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戒煙日
作者;左野洋

  早知道就買些甜點來——永尾突然覺得嘴巴很寂寞。
  刑事組的房間角落裡,放了一壺茶,永尾很想走過去倒杯茶,想想又算了。
  從早上到現在他己經喝了三大杯的茶,他在倒第三杯茶時,部長古田甚至挪揄他:
  「組長!你今天早上是吃多了鹽嗎?」
  如果這次再去倒茶,他又不知道要怎麼挖苦永尾了。
  算了!一定要忍耐!好不容易才下定決心的……永尾心中不停地告戒自己,眼睛都不由自主地瞇了起來。
  現在想想,或許這是個無聊的嘗試。不!其實戒煙本身並不是無聊的事,而是永尾的動機,如果他告訴別人自己為何戒煙的動機,別人一定會捧腹大笑,甚至嘲笑他:
  「哎喲!組長几時也變得這麼浪漫。」
  並不是浪漫,只是抽煙抽了這麼久,自己很想就此告一段落,但是……
  「組長!」
  有人小聲地叫著永尾。永尾睜開眼睛,河田正好站在他面前。
  「什麼事?」
  今天嘴巴難受了一整天,永尾沒好氣地問河田。
  「對不起!打擾您在想事情了!我想請您去看看向井。」
  「向井?」
  「就是上次那個偷女人內衣褲的小偷。他有點怪異!」
  「怪異?他不是說過他是咖啡店的老闆嗎?」
  「他是被公司炒魷魚之後才開店的。」河田說。
  「所以你才覺得他很怪異,是他的態度奇怪嗎?」
  「他的下顎有顆很明顯的痣,鼻子略為彎曲,聲音有點沙啞。」
  「啊!我想起來了,上回的那次強暴案件!」
  半年前的夏天在永尾的管轄區內連續發生了兩起強暴案件,而且是一星期內連續兩次,兩件菜件只是被害者報案的件數,實際上可能還有。
  根據被害人的描述,犯人的特徵正好跟向井一樣。
  這兩件菜件都是永尾率頭偵辦的,但是始終沒有抓到犯人,原本永尾想犯人很可能會再犯罪,所以在犯人作案的現場部署多人,但是犯人似乎洞悉了警方的意圖,從此就再也沒有相同的案件發生。
  「這個向井在接受偵訊的時候,拚命一直說自己偷內衣褲的事情,好像巴不得警方趕快偵訊完,免得問到其他的事。」
  「好!我去看看他!」永尾站了起來。
  他從早到現在都是在檢討別的案件的文字報告,又加上沒什麼急事,所以才會閒得嘴巴直發慌。
  他想,如果去看看這個嫌疑犯,並且盤間他一番,嘴裡就不會寂寞得不得了。
  向井廣則是被巡邏中的警察以擅闖民宅、竊盜的現行犯罪行為逮捕的。
  他在前天晚上8點左右,爬上公寓陽台的支架,窺視他人的
  房子時,正好被巡邏中的警官發現。
  警察用手電筒照向他問他是誰時,他慌張地從支架上爬下來,跌了一大跤而被警察帶回派出所。一到了派出所,作了簡單
  的筆錄之後,警方自他的夾克口袋中發現五件女用內褲。
  向井廣則今年32歲,職業是車站附近的咖啡座「人們」的經營者,並沒有任何前科。
  永尾得知向井廣則的大概背景資料之後,隨即和河田到偵訊室去。
  偵訊窒正中放著一張偵訊用的桌子,平川刑警和嫌疑犯正面對而坐。
  平川一看到永尾立即起身讓座,走向放於窗邊的桌子,他好像是來擔任協助偵訊和記錄的。:
  永尾坐在平川空下來的椅子,拉拉椅子,大聲地向向井吼叫,向井的肩膀不停地抖動。
  「怎麼啦!你好像在發抖!你在害怕些什麼?」
  「沒這回事!」向井小聲地說。
  打從永尾一走進來,向井就不敢正視他,一直低著頭,在回答完永尾第一個詢問時,雖然稍微抬了些頭,但是答完後又恢復到原來的姿勢。
  「既然如此,你幹嘛老看地板!抬起頭來看著我呀!是不是心虛了才不敢看我呀?」
  向井突然憤怒地抬起頭,他的下顎正中偏右的地方真的有顆痣,而且鼻子也有點彎曲。
  「怎麼樣?老兄!咱們就打開天窗說亮話,既然關於你偷女人內褲的事,都一五一十地招了,那麼如果還有些什麼事的話,幹嘛不一起說了算了呢?這樣你心裡也會舒坦多了呀!」
  「對不起!有沒有煙!」
  向井故意把話題扯開,果然如河田所說的,他的聲音的確有點沙啞低沉。
  「煙嗎?可以!看在到目前為止你表現得不錯的份上就讓你解解饞吧!」
  永尾把手放進口袋裡,心想,這個時候他會要求抽煙,很可能他是想豁出去了,把所有的事都說出來,而且藉著他抽過的煙蒂也可以進行唾液檢查。
  但是當永尾把手伸進口袋之後,他不由得苦笑一下,因為他的口袋裡根本沒有煙。
  「河田!你有沒有煙?」
  永尾問站在身邊的河田。
  「沒有,因為我不抽煙。」
  永尾正在想如果戒煙,又磁巧遇到這種情形就很不方便了,此時窗邊的平川說:
  「我有煙!」
  他站起來把一包HI1J1E(是日本公開出售的一種雪茄煙。)和打火機遞給永尾。香煙盒的形狀還很完整,好像是剛開封的香煙,只抽了一二根左右。
  「喏!你的煙!」永尾左手拿煙遞給向井。
  「你一邊抽煙一邊慢慢想,抽完了我有話問你!」
  「謝謝!」
  向井狡獪地看看永尾,輕輕地低下頭抽出一根香煙。
  永尾右手拿著打火機幫向井點煙,向井貪婪地銜著香煙把臉推近打火機。
  「組長,您也來一根吧!」
  平川向永尾說。
  「謝謝!不過……不用了!」
  永尾暖昧地回答平川,他不想把自己戒煙的事講出來,如果一說出來一定立刻成為刑警的新闡話題,屆時必定會有很多人來詢問他戒煙的動機,永尾不想面對這類尷尬的場面。
  向井突然開始咳嗽,好像被嗆到了,永尾心想可能是昨晚被捕至今,他一直沒有抽到煙,才猛然被嗆到的,但一瞬間,他又覺得向井的樣子很奇怪。
  向井用沒拿煙的左手拚命地拉著襯衫的衣領,力道強得連領子上的紐扣都扯掉了,但是他的手依舊拚命地拉扯著衣領。
  尚末熄火的香煙從向井的右手滑落至桌面,並且彈落在地板上。
  「喂!向井!怎麼啦?你沒事吧?」
  河田飛快地伸出手想要扶住向井的身體,然而向井卻斜向相反的方向,從椅子上跌落下來。
  向井廣則死亡了!
  當永尾在偵訊室內察覺到向井異常的舉止時,立刻指示河田和平川用巡邏車載向井到距離警局200米左右的內科醫院,因為這樣反而比叫救護車來還要快。
  然而當河田、平川急急忙忙將向井送到醫院時旱已遲了一步,向井的呼吸、心跳、脈搏都停止了。醫生利用心臟電擊的方式也無法使他甦醒。
  由於他是突然暴斃而亡,因此必須接受法醫的檢驗,法醫檢驗過後發現,向井雖是死於窒息,但是事實很可能是因氰酸性毒物中毒而暴斃的,要進行進一步的檢查必須由法醫解剖判斷。
  永尾手中一直拿著向井最後所抽的那根HILITE,當向井暴斃時,他看到由向井手中掉落於地上的香煙,立即把火弄熄,用手帕包起來放人口袋中。
  當時他並不是發覺到向井的死和這根香煙有關,而是一旦有案件發生時應當保待現場完整乃是身為刑曹的常識之一。
  永尾把香煙送到檢驗科檢驗,檢驗結果令人驚訝萬分。
  香煙的煙頭部分有氰鉀溶液存在。
  「目前還沒有辦法斷定濃度多少,必須再送到大學的法醫學教室做更進一步的詳細調查。在香煙頭上還留有向井的齒印,可見向井抽煙是有用門牙咬住煙頭的習慣,這種方法比較容易將唾液沾到煙頭上,因此當唾液和氰酸鉀溶液相混時,其毒性效果正如同吞下氰酸鉀毒藥一樣。」
  縣警檢驗課課員向永尾詳細報告檢驗的結果。
  一般而言,因氰酸鉀化合物中毒死亡,不外乎有自殺、他殺、意外的三種可能性。
  以向井的例子來看,根據其他跡象顯示他似乎沒有自殺的可能性。。
  不管向井是含著香煙或者皎著香煙中毒而亡的,這根煙原本就不是他自己的,而且他根本沒有機會在永尾三人面前摻毒進去。
  但是反過來說,如果說他是因意外事件而中毒,這個可能性成立的幾率很小。所i胃意外事件是指,比方說是香煙工廠在製造過程中因某種過失,或巧合使得煙頭沾到氰酸鉀溶液。可是思前想後這是不可能的事,因為如果在製造香煙的過程中有使用氰酸鉀化合物的話,那麼就有可能在過程中會產生這種過失,但是在香煙的製造上根本不採用氰酸鉀化合物的,因此不可能會因工作中的疏忽而使煙頭沾上氰酸鉀的。
  三個可能中只剩下最後一項——他殺。也就是說有人事先在香煙裡投下毒藥。
  這件事件發生後,並沒有像一般的殺人事件一樣立即列入搜查小組。而且對外也沒有當天發表。
  如果新闡媒體上廣登一名偵訊中的嫌疑犯,因吸了偵訊官遞給他的香煙而暴斃,這無疑會讓警方掛不住面子。因此,事情發生後警方立即封鎖住所有的消息,當然並不是要瞞一輩子不發表,要發表起碼也得等犯人繩之以法之後,這樣輿論的攻擊也比較為溫和。
  這個事件之所以能夠暫時壓下來,可以說是運氣好,因為今天發生這種事的不是T中央警署,而是南署。
  在T中央警署中設有一個記者會,經常會有好幾個記者駐守在在那裡,因此只要中央署內有任何風吹草動,休想能瞞得過這些精明的記者。
  南署雖然也有一個「記者室」,但是畢竟是小警署,平常除非是有特別情況,不然都不會有記者駐派在這裡,大多是一天來一次,向副署長要些新闡,再回到中央警署,有的記者甚至來都不來,只是由中央警署打電話來詢問而已。
  正因如此,所以記者們絲毫沒有發現到南署內所發生的事件。
  永尾、河田、平川三個人當天下午就被叫到警察本部的搜查一課,他們三個人在向井暴斃時都在現場,所以是重要的參人。他們以參考人的身份在此接受偵訊。
  負責偵訊永尾的是吉本警部,在搜查一課裡,他的職位是組長,下面還有一班警員。
  「永尾先生你……」
  永尾是警部補,論階級雖然是吉本比較大,但是年齡卻比永尾少幾歲,所以他才稱永尾為「先生」。
  「你平常抽煙抽得蠻多的,怎麼那麼巧剛好在這次案件發生時你沒有帶煙。還向平川刑瞥借HILITE的煙給向井。你為什麼沒帶煙呢?」
  「我正好戒煙!」
  「戒煙?什麼時候開始的?」
  「從今天起。」
  「今天?這麼說今天是你戒煙的第一天鑼?」
  「嗯!如果今天我沒戒煙的話,身上就會有煙,就可以把我自己的煙給向井,向井也許還能逃過一劫,現在一切都太遲了,說這些也沒用!」
  「你下定決心要戒煙的日子,卻是向井倒大霉的日子。對了!你戒煙的動機是因為醫師不讓你抽嗎?」
  吉本凝視著永尾的眼睛詢問他,聲音雖然溫和,眼神卻犀利無比。
  「不是,並不是醫生的吩咐,而是想到以前煙抽太多了,所以才……怎麼說呢!總之是靈機一動才想戒煙的。」
  「靈機一動呀!那又是什麼原因會使你靈機一動呢?」
  「沒什麼特別的理由!」
  永尾當下乾脆地回答吉本。如果他告訴吉本為什麼他戒煙的理由,反而會使問題更複雜。而且縱使他說出原因,吉本也不見得會瞭解。
  「其實我也跟你一樣,有時候也會突然下決心明天起開始戒煙,但是往往戒不到兩天,又開始抽起煙來。」
  永尾拘謹地笑一笑。
  ——永尾的妻子在五年前逝世了,當醫生發現她罹患子宮癌時已經太晚了,癌細胞已經由卵巢移至肝臟了。
  當時還在念高中三年級的長女雅美,因為母親逝世為了幫忙料理家務而打算休學,永尾只好央求他的妹妹一起搬過來住。永尾的妹妹初子以前曾經和公務員結婚,但是因為丈夫好賭成性,還向放高利貸者借了一屁股債,最後兩人終於離婚了,目前她是拉保險的業務員。
  初子自己也有一個念小學的兒子,搬到永尾家後,只要負擔一半的房租,對一個要養家餬口的纖纖弱女子來說,倒也減輕了不少負擔。
  如今雅美已經自短大畢業,目前在一家證券公司的分公司上班,她有感父親鰥居多年,一心想為他找個伴。在雅美的公司裡,有一位兼職的女性,今年35歲,叫做西村千枝子,雅美極力想撮合他們倆。千枝子22歲時曾經結過一次婚,她不滿丈夫的生活態度,又加上和小姑相處不佳,終至踏上離婚之途,從此之後她從事過各種不同的工作,目前過著獨身貴族的生活。
  「她人長得漂亮,個性又開朗,而且還燒得一手好菜哦!」
  雅美不停地在永尾面前誇讚乾枝子。
  「雖然她做過各種不同的職業,但是話又說回來,警察家庭必須比其他的家庭還要堅實,她的社會經歷更要符合要求。」
  「不管她從事過什麼樣的工作,她從來不隨波逐流,是個很獨立擁有自我的女性。西村小姐雖然只是在公司裡兼職,但是她的業績相當高哦!公司方面一直希望她能當正式的職員,可是她自己喜歡兼職,她認為這樣會比較有自己的時間,也不受拘束,薪資方面也夠她花用,所以她不想成為正式職員。」
  拗不過雅美的要求,永尾終於答應和乾枝子見見面。
  第一次見面永尾就對乾枝子十分中意。
  她正如同稚美所說的是個美人,她的眼睛表情豐富,個性十分開朗,而最令永尾中意的則是她的聰慧。每當永尾談及工作的事時,她對答如流,足見她對工作本身有著極廣泛的認識,並且反應靈敏。
  第一次見面後,永尾對乾枝子留下極為良好的印象,他通過雅美告訴乾枝子,彼此先暫時交往看看。
  這是大約半年前的事了。
  但是,這段姻緣到頭來亦煙消雲散了,昨天西村乾枝子對永尾說:
  「我不想再跟你交往下去了。」
  「啊!你是不是對我有什麼不滿的地方呢?」
  乾枝子突如其來的話使得永尾霎時間跌人谷底,他不停地問千枝子為什麼要和他分手,甚至認為自己聽錯了。
  這半年來,大約每l0天左右他們會見一次面,而且他們曾一同搭出租車到汽車旅館過夜,眼見即將好事成雙,永尾也正打算請署長當他們的證婚人,沒想到乾枝子的態度會突然有了l80度的轉變。
  「我並沒有對你有什麼不滿的地方,你是個很正直認真的人。」
  「那麼你為何要跟我分手?」
  「勉強要說的話,只能說是因為你太執著、認真了,我沒有自信能跟你一起生活得很美滿,一旦跟你結婚了我會有窒息感。」
  「可是當初我們是以結婚為前提交往的呀!而且我們也已經……」
  「這是兩回事,雖然我們有了親密關係,但是這並不表示我想嫁給你呀!我之所以跟你上床是因為我喜歡你,而且我是個女人,我也有女人的慾望,如果你硬要認為我們這種交往是以結婚為前提,我也沒辦法。」
  「但是我是個警察呀!你怎麼說……」
  「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正因為你是個執著認真的瞥察,所以我才會想和你分手。你對工作太投入了,我需要一個全心全意愛我的男人,但是我始終覺得你熱愛你的工作更甚於愛我,在這種情況下,我沒有信心能做好你的家庭主婦。」
  在咖啡店裡,永尾和乾枝子談了一個多小時,結果永尾還是不能挽回千枝子的心意。
  一回到家後他就想要戒煙。
  雖然一開始是經由相親的方式兩人開始交往,但是對永尾而言,他對乾枝子的感情是戀愛的感覺,宛如年輕人般的戀情,一個46歲的戀情,但是這個壯年之戀終究曇花一現,在還沒有完全搞清楚的狀況下就結束了。-想到乾枝子,永尾心裡就難過,心想或許他再也不會有這般激情,甚至再也不會出現一個像西村乾枝子一樣的女人了。
  換言之,這或許就是自己這一生當中最後的戀情。
  正當他沉浸於失戀的情愫中時,突然靈機一動有個念頭閃進腦海中,他決定用戒煙來作為最後之戀粉碎的紀念。
  這是他人無法理解的心理,因為一般人怎麼想都不會把「最後之戀」和戒煙聯想在一起。
  「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永尾突然詢問吉本警部。
  「曉!什麼事?」
  「我把平川的煙遞給向井時,他只拿出一根來抽,其他的香煙煙頭部分也有氰酸鉀化合物嗎?」
  「沒有!」
  「剩下的香煙共有l7根,根據檢驗科的報告指出,這17根全部都沒有毒。」
  「這麼說只有向井抽出來的那根煙有毒鑼!」
  「鑒定課說如果有毒的話,煙頭部分會變色,你拿煙給向井時是否有發現到?」
  「沒有!」永尾搖搖頭。
  「我完全沒有注意到,因為那種香煙通常在煙頭部分的外側都是黃色或咖啡色的,我也i己不清楚是什麼顏色,只i已得有顏色。所以縱使它真的變色了我也不會一下子就注意到的,而且我壓根兒就沒想到這香煙會有問題,所以沒有特別去注意它,關於這包煙,平川有沒有說些什麼?」
  「我不清楚,負責問他的是其他的人。」
  「我想問題是在於平川在哪裡買那包煙的,因為他本人沒有下毒的理由。」
  「為什麼?」吉本眼神犀利地詢問永尾。
  「你能證明下毒的不是平川嗎?」
  「我是沒有證據,不過……他根本沒有下毒手的動機呀!」
  「我明白你會這麼想的原因。」吉本嘲弄似地冷笑一下。
  「警部在懷疑平川嗎?」
  「不是!並不是這個意思……話說回來,知道你今天戒煙的有那些人?」
  「戒煙的事嗎?」
  「換言之,有沒有人知道你沒帶香煙?」
  「沒有人知道,因為我一直沒提。」
  「平川也不知道嗎?」
  吉本一直不放過這個問題。
  「他應該不曉得。」
  永尾被吉本問得已經有點不耐煩了。
   

  永尾和平川一起離開縣警本部,平川的偵訊時間比永尾還要長,永尾已等了他近半個小時。河田就比他們倆要輕鬆多了。永尾被問完話後,河田早已回警署了。
  離開本部往南走了一會兒,有一家小巧的咖啡屋,永尾和平川從窗戶外確定沒什麼人之後才走進去。被人盤問了半天,連杯茶都沒有,喉嚨旱就幹得快裂開了。
  女服務生送來咖啡之後,永尾就迫不及待地質問平川。
  「那包煙有沒有什麼線索?」
  「線索?」
  「比方說你是在哪兒買的,或者是別人給你的呀?」
  「我是在自動售貨機買的呀!其實說起來也不是我丟錢之後才買到的,而是撿來的。」
  「撿到的?」
  「是啊!我經常在我家附近的汽車站牌旁邊的自動售貨機買;香煙,今天早上我也到這台機器買煙,才剛投入10元的硬幣,一包香煙就從出口掉下來了,我就沒再投錢,把那煙拿出來放在口袋裡了,我還在想l0塊錢買包香煙實在是賺到了,沒想到會……」
  「什麼?難道這伴事會和前陣子有毒的案件如出一轍?」
  日本這一陣子經常發生自動售貨機果汁有毒的事件,許多人在利用售貨機買果汁時,只投一罐的錢卻跑出來兩瓶果汁,有些貪小便宜的人心想自己倒賺一罐,兩瓶一飲而盡,而導致中毒死亡,因為這兩瓶果汁中有一瓶是有毒的。永尾的管區內雖然還沒有發生這類案件,但是日本各地卻時有耳闡。實際上並不是售貨機自動掉出兩瓶,而是犯人事先把有毒的果汁放進去的。
  「其實當時我也想到這件事,但是我看香煙的外表都很完整,包裝都沒有拆開,連紅包封條處也很完整,所以也沒想到會有毒。」
  「你確定紅色的封帶的確完整無損嗎?」
  「當然確定鑼!當時我就想到毒果汁的事了,所以我特別注意了一下。」
  「咦!那麼犯人會用什麼辦法下毒呢?對了!難道是用注射的方法。」
  永尾逕自自間自答。的確,如果使用針筒的話,就可很簡單地把毒液注人香煙中,這種方法要比在易開罐果汁裡摻毒要簡單得多了。
  「我也這麼想,但是我拆香煙時習慣自錫箔紙的部分開始拆,我在拆的時候不曉得有沒有針孔,我現在一下子也想不起來,不敢肯定。」
  「等一下,說不定可以查證!」
  「你剛剛說你從售貨機內拿出香煙就放進口袋,那麼你是在到了警署之後才拆封的鑼?因此,這錫箔紙現在還在刑事組的紙屑簍裡!」
  永尾看看手錶,只有4點30分,應該還來得及回去找。
  「不行,沒有用!」平川搖搖頭。
  「今天早上我在汽車站就已經抽了一根,今天巴士來得比平日晚,我等得不耐煩就拿一根出來抽,我是在那時拆封的,而且到了局裡我又抽了一根,然後就到偵訊室了。」
  「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的是歹徒必定是使用針筒下毒的,歹徒可能是無行兇目標盲目下毒的。」
  「很有可能!」
  「我剛才還在擔心是不是有人恨你,才會做出這種事。」
  「恨我?為什麼?」
  「如果說今天這包香煙不是你在售貨機買的,而是放在你的抽屜裡,你會怎麼做?」
  「我大概會放進自己的口袋,我會認為可能是自己忘記了擺在抽屜裡的。」
  「如果說是這種情況,即使是開封了,你也不會懷疑的,所以很可能這包煙是為了殺你才擺在你抽屜裡的。所以我剛才還在想,如果真的這包香煙是被人放在你的抽屜中,那麼歹徒很可能是能隨意進出刑事組的人,這樣一來搜查範圍就縮小了,但是你現在說是在自動售貨機撿到的,那麼上述的種種假設的可能性就不成立了。」
  「是啊!我也想不起會有誰要殺我!」
  平川自嘲地笑一笑,但是他的笑容卻顯得有些無精打采。
   

  永尾看到翌晨的報紙時嚇了一大跳,報上登出某偷盜嫌疑犯暴斃於南署的偵訊室。
  甚至還是當地報紙的頭條新闡,雖然內容大致上只寫著死者死因有使人疑竇之處,然而卻登出死者的照片。
  由於消息上了報,所以永尾離開南署時,副署長還被記者們圍得團團轉,事情到此地步,看來不想發佈新闡,也得露點口風了。
  回到刑事組時,課長籐崎叫住了永尾。
  籐崎可憐兮兮地央求永尾今天上午出外巡邏。
  「出外巡邏啊?好吧!如果待在這裡,待會你就慘了!」
  永尾自嘲地笑了笑,他瞭解課長不希望他留在署內的心情。
  永尾和平川兩人從後門溜之大吉。平川的立場也和永尾一樣。
  「你還記得澀谷多惠子嗎?」永尾出了警署後,隨即問平川。
  「澀谷多惠子?」平川的腳步突然變得遲緩了。
  「怎麼了?你忘了嗎?就是上次那件強暴案件的被害者啊!」
  澀谷多惠子是市內某家服飾店的店員,她的男朋友是醫學院的學生,他們在公園散步時,遇到暴徒襲擊,原本那名暴徒似乎只想搶他們的錢,但是那名大學生就在這個節骨眼逃跑了,因此,她才被人玷辱。
  翌日她就到南署報案,指控姓名不詳的歹徒,當時,永尾要平川協助他完成調查書。
  「喔!我想起來了!」平川似乎也已經想起那名被害者了。
  「我想到她住的地方去找她。」
  平川聞言突然停了下來。
  「喂!怎麼了?幹嘛不走了呢?昨天死掉的向井下顎有痣,而且他的特徵和當時澀谷多惠子所說的特徵相符,去找她談談或許可以找到一些線索。」
  「但是我們沒有向井的照片呀!」
  「說你老實你還真老實,今天報上不是把他的照片登出來了嗎?照片照得一清二楚的,我想她應該也看到了,那張照片還比鑒識照片拍得更像本人。」
  「我不想去,我非去不可嗎?」
  平川顯得十分困惑,侷促不前。
  「噪!奇怪了!你有什麼理由不敢去見她?」
  「其實我跟她交往過!」
  「交往,私人之間的嗎?她不是有個學醫的男朋友嗎?」
  「那件事件發生後,她對他臨陣脫逃的行為很憤慨,後來跟他分手了。」
  「原來如此,然後她就跟你這位處處親切和藹的刑警產生愛苗了,既然如此,又有什麼不方便的呢?」
  「不!不行啦!她一直想忘掉這件事,我也盡量不提那件事情,所以,現在如果……」
  「喂!等一等!」永尾突然抓住平川的手。
  「喂!會不會是你下毒害死向井的?」
  「怎……怎麼會呢!組長,你怎麼會懷疑我呢?」
  「你在偵訊室裡看到向井,立刻想到就是他玷辱了澀谷多惠子,為了報復他才在香煙裡下毒,如果說你跟她交往又打算要結婚,你會有殺死向井的心情也不稀奇。」
  永尾一把抓住平川,把他拉到路旁小聲地質問他。
  「這……這……哎呀!我們倆根本不可能結婚,我是很想跟她結婚,可是她不肯呀!」平川結巴著說道。
  「她是不是說當警察的都太執著認真,讓她有窒息感?」
  永尾一副過來人的樣子拍拍平川的肩膀。心想怎麼搞的,難道討厭過於執著認真的男人,是現代女性共同的心理嗎?
  「她是沒這麼明說,可是她就是不想跟我結婚,前天她跟我說如果我想找個結婚對象,不妨去找別的女人。」
  「前天?」
  永尾苦笑不已,他跟西村乾枝子分手也是前天,難道那天成了刑警的受難日?
  平川無奈地聳聳肩,他想起了澀谷多惠子告訴他這番話時的情景,這場戀情其實來得快去得也快。
  「走!我們去喝杯茶!」永尾安慰似地拍拍平川的肩膀。
  平川走進咖啡屋之後仍舊頻頻歎息,而且他所點的也不是咖啡,而是牛奶,他說他的胃很不舒服。
  「怎麼了?你好像很煩惱的樣子。」
  永尾用話刺探他,永尾之所以把平川帶到這裡來,是想讓他把事情說出來。因此,他感覺到平川似乎很困惑該不該把某件事情說出來。
  「我真搞不懂女人心。」平川羞忝地摸摸面前的杯子。
  永尾今日仍然末抽煙,嘴巴也不像昨天那麼難受,照這種情勢看來,這次戒煙或許會成功。
  「女人即便是想殺一個男人,也能跟他一起上床嗎?」
  「女人的愛恨往往只有一線之隔,當她僧偎到想殺了你的地步時,這或許亦表示她愛你至深……喂!算了!我們不要再談這種佛學大道理,打開天窗說亮話p巴?你所說的是澀谷多惠子嗎?」
  永尾雖然想起了澀谷多惠子的臉,卻印象模糊,只隱隱約約地記得她是個豐滿的女人,可想而知當時歹徒為什麼會產生玷辱她的心理。
  「這……這……是的。」
  「那麼你說的男人又是誰,她想殺誰?」
  「組長!」
  平川叫了一聲永尾,突然神情嚴肅地正視永尾。
  「其實我說了謊,那包香煙並不是我從自動售貨機撿到的,而是她拿給我的。」
  「她?你是指澀谷多惠子嗎?」永尾迫問平川。
  「是……是的。」
  「原來如此,如果香煙是澀谷多惠子給你的話,就表示她想置你於死地。在縣警本部接受詢問時,你怎麼沒向上級報告呢?你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膏藥。」
  永尾察覺到自己的聲音越來越激昂,尷尬地把聲音壓低。
  「當我知道香煙裡有毒時,我很震驚,因為這表示她想置我於死地。」
  「對呀!如果是你抽了那根煙,早就魂歸西天了。這樣一來,一輩子都查不出來是誰給你香煙的。」
  「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我一點也不恨她,我相信她沒有理由要殺我,所以我才想替她掩飾,讓案情陷入迷霧中。」
  「陷入迷霧中!我明白了,你故意說香煙是你在自動售貨機撿到的,這樣,偵查方針就會轉向無動機殺人的方向,你現在才把事實真相說明白,是不是因為你的職業意識使你說出來的?」
  「不是的,沒這回事,我只是迄今仍不相信她會殺我,我想或許這包煙是別人送她,而她再轉送我的,我之所以會告訴你這件事,是希望組長能幫我調查。」
  「澀谷多惠子也抽煙嗎?」
  如果答案是肯定的,那麼平川的猜測就有可能成立。
  「她不會抽!」平川搖搖頭。
  「既然是這洋,別人送她香煙的說法不是很牽強嗎?」
  「話是這麼說沒錯,但是,真相又如何?組長你能肯定嗎?你也見過她,你看她像是會殺人的人嗎?」
  「當時,的確沒那種感覺。」
  「這就對了呀!而且,她殺了我對她一點好處也沒有呀!」
  「言之有理。這樣好了,你把她給你香煙的事,從頭說起。」
  永尾不得不改變自己的想法,因為澀谷多惠子的確不像是會殺人的人。
  「前天晚上她拿給我的,她說是我忘了拿走的。」
  「前天晚上?就是她說不想跟你結婚那天?地點呢?」
  「在她的公寓,當她對我說不想和我結婚時,我問她難道我倆過去的一切對她而言只是逢場作戲?她居然回答我或許吧!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後來,我洗完澡後和她上了床。要回家時,她從茶具櫥的抽屜裡拿出一包HILITE給我。」
  「茶具櫥的抽屜?真是奇怪的地方!然後呢?你剛才說多惠子說那包香煙是你忘記拿走的又是怎麼回事?」
  「以前有一次我到她家去過夜,正好煙抽完了,為了以後的方便,所以多買了一包放在她家,但是後來一直忘記有那包煙,所以她才會這麼說。」
  「原來如此,你再想想看她把煙遞給你時,臉上有什麼表情?」
  「我對這件事也很懷疑,因為如果她真的要用那包煙殺我,當她遞煙給我時,神情總會有些怪異,可是她卻一如往昔,笑容可掬地把東西給我。」
  「當時她是面帶微笑嗎?」
  真是奇怪。永尾想假若多惠子早就知道煙裡有毒,還能若無其事,笑嘻嘻地遞給平川,那麼她就是個天生的犯罪者。平川再怎麼說也跟她同床共枕過,如果說要遞毒煙給他,假若是一般人,一定有點神情異樣的。照這麼推斷,在香煙裡注入氰酸鉀溶液的或許不是澀谷多惠子。
  澀谷多惠子工作的服裝店後面,有一間小房間,供店裡三名店員輪流休息。
  永尾和平川把多惠子叫到這個房間來,澀谷多惠子見到平川升沒有任何異樣神情,眼神自然,可以感受到她依然對平川很親密。
  「澀谷小姐,我剛才聽說你和平川交往過,除了平川之外,你有沒有其他親密的男朋友?」
  「親密的異性朋友嗎?沒有。」
  澀谷多惠子搖搖頭否認了永尾的問話,但是永尾自她的眼神中看到一絲迷惑。
  「站在你的立場自然不得不這麼回答,這是你對平川的體貼,是不是因為平川就在你面前,如果你老實說有其他的男朋友,會傷害到平川,所以你才不承認的吧?」
  澀谷多惠子沒有作答,抿著嘴一言不發。
  「但是,我希望你能瞭解,現在我們正在調查一件殺人案件,倘若你不肯實話實說,會為我們帶來許多困擾的唷!到時候情勢所迫,我們得監視你的一舉一動。」
  「真的是在調查謀殺案嗎?」澀谷多惠子不安地詢問永尾。
  「喏!就是今天報上登的案件。」永尾從口袋裡掏出一張剪報。
  「報上說的很清楚,這個叫向井的男人就是死在你給平川的香煙上,因為煙裡有毒,平川不曉得把煙給向井抽,向井就當場中毒暴斃!」
  「騙人!這不是真的!」
  澀谷多惠子的視線不定地在永尾和平川之間轉來轉去。
  「真的!我還被上級懷疑。」平川說。
  「這麼說你們認為是我下毒的。」
  「不是的,我沒有這個意思,我只希望能從你這兒找到一些線索。你願意說實話嗎?你想跟平川分手是不是因為以前那名醫學系的男朋友又回來找你了——他的名字是……」
  「增澤!增澤辰男。」,
  「你和增澤破鏡重圓了嗎?」
  澀谷多惠子輕輕地點點頭,羞愧地看看平川。
  「他寫了好幾封道歉的信,大雨滂沱時他還一直站在我的屋外,看到他這一片誠心,所以我就……」
  「這也無可厚非,他畢竟是你喜歡過的男人,增澤會抽煙嗎?」
  「不抽!」
  「那麼,他在你家看到那包煙時不會覺得很奇怪嗎?」
  「有,不過你怎麼會知道呢?平川回家時忘了把那包煙帶回去了,我把煙擱在電視機上,翌日,增澤就來我家了,他看到煙,就問我沒抽煙怎麼會有煙。我告訴他是刑警先生來詢問上次那件案件時忘了帶回去的,可是他好像不相信我的話,他的表情有點不屑的感覺。」
  「好!我明白了!」
  永尾向平川說。
  「兇手一定是增澤!他是醫學系學生,注射器、毒藥他都可以輕易弄到手,又加上他懷疑你和她之間有暖味關係,這一點或許不能限定是你,或許是他懷疑有一個經常出入她家喜歡抽煙的男人和多惠子有暖昧關係,他想那個人一定會再回來,屆時澀谷也會把煙還給他,如果在煙裡下毒就能殺了他。而且他自己也能完全置身事外,倘使平川真的抽毒煙而亡,就永遠找不到毒香煙來自何處,絕對是找不到犯人的。」
  「這……這……」澀谷多惠子悲痛地嚎陶大哭。
  永尾心想,這次的案件中受傷最深的莫過於澀谷多惠子。但是以長遠的眼光來看,眼前的她雖不幸,卻避開了未來的不幸。
  假若她真的和增澤這種男人結婚,成了眾人羨慕的醫生夫人,也絕不會幸福。況且,增澤或許根本沒有意思想跟澀谷多惠子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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