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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坦克,進攻!
             給我一個裝甲師,一天就可以拿下阿里什。
                 ——阿里爾·沙隆
    從我踏上以色列國土之時起,一位只聞其聲未見其面的本—阿巴小姐就無時無處不在關
心著我。據介紹,這位阿巴小姐是以色列外交部亞洲司中國處的負責人。2月1日,我剛住
進特拉維夫希爾頓飯店,她的電話就追進了我的「戰地指揮所」,建議我住到耶路撒冷去,
因為特拉維夫「天天都受『飛毛腿』攻擊,太危險了」。我只是禮貌地謝絕,告訴她我是攝
影師,來這裡的惟一目的是拍攝戰爭給人類造成的苦難。只要特拉維夫還有一個人,我就會
堅持下去。
    以後每天晚上,我都會接到本—阿巴的電話,一直到我在特拉維夫堅持到第十一天,竟
接到她要我去耶路撒冷過春節的邀請,可我還是婉言相拒。
    我情感上欽佩猶太人的聰明、禮貌、勤勞和民族意識,可諸如奇襲貝魯特行動、「巴比
倫襲擊」之類的流血事件,卻讓我總把以色列同布痕瓦爾德和奧斯維辛連在一起。在中東地
區,阿拉伯世界對以色列刻骨銘心的仇恨四處可見。我總是情不自禁地站在手無寸鐵挨槍打
的弱者一方,因此我絕不想同猶太人太近。
    鑒於此時此地僅我孤身一人在這片神秘的國土上,以我一個小記者,最安全的辦法是少
說多看,奉行大英帝國傳統的「光榮孤立」政策。一時不慎,我命送黃泉事小,給我的「新
華」惹麻煩可是罪不可赦。我的恩師、北京大學國際政治系主任趙寶煦教授嘗言:「外事無
小事。」
    以色列外交部已幾次表示希望安排官方採訪,可我始終以「鄙人乃攝影記者,忙於拍攝
戰爭給人類造成的苦難,無暇他顧」而婉拒。
    2月7日,我的好朋友、香港《明報》記者袁國強再次找來,轉達設在耶路撒冷的以色
列外交部希望接受中國記者採訪一事,要我一定同去。我對袁說,我還是不能去,因為我計
劃去加沙地帶等正在戒嚴的被佔領土。袁國強說,你若不去,恐怕我去就沒那麼大意義了。
我說,香港不也是中國嗎?你去就行了。你採訪完的筆記借我看一下就行。
    袁國強真還挺夠哥兒們。
    次日,我根據他的採訪筆記經新華社巴黎分社向北京發報:
    新華社特拉維夫2月8日電(記者唐師曾)
    以色列副外長莫士耶加昨天在耶路撒冷接受香港《明報》特約記者袁國強採訪時表示:
以色列極希望與中國建立外交關係。兩國在巴勒斯坦問題上的分歧不應成為建交障礙。
    莫士耶加在耶路撒冷對《明報》說,外交關係及政治見解不應混在一起,縱使政見不
同,仍可建立良好的外交關係,「外交是溝通工具,雙邊可保持不同意見,但若將政見和外
交混為一談,實際上剝奪了自己的溝通媒介。法國和以色列對巴勒斯坦問題政見不同,但兩
國關係良好」。
    他說他極希望與中國建交,「但什麼時候建立外交關係則視中國而定,我們已準備就
緒」。在對台問題上,莫士耶加說以色列在1950年就已承認中華人民共和國,但以色列仍
希望與台灣保持商業往來,「貿易活動增加兩三倍,越多越好」。
    目前,以色列與台灣亦無外交關係,只保持民間、學術、商業往來。以色列在北京設有
學術交流機構。在香港設有領事館,莫士耶加希望在1997年以後仍能繼續保存其在香港的
領事館。
    ……
    回到北京後,我的老朋友、警察學院院長劉尚煜告訴我,戰爭期間他在大參考上看到過
我寫的這段消息特別振奮。也許是中國警方一直對高效率高權威性的以色列警察特別關注
吧!
    2月11日傍晚,我照例和日本記者村田信一到「我的飯館」去吃晚飯。這是特拉維夫
一家價格便宜得不能再便宜的小飯鋪。我每天傍晚都在這兒花20個美元吃一頓蔬菜沙拉加
一種叫「希希利克」的炸雞塊,喝一罐可口可樂。這頓僅有七八塊草莓大小的猶太炸雞,是
我每24小時補充的惟一一次動物蛋白,直到連沾了雞油的香萊、辣椒也吞下肚去。之後揣
起吃剩下的兩隻「皮塔」餅當做夜宵和次日的早餐,中午則在街上買大餅吃。這樣就可以把
撥給我用10天的經費用上20天。指揮我的林老闆命令我盡量節約每一美分,爭取在以色列
堅持到最後一天。像第二次世界大戰解放歐陸時的巴頓一樣:「進攻!進攻!!進攻!!!
直到汽油用盡,再他媽開步走。」以色列的物價實在太貴,我住的飯店僅住宿費一天要180
美元。
    飯後,我和村田照例到設在特拉維夫希爾頓飯店一層的IDF(Israel Defence 
Force,以色列國防軍)辦事處轉一圈,看看有沒有什麼新聞。一位以軍少尉告訴我們,可
能要有一次裝甲演習。我和村田立即在登記處報了名。
    可直到2月12日夜,我要求採訪以色列國防軍裝甲演習的申請還沒批下來。這時,新
華社文字記者朱界飛也由開羅經陸路進入以色列。經與他協商,他去大學搞專訪,我則設法
採訪裝甲兵演習。
    以色列從立國之日起就離不開它的裝甲兵。自第一次世界大戰康佈雷·亞眠之戰以來,
坦克部隊就因集炮火、機動性、通訊能力於一身而成為地面戰場起決定作用的兵種。戰爭史
上,凡是掌握坦克戰精髓的軍人都獲意外的成功:像德國的古德裡安、隆美爾;美國的巴
頓、蘇聯的馬利諾夫斯基和以色列的沙隆。以色列製造的「梅卡瓦」式坦克據稱是與美國M
—1艾布拉姆斯、英國奇伏坦、德國豹式—Ⅱ同樣優秀而神秘的坦克,能一睹以軍的裝甲演
習令我振奮不已。
    早在第二次世界大戰中,古德裡安就命令施圖卡飛行員坐在衝鋒的坦克分隊前導車上以
達到空地協同作戰的目的,德軍坦克在衝鋒中一旦遇到敵人戰防武器的遏制,坐在坦克中的
施圖卡飛行員就呼叫施圖卡飛機空中壓制,從而協同突破敵軍防線。德國國防軍所向披靡。
    四次中東戰爭,以色列國防軍把空地協作、步坦配合發揮到盡善盡美、戰無不克的程
度。直發展到1982年阿里爾·沙隆率以軍楔入貝魯特,將巴解總部驅趕到北非的突尼斯。
    為了一睹以軍裝甲集團的真容,我最後不得不求助於那位只聞其聲不見其面的本—阿巴
小姐。
    2月13日清晨,我和日本記者村田信一、松川貴合租一車加入以色列國防軍的一支車
隊。此次成行,可能有賴於以色列外交部的干預,我成為20名記者中的第18名。
    在我們車隊前面是一輛雪佛萊大吉普,車尾兩根四米多高的鞭狀天線被尼龍繩勒向斜後
方。緊貼其右後方的是一輛敞篷吉普,車上坐著端加裡爾步槍戴盂形鋼盔穿凱福拉背心的警
衛。
    進入內格夫大沙漠後,我們沿著一條用以色列國旗和紅白、綠黑、紅黑、綠白、黃黑相
間的標誌旗指引的一條簡易公路飛馳。
    我們租的桑巴路底盤不斷地碰到地面,隨著車隊,我們爬上一處高地。放眼四望,周圍
佈滿了雪佛萊吉普。我們被安排在山坡朝陽的一面,頭頂上架好了尼龍防空網。不遠處,幾
輛拖曳式炊事車正準備早餐。我走過去,隨手拍了輛炊事車,問做飯的士兵哪兒可以撒尿。
一位以軍士兵禮貌地帶我走進沙漠上一處用白鐵修的小屋,這就是野戰廁所,令人吃驚的是
廁所還準備了綠色的手紙。所有垃圾全部裝入黑色塑膠垃圾袋內。只有如此熱愛自己所處環
境的部隊才能攻無不克,戰無不取。很難想像一支隨地吐痰的部隊能攻取什麼、又能保衛什
麼。
    以軍為參觀的記者準備了免費早餐,飲料從橙汁、熱牛奶到咖啡一應俱全,熱氣騰騰,
全是那台炊事車變出來的。吃罷早餐,有以軍士兵將丟棄的垃圾雜物裝入黑塑膠垃圾袋運
走,高地又恢復了整潔。我只在描寫第二次世界大戰隆美爾的非洲軍團、古德裡安的「G」
坦克軍中看到過如此整潔的部隊。小時候看《說岳全傳》中宗澤考岳飛的一段台詞至今我能
背誦:
         令行困外搖山嶽,隊伍端嚴賞罰明
         將在謀猷不在勇,高防困守下防坑
         身先士卒常施愛,計重生靈不為名
         獲獻元戎歸土地,指日高歌定昇平
    其治軍精髓與以軍不謀而合,只可惜今天如此嚴整的部隊並不多見。
    我看中了一位左肩章下別著貝蕾帽的上校,他正倚著一輛雪佛萊吉普用希伯來語派兵遣
將。我走過去,一位衛兵告訴我不能拍這位軍官。
    一位自稱「希蒙上校」的軍官用英語簡要介紹今天的演習科目。遠方簡易公路上平板拖
車載著南非製造的155毫米G—5加農炮沿公路快速突進,消失在遠方的山包後面。5分鐘
後,這群G—5加農炮開始向遠方轟擊。炮火持續10分鐘左右,我們面前的沙包突然蠢蠢欲
動,迷彩布驟然揭去,原來數十輛M—60坦克和M—113裝甲車一直潛伏在我們眼皮底下。
    掛著主動式裝甲的M—60噴著白色煙幕衝向前,行進中利用地勢迂迴躍進,互相掩護作
抵進射擊,M—113裝甲車則緊隨其後,坦克和摩托化步兵相互掩護。
    我們分乘三輛十輪重型卡車緊隨其後,觀看坦克和摩托化步兵交替衝鋒。偏就在沙漠鏖
戰之際,我的一台尼康FM—2突然停止工作。我開始以為是電池沒電,就拆下MD—12馬
達,可用手過卷還是搬不動。我知道我要倒大霉了。照相機傳真機是我賴以為生的貴重器
材,一旦毀壞,我就徹底完了。因為僅1989年一年我就拍了700個膠卷,等於快門開合了
25200次。從1987年起,我可憐的尼康們已這麼幹了四年多。我小心翼翼地擰下鏡頭,痛
苦地發現反光板已翻上去,聯結鈦合金鋼片快門的螺絲釘早已磨斷,快門碎成幾片……美聯
社攝影部主任宣稱:「我必須給那些用生命做賭注的好小伙子裝備一流的設備,傾家蕩產在
所不惜。」可我的相機全是用了多年的舊貨,而且FM—2從來就不是專業型機種。
    幸虧我還背著離開北京前攝影部副主任林川塞給我的一台萊卡。可這台萊卡只有35毫
米廣角。為了拍到大一些的圖像,我跳下十輪卡車,趟著流沙向前跑。不想惹惱了身後一個
自稱給法新社幹活的小子:「山本,(YAMAMOTO),你再往前走,我就燒了你的護照!」我
不知道這個白人崽子是在喊我,逕自爬上一輛M—60坦克,不料這小子竟直追過來,用食指
點著我的鼻子:「嘿,拿萊卡的,你再往前衝,我們可要合夥兒揍啦。」我猜這小子的爸爸
或是爺爺準是死在了珍珠港,不然就是他媽被太君蹂躪了,弄出他這個雜種,否則他不會把
一切黃種人都叫山本。看著我幾自不服的樣子,這小子轉過身對一個打扮得像大花蘑菇的大
白妞兒感慨道:「哪兒有日本人,哪兒准壞事!」
    兩架AH—1「眼鏡蛇」式反坦克直升機呼嘯著掠過我們的頭頂,用火箭攻擊地面的坦克
群,可我由於相機壞了而興致大減。從M—60坦克往下跳時,我不知掛在什麼地方,牛仔褲
腿被撕開一道半尺長的大口子,我像只中了箭的兔子大頭朝下墜落在地。
    我坐在光禿禿的沙包上,滿嘴全是沙土,放眼望去,乘M—113裝甲車的以色列國防軍
已跳出裝甲車開始衝鋒,硝煙四起,加裡爾自動步槍低沉的點射聲聲迴盪,AH—1「眼鏡
蛇」在山脊上懸停,螺旋槳捲起遮天蔽日的黃沙,虎視著步兵掃蕩殘敵,引擎震耳欲聾。
    第一次世界大戰在康佈雷·亞眠首次亮相的坦克,今天己看不到一點舊時的痕跡。第二
次世界大戰壓制敵軍火力掩護坦克進攻的「施圖卡」式強擊機也蕩然無存。自越南戰爭期間
美軍將UH—1直升機配備給美陸軍騎1師以來,軍用直升機就成了陸軍作戰必不可少的運載
工具。火力、通訊、機動性更強的武裝直升機已直接參與坦克進攻。
    我眼前的這支部隊充其量不過是個裝甲旅,可在短短的一個小時的軍事行動中,參加的
兵種涉及偵察兵、炮兵、坦克兵、摩托化步兵、電子干擾兵、通訊兵、工兵、運輸兵和陸軍
航空兵。
    在當代陸軍中,以色列國防軍是惟一屢戰屢勝從未吃過敗仗的軍隊。這一點在半年後我
應聘為裝甲兵學院研究員後得到專家許延濱將軍的證實。難怪以色列的沙隆狂稱:「給我一
個裝甲師,一天就可以拿下阿里什。」迄今為止,我是惟一與這支號稱世界第一陸軍的驕傲
的部隊一起行動過的中國人。
    我沒有看到諸如以制「梅卡瓦」式坦克或美制M—1艾布拉姆斯式坦克,甚至連M—2布
萊德雷式步兵戰鬥車也沒有,更沒有AH—64阿帕奇式反坦克直升機。由此可見,這場演
習,不過是對伊拉克「飛毛腿」襲擊虛張聲勢的政治反應而已,但由此更堅定了我認為以軍
不可能從陸上攻擊伊拉克的估計。因為即使是M—1艾布拉姆斯坦克的公路突襲速度,也只
有每小時70公里,以色列坦克不可能以高於60公里的時速,在穿越一千幾百公里的阿拉伯
領土之後攻入伊拉克。因為500個摩托小時需檢修的坦克主機、坦克單車1000馬力的耗油
和上千公里的野戰補給線都是無法克服的障礙。從軍事角度上講,這種奔襲將失去以軍神出
鬼沒的沙漠突襲效果和主動權,從政治上講失去的將更多。
    三天以後,我終於修好了我的尼康相機,為換這個該死的快門,用了我近300個美元!
我只恨這台尼康在我最需要它的時候拋棄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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