個煥然一新的第二師!”陳吊眼笑著叮囑。

    當天破虜軍即將北伐的消息傳遍了全軍。很多家在福建的士兵起初並不願意再去更北的地方與敵軍拼命但聽底層將官說了只有北上才能創造機會全殲達春都喊嗽叫著請求參戰。

    第二天一早建康府大校場上站滿了人。除了第二師士兵外一些江湖豪傑的屬下也擠到了隊伍外圍期待著能有一個機會參與元、宋戰爭以來第一次在“敵人的國土”生的反擊。雖然所有人都知道此去九死一生。但每個人臉上都帶著對復仇的渴望與期盼。

    校場是蒙古人留下的很大點將台設得很高站在上面可以清楚地看到台下所有人的表情。陳吊眼的目光從台下緩緩掃過點了點頭對著斗志高昂的士兵們喊道:“今天本督要選一個標的勇士北上去殺韃子有誰願意隨我去?”

    “我願意!”

    “我願意!”

    “帶上我!”

    人群立刻沸騰起來士兵們在各自將官的帶領下紛紛舉起兵刃請戰。圍攏在校場周圍的百姓江湖豪傑也紛紛高舉起手臂唯恐陳吊眼不能看見。

    “此去敵軍是我十倍百倍。很可能要埋骨荒野沒有人認識你們後人也未必會記得你們的名字你們還願意去麼?”陳吊眼揮了揮手示意大伙安靜聲音放低放沉以一種沉重的語調繼續問道。

    “願意!”人群用更大的聲音回答。

    “驅逐韃虜驅逐韃虜!”有老兵喊起永安之戰時大伙曾經喊過的口號。剎那間一個民族在危急時刻出的吼聲傳遍四野。

    “你們的妻兒呢?誰來照顧。你們的年邁高堂呢誰來將養?”陳吊眼的語氣突然一變喝問。

    很多人楞住了這是個非常現實的問題。破虜軍士兵戰死官府有撫恤金給妻兒。但冰冷的白銀無法取代親人之愛。況且有些事情並不是錢能解決的。

    熱情之火被現實澆冷後人們心中湧起的是困惑。有人依舊喊著“驅逐韃虜”但聲音己經沒有那麼決然。有人依舊說著願意但手臂揮舞得己經不那麼起勁。

    “我等父母己死於韃子之手妻兒也喪於戰亂!都督去報仇我等願誓死相隨!”人群中擠出幾十個福建籍的破虜軍老兵站在點將台下大聲說道。

    “我家兄弟兩個!”一個小伙子從百姓隊伍中擠出占到了老兵身側。

    “我們早就沒家了!”幾個江湖豪傑大笑著走進陳吊眼的視線。

    越來越多的人聚集到點將台前亂了建制亂了隊伍卻沒有攪亂台下的軍心。百人千人漸漸地台下分出了層次。

    “我等有家也要去!戰死了子孫也知道其父輩不是膽小鬼!”幾個低級將領沖上前喊道。

    這句話鼓舞了更多的人頃刻間台下的士兵都盡力向陳吊眼面前擠場面於熱鬧中現出些許混亂。

    “弟兄們不要擠聽我命令!”陳吊眼向下壓了壓雙臂大聲喝道。

    “大都督有令不要擠按照他的命令行事!”

    “大都督有令……”幾十個傳令兵策馬人群前跑過快將陳吊眼的話傳開去。士兵們雖然求戰心切畢竟是經過嚴格訓練的隊伍慢慢地恢復了秩序。沸騰的人聲在軍官們的努力下也慢慢平靜了下去。

    “此番北上只需要一個標所以我命令……”整個校場上回蕩著陳吊眼渾厚的嗓音。

    “家中是獨子的退場!”

    “父母需要奉養妻兒需要照顧的退場!”

    “父子都在軍中兄弟同在行伍的父親和弟弟退兒子和兄長留下!”

    士兵們慢慢分開向前後兩個方向聚攏。被選中的滿臉決然之色。被留下的心裡卻湧起了淡淡的遺憾。

    “我們也去我們戰死了家裡有人照顧!”幾伙本來己經退到校場外的士兵又不甘心地沖回來向陳吊眼請求參戰。

    更多的人跟著擠回來請求加入勇士隊伍。台下的隊伍又亂了人們互相推操著爭先恐後向前擠。

    “弟兄們此去並不需要人多。跟我去的固然是好漢子。留下的也是好兒郎。你們留在兩浙的並不是要刀槍入庫而是要跟著李興將軍保衛地方安全。用保護你們父母的孝心保護別人的父母。用善待你們妻兒的心思對待別人的妻兒。如果能這樣就是對北伐最好的支援!弟兄們你們能做到麼?”

    “能!”士兵們高呼著為陳吊眼也為自己今天的舉止而感動而自豪。一些不能加入出擊者隊伍的人向後退去目光卻緊緊定在點將台上仿佛要記住陳吊眼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動作。

    “好陳雙、劉康伍英岑文傑下去把北伐勇士們重新編隊分派將官。明天一早咱們出!”

    陳雙、劉康、伍英、岑文傑四位將領跳下點將台向篩選出來的士兵走去。願意追隨陳吊眼北伐的士兵和江湖豪傑甚多足足聚集了一萬余。陳雙、伍英等人根據士兵的身體狀況和他們的馬術技巧又勸退了三千余人。剩下的七千人整理成一個標重編建制。根據級別和資歷把其中的軍官打散分配到各團、營、隊當中去。足足忙碌了一整天終於整頓出一支像樣的隊伍。好在大多數士兵都出自第二師知道如何與基層軍官配合。因此這支臨時拼湊起來的隊伍雖然組織上有些散亂但從外表看去氣勢卻不輸於任何一支沒打亂編制的軍旅。

    第三天一早陳吊眼帶領將士用罷戰飯早早地上了船。建康附近百姓知道他們要去北伐扶老攜幼送到了岸邊。在父老鄉親的祝福聲裡戰艦升帆起錨切開水波徑直向北。

    陳吊眼站在第一艘戰艦的艘舉頭四望。只見大江之上白帆點點。兩岸青山蒼翠欲滴。奔流的(手機小說網)江水將大地切成兩半南岸是期盼的人群北岸卻是沖天的烽火。

    看著眼前的景色想想此後的戰局不覺豪情滿懷。正拔劍欲舞之時無意間卻看到岸邊棧橋上立著一個俏麗女子修身長腰一身福建女子出嫁時才穿的紅衣烈焰般隨著江風飄舞。江岸邊人聲雖亂卻沒有任何景物能遮住此人綻放的顏色。

    “軍師!”陳吊眼楞了一下認出紅衣女子的身影來。

    曾琴恰恰在此時抬頭沖著陳吊眼所立的方向笑了笑伸手解開一頭秀。

    獵獵江風將她滿頭青絲吹向半空煙般飛舞。曾琴亦不去管素手輕仰在棧橋上且歌且舞就像一朵雨後的紅蓮裙亦翩翩亦翩翩。

    “等我回來娶你!”陳吊眼不顧一軍主帥之威嚴將雙手合攏於口邊沖著江岸喊道

    一軍將士皆驚很快有人認出了舞者的身份。或出於促狹或出於欽佩無數戰士於甲板上沖著江畔重復“等我回來娶你!”

    江風將勇士們的喊聲傳播開去在天地間回蕩回蕩。

    炮彈爆炸聲一下接著一下重錘般敲打的著達春的耳鼓。他睡不著了披上外衣坐了起來。伺候他起居的女奴以為他又要去巡營趕緊跑過來替他穿軟甲被他一記耳光扇倒在地上。幾個親兵聽到大帳裡邊的動靜沖進來不由分說將女奴架起拖了出去。

    “大人打多少鞭子!”親兵隊長半跪在地上問。最近達春心裡煩躁己經有好幾個女奴因為伺候得不周到被侍衛們活活打死了。想想今天這個那溫軟的身體隊長不禁覺得有些惋惜心中默默地想:“誰讓你托生在漢人家呢?要是咱蒙古人的女兒也不會落到如此下場!”

    “算了把她拖回來吧!”破天荒地達春今天不想殺人。擺了擺手讓人把女奴拖回到寢帳裡。驚魂未定的女奴含著淚謝恩卻又不知道該如何討好達春跪在門口站亦不敢退亦不是就像一只受了傷的小貓般瑟瑟抖。

    “起來吧給我煮壺奶茶來!”達春向下看了一眼吩咐。

    “還不快去煮茶記住多放些鹽巴!”親兵隊長上前一腳把女奴踢了出去。然後低下頭走到達春面前非常小心地勸道:“大人才四更天您是不是再休息一會兒!這個女奴伺候的不好屬下給你再去後營提一個?”

    後營是蒙古軍的隨軍妓院裡邊押了很多四處掠來的百姓家女兒。尋常小兵自然無緣一親芳澤有官職在身的將領們卻隨時都可以提一個出來玩樂。將領們享受夠了就會把女奴賞賜給親兵。所以親兵們對將領的私房事十分熱衷巴不得他們每人每天用上數十人大家好都分口湯水喝。

    “算了本帥不睡了。今晚弟兄們怎樣又有多少受傷的!”達春搖頭拒絕了親兵隊長的提議。

    “還沒有人上報打了一夜炮估計少說得三百多人!”親兵隊長麻木地說道仿佛死的根本不是自家兄弟。

    他不麻木也沒辦法最近十天來對面的破虜軍仗著火炮犀利專門“欺負”蒙古軍。本來這種疲勞戰術是蒙古軍的特長以騎兵對付步兵的秘訣之一就是在步兵意想不到時動攻擊然後在步兵還手時迅脫離。想打的時候就打想停的時候就停。一日之內翻來覆去來上幾次步兵即便不被擊跨精神也崩潰了。

    眼下的情況恰恰反了過來對面破虜軍放著兩翼的漢軍、新附軍、探馬赤軍不打專門向中央的蒙古軍大營開炮。雖然從炮火的密度上來看破虜軍裡這種遠程大炮配備不多可架不住他們沒完沒了的亂轟啊。往往是剛剛入夜對面就開始打*炮那臉盆大的彈丸落下來三步之內肯定留不下任何活物。

    蒙古軍出營反擊無法突破對方的壕溝和鹿砦。不反擊剛剛准備就寢炮彈就又飛過來了。整個大營一夜數驚。害得以氣力見長的蒙古軍士兵們一個個病泱泱的臉上的顏色就像霜打過的茄子甭說沖鋒陷陣連走路都提不起精神來。

    “你下去吧讓輜重營多准備些羊毛、棉花給弟兄們塞耳朵!”達春揮揮手示意親兵們離開。

    親兵們答應一聲走出寢帳去了。空蕩蕩的帳篷裡只剩下達春一個人身影被燭火映在帳壁上忽長忽短說不出有多孤獨。

    雩山防線崩潰是早晚的事這一點達春心裡很清楚。就在七天前從廣南東路開過來一標破虜軍打著山地旅的旗號翻過大庾嶺趁南安守軍不各奪下了南安、南康和上蕕三鎮。達春從贛、吉兩州調派了萬余新附軍去征剿被人殺得打敗而歸。據僥幸逃回來的潰卒們講此標人馬都是些畬族生番走起山路來如履平地。手中除了破虜軍常見的鋼弩外還有一種冒青煙的長筒隔著幾百步的距離“乒”地一響就能把人放倒一大片。

    這支人馬拿下南安軍後沒有向贛州進而是殺奔了龍泉、永新方向一旦他們與羅霄山中林琦帶領的殘匪匯合江南西路與荊湖南路的聯系就有被切斷的危險。那也就意味著萬一雩山戰役失利大元兵馬只能向北奔往撫、饒二州去與那早就該被斬示眾的膽小鬼呂師夔匯合。一個月前達春曾經多次上本忽必烈想以畏敵怯戰保存實力的罪名除掉他。如今落了難去投奔此人難免不會遭到暗算。

    想著周邊局勢達春的思路逐漸轉到江南戰場的全局上來。范文虎在兩浙己經全軍覆沒了這是五日前他得到的消息。如果把兩浙戰場和兩江戰場放在一處考慮達春憑借直覺敏銳地判斷出文天祥在江南西路戰場的目的不僅僅是想奪回這片戰略要地。破虜軍的胃口很大極其可能想把大元十幾萬兵馬一口吞下。但名將的驕傲和對蒙古軍近戰能力的自信又讓達春不願意接受這個推論。

    “兩江的兵馬加在一起足足二十余萬。而破虜軍在這裡充其量不過五萬以五萬人試圖圍殲二十萬除非文天祥瘋了!”達春在心裡這樣寬慰自己。但在此同時又感覺到戰局的失控。破虜軍推進度不快對後方依賴性強士兵體力不及蒙古兒郎這是事實。但破虜軍守起城池、堡壘、山頭來那份出色的防御能力可是世上無人能及的。就在去年的這個時候林琦麾下的一個營進入了寧岡達春記得當初自己派了五千兵馬去奪城結果十倍於敵的兵力與對方糾纏了兩個月直到敵軍彈盡糧絕了才把寧岡奪回來。即便如此依然沒能擋住敵兵潰圍而出。

    他思考著猶豫著煩躁的心情慢慢平復。外邊的炮聲漸漸聽起來不那麼刺耳了女奴奉茶的腳步聲聽在耳朵裡也如同變了個人似的猶豫中透著少女特有的調皮。

    濃濃的奶茶香鑽進達春的鼻子這是地道的草原奶茶。用粗茶磚加牛奶、黃油調制江南長大的女奴們調制不出這個味道來。達春抽*動著鼻子轉過身剛好看見女兒塔娜擔優的神色。

    “爹喝杯奶茶吧!天氣熱喝茶解解暑!”塔娜把茶杯捧起來學著漢人待客的禮節舉到達春面前。

    “小心小心別燙到。咱蒙古人的奶茶不能這麼端!”達春心裡最後的一絲煩惱也化作了對女兒的憐愛一邊搶茶杯一邊大聲叮囑道。

    “還好了用細瓷碗裝奶茶別有一分意境呢!”塔娜放下托盤笑道。淡褐色漂著油花的奶茶盛放於雪白的細瓷碗中的確看上去與銅碗有很大差別。沒了草原上那分固有的粗豪反而呈獻出幾分江南的雅致。

    “你這孩子!”達春拿女兒沒辦法小聲斥責了一句。後路的不安寧使得塔娜避免了被送回大都名為與公主為伴實際上充當人質的命運。但多年在江南生活的經歷也使得這個本來野性十足的蒙古少女染上了許多南方人的“惡習”。

    非但是塔娜幾乎所有蒙古貴胄包括達春自己。對江南漢人的“惡習”都沒有抵抗力。他們被傳染了天天洗澡的奢侈習慣沒有清水洗身就無法睡覺。他們沾染了以青菜、鮮魚下飯而不是頓頓大塊吃肉的浪費吃法。有些年青人甚至沉迷於琴棋書畫詩詞歌賦動輒吟詩作對顧影自憐身上再見不到半點草原男兒那縱馬逐風的英雄氣。

    “再這樣下去我們比漢人還像漢人了!”達春的一個幕僚女真人完顏泰和曾經這樣說過。

    對這種觀點達春只能一次次報以苦笑。契丹人染上了漢人的惡習被女真所滅。女真人變得越來越像漢人亡於蒙古。如果蒙古人變成漢人呢背後還有哪個民族即將崛起?這一切達春不知道答案他只知道血脈高貴的蒙古人在低賤的南人面前有時候完全是個小學生不顧一切的學不顧一切地迷失自我。

    “我怎麼了用細瓷碗喝茶不好麼至少不像銅碗那麼沉!”塔娜擰著鼻子分辯道。

    “荷葉呢她跑哪裡去了大半夜的讓你來燒茶?”達春沒有興趣與女兒在這種小事上爭論抿了口奶茶愛憐地問。荷葉是那個女奴的名字蒙古人對捉來的奴隸不願意記住他們的本名常常隨便安一個容易記住的稱謂即湊合。所以男奴通常被稱作柱子、石頭女奴多叫桃花、荷葉、馬蓮等。

    “我讓她去給青雲驄添草了她燒茶燒出這個味道來。爹爹不睡女兒也無法睡!”塔娜看了看達春熬紅的眼睛回答的話語裡帶著幾分心疼。

    “我沒事當年跟著大汗北征比這累多了!”達春笑了笑用一些陳年舊事來安慰女兒。

    “可當年大汗對於信任有加啊那時候人累心不累!”塔娜歎息著提醒。

    “是啊當年我九拔都史大郎還有李恆被視作大汗的四狗就像當年成吉思汗帳下的者別、木華黎他們一樣!”達春放下茶杯出一聲長長的歎息。

    九拔都張弘范死了有一種謠傳是被忽必烈毒殺。史天澤的兒子史格也死了據說是飲酒過量從馬上摔下來暴毖。李恆結局稍好被破虜軍細作刺殺。當年的四傑就剩下自己一人了猛然想起這些舊事達春心裡好生悲涼。

    “我聽說者別將軍當年在西域追擊敵軍因敵情不明而果斷退兵曾經受到成吉思汗的嘉獎呢!”塔娜給自己也倒了杯奶茶偷眼看了看達春小心翼翼地說道。

    “你什麼意思女兒家別攙和男人的事!”達春登時變了臉色低聲呵斥道。

    “爹我不攙和你指揮打仗但也不能看著你成為大汗的棄子。就像九拔都那樣稀裡糊塗被人害了!”塔娜放下茶碗低聲嗔怪道。

    “一派胡言。大汗對我恩重如山浩蕩皇恩我縱使肝腦塗地也難相報!”達春的雙眼中幾乎噴出火來厲聲呵斥了幾句。大踏步走到寢帳口掀開簾子見親兵們都站在二十步之外才放下心來轉過身低聲命令:“滾回去睡覺沒我的命令不准再出營帳!”

    塔娜從小就不是能受委屈的人見父親如此對自己梗起粉頸不服氣地反駁道:“既然大汗對你信任有加您還四下張望什麼。親兵們奉了我的令不准任何人靠近寢帳。今晚您別當大軍主帥做一回我的父親讓我把話說完!否則即使殺了我我也不會心服!”

    “你這孽障!”達春怒罵壓根沒意識到自己接連說的話都是漢家詞語。放下帳簾壓低了聲音喝問道:“從哪學來這麼多壞心腸。咱蒙古人都是大汗的奴僕縱然被大汗踢死了也不應該抱怨大汗一個字!”

    這是達春的心裡話。從小到大他就被灌輸這個觀點。草原上信奉強者為尊身在上位者對下位者有至高無上的權力。雖然黃金家族內部爭斗不斷但大多時候身為大汗的人可以做到派個使者把擁兵數萬的武將腦袋提回來。而那個武將明知必死也很少反抗。

    “我就是我不是任何人的奴僕。您也不是。爹您看清楚沒有大汗早就不信任你了。明著讓你替他經略江南實際上呂師夔、范文虎這些人都不肯再聽您的將令。包括武忠、孔威這些小嘍囉離您這麼近都不肯派兵過來幫忙。如果沒人給他們背後撐腰他們敢這樣做麼?”塔娜的反駁聲壓得很低卻句句重錘般砸在達春的心窩子上。

    “他讓女兒回去陪伴公主明知道路上不太平他又何說來!他讓您防御江西伺機反攻。可呂師夔卻從兩廣退到了江西轉眼跑到了江東他如何處置的!眼下咱們替他強頂著數萬大軍他的援兵呢糧草呢?怎麼還不見蹤影!”

    “胡說伯顏大人己經趕到了廬州馬上就要渡江了。援兵馬上就到。都是咱真正的蒙古人肯定把局勢扳回來。你別亂猜局勢我清楚。如果真如你想的那樣我自然會做相應安排!”達春聽得額頭冷汗淋漓而下兀自強辯道。

    武

    有些事情他想過但是強迫著自己不去相信。現在被女兒一一列舉出來分析剎那間心頭所承受的壓力可想而知。

    “爹您別糊塗了。伯顏大人的兵馬雖然強但廬州離這裡遠著呢破虜軍也不是傻子就不知道沿江抵擋一下。若論水軍咱大元遠不如宋人。”塔娜走到地圖前指著長江的位置分析。“且伯顏大人即便能准時殺過來到那時您手裡能剩下多少人馬。手中沒有兵馬的人都是什麼結局不用我說您應該知道!”

    “你休得胡說為父絕不會做對不起大汗之事!”達春擦了把額頭上的汗說出的話三分像對女兒申飭七分像跟自己賭氣。

    塔娜最後那句話剛巧戳到他心頭痛處。趁目前手中實力沒受到巨大損失前主動與破虜軍脫離接觸這個方案他不是沒考慮過。但主動放棄雩山防線就意味著他達春在江西徹底失敗。戰爭的模式己經變了憑借一個孤城阻擋敵軍數月乃至數年的傳奇已經成為歷史。放棄了雩山防線就意味著放棄整個江南西路。這麼慘的失敗達春接受不了。

    他是個知兵之人站在破虜軍角度上考慮兩江乃殘宋必爭之地。荊楚平坦在沒把握與騎兵在平原上作戰的前提下破虜軍不會輕易出兵荊湖南北。兩浙低窪加之民風文弱更非可守之地。只有拿下兩江來殘宋才能建立一個相對封閉的防御線讓士兵和百姓都得到些時間休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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