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下的哈爾濱 正文 79
    夾樹街和花園街都在南崗區相隔不遠快走十五分鐘就可以到。但是王一民卻急得恨不能肋生雙翅眨眼工夫就飛到。他抄近路邁大步用正常走路所能允許的最快度趕到了李漢家。

    石玉芳領著小把他迎進屋去告訴他李漢不在家臨走時候留下話如果王一民有急事可以直接到道外萬福德旅館樓上去找他。到了那裡上樓的時候會有衛士盤問答話是:「我從黑河來要到漠河去問問朱旅長有什麼事情沒有?」衛士還要問一句:「您什麼時候走?」回答是:「明天十二點十分。」答完就可以引見了。…電腦小說站bsp;石玉芳說完以後王一民沒有再多說一句多餘的話連小張著兩隻小手要他抱他都沒有滿足她。石玉芳看他出了那麼多汗把那麼高級的西裝都溻濕了知道一定是有什麼緊急情況便一把抱起小說:「叔叔有事讓叔叔快走吧。」

    王一民只對他們母女苦笑了笑二話沒說轉身就往外走。真巧他一出門正趕上那位老「瑪達姆」白俄房東也從上屋出來她一見王一民立刻咧開嘴巴扯開喉嚨舉著胖手喊道:「王先生快請屋裡來坐坐吧我正在煮咖啡您來嘗一嘗吧。」

    我的天哪!要讓她打開話匣子還了得!整個上午都得交給她!王一民心裡害怕臉上笑一邊擺手一邊往院門口退著說:「謝謝您我今天有事改天一定登門看望。」

    老瑪達姆竟往前攆了幾步:「哎您稍坐一會兒我還要打聽一下塞先生病怎麼樣了什麼時候回來?」

    「快了快了。回頭見。」王一民已經退到院門前了一揮手一低頭鑽出院門撒腿就往前蹄真好像老瑪達姆能出來拽他似的。

    王一民出了花園街口就跳上了一輛出租汽車直往道外駛去。

    萬福德旅館規模並不大但是整潔、規矩、有禮素為人們所樂道。一座二層灰磚小樓看起來很普通但高懸著的「萬福德旅館」的金字牌匾卻很突出尤其是門兩旁掛著的一副對聯更顯得與眾不同。香桶木上刻著綠色大字周圍精雕細刻著祥雲繚繞的醉八仙又鑲著明光珵亮的銅邊簡直和珍貴的藝術品差不多。對聯的內容也頗不俗氣寫的是:蕭齋特下高人榻故道頻來長者車但細一看那字寫的卻大為洩氣那一個個楷字就像中學生寫大仿一樣真是狀如蒸餅蠢笨不堪和那美妙的雕工構成了可笑的對比。這樣難看的大字為何這樣精工細雕?這只要一看下邊的落款和圖章就明白了。原來這字是這個旅館的後台老闆東北的軍閥漢奸於琛微寫的怪不得這樣難看而又高貴呢!這些漢奸的臉皮都是這樣厚大漢奸張景惠的字比於琛微寫得還難看卻到處寫到處貼真不知羞恥二字為何物!

    王一民推開樓門往裡走迎面是櫃檯裡面站著兩個夥計王一民向他們前面一走立刻笑臉相迎。一個長幾個淺白麻子的高個夥計一邊點頭一邊說:「您來了。您是開房間還是會客?」

    「我來看望從下江來的朱旅長。」

    「那您樓上請。」夥計一指左邊樓梯口說「樓上的房間朱旅長全包了。」

    「謝謝。」王一民點點頭轉身上樓。樓梯上沒鋪地毯新漆的紅油子擦得放光。樓梯是折回式的當王一民走到中間往上一拐的時候看見樓梯口坐著兩個年輕的衛士穿著整潔的新軍裝十字花的武裝帶頭上戴著大蓋帽子腰上挎著盒子槍綁腿系得乾淨利落皮鞋擦得耀眼生光。兩個人一高一矮都長得端正漂亮英姿煥。看見王一民上樓立刻站起來大個的張口問道:「先生您找誰?」

    王一民微笑著點點頭:「我從黑河來要到漠河去問問朱旅長有什麼事情沒有!」

    大個的眼睛一亮立刻接著問:「您什麼時候走?」

    王一民立即回答:「明天十二點十分。」

    王一民話音一住兩個衛士立即雙足併攏舉手行了一個軍禮又一同向王一民伸過手來。王一民忙和他倆—一握手握得那樣熱情有力。然後小個的衛士向王一民點點頭低聲說:「同志請跟我來。」

    王一民又向大個衛士點點頭就隨著小個衛士順著走廊向裡面走去大概越過了六七個房間來到最裡面的一間門前他站住向王一民輕聲說了句「請等一下」。然後伸手輕輕敲了三下門又喊了一聲「報告」這才推開門走進去。過了一會兒門被打開了那位衛士侍立在門旁對王一民說:「請進。」

    王一民走進屋裡。

    衛士退出門外關嚴了門。

    這是一套比較寬敞的中國式客房裡面有衣櫃、梳妝台、條幾、太師椅、盆花……還有一扇裡門這時關得嚴嚴的。在一張八仙桌旁邊站著一位身材魁偉膀大腰圓的大漢。只見他一頭黑新剪的平頭寬腦門高鼻樑濃眉大眼方面闊口黑紅的皮膚閃著亮光讓人感到渾身都是力量。他沒穿軍裝一身新白串綢的中國褲褂肥大松寬。大概做這套衣服至少得用半匹串綢。

    王一民知道這就是著名的抗日英雄夏雲天了。便往前緊走了幾步伸出一隻手說:「雲天同志您好。我叫王一民……」

    王一民的名字才一出口夏雲天就咧開大嘴一邊笑著一邊說道:「哦!是王一民同志我們正在提到你呢!」他一邊高聲笑著說著一邊伸出兩隻大手緊緊地攥住了王一民的手。

    隨著他那洪鐘一般的笑聲那扇緊關著的裡屋門開了從裡面一前一後走出來兩個人:李漢和謝萬春。

    謝萬春也隨著夏雲天向王一民親切而熱情地笑著。但是李漢卻沒笑他微蹙雙眉緊盯著王一民看像要看明白是出了什麼問題。

    王一民也沒笑。他等夏雲天笑聲住了以後便抽開手對李漢開門見山地說道:「漢同志有非常緊急的情況要匯報你看……」

    「好吧。」李漢把手向八仙桌旁一指說:「坐下一塊談。」

    屋裡的空氣立刻嚴肅而緊張起來。四個人迅坐好。王一民先簡單扼要地匯報了盧運啟家生的情況包括盧運啟要立即領著兒子、女兒一齊去游擊隊的打算。接著他又匯報了劉勃和女演員鄭玉梅被警察廳特務逮捕的情況。李漢一聽猛然站起來用手一敲桌子「唉」了一聲又在屋裡急地轉起圈來。

    王一民又用最快的度把柳絮影已經去通知劇團反日會員馬上隱蔽起來的情況說了一下匯報就結束了。

    王一民話聲一住李漢馬上站到他面前說:「你讓柳絮影通知得對必須做好一切應變準備。現在最迫切的問題是要及時掌握劉勃他們被捕後的情況並且要想法營救他們脫險。」

    王一民也站起來說:「關於這一點我已經有了一個想法不知可行不!」

    「快說。」

    「我想馬上去找玉旨一郎請他履行他父親的遺訓:」在能幫助中國民眾的時候就要毫不猶豫地伸出手去。『我要請他親自到警察廳特務科去要人。我已經看清楚領頭抓人的還是那個花臉特務秦得利。他很怕一郎只要一郎嚴厲些我想會把人領出來的。「

    「好。」李漢點著頭說「如果能把劉勃要出來你就親自把他送這來請他和雲天同志一同到游擊隊去。以防敵人二次抓他。當然也要從壞處打算如果要不出人來甚至生更嚴重的情況……」

    「那我也立刻回來匯報。你在這裡等我吧。」

    「我也要馬上去向省委匯報。匯報完就回來。如果我不在你可以和雲天、萬春先商量情況緊急該怎麼辦就怎麼辦吧。雲天同志還有合法身份可以利用該文就文該武就武不要貽誤時機。」

    王一民連連點頭。

    「還有」李漢緊接著又說「你沒來前我們正在談盧運啟到游擊區的問題雲天同志特別歡迎他去省委也完全同意。」

    這時夏雲天插了一句:「我們那裡正要成立蘇維埃政府可以報請省委選他進政府……」

    「對。」李漢接著對王一民說「所以你在辦完劉勃他們的事情以後要立即把盧老先生他們請這來。根據你方才談的情況這件事也是越快越好以防生變化。」

    王一民聽到這裡剛想提一下冬梅的問題李漢就揮揮手說:「好了情況緊急你快去吧不要多耽擱了。」他又歪過頭去對謝萬春說「你不是給雲天他們包了一輛可靠的汽車嗎?」

    「對。」謝萬春點著頭說「司機是我介紹入黨的黨員。」

    「那好。」李漢又對夏雲天說「就讓王一民坐這輛車去跑吧。」

    「不行了。」夏雲天遺憾地說「我們通過旅店的關係在於琛微的護路軍裡買了十支匣槍和十套軍裝準備回去組織一支特別偵察班商定今天上午交貨他們一清早就坐車去了不知什麼時候回來。」

    王一民馬上說:「不用了我雇出租汽車。到了一郎那裡他家有汽車也有摩托他會開。」

    「好吧。」李漢揮揮手說「快走吧。」

    王一民點點頭一揮手就快步走出去了。

    玉旨一郎非常高興地接待了他的中國朋友王一民。一見面就拉著王一民的手說:今天早晨在松花江邊釣了兩條金色大鯉魚一條給叔叔一條留給自己他要請王一民吃日本生魚片。

    王一民直截了當地告訴他:北方劇團的兩名演職員被那個花臉特務秦得利領人抓走了。其中一名叫劉勃的是他的朋友是一個正直的青年。他請他能馬上「『毫不猶疑地伸出手去」把這兩位熱愛中國的青年人搭救出來。

    玉旨一郎一聽是花臉特務把人抓走的就把這件事看得很輕易他一口答應了。他相信用不了一個小時就可以辦完這件事。辦完了再一同回來品嚐他的生魚片。那時候朋友得救一天雲霧散淨王一民一定可以和他開懷暢飲了。

    王一民沒有正面回答他只催他快走玉旨一郎便讓王一民在後院小門等著他他去開車。

    原來玉旨雄一家有兩台小汽車一台是日本貨一台是美國產。玉旨雄一自己坐美國產的日本貨就給全家用了。所謂全家也沒有幾個人最主要的還是玉旨一郎用所以用起來很方便。

    王一民在後門等不大一會兒車就開來了。他上了小汽車屁股還沒坐穩車輪就飛快地轉動起來。玉旨一郎車開得又快又穩。

    他倆在車上商定:到警察廳後由一郎進去要人王一民在車上等候。

    車到警察廳王一民讓一郎把車停到那座大樓的斜對面。玉旨一郎臨下車的時候充滿信心地向王一民一舉手說:「請你等著迎接你的朋友吧。」

    王一民也在車裡一舉手說:「祝你馬到成功!」

    王一民看著玉旨一郎上了那高台階拿出一張名片對門崗晃了晃又說了句什麼就進去了。王一民心情不安地等候著。一分鐘兩分鐘十分鐘二十分鐘過去了還不見玉旨一郎出來。王一民的眼睛緊盯著警察廳的樓門看每過去一分鐘都給他沉重的心情增加一分壓力時間越長他越感到前景不妙。好不容易把玉旨一郎盼出來了!王一民忙往他身後看他身後緊跟著兩個人但不是劉勃和那位女演員是花臉特務秦得利和另外一個像打手似的特務。他倆站在高台階上對玉旨一郎連連行禮嘴裡還不停地說著什麼。玉旨一郎只揮了一下手就快地走下高台階往小汽車前走來。

    王一民怕被秦得利看見忙往車後座躲了躲。但這擔心是多餘的。秦得利和那個特務見玉旨一郎走下台階馬上轉身就往樓裡跑他們正忙著。

    王一民再看正向小汽車走來的玉旨一郎方才下車時候還笑容滿面現在回來卻陰雲滿天。他鑽進汽車坐上司機座位砰一聲關嚴車門手把著方向盤頭也不回地問王一民:「怎麼辦吧?你現在不會有吃生魚片的興趣了。告訴我吧你需要到什麼地方去?我現在只能幫你跑跑路其他事情都無能為力了。」他說話的聲音不高但卻有些顫像是在抑制著內心的激動感情。

    王一民心情緊張而沉重地說道:「我現在先需要知道我那朋友的情況……」

    還沒等王一民說完玉旨一郎忽然一回身手搭在前車座靠背上直對著王一民滿臉怒氣地說道:「你那個朋友是個壞蛋!是你們中國人當中的敗類!是一個沒有脊樑骨的軟體動物!」

    這幾句話真像一聲炸雷在空中爆響!王一民幾乎被震得頭轟耳鳴。他一把抓住王旨一郎的胳膊急聲說道:「請你告訴我實際情況。」

    「我先問你。」玉旨一郎直望著王一民說「這個人從前擔任過共產主義青年團滿洲團省委書記嗎?」

    王一民渾身一抖驚訝地問道:「這是他自己說的?」

    「他不說誰能知道?」玉旨一郎激動地說下去「他把什麼都說了。那個花臉特務告訴我:他們本來是去抓開反日會的反滿抗日分子誰知撲了一個空開會的沒抓著順手牽羊地抓來一男一女本想拷問一下開會的事問不出來就放了。哪知道往行刑的屋子一推他就嚇昏了剝光衣服掛起來打了幾鞭子他就連喊饒命接著就什麼都說了。我問他還說了些什麼?花臉特務卻吞吞吐吐地不肯多說了只籠統地說他供了一些人名人名裡有誰都是哪的他卻不說。我察言觀色忽然聯想到這名字裡可能有你。花臉特務既然知道我們是好朋友當然就不肯明說了。但是他又怕開罪於我當我往出走的時候又討好地緊跟著我問有什麼吩咐沒有?我還能吩咐什麼?吩咐他們把那壞蛋放了嗎?不沒有這可能了他已經成了共產黨要犯。而且和這想法相反如果我能號施令的話我倒想吩咐他們立刻把他槍斃了以免把更多的好人推上斷頭台。」玉旨一郎說到這裡喘了一口氣說「對不起我被刺激得太不冷靜了有些過分的話還要請你原諒。你大概還不大瞭解我的心情從一系列事件當中尤其是在飯田大住全軍玉碎以後我已經斷定你是中國共產黨員。對中國共產黨我是有好感的是完全同情的他們在最艱苦的條件下和中國大眾站在一起抗擊外來侵略者。所以我對中國共產黨這種崇高的自我犧牲精神是十分敬佩的。但是想不到你的這個姓劉的朋友卻這樣貪生怕死卑鄙無恥他出賣朋友出賣國家民族他使我感到難過也為你難過……」玉旨一郎低下頭去。

    王一民用一隻手按在他的胳臂上誠摯地說:「我謝謝你不但我自己謝你也代表我所在的組織謝你。你——一位從日本上層社會中來的朋友能夠這樣推心置腹地對待我們同情我們支持我們使我非常感謝。在這時間非常緊迫情況非常危急的情況下我不可能多說什麼了。我只能把最主要的講給你:任何健康的肌體也免不了會生癰瘡把膿水擠出去肌體還會照樣健康。世界上沒有百分之百的純化物質鬥爭永遠是複雜的。但是真理總會戰勝邪惡這一點請你相信我和我的組織。」

    「好。我完全理解。」玉旨一郎也把手按在王一民的手上說「現在對你來說情況確實萬分危急。請你告訴我我還能為你做些什麼呢?如果你需要馬上離開哈爾濱譬如要出關我可以想盡一切辦法幫助你出去;如果你旅費不足更沒有問題我……」

    「不不全不要。」王一民擺著手說「我暫時只求你幫我辦一件事。」

    「什麼事?」

    「你開始不是說『能幫我跑跑路』嗎?現在只請你用你的車拉我跑一些地方。你的車既快又安全可以幫助我把一些朋友從虎口裡救出來。」

    「好我明白了。我對你這種臨危不亂捨己為人的精神非常感佩。」玉旨一郎感動地說「從現在起我將完全聽你指揮你說上哪就上哪你說跑到什麼時候就跑到什麼時候。」

    「好先開到道外正陽街萬福德旅館。」

    玉旨一郎應聲開車車向道外急駛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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