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下的哈爾濱 正文 61
    玉旨雄一辭別了關東軍駐哈爾濱第三師團司令若山中將坐上小汽車駛離大直街一直向道裡寓所開去。原來他想在汽車經過義州街的時候順便到日本總領事館和總領事森島守仁下盤圍棋消除一下疲勞。但是現在他不但下棋的意興全消而且心煩意亂滿腹憋悶。他向窗外看看天已經黑下來西半天上滾滾的烏雲遮住了將要落山的太陽帶有涼意的西風一陣緊似一陣地刮起來隱隱有雷聲飛過一場暴雨就要來了!他心情沉重地歎了口氣。…

    小汽車飛過喇嘛台直奔車站駛去。車站前的「建國紀念碑」在朦朧的暮色中顯現出來有幾隻小燕子在碑的周圍飛旋有幾個人影在碑的下面晃動。摹然間玉旨雄一彷彿看見碑上出現了八個大字:「趕走日寇還我山河」血一般鮮紅的大字著耀眼的明光刺入玉旨雄一的眼簾又直人他的心底使他猛地打了一個寒戰。他忙閉上兩隻圓眼睛……等他再睜開眼睛的時候車已經開上了橋那座刺痛他的倒霉「紀念碑」已經被拋在後面了。他下意識地把手伸進兜裡摸了摸那張若山中將交給他的「絕密急電」心裡不由得又是一陣憋悶好像西半天上那滾滾烏雲都堵到他心口上一樣不由得一皺眉向司機說了句:「哈牙哭!」司機答應一聲「哈衣」!於是汽車便以「八十邁」的度風馳電掣般地向橋下衝去。那度過了一切消防車和救急車它們的功能不同但是特殊待遇卻一樣:都是撞死人不償命啊!

    汽車開進了高士街寓所的鐵大門當車拐進門裡的時候玉旨雄一看見房門前站著一高一矮一胖一瘦兩個人。天色漸黑門燈還沒亮看不清這兩個人的面孔。但是從體形輪廓上工旨雄一已經認出來者是誰了。

    汽車開進樓門前的「玄關」吊在「玄關」下的電燈亮了。一個年輕下女從樓門裡跑出來拉開車門玉旨雄一下了車車開走了。他站在「玄關」下的高台階上向門房望一望只見那一高一矮兩個人形已經向他走來他一皺眉回頭對身後的下女說了幾句什麼然後轉身進樓了。

    下女忙答應著下了台階小跑著向那兩個人迎去腳下的木展踏在石板鋪的市道上出有節奏的清脆響聲。她跑到那兩人面前一邊躬身行禮一邊說了一串日本話。

    大個的像鴨子聽雷一樣地歪著脖子看小個的小個的忙翻譯給他聽:「參事官閣下吩咐咱們在樓下客廳裡等著他還要洗澡、吃飯。」大個的聽完忙點頭稱是。小個的又和下女說了句什麼於是下女就在前邊引導著向樓裡走去。

    這兩個人便是葛明禮和何占鰲。他倆隨下女走進樓下的一間廳堂。這屋裡完全是中國擺設一副中國氣魄和中國風格。牆上掛的是清代著名畫家「四任」之的任薰畫的《猛虎出山圖》還有揚州八怪之一黃慎畫的牡丹劉塘劉羅鍋子寫的橫幅。地下鋪的是喜鵲登枝的地毯地毯上擺的是紫檀木雲石面樓花八仙靠椅香楠木馬鞍式書桌文杏十景櫥裡陳設著古玩奇珍高達棚頂的書架裡擺滿了線裝書……所有這一切真會使進來的人感到這是走進一家中國前朝遺老遺少的客廳很難想像這屋子的主人竟是一個日本政客侵略中國的盜寇。原來玉旨雄一有兩個會客室一個是純日本式的進門就是「榻榻米」牆壁上是大拉隔木柱子上掛著樺樹皮屋裡不但掛著日本名人書畫還有供奉神位的神龕等等。這是專門招待日本客人的。另一個就是葛、何二人進來的這個屋子是專為中國客人準備的。

    葛、何進屋下女敬煙捧茶完畢就退出去了。何占鰲等門關嚴就湊到葛明禮身旁悄聲說:「你看著沒有?今天的情形不大對勁呀!往日咱們到他府上來還是以客禮相迎今天怎麼轉身而去呢?」

    葛明禮點點頭說:「嗯有那麼點架勢一咱們八成來得不是時候大概正趕上他碰上什麼憋氣窩火的事兒了。」

    何占鰲一皺眉說:「那就可能抓咱們撒氣我看還不如就此告退明天再來。」何占鰲今天是被葛明禮拉來的他本人積極性不大所以就想藉故溜走。

    葛明禮忙攔著他說:「哎二哥怎麼能走呢!慢說拿咱們撒氣就是給咱們放氣也得挺著。咱們一走真要再把他惹翻兒了一個電話還不得回來到那時候……」

    「好了好了。」何占鰲不耐煩地擺著手說「等吧等吧。愚兄是捨命陪君子啦。」

    「為朋友兩肋插刀嘛。」葛明禮苦笑了一下說「何況你也可以乘機講講你的打算哪。」

    何占鰲搖著頭說:「我什麼都不想講在這節骨眼上只能聽他的。古人說『伴君如伴虎』這比虎還厲害一根毛也找不得只能順毛拿嘴舔。」

    葛明禮一擠眼睛說:「那怕啥只不過費點唾沫罷了。」說完端起蓋碗茶一小口一小口地品起茶來。

    何占鰲也不再說了倒背著手去看那張《猛虎出山圖》。兩個人就這樣忐忑不安地等下去。所幸沒有等多久就聽見門外有響動。兩個人忙面對著屋門站好幾乎是屏聲息氣地等著。

    門開了玉旨雄一走進來。只見他上身換了一件白串綢對襟的中國短衫下身是灰絲散腿便褲。只有腳下趿拉的拖鞋是那種夾在兩個腳趾中間的日本木板拖鞋。大概他只有穿著這種拖鞋才習慣和舒服否則他也會甩掉不要的。他進得門來用手往椅子上一比量輕輕說了聲「請坐」。說完他自己先坐下了。葛明禮和何占鰲也隨著坐下。不同的是他倆每人只坐了半拉屁股腰板也挺得溜直就像京城舞台上花臉的坐法差不多。

    玉旨雄一的鐵青臉像外面天空上的烏雲一樣陰森。他用小圓眼睛緊盯著葛明禮看了看然後張口問道:「葛科長湯原縣警務局特務股長呂錫五是你舉薦去的吧?」

    葛明禮一愣神他沒想到玉旨雄一會冷不了提出這麼個問題來。從今天晚上的架勢上看這呂錫五一定是出了什麼事兒八成還是件大事呢!若不然王旨雄一的臉怎麼這麼陰沉可怖?他一想到這裡不由心往下一沉打了一個冷戰。原來這個呂錫五也是他的小兄弟是個精靈百怪詭計多端的傢伙在他科裡是把硬手。後來湯原縣成立特務股需要派一個得力的股長去。呂錫五便覺得這是一個肥缺不但可以撈到外快(當時湯原地區大量種植罌粟是有名的「下江鴉片煙」的產地是大煙土走私的集中地)而且在那形勢複雜的地區憑著自己的本事說不定還能露上一手使自己出人頭地陞官財。所以他就把腦袋削個尖往那裡鑽。葛明禮開始不願放他走後來覺得他去了也可以擴展自己的勢力就把這個心腹之人安插去了……由於有這種特殊關係他當然怕他出事牽連自己了。但是玉旨雄一現在問得是那樣明確顯然人家早已把他們之間的關係瞭解清楚了。他深知:在這種情況下怕是不行的任何支吾躲閃都會給自己帶來危害只有實話實說——而且是越實越好——才能顯得自己是忠心耿耿為國效勞的所以他雖然心裡七上八下地打著鼓也還是硬著頭皮把頭一仰說:「是。呂錫五是卑職的磕頭弟兄因為他精明強幹手段高強又是個一心一意為建設王道樂土新國家賣力氣的優秀警察官所以卑職就保薦了他。」

    玉旨雄一點點頭又接著問道:「他最近到哈爾濱來都和你說過什麼?」

    葛明禮一聽幾乎跳起來他忙控制住自己那驚訝的衝動緊搖著大禿腦袋說:「卑職根本沒沒看見過他有一個多月沒看見他了……」

    「真的沒看見?」

    「真的。卑職若是在閣下面前說一句謊話出門就讓車壓死!壓死後也不得葬身之地。」葛明禮的大凸眼珠子瞪得像邙牛眼睛一樣大汗珠子都從頭上淌下來了。

    玉旨雄一見他這樣子臉色反倒緩和些了他點點頭說:「我相信你。你也不要著急可以慢慢說。」

    「報告閣下我……」

    「你怎麼?」

    「我斗膽問問閣下:呂錫五來哈爾濱是閣下親自接見了還是聽人報告的?」

    『你問這個是什麼意思?「

    「因為……」葛明禮抹了一把頭上的汗水說「因為他每次到哈爾濱來第一步邁進的門檻一定是卑職的辦公室或者是寒舍然後才到別處去。」

    「你有這樣的自信嗎?」

    「這是他親自當卑職說的。」

    「可是這次他的第一步卻跨進了我的門檻。」

    「是這樣啊!」葛明禮手一拍大禿頭驚奇得張開的大嘴都閉不上了。

    「是這樣的。」玉旨雄一點著頭說「他直接給我送來了一份很有價值的軍事情報我當時還讚揚了他準備在情報兌現以後再給他加官晉級。可是現在……」玉旨雄一說到這裡一抬手從便服的方形大兜裡掏出一張折疊著的紙方舉著說「可是現在得到的結果卻是完全出人意料的。因為這是一件非常嚴重的事件所以也請你看看。我已經翻譯過來了你能看懂。」說完他就把紙方遞過去。

    葛明禮忙站起來伸雙手去接。他激動得手哆嗦著打了一會兒才把紙方打開。

    這時玉旨雄一又對何占鰲揮揮手說:「何廳長你也應該知道一下去和葛科長一同看看吧。」

    從玉旨雄一和葛明禮開始談話起何占鰲就在那裡正襟危坐目不斜視一動不動。他已經下定決心:不問到自己頭上決不張口以免把自己糾纏到一些難纏的事件裡去。現在玉旨雄一對他揮手他才連忙站起來走到葛明禮身旁去看那張紙。那原來是一張日文電報在日文下邊有玉旨雄一的親筆譯文只見那上寫著:絕密急電:奉命進襲共匪湯北遊擊隊之飯田大隊及滿洲混成十六旅步兵三十二團之官兵於接近該游擊隊密營蛤螟河子之險峻山路中突然遭匪伏軍之猛烈襲擊。匪軍約兩千餘人居高臨下以密集之火力襲擊我密集之部隊致使我日滿聯合部隊慘遭殺傷飯田大佐所率之一千餘精銳皇軍全部玉碎;三十二團滿軍之大部竟於戰鬥開始後掉轉槍口叛變助匪乃至加我皇軍之覆滅云云。此役計損失:……

    葛明禮再也看不下去了。這對他真是一條驚心動魄的特大新聞!飯田大佐是日本有名的戰將日俄戰爭的時候他是第一個衝上俄軍要塞爾靈山把日本國旗插上山峰的。著名的乃木大將曾親手給他戴過獎牌。在以後的侵略戰爭中也都為日本帝國主義者立下汗馬功勞。「九一八」的侵略炮聲一響他更是一馬當先從瀋陽城一直殺掠到黑龍江。三十多年的戰爭生涯使他從一名普通士兵一直升到大佐。一個行伍出身的人陞遷得如此之快在日本軍人中是很少有的。就是這樣一個赫赫有名的人物卻在一旦之間死於共產黨游擊隊之手而且死得那麼淒慘全軍覆沒一個沒剩!這共產黨簡直是神兵神將了!在鄉村的游擊隊是如此厲害在哈爾濱呢……一想到這裡葛明禮真是不寒而慄。他抬起頭看著玉旨雄一玉旨雄一也正睜著小圓眼珠子看他呢。他忙又把頭低下有些心慌意亂不知如何表現是好。日本皇軍損失如此慘重按理他應該表示悲痛最好是能掉眼淚一邊掉眼淚一邊說話這話才能受聽。但是眼淚不聽他指揮眼睛裡不但沒有一點濕潤的感覺反倒有些乾澀。實際他現在的心情非常複雜哪還能哭得上來他除了想自己之外還想了想那個拜把子弟兄呂錫五從玉旨雄一的口氣上判斷呂錫五送來的那份「很有價值的軍事情報」一定就是關於湯北遊擊隊的事了。飯田大佐也一定是根據他那情報提供的情況才向蛤蟆河子進的。那麼現在這全軍覆沒豈不是呂錫五造成的!想到這裡他不由得又急出一身汗來。這些事都加到一起得讓他怎麼表示是激動?憤恨?悲傷?還是痛苦?正在他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窗外忽然劃過一道強烈的白光緊接著就是一聲震耳欲聾的炸雷這炸雷好像就響在窗前震得玻璃都嘩嘩響葛明禮驚得一抖忙向窗外望去窗外下起了瓢潑大雨閃電霹雷和豆粒大的雨點裹在一起向大地上襲來……

    這時候玉旨雄一說話了他直望著葛明禮說:「看完了吧?有什麼感想?」

    「這個……」葛明禮眨巴一下大眼珠子忽然向窗外一指說「這封電報簡直像窗外的炸雷一樣炸雷一響卑職的心裡也下了一場瓢潑大雨激得卑職心裡很難受很很憤怒。這共匪鬧騰得也太厲害了要不下狠心往死整我們這王道樂土會讓他們攪亂套了。」

    玉旨雄一對葛明禮點點頭又轉向何占鰲道:「何廳長有什麼看法?」

    何占鰲微微欠欠屁股說:「卑職非常贊成葛科長的高見最近城鄉共匪活動都很猖撅。蛤螟河子這一役使皇軍和國軍都蒙受了重大損失。所以應該像葛科長所提議的那樣採取嚴厲手段給共匪以致命的打擊。」

    何占鰲話音才住葛明禮又言了。玉旨雄一對他點頭何占鰲對他贊同使他得到了鼓勵於是他就大著膽子說道:「卑職再一次斗膽問一下蛤蟆河子這一仗敗得這樣慘是不是和呂錫五有關係?呂錫五是卑職舉薦去的又和卑職換過帖若是他送了假情報或者出了別的事卑職除了要請求處罰之外還要請閣下批准親去湯原拿他是問。」

    「你不要著急。」玉旨雄一微微擺擺手說「據瞭解呂錫五送來的情報是可靠的指出的共匪游擊隊密營的地點是準確的。現在問題是我們的部隊為什麼在密營附近被打了伏擊?打得那麼準那麼狠那麼乾淨利索!顯然是共匪在事前得到了關於我們軍事行動的情報而且準確的程度一點也不比我們差。這就向我們提出了一個嚴重的問題:我們的軍事行動是誰洩露出去的?是誰出賣了我們的皇家精銳部隊?出賣了我們能征善戰的飯田大佐?是誰?我們一定要查出這個奸細來!」玉旨雄一站起來了他激動地揮著手小圓眼珠子迎著電燈直放光鐵青臉也顯得烏黑亮。

    窗外還是風急雨驟天低雲厚雨點打在窗上嘩嘩響風聲嗚嗚叫坐在屋裡的葛明禮也覺心涼肉跳他直著眼睛看著玉旨雄一。玉旨雄一在屋裡走了一個來回又站下聲音恢復平靜地說:「我們也曾經初步研究過這奸細可能是誰。先他得能夠探知我們襲擊蛤螟河子密營的軍事計劃。但是這計劃是極端機密的在日系人員中只有我和若山將軍、飯田大住三個人知道部隊中的其他官兵只是按指揮行動而已。我們相信——大概你們也會相信我們三個人甚至包括我們的妻子兒女在內總不會有人給共產黨當奸細吧。」說到這裡他停下話頭直望著斜對面坐著的兩個人。

    何占鰲忙點頭稱是。

    葛明禮腦子裡忽然閃過一個念頭但只是一閃就過去了。他也忙點頭說:「那當然閣下家裡的人都是金枝玉葉一樣的寶眷是會永遠盡忠於帝國的。」

    玉旨雄一又接下去說道:「那麼除了我們之外還有誰知道這機密呢?日系裡邊沒有了。滿系裡只有一個人知道那就是送情報的呂錫五!當然他知道的也不是計劃本身但是他可以從情報中推算出我們的計劃。對呂錫五這個人我們也進行了一番瞭解知道他是你——葛科長的結拜弟兄是你保薦到湯原去的我們由於對你十分相信當然也就相信了他。」

    葛明禮一聽忙站起來雙足併攏手按在褲線上激動地大聲說:「感謝閣下的信任!卑職今生今世不忘閣下的栽培!」

    玉旨雄一手往下按了按讓葛明禮原地坐下然後又接著說:「我們也曾問過呂錫五這情報透露給別人過沒有?他誓說連他親娘老子也不知道。為了證明這一點他說往次來哈爾濱只要一下火車頭一個就踏進你葛科長的門檻只有這次是惟一的例外。經過開頭我們的一段談話也證明他說的是真情你說的也是實話……」

    這時葛明禮又一挺腰要說啥玉旨雄一擺手制止住又接著說道:「經過這樣分析以後情況就很清楚了知道這個行動計劃和可能知道的一共有四個人:三個日系一個滿系那麼在這四個人當中誰有——我們先不用奸細這個名詞——透露出去的可能呢?我看情況是不說自明的。所以就只好先委屈一下葛科長的盟兄弟請他到哈爾濱來一下了。」

    「是。」葛明禮忙又站起來說「卑職要求親自去湯原提他到哈爾濱來面見閣下。」

    「不必了。」玉旨雄一又讓葛明禮坐下以後說「我和若山將軍已經共同下令給新上任的哈爾濱特務機關長笠原靖夫先生請他辦理了。」

    玉旨雄一說得很平靜。但是葛明禮聽來幾乎又是一聲炸雷。他萬沒想到會把他這個磕頭弟兄抓進日本特務機關。他是絕對相信他不會給共產黨當奸細的就是把他骨頭砸碎了從骨髓裡也化驗不出他會有親共產黨的成分……但是這話他怎能說?一個字也不能說為朋友兩肋插刀得分在什麼時候。

    玉旨雄一又話了:「我估計大概一兩天內呂錫五就可以解送到哈爾濱。為了能早日查清問題我想請葛科長談談根據你對呂錫五的瞭解你說他能不能通匪?例如一方面親自把情報給我們送來另一方面又暗暗透露給共匪?這裡有一點我們已經調查清楚了這個呂錫五不是一個馬克思的信徒也不是孫中山的門生而是金錢、權力、地位、再加上美女的追求者。為了追求這些東西他是什麼事都能幹得出來的。前一個時期湯北遊擊隊曾經攻破兩家大財主的莊園——用土匪的話說叫破了兩座『響窯』得到了大批金銀財寶、武器、糧食和大煙土據說他們把大煙土都燒了把糧食分給老百姓卻把武器和金銀財寶拿走了。他們手裡有了大量的金錢就要雇小鬼給他們『推磨』那麼這個呂錫五能不能見錢眼開給共匪充當推磨的小鬼呢?因為葛科長是呂錫五的知己朋友最瞭解他所以就想請你判斷一下這可能性大不?我方才說了我們對你是十分相信的。如果你認為根本沒這個可能那麼問話以後就可以考慮放他回去。」

    葛明禮一邊聽著一邊打著主意等到玉旨雄一的話音一落他立即答道:「報告閣下卑職雖然和他是拜把子弟兄可是人心隔肚皮知人知面不知心他的心到底是黑的?紅的?白的?卑職難以看清。方才閣下說他貪財好色那確是實情共匪雖然沒有美女給他但是有財主家的金銀財寶只要錢多什麼樣美女都能弄到手。所以卑職不得不說他備不住讓人家像釣魚一樣給釣上鉤了!」

    玉旨雄一表示欣賞地點著頭說:「嗯你這態度是很公允的這也說明你對帝國的忠心勝於朋友的私情。」說到這他又轉向何占鰲道「何廳長你看呢?」

    何占鰲忙說:「閣下明察秋毫使卑職心服。方才葛科長對帝國的一片赤心也使卑職感動。卑職和這個呂錫五也有過交往此人鷹鼻鷂眼兩腮無肉心毒手狠貪得無厭而且反覆無常朝秦暮楚是一個危險人物。所以卑職覺得應該牢牢抓住他從他身上解開這次軍事行動的慘敗之謎。」

    玉旨雄一連連點頭說:「好你們談的都很好!我一定把你們的話轉達給笠原特務機關長請他用嚴厲的手段辦理此案。」

    說完他在屋裡轉了兩圈又突然站在何、葛面前激動地一揮手說:「對到時候了必須採取嚴厲手段不只是對呂錫五對其他人也應該如此!譬如對盧運啟那老匹夫我過去一再忍讓希望他能認清時勢當個識時務的俊傑。我甚至想用和他家聯姻的辦法促使他為帝國服務但是他竟對你們二位惡語相向簡直欺人太甚!是可忍孰不可忍!既然他敬酒不吃吃罰酒我就要讓他變成熱鍋上的螞蟻終日不得安寧!我要迫使他向我低頭甚至把他那位嬌慣的千金親自送到玉旨家族門前和他聯繫在一起的還有那個北方劇團他們竟敢無視我的指令至今不來回話。更加令人不能容忍的是那個傲慢無理自高自大的作家塞上蕭當我要他為日滿協和王道樂土唱頌歌的時候他竟然以藝術為上王爾德唯美主義的信徒等等為理由公然拒絕我的要求。如果我不是考慮他在滿洲和哈爾濱的文壇上尚有名聲的話當時就把他抓起來像捏住一個臭蟲一樣把他碾死!」

    玉旨雄一話音方住葛明禮馬上接過來說:「報告閣下這個塞上蕭簡直是糞坑裡的石頭——又臭又硬。他不但當面頂撞閣下背後還進行辱罵……」

    玉旨雄一皺眉問道:「嗯?你聽誰說的?」

    葛明禮大眼珠子一轉說:「卑職的外甥盧秋影和他很熟他告訴我塞上蕭從打馬送爾宴會以後就不斷咒罵閣下還說他是著名作家社會名人看能把他怎麼樣?卑職聽到後十分氣憤正想請閣下批准把這個臭知識分子抓起來。」

    玉旨雄一「啪——」一拍桌子說:「抓!立即抓!」

    「是。」葛明禮猛往起一站雙足一碰說「卑職回去後立即執行。」

    「好。」玉旨雄一又微微思索一下說「抓起來後要晝夜不停地審訊通過審訊達到兩個目的:第一讓他承認他利用寫作小說的戲劇影射和誣蔑了大滿洲帝國。最說明問題的就是:在他的作品裡為什麼對『黑夜』那麼感興趣。上次我已經點到他一詩說什麼『月去星藏沒了光芒』這次演的話劇又叫《茫茫夜》這是偶然的巧合嗎?不是他有意編造出來的。你看——月亮去了星星也藏起來了一點光明也沒有剩下的只是一片漆黑的茫茫之夜!先生們!這是多麼惡毒的誣蔑和攻擊呀!我們正在建設日滿協和五族共榮的王道樂土這是一片光明的人間樂園而他竟把這說得漆黑一團這不是最明顯的罪證嗎!」

    葛明禮馬上接著喊道:「光這一條就可以把他槍崩、砍頭、活埋怎麼處置都不為過。」

    何占鰲也忙點頭說:「閣下的精闢論述使卑職得益匪淺卑職一定努力學習閣下論述問題的精神和方法這樣就可以使那些慣於影射和隱蔽得很深的反滿抗日分子早日被揭出來。」

    玉旨雄一點點頭又接著說:「第二點在他承認了上述鐵的事實以後要給他立功自贖的機會那就是要他寫一篇保證書保證出獄以後立即著手寫一部歌頌日滿協和王道樂土的話劇交給北方劇團演出。」

    「閣下卑職大膽地問一句」葛明禮瞪著凸出的眼珠子問道「對這樣危險的反滿抗日分子還要放出去嗎?」

    「放。要讓他為我們寫劇本。」

    「那就讓他在監獄裡寫。寫不出來就揍……」

    「棍棒底下不可能打出劇本來。即或有也是悲劇而我們需要的是高唱頌歌的喜劇。何況他還是一個有影響的人物。現在國基不固人心還沒來歸應以放為上策而且要越快越好最好在三天之內達到上述兩個目的保證書一拿到手立即放人!聽明白沒有?」

    「明白了卑職一定用各種辦法在三天之內把他的保證書送呈閣下。」

    「好。」玉旨雄一點點頭說「在審訊中你們當然要用刑了這是你們的看家本領。但是要注意一定不許傷著骨頭碰著筋三天後放出去的時候臉上不許掛綵走路要和正常人一樣。可以用你們常用的辦法。過電、灌辣椒水、上大掛、用針扎手指頭……對了前幾天我在特務機關看他們用三寸長的鋼針通上電往犯人手指頭裡扎扎得很慢一點一點進犯人先是滿臉淌汗接著就渾身哆嗦臉色由紅轉白由白轉青插到一寸的時候就什麼都招認了讓他說什麼就說什麼。當然你們要用的時候得考慮這個人的特點那根大針只能往左手指頭裡插右手是一點也不准碰的因為還要讓他拿筆為我們寫劇本。」

    「報告閣下我們連他左手也不碰。我們也有一根帶電的針比閣下方才說的還長足有半尺是專門往小便尿道裡插的一直能插到小肚子裡去。這刑具誰也抗不了只有那個共匪崽子羅世誠抗過去了他簡直是個……」

    「好了。」玉旨雄一皺著眉頭一擺手說「怎麼用刑用什麼刑都由你支配吧我要是的結果。塞上蕭這事就這樣決定吧。」說到這他又轉對何占鰲說「關於北方劇團也要同時行動希望何廳長能拿出一個方案來。」

    「卑職正要向閣下報告。」何占鰲忙說「最近廳裡正在籌劃成立文藝課有了文藝課就可以名正言順地派人到北方劇團裡去了。」

    「不能等要現在就派。」

    何占鰲忙點頭稱是。

    玉旨雄一又說:「關於上演的劇本問題我們不能光等塞上蕭的他那結果怎麼樣還很難說。要馬上動手找一個現成的劇本哈爾濱沒有就上新京、關東州等地去找最好在派人去劇團的同時能把劇本也帶去。」

    「是。卑職一定在最短時間內辦好。」

    「和北方劇團並行的還有一個《北方日報》。」玉旨雄一一邊思索著一邊說「這是盧運啟這個一代名流寶座下邊的兩大支柱我們要在這兩大支柱下面分別點起火來。所以我想由何廳長主持成立一個特別小組秘密審查滿洲建國以來的《北方日報》凡是有反滿抗日嫌疑的文章和新聞都剪裁下來對其中特別嚴重的要寫出分析文章和說明。這件事情也要迅進行。

    「是。卑職回廳立即組成這個特別小組三天內就開始行動。」

    「好。這個小組還有一項使命。」玉旨雄一直望著何占鰲說「要盡量搜集盧運啟在舊中國當省長時候的反日言論。據我所知他在『抵制日貨』的集會上就表過演講在許多場合都攻擊過偉大的帝國。現在要把他這些言論都集中起來交給我。」

    「是。」何占鰲忙說「盧運啟在這方面的言論是很多的卑職憑記憶就可以提供不少。」

    「好相信你會積極進行的。但是一定要神不知鬼不覺地幹。我們不準備把這些材料輕易地公之於世只是要當成一隻拳頭打向盧運啟。如果能把他打得低頭認輸任我擺佈我還可以把這篇賬翻過去。否則的話……」說到這裡他微微一笑說「好了我們在盧運啟屁股下面點起這幾把火會把他變成熱鍋上的螞蟻的你們說是不是?」

    何占鰲和葛明禮連忙爭相稱是表示對玉旨雄一崇拜得五體投地。

    玉旨雄一非常得意地聽著最後他高仰起小腦袋圓睜起小眼睛向前方望著好像他已經看見那幾把火完全燒起來了。他興奮地說道:「要燒要燒燬一切敢於阻擋帝國前進的東西!湯北遊擊隊給了我們一拳我們就要血洗蛤蟆河子!若山將軍已經派出大批部隊上有飛機下有大炮要把那一帶夷為平地!若山將軍今天怒吼著說了一句名言:」一旦拔出了的日本刀不消滅敵人是不會收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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