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下的哈爾濱 正文 80
    玉旨一郎送王一民到了萬福德旅館他等在車上王一民跑上二樓。

    李漢已經從省委回來了。根據劉勃過去的表現省委對他的被捕已經做了最壞的打算。所以當王一民匯報以後他們(包括夏雲天和謝萬春)立即做出了下面的緊急決定:第一凡是和劉勃有過聯繫的共產黨員、共青團員以及反日會員要分別不同情況立即採取隱蔽或轉移措施。對和劉勃接觸多的同志或者是社會影響大。隱蔽困難的人像柳絮影、塞上蕭他們要立即送到游擊隊去投身到武裝鬥爭中去!這樣的同志是少數。多數同志要採取先隱蔽起來然後再分散轉移的辦法以免目標過大;第二馬上把盧運啟和他的子女接到萬福德旅館和到游擊隊的同志一道撤離哈爾濱;第三為確保安全除由夏雲天等同志護送外要馬上派人去和準備攻打賓縣的趙尚志游擊隊聯繫要他們隱蔽在松花江邊的老山頭打接應;第四立即由李漢、王一民、謝萬春分頭執行上述決定:李漢負責去孔氏醫院通知共青團員景秀蓮並由景秀蓮拿著王一民的白色暗花手絹去大地包找柳絮影。再由柳絮影通知劇團反日會員分散隱蔽到游擊隊去。與這同時再由李漢把塞上蕭接到萬福德旅館。

    王一民負責去一中安排受到劉勃領導過的共青團員隱蔽起來。其中肖光義和劉智先要隨同撤離的同志去游擊隊。對其他沒和劉勃接觸過的進步教職員(包括老傳達李貴)也要打招呼使其提高警惕。…手機小說站bsp;王一民安排完一中的同志以後即去炮隊街盧宅接盧家一行四人來萬福德旅館。王一民本人也必須一道撤離。

    經研究後同意冬梅和盧淑娟一道去游擊隊正式參加革命。

    謝萬春負責去接已被劉勃半遺棄的妻子關靜嫻和共青團員小吳準備去游擊隊。此外他還要通過工會迅找一輛由自己同志駕駛的大客車以備運載撤離同志之用。

    李漢雖然直接領導過劉勃但是最近一直沒有和他接觸家庭住址劉勃也不知道省委工作又離不開所以還要在哈爾濱堅持下去。王一民建議他再找一個比較隱蔽的住處他完全同意了。

    夏雲天和游擊隊來的同志們一方面和趙尚志游擊隊聯繫一方面要做好一切準備以便在任何時候都可以衝出哈爾濱。

    他們用最快的度做出這些決定然後就立即分頭行動了。

    王一民在一中把任務佈置給正在宿舍裡的肖光義。又和李貴老兩口打了招呼並請李貴向白露小吃鋪的老何頭致意。然後就坐上玉旨一郎的車直奔炮隊街盧家駛去。他告訴一郎他現在住在盧家他要去取東西和告別。一郎連連點頭他理解這「告別」的真正內容他是十分同情的。但是他們誰也沒有料到盧家這時已經完全陷入萬分危急的險境當中了!

    車一駛進炮隊街王一民就敏銳地感覺到氣氛異常從盧宅那邊走過來的行人單行的不時回翹望雙行的不時竊竊私語臉上都好像罩上了一層驚恐的陰雲。車又往前跑了一段看見盧家的大門了。哎呀!那門前站上了人是穿黃色軍裝的有四個分別站在大門兩旁全副武裝大門敞開著……王一民又現:那穿黃軍裝的大兵胳膊上還戴著白色胳膊箍上邊影影綽綽地塗有紅字……不好!這是日本憲兵!日本憲兵把盧家的大門把上了這意味著什麼?他們是對誰來的?……

    這時工旨一郎也看清了前面的情況他減慢了車不回頭地問王一民道:「前面就是盧公館嗎?」

    「正是。」王一民一邊盯著盧家的大門看一邊說「現在情況不明車不要在門前停下開過去再說。」

    「這樣好不?」玉旨一郎仍不回頭地說「我把車開過大門以後停下你在車裡等著我去打聽一下。我兜裡有我叔叔的名片我還可以自報名號。」

    「好。只是車要稍稍停遠一些。」

    「可以。」

    說話間車已經開到了大門前。王一民把身子緊靠在後車門門框上只露出上半邊臉往盧家院內看在這一走一過間他恍惚看見了兩個樓門前也站著日本憲兵院裡停著幾輛日本軍用三輪摩托……

    玉旨一郎將車開到離盧家大門有三十米的地方停下了他向王一民點點頭就走下車去。當回身關車門的時候又探進頭來輕輕地說:「你安心地等著一切有我保你平安。」

    幾句簡單的話語飽含著友誼的真情王一民感動地點著頭。看著他關嚴車門邁開兩條長腿快步向盧家大門走去。

    這次只有五六分鐘玉旨一郎就回來了。他回來走的度比去時還快頭一鑽進車門就說:「很巧領兵來的是山口憲兵中尉給我叔叔當過衛士認識我。他說命令下得很急迫讓他立即領兵前來守住盧家大門、樓門切斷盧家和外界的聯繫不許任何人出人。命令特別指出要在盧運啟寢室門外設崗不許他走出屋門一步傭人可以送茶食用具但不許交談。」

    「你沒問他為什麼要採取這樣嚴厲的行動?」

    「問了。他根本不知道他只知道執行命令。」

    「你能不能領我進去一下?」

    玉旨一郎面有難色地說:「恐怕不容易除非能想出一個充足的理由。」

    王一民略一思索說:「你告訴他我住在這裡面要給你取幾本你急需的參考書……」

    沒等王一民說完玉旨一郎就雙眉一展一拍王一民說:「好!理由充足山口不能不點頭。」

    「但是光進去不行。」王一民緊跟著說「還必須想法能見到盧家的人。」

    玉旨一郎才舒展開的雙眉又皺起來他哎呀了一聲說:「這又不容易辦到他們是奉命割斷盧家人和外界聯繫的。」

    「這樣好不?我不見盧家人能見到盧家一個叫冬梅的丫環也可以。你和他們說我住的房問歸冬梅管鑰匙在她手裡必須她來開門……」

    「好試試看吧。咱們現在把車開到門前去。你把漂亮的西服整理一下領帶重新系繫在這些人面前只有神氣十足才能通行無阻。」

    王一民點頭。乘玉旨一郎倒車的功夫他重新整理了一番西裝。

    玉旨一郎把車開到大門口就停下了。王一民和他雙雙走下汽車並排往大門裡走。把門的日本憲兵已經認識玉旨一郎但還是把他們攔住指著王一民向工旨一郎說什麼是日語王一民不懂。

    正在玉旨一郎和憲兵說的時候從門房裡快步走出一個戴黑領章、肩扛中尉牌子的憲兵軍官他一邊向工旨一郎走過來一邊嘴裡嘰裡狐啦地說著什麼。一郎回了他一句日語然後轉過頭來對王一民說:「他就是山口中尉我先給你們介紹一下。」說完他指著王一民對山口說了幾句日語山口競雙足一碰皮靴一響給王一民行了一個軍禮嘴裡還說著什麼。玉旨一郎忙給王一民翻譯:「他說請您多關照。」

    王一民微微鞠了一躬說:「給您添麻煩了。」

    玉旨一郎替王一民翻譯完了以後就接著說上了。當他們兩個又對著說了幾句以後玉旨一郎轉對王一民說:「他同意你進去丫環冬梅由他去給你找。但是他提出:第一你要快去快出來;第二隻許進你自己的房間不能到別處去。」

    王一民點點頭說:「可以只是我要取的書記不清放的地方了可能得找一找。」

    玉旨一郎又和山口互相說了兩句然後又對王一民說:「多耽擱幾分鐘可以他只希望盡量地快他放你進去是冒著很大風險的。」

    王一民點頭稱謝。接著山口又問王一民住在哪個樓門。王一民指給他以後三個人就快步向西樓門走去。

    整個大院裡靜悄悄的除了幾個守著摩托和看著樓門的日本兵外再看不見任何人。王一民習慣地抬頭向東樓二樓的一扇窗戶上望去窗裡空空的沒有人影。忽然隨風飄來一陣女人的哭泣聲斷斷續續若隱若現是從東樓二樓傳出來的不是一個女人的哭聲還夾雜著女人特有的數叨聲這顯然是年老女人出的……王一民只感一陣心急火燎忙把腳步加快……

    山口把他倆送進西樓樓下客廳就去找冬梅。玉旨一郎沒有坐下他在那寬大的客廳裡不安地來回走動著不時看看表他是否也有些心急火燎?

    王一民推開客廳門想要再聽聽樓上有沒有哭聲聽不見。守著樓門的兩個日本憲兵斜著眼睛看他。當他也注視他們的時候斜眼就移走了。

    不一會兒山口領著冬梅來了。冬梅眼圈紅面容淒楚她看見王一民嘴角一抽搐要哭但她立刻把頭一低忍住了。

    王一民立即說:「上樓打開我的房門。」

    冬梅點頭轉身往樓上跑。王一民也跟著往樓上走。想不到山口也跟在王一民後邊要上樓。王一民急回頭看了一眼從客廳裡跟出來的玉旨一郎。玉旨一郎忙喊住山口和他說著什麼接著又拉著他進了客廳。

    王一民走上二樓的時候冬梅已經打開房門站在門裡邊等著他。王一民快步走進屋裡關嚴屋門急促而低聲地對冬梅說:「時間緊迫快告訴我家裡的情況挑最主要的說。」

    冬梅連連點頭要說話聲音沒出來眼淚卻先淌出來了。

    王一民急得一拉她胳膊說:「什麼時候!快把眼淚嚥回去說話!」

    冬梅真的嚥了一口是把淚水嚥回去了?她說話了:「您讓我先說什麼呢?好好一個家這回算完了!對我先告訴您少爺讓日本人給抓去了從馬迭爾旅館抓走的說他犯了反滿抗日的大罪!這個凶信一到家裡當時亂了營老爺和大太太都昏過去了小姐哭得像個淚人好容易把老爺和太太叫醒又吃了鎮靜藥。小姐就勸老爺趕快收拾東西準備跟您走。哪知老爺一下變了卦他說他走就是要保住盧家一棵苗現在剩他這土埋半截的人還走什麼不如一死了事……正在家裡鬧翻天的時候日本憲兵開進來了一進來就把老爺一個人關在他的臥室裡老爺和他們喊他們聽不懂。只有一個半語子翻譯告訴老爺老實呆在屋裡聽候審理。要怎麼審理?大太太又嚇昏了。日本人就讓我們丫環把大太太抬到她的臥房裡把所有女眷也都趕到那個屋子裡不許亂走……這真像天要塌下來了。小姐急得直哭。她以為再也見不到您了。您回來她還不知道。半語子翻譯叫我我還不知是怎麼回事……」冬梅的話匣子又打開了她還要說下去……

    王一民一擺手說:「好了我都明白了。你告訴小姐我現在也必須馬上離開哈爾濱讓她千萬保重身體烏雲不會總壓在頭上我一定會回來的。」

    冬梅馬上睜大了眼睛說:「您會回來接她吧?把她接走?」

    「如果有可能的話連你一同接走。」

    冬梅大眼睛裡閃著亮光說:「好!您放心吧冬梅豁出性命也要保小姐越過千難萬險!」

    「好我現在寫一個紙條。」

    「是寫給小姐的?」

    「不給老爺我擔心老人家會在極端悲憤絕望中走上窄路。要鼓勵老人家活著戰鬥下去!冬梅你有辦法傳給老爺嗎?」

    「有。他們還讓我們給老爺送茶送飯。」

    「那樣我就寫你現在幫我收拾幾件隨身穿的衣服裝在皮包裡。」

    冬梅答應一聲就奔忙起來。

    王一民走到寫字檯前拿起紙筆文不加點地奮筆疾書起來……

    窗外傳來汽車喇叭聲就在院中。隱約還傳來樓下房門響動聲。王一民心裡動了一下但他顧不得去看他要把想到的話留給老人。他告訴老人:他們正在使用各種各樣的卑鄙手段壓迫老人低頭但他們不會輕易地下致命的毒手老人就應該利用這一點和他們鬥爭這鬥爭是中國民眾所需要的……他順著這意思迅疾地寫下去。他還沒有寫完樓梯忽然猛烈地響起來響得那麼重那麼急這是誰又生了什麼事情?他驚愕地扔下筆飛快地抓起沒寫完的信揉成一團攥在手心裡。

    冬梅這時已經跑到屋門前伏身在門上手握著門插關回頭看著王一民像在等待命令……

    門外走廊上響起一個男人的喊聲:「王老師!一民!你在哪?」

    是玉旨一郎的聲音!王一民立即對冬梅一揮手:「快開門!」

    門一開還沒等王一民招呼玉旨一郎衝進來了他神色驚慌滿頭大汗進門就撲向王一民說道:「不好!我叔叔親自來找盧老先生談話聽說我把你領進來馬上大雷霆他說我上了你的大當你是比魔鬼還凶狠的共產黨要犯哈爾濱的重大案件都有你的份netbsp;他立刻下令逮捕你。我我當他表示說我要親自把你送到他面前他現在院子裡等著呢。」說到這裡他向前緊走了兩步壓低聲音說「我現在問你你不經過前院能跑出去嗎?能跑就快跑……」

    王一民異常激動地一把拉住玉旨一郎:「我跑了豈不要連累你……」

    「唉!你呀!」玉旨一郎一甩手一跺腳說「我是他獨一無二的侄子他能殺了我嗎?現在是你你能逃就快逃吧!」

    「好!」王一民對冬梅一揮手說「你快去打開後樓門虛掩上以後在門外等我。我就去!」

    冬梅答應一聲一閃身跳出門外登登登跑下樓去。

    王一民也以同樣的度跳向牆角一伸手拉開放花盆的矮几揭開一塊地板牙子從裡面掏出幾張紙和小冊子往兜裡塞……

    玉旨一郎跟在他後面急得跺著腳說:「哎呀!你這是幹什麼?逃命逃命要緊哪!……」

    王一民沒有回答直到把應該拿走的文件掏完塞好以後才猛然站起一拉玉旨一郎說:「走!」

    王一民拉著玉旨一郎衝出屋門就往樓梯口跑。當他倆剛一拐下折回式樓梯的下一段時登時被眼前的景象驚得停住了腳步在下邊緊對著樓梯口站著鐵青臉的玉旨雄一他穿著中國式的長衫手裡卻攥著一支美國勃郎寧設計的新式小手槍。他身後站著刀條臉的何二鬼子還有兩個日本憲兵。

    就在王一民和玉旨一郎停住腳步的同時玉旨雄一用手槍指著王一民說話了:「你就是王一民嗎?」

    王一民居高臨下橫眉冷對地說:「正是在下。」

    「我問你」玉旨雄一冷冷一笑說「你是用什麼辦法迷惑住我這書生氣十足的侄子使他認賊為友……」

    「叔叔!」玉旨一郎和王一民並肩站在一起激動地用中國話說道「請您不要用侮辱性的語言談論我和王老師中間的關係。我和他完全是道義上的朋友過去我們是好朋友今天當您用槍口對準他的時候他仍然是我的好朋友;將來……」

    「不要將來了!」玉旨雄一高聲怒吼道「將來他要變成我的階下死回我要讓你親眼看著我怎樣審判他我要用他的鮮血清洗你這無知的頭腦!你現在給我下來!」

    玉旨一郎不但沒下來反倒往王一民身旁靠了一下用低而急促的聲音在王一民耳邊說了一句:「你能跑嗎?」

    王一民也馬上還了一句:「能你保重!」

    王一民說完猛往後一跳。他的身後就是樓梯轉折處的玻璃窗窗戶離地只有一米多高是半圓形的花木小格裡鑲嵌著五顏六色的花玻璃王一民一回身縱身飛起一腳嘩啦啦一聲踢碎了玻璃又用雙手一按窗台飛身跳了上去……

    就在王一民往後一跳的同時下邊的玉旨雄一也揮著手槍高聲吶喊起來:「抓住他!哈牙哭!」

    兩個日本憲兵從玉旨雄一背後蹦出來嗥叫著向樓梯上奔去。玉旨一郎這時卻突然伸出雙手一把抓住一個日本兵大叫一聲猛一使勁往下一推……兩個橫衝直撞的日本憲兵都被推得仰面朝天倒了下去又順著樓梯骨碌到樓梯下口。

    這時王一民已經跳上窗台正要往下跳。玉旨雄—一看不好大叫一聲:「哪裡逃走!」舉起手槍瞄向王一民……

    在這千鈞一之際玉旨一郎一個大步跳向窗台猛往王一民前邊一站舉著雙手剛喊了一聲:「別開……」槍字還沒說出來槍聲響了。這一槍正打在玉旨一郎的胸口上他一手捂著胸口一手推著伏身在窗台上回身看他的王一民圓睜著像要瞪裂一樣的眼睛用盡全身力氣一邊推一邊說了句:「朋友永別了!」

    王一民見玉旨一郎被槍打中悲憤中幾乎忘記了要往窗外跳現被玉旨一郎用力一推手一滑竟平著身子朝窗外跌落下去……

    樓窗裡的玉旨一郎又用一隻手抓住窗框拚力支撐著要摔倒的身體他面孔扭歪呼吸急促鮮血從他摀住前胸的手指縫裡流下來……

    玉旨雄一在剎那間完全驚呆了他張著嘴直愣愣地望著被他打中的侄子直到玉旨一郎胸口的血流出來他才大叫一聲扔掉手槍像瘋一般奔向他的侄子。他絆倒在樓梯上他手腳並用地往上爬。何占鰲忙跑過來架著他撲到玉旨一郎的身前。他抱住他的侄子淚隨聲下地喊著一郎的名字頓足疾地責罵自己……

    玉旨一郎緊張地喘息著他極度吃力地斷斷續續地說出了一句話:「我死後……把我埋葬在中國人的墓地裡。」

    玉旨一郎的身子倒下去了。

    玉旨雄一哭倒在他的身上。

    直到這時日本憲兵們才想起去追趕王一民等他們繞到樓房後邊的時候人早已不見了。高高的院牆連從哪個方向逃走的都摸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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