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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面人
作者:張宇

  當韓瑞文第三次放下電話時,他的母親在沙發一隅,冷眼旁觀,實在再也忍不住了, 便道:「我看你就算了吧!人家分明是不想見你,所以才會不聽你的電話!」
  對於母親的冷語,韓瑞文有點不甘心,便答道:「也許她上了洗手間,所以聽不到 電話。」
  「上洗手間也去不了那麼多時候吧?我看你都已經打了半個小時電話了。」韓太太 好像故意要刺激兒子似的道。
  「但女孩子上洗手間半小時也不多呀!」韓瑞文明知自己的理由薄弱,卻仍不服氣 地反駁著。
  「你自己看看表,約人家看七點半的電影,說好了六點鐘去接的,但現在都差不多 六點了,連電話都沒有人來接,分明就是避開你,你這還不明白?」韓太太說著,又道: 「你倒不如跟我說清楚,究竟去看電影,還是在家吃飯?免得到頭來我沒有煮你的飯, 等會兒你卻灰溜溜的跑回來問我有沒有飯吃。」
  給母親那麼冷嘲熱諷,加上撥了半小時電話也找不到人,韓瑞文本來心情已甚差, 此刻無異雪上加霜,登時便跳起來,道:「你放心吧!我不會回來要你再煮飯給我吃, 我這就出去接妤雯了!」
  就在他衝出大門時,韓太太仍在背後道:「別枉費心機了,她根本是故意避開你的, 去也是摸門釘而已!」
  韓瑞文聽了母親不停潑冷水的諷刺話,氣得肺都要炸開來了,但時間急忙,不想折 回去與她爭辯,只好用力的關門,以洩心中的憤懣。
  出了大門,望望手錶,還有十五分鐘便到六點,還好,他的女友張妤雯家離他不遠, 但韓瑞文還是擔心會遲到,便隨手截了輛的士登上去。
  「十一元半也坐不完的車程,也不知現在的人怎搞的,腳長出來不是用來走路的!」 登上的士後,司機一聽地址,登時寒了臉,雖然開了車,卻出言譏誚。
  若是平日,韓瑞文一定會反唇相稽,尤其在家中已受了滿腹的氣,但為怕在車內與 司機吵起來,耽誤了時間,只有啞忍。
  司機看見韓瑞文不敢作聲,更加得意,一直不停口,指桑罵槐的,直罵到張妤雯的 住處樓下停車為止。韓瑞文望望表,已差不多六點,本想下車才發作,回罵司機幾句, 現在只好匆匆付了車資,像喪家之犬一樣的趕忙下車。
  一口氣上到張家,心裡還噗通噗通在跳,擔心著一切會被母親不幸言中,張妤雯真 的為避開自己而不在家。
  鼓起了很大的勇氣,伸出因緊張而變得輕微發抖的手,便去按門鈴。
  等了一分鐘,沒有人應門,韓瑞文的心開始往下沉。看樣子,自己的母親沒有料錯, 張妤雯故意出去而拒絕自己的約會。
  「昨天明明跟她約好,她也親口答應我的,沒有理由這樣耍我吧!」
  韓瑞文有點不服氣,他看中張妤雯,是覺得這個女孩子有氣質,文靜而又大方,性 情溫婉,絕對不似玩弄感情的人。
  他越想越不服氣,正想再次按鈴時,門竟自裡面打開了,應門的人正是張妤雯。
  但見她的頭上裹著大毛巾,毛巾外還有些濕濡的頭髮露出來,顯然是正在洗頭,聽 到門鈴響,才匆匆的走出來應門。
  而她看到門外站立的韓瑞文時,臉上露出十分驚訝的表情。
  「咦!怎麼你這時候會出現的?你不是說今晚臨時有事嗎?」張妤雯問。
  「我說今晚臨時有事?怎麼會?我們不是約好了,六點來接你,先去吃飯,然後看 七點半的電影嗎?」韓瑞文見到張好雯在家,已經十分開心,所以仍以很輕快的心情道。
  「進來吧!」總不能站在門前說話,所以一臉狐疑的張妤雯還是先讓客人入內。
  「我剛才還打了三個電話來,都沒有人接聽,我多擔心你不在家。」韓瑞文想起母 親在自己出門前的諷刺,便道。
  「我真的是剛回來的,怎麼了?你打了許多次電話來?我因為今早接到你電話,說 今晚要取消約會,所以剛剛才回來。由於一頭大汗,便洗頭了。」張妤雯解釋著,又好 奇的問:「對了,你不是今晚有事嗎?怎麼突然會來到的?」
  韓瑞文巳是第二次聽到張妤雯說自己今晚有事要取消約會,這時忍不住好奇地問: 「你說我早上打過電話給你?」
  「不是嗎?你今早打到公司去的,還是我的同事阿祖接的,你還跟他聊了兩句,才 由我接聽電話,你說今晚臨時有事,要取消約會,所以我完全沒有心理準備你突然會出 現!」
  「我……」
  韓瑞文張口結舌,簡直有點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瞪著張妤雯,很冤屈的叫道: 「今早我特地出去戲院排隊買票,怎會打電話說取消約會呢?」
  「你說什麼?」張妤雯對他的否認,反應也是十分錯愕,「你說你沒有打電話來?」
  「我沒有哇!」韓瑞文說著,還深恐她不相信,便從皮夾子裡掏了兩張戲票出來, 遞與她道:「你自己看看,戲票我都買好了,怎會臨時取消約會?」
  「但你明明打電話告訴我有事的,你開什麼玩笑?」張妤雯堅持著。
  「會不會是有誰跟我們開玩笑,假扮我的聲音……」韓瑞文如丈八金剛摸不著頭腦。
  「你別把我當作白癡好嗎?怎會有人這麼無聊?而且,阿祖和我先後跟你講過話, 難道我們兩個人一起把你認錯嗎?」張妤雯對於韓瑞文矢口否認自己打電話推去約會的 事,開始有點慍意。
  「但我真的沒有,我自己有沒有打過電話,難道我會不知道嗎?我可以發誓,我實 在沒有打電話給你!」韓瑞文說話時,為要表明自己清白,便豎起三隻手指來作發誓狀。
  張妤雯見他這模樣,變得更加不悅了,說:「你沒有打過電話,然則表示我冤枉你 了?算了吧!就當我冤枉你,對不起!我今晚真的沒有出外的打算,戲票無謂浪費,你 找別人看吧!」
  韓瑞文聽到張妤雯的口氣不對,急得脫口就道:「不!我不是說你錯,就當我誤會 了你,請你別生氣,我們現在還可以趕得及去看電影,我等你把頭髮吹乾,我們不要再 爭論了吧!」
  「是的,這根本不需要爭論!」張妤雯答道,便把大門拉開,口氣冷得似冰,「對 不起,我晚上還有事,請回!」
  「這……」韓瑞文還想爭辯,但一來人家連大門都打開的下逐客令,二來,這時候 彼此都有點生氣,若再分辯下去,也不過是火上加油,故而,只有快快的說:「好吧, 我先走一步,再通電話。」
  張妤雯也不應他,待他走出門外,連再見也不說一聲,便立刻把門關上。
  站在門外的韓瑞文簡直沮喪到了極點,滿肚子的冤屈無處發洩,這教他不由自主地 有點恨自己的母親。
  出門前,母親冷言冷語的預測,沒想到全部中了,他幾乎有個衝動,想馬上回家跟 母親吵架;可臨出門時卻已誇下海口,不會回家晚飯,沒有理由這刻灰溜溜的回去,又 被奚落一番。
  雖然口袋裡兩張戲票仍在,但韓瑞文哪裡還有心情看戲?獨自在街上漫無目的地閒 蕩,終於跑進一家酒吧喝悶酒去。
  這不是頭一次了,也不曉得是什麼緣故,無論是交男性朋友或女性朋友,明明交往 得不錯的,後來總是忽然之間就生出了誤會,然後人家便不肯再與自己往來。
  這種情形屢試不爽,尤其每當他交了女朋友,感情正在萌芽時,就會發生類似剛才 的事,終於使到一段明明可以發展的感情無疾而終。
  今天與張妤雯的誤會,對韓瑞文說來,其實不是太意外,過去他有無數經驗;只是 今次令他十分不甘,因他明明沒有打過電話推說約會改期。?
  越想越是氣惱,恨不得馬上回去跟張妤雯解釋。他對這個女孩子十分認真,很希望 與她發展感情,但看樣子,又會像過去那樣,被誤會為出爾反爾的人,恐怕張妤雯再也 不肯與自己交往。
  他是透過舊同事阿祖而認識張妤雯的,剛才她曾透露,自己今早打電話去推約會時, 還曾說自己與阿祖聊了幾句,於是,忍不住便打電話給阿祖了。
  「怎麼回事?你推了說今晚有事,忽然又上門去找人家,人家沒有心理準備出去, 拒絕你,理所當然!」阿祖拿起啤酒,聽完韓瑞文的訴苦,倒是一點也不以為然的說。
  「唉!現在我找你談的就是這個問題了,根本上我就沒有打過電話取消約會,她說 我今早打過電話去公司找她,還跟你聊過幾句,阿祖!大家是舊同事,你老老實實告訴 我,有沒有這回事?」
  阿祖瞪著韓瑞文,好像沒有聽過比這更荒誕的話似的,驚叫起來:「老韓,你不是 開玩笑吧?今早你明明打電話到公司來,還是我親自接的;你在電話還跟我說,你母親 托人介紹女朋友給你,約了在今晚吃飯,推也推不掉,只好再約張妤雯。你還在電話叫 我千萬不要洩漏秘密,別讓張妤雯知道,你這麼快便忘了?」
  「我……」韓瑞文張口結舌,「我哪裡有說過這種電話?我母親從來不會托人替我 做媒的,你別胡說!寞非張妤雯就是聽了你這話……」
  未等韓瑞文說完,阿祖的臉已變了色,很認真的道:「你不要胡說八道,我為什麼 要管你的事?你打電話來公司是千真萬確的事,到底你與張妤雯搞什麼鬼,我可是一點 知道的興趣也沒有!」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想說什麼我母親替我介紹女友這種事,完全子虛烏有。我可 以發誓,我根本從未打過電話到你公司來,我不明白怎會有這種誤會的?」韓瑞文見到 阿祖發脾氣,連忙婉轉的解釋。
  「你還說沒有打過電話到公司去?姓韓的!」阿祖搖了搖頭,好像很不以為然的道: 「很久以前,你還未離開公司前,我就曾經聽過人家說,你是個反覆小人,個個都教我 提防你一二,現再看來,他們對你的批評並不苛刻,連這麼簡單的事,你非但不肯承認, 還想把責任推諉到別人身上!」
  被別人當面的批評,韓瑞文覺得極不好受,尤其對方所說的完全是冤枉自己,加上 剛與張妤雯發生了誤會,還在擔心以後與她的感情會有變化,心情本就惡劣,於是也拉 下臉來,說:「我不管別人怎麼批評我,就好像今次的事,明明我沒有給你們電話,你 們硬是要冤枉我,也是沒法的事,我做人對得起天地良心!」
  阿祖冷笑一聲,站了起來,說:「你對得起誰,對不起誰,我都沒有興趣知道,我 肯出來本是一番好心,想聽聽你的難處,看有沒有辦法給你們拉攏一下,現在看來,我 這個好心可以省回,失陪了。」
  韓瑞文本想挽留,但又壓不下胸口那股怒氣,猶疑間,阿祖已拂袖而去,只留他獨 個兒發愣。
  原以為可以找阿祖出來,為自己向張妤雯解釋,怎料他也一口咬定自己曾打電話給 他們,現在反變成有苦無路訴,所以心情更加惡劣。
  在這種時候,最需要是找個聽自己訴說冤屈的人,可是,當韓瑞文把自己認識的人 想了一遍後,竟然想不到誰可以聽自己傾訴……他這才發現,原來自己連一個可以談得 來的朋友也沒有。
  所有朋友,都是泛泛之交,就算有些本來談得來的,到頭來,亦好像剛才阿祖的情 形那樣,很快的,便會因一點點小事情而彼此疏遠。
  在沒有朋友可以分擔痛苦的情形,下唯有喝酒。他讓自己喝得酩酊大醉,這才回家。
  「算了!我想我們的性格合不來的,別浪費彼此的時間,好嗎?」張妤雯很平靜的 說。
  韓瑞文聽著她的話,卻如五雷轟頂似的,急忙道:「妤雯,假如是為了尚次看電影 的事,算我完全錯了,我鄭重的向你道歉,你千萬別說這種話呀!」
  「哼!聽聽這是什麼口氣?「算我完全錯」什麼是算?還不是認為自己沒有錯嗎? 好像別人冤枉你似的,見微知著,韓瑞文,對不起了,我想我們實在無法相處!」
  「哎!我不會說話,我怎會這麼笨呢?」韓瑞文急得什麼似的,「我是誠心誠意向 你道歉的,你對我的種種不滿,我改,好嗎?我一定改的,你給我一次機會吧!」
  但張妤雯對他的苦苦哀求,絲毫不動心,只冷笑道:「改什麼呢?既然你沒有錯, 何需要改?」
  對於張妤雯的諷刺,韓瑞文有種啞子吃黃蓮的感覺,要分辯嗎?又怕惹得她更不高 興,於是只好更低聲下氣說:「我不大會講話,總言之,請你收回成命,我發誓以後不 會犯同樣的錯,你要我怎樣我會怎樣做,好嗎?」
  「何必呢?這樣只會令大家都覺得十分辛苦,而且我也沒有興趣令自己變得像暴君 一樣。」張妤雯仍然不為所動,很堅決的道:「我們別浪費彼此的時間了!」
  相交以來,韓瑞文對她的性格也略有認識,所以也曉得當她說到這樣時,事情是根 本再沒有轉彎的餘地,只好怏怏的離去。
  又一次的失戀。
  儘管感情尚未陷得很深,但仍然十分痛苦,況且覺得自己含冤莫白,種種心事壓著, 實在極需要找個聽眾。
  在沒有朋友的情形下,韓瑞文終於想到一個人來,那人便是他的表兄郭成森了。
  其實,表兄與他不算是太要好,只是郭成森本身的脾氣相當好,又肯遷就別人,如 果說韓瑞文還有個傾訴對象,這是唯一的一個了。
  果然電話一到,郭成森便出來了,當他見到韓瑞文哭喪著臉孔,馬上便問:「今次 又是給女朋友甩了?」
  顯然,每次韓瑞文找他出來,不外是為了失戀問題,所以郭成森會有此一說。
  「不要再挖苦我了,森哥。」韓瑞文苦笑道:「我也不曉得什麼緣故,每一次都是 莫名其妙的,連個解釋的機會也沒有!」
  郭成森給他一根香咽,便問:「今次又給冤枉了什麼?」
  聽郭成森的口氣,彷彿已有很豐富的經驗,完全明白他每次的失戀理由,故此未等 韓瑞文開口,已先這樣問了。
  「唉,今次更加冤枉了,本來約好與她看七點半電影,我一早便出去排隊買票,豈 料到頭來……」韓瑞文一五一十便把今次與張妤雯的誤會向這位表兄道。
  郭成森似乎聽他的苦惱事聽得太多,所以今次十分平靜的聽完,沒有什麼反應,只 用淡然的口吻道:「算了吧,反正成了事實,你不若集中精神,看看還有什麼女孩子你 喜歡的,重新去發動追求攻勢好了,多想也無益。」
  韓瑞文對於郭成森這種若無其事的態度,十分不滿。
  「森哥,你怎可以這樣說?我對她是真心真意的,而且我們也走了兩個多月,有一 定的感情,現在為了這莫須有的罪名,就這樣分開了,我很不甘心呀!」
  「不甘心又如何?」郭成森仍然是一副平常心,「顯然對方主意已決,要不,你也 不會一副欲生欲死的模樣。」
  「森哥,你說得對,我不甘心,我總覺得是有人捉弄我,他故意害我,裝成我的聲 音,打電話去給張妤雯!」韓瑞文咬牙切齒的道。
  「誰會做這種無聊事?」郭成森對韓瑞文的話,不以為然,「你平時得罪了什麼人? 就算今次真的有人捉弄你,不過,你別怪我說你,有時你也真的太過分,好像上次那位 什麼……吳小姐吧,你帶她出來與我們一起唱卡拉OK,好端端的,你忽然粗聲粗氣罵 她,誰受得了?」
  看來,郭成森對韓瑞文真的知之甚詳,所以才會有這麼一番話。
  但見韓瑞文被這樣批評時,臉色漲紅,訥訥的說:「那是……過去了的事,不要再 提了!」
  「我不是想提的,我只是說事實。」郭成森很誠摯的道:「阿文,有時候事出未必 無因,你的脾氣、性情,真的要認真改改才好,否則再交新女朋友,到頭來還是不能長 遠的呀!」
  「森哥,」韓瑞文被表兄這樣指責,本來壞透的心情,變得更加壞了,但聽他道: 「我現在心情已經夠差了,你就別再打擊我好嗎?吳小姐那次的事,我說了多少次,當 時我根本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突然之間叱喝她的,但你們卻不肯相信。當然那次無論如 何是我不對,所以我也接受了;不過現在張妤雯的情形不一樣,我根本沒有打電話給她, 完全是冤哉枉也的事!」
  「但對方不肯接受你的解釋,這也沒法子,若你真的不甘心,也惟有等她的氣下了, 日後再去求她。」
  「我想找出到底誰捉弄我,假如給我找到那個人,我一定會好好教訓他!」韓瑞文 悻悻然地說。
  郭成森又點了香煙,噴了一口後,才冷靜的望看他,道:「其實我有點懷疑,究竟 是有人捉弄你,還是怎地?阿文,我勸你去看看醫生,檢查一下。」
  「無原無故為什麼要我去看醫生?」韓瑞文對郭成森的建議但覺莫名其妙。
  「我是指心理醫生,我懷疑你有點精神分裂。」
  「森哥,你胡說些什麼呀?我怎會有精神分裂症?」韓瑞文反應十分強烈,「你千 萬別胡說八道,萬一讓其它人聽到了,真的以為我是這樣就糟糕了!」
  「不,我是說坦白話,阿文,你的脾氣有時很怪,忽冷忽熱的,有時又前言不對後 語,甚至自己做過什麼事,好像也毫不知情,正常人不會如此呀!」
  「我才一點也沒有不正常,不正常是他們呀!」韓瑞文十分反感道。
  「你自己想想,你沒有什麼要好的朋友,女朋友方面更加不消提,這些年來,你自 己說說,到底跟多少個女孩子走過?但有哪一段感情是得善終的?你應該檢討一下自己 有沒有錯。」
  韓瑞文拉下臉來,語氣極不友善,說:「森哥,我現在心情已經夠壞了,我請你出 來吃飯,是希望你聽聽我訴苦,可不是要你來批評我!你這樣不覺得自己殘忍嗎?」
  郭成森果然是出了名的好好先生,見到他完全不接受自己的勸導,也就住了口,改 道:「好,好!我不說了,反正你記著我這麼個建議,什麼時候有心情,就去試試吧。」
  「不會的。」韓瑞文冷笑道:「我絕對不會去看什麼心理醫生,我哪裡有毛病?我 自己很清楚自己,只不過是旁邊的人完全不瞭解我而已。」
  雖然說是出來聽韓瑞文訴苦,但到頭來,卻也是鬧得不太愉快,還好,郭成森是個 十分遷就別人的人,若換作別人,可能因為韓瑞文那種死不認錯,永不改過的態度,早 就拂袖而去了。
  誰知過不了幾天,韓瑞文卻真的要去光顧醫生了,這倒是當初始料不及的。
  自從張妤雯宣佈要跟他分手後,韓瑞文下班後無處可去,無所事事,卻又怕留在家 中,被母親冷嘲熱諷。
  韓太太有兩個兒子,一個女兒,也不曉得為什麼,她對身為長午的韓瑞文似乎特別 沒有好感,雖同住一個屋簷下,卻好像沒甚緣分,自小到大,無論這個長子做什麼事, 她總看不順眼似的。
  韓瑞文對母親如此針對自己,自然清楚,故此就算無事,也不願意躲在家裡。失戀 後的他,為了避免看母親的臉色,仍然往街上溜。
  因為沒有朋友,又怕獨處,唯一可以找的,依然只有郭成森。
  但兩個大男人畢竟沒有話題,再隨和的人,也不耐煩老是聽韓瑞文咒詛著有人捉弄 自己,或者唉聲歎氣,所以郭成森雖然答應了出來,卻建議跑去打壁球,可把韓瑞文剩 余的精力,以及滿腔的怨憤,透過球拍,發洩出去。
  本來,韓瑞文球技不錯,但不知道是心不在焉還是怎地,當他正要接在後面牆壁反 彈的球時,竟然失了手,腳跟不曉得怎地,向側一屈,登時整個人失了平衡,腳下一陣 劇痛,人跌在地上便不能起來。
  「你怎麼了?臉都變了色,很痛嗎?」郭成森見他這樣子也大吃一驚。
  「我想是扭傷了腳……」韓瑞文呻吟著。
  「先脫了鞋看看怎樣子?」郭成森邊說邊替他解鞋帶。
  但當他準備替韓瑞文脫鞋,才碰到他的腳,他便痛得哇哇的大叫起來。
  「哎呀!不要碰我,我想我的腳骨可能碎了。」韓瑞文皺著眉道。
  「不會那麼嚴重吧?才不過扭了一下!」郭成森驚駭的問。
  「但我……覺得痛死了!」韓瑞文呻吟著,臉色也因痛楚而變得蒼白。
  「咦!」郭成森看他這模樣,不似是做作,便凝重地道:「真的這麼痛?還是去看 看醫生好了。」
  「但我痛得走不動。」
  「你先歇一歇,我去餐廳找找,看看有沒有辦法拿到一些冰,先讓你敷一敷,減些 痛後,便扶你看醫生去。」郭成森倒是十分鎮定。
  這是沒有辦法中的辦法,韓瑞文實在痛得難耐,只好坐在球場的地上,等郭成森替 他去找冰塊來敷傷。
  冰塊倒容易找來,郭成森用毛巾裹著韓瑞文的腳踝,給他冰敷了一會兒,倒也管用, 韓瑞文本來動彈不得,現在由郭成森扶著,起碼單腳跳著,還可以離開場地,讓訂了下 一個時間的人入場打球。
  「我去截街車,陪你看醫生去。」郭成森出了個主意。
  「不!這情形,看醫生不管用,還是去看跌打吧。」韓瑞文卻道。
  「隨便你,但你可有相熟而可靠的跌打醫生?」
  「那倒沒有。」
  「若這樣,我建議還是找個骨科醫生看看比較保險,若看骨科醫生,我倒認識一個 醫術頗高明的。」
  韓瑞文還待拒絕,但實在是痛得太厲害了,所以沒有辦法,只有依郭成森的建議, 讓他扶自己去看他所認識的骨科醫生了。
  包大夫替韓瑞文檢查腳踝時,才碰到它,韓瑞文已經痛得哇哇大叫。
  「包大夫,會不會是斷了骨呢?」郭成森在旁問。
  「很難說,但依你們所說的情形看來,斷骨的機會不是那麼大,也許骨裂了卻說不 定。為小心起見,還是照張片看看吧。」包大夫答。
  「要去照x光?」韓瑞文驚駭的說:「大夫,我現在連走一下也不行,還要再去照 x光,我怕……」
  包大夫笑微微道:「放心,不用到別處,我這醫務所就有得照,不用你走來走去, 而且照完後,你坐一會,等片子洗出來,馬上便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於是,郭成森扶著他,走到另一個房間去照片。雖然不用走到街上,但這一折騰, 卻也痛得韓瑞文滿頭大汗。
  包大夫的生意極好,來光顧的病人極多。照完x光大約半小時後,包大夫才差護士 把韓瑞文和郭成森再請進他的診症室去。
  「包大夫,我的腳怎樣了?」
  「你敷著冰,現在應沒那麼痛吧?」包大夫先問。
  「是好一點,但依然不能走動。」韓瑞文苦著臉回答。
  「你剛才照x光時,一定是不聽吩咐移動了身體,所以照片出來的效果不大理想!」 包大夫皺著眉說。
  「哦?」韓瑞文覺得有點冤枉,「我痛得連動一下都不能,怎可能……」
  包大夫將燈箱的燈開了,夾在燈箱前的x光片馬上便清晰起來。
  果然,照片上是一隻腳踝的特寫;可是,骨骼的影像卻有點重疊的現像出現,乍看 之下,這現象之所以發生,就是因為照片時物體移動了,所以影像在曝光時變成重疊。
  「真是,怎會這樣的?」郭成森在旁望著x光片道。
  「但我明明沒有動過,我根本不能動呀!」
  「包大夫,要不要重新再照呢?」郭成森問。
  「那倒不必,還好照出來的骨骼部分還是清楚的,你們自己瞧一下,腳踝的骨是有 點點裂了,所以會痛成這樣子,不過,回去多休息,別要動它,慢慢就會好了。」包大 夫安慰韓瑞文道。
  「但我現在仍覺得很痛呀!」韓瑞文道。
  「我給你一點止痛藥吃吧,但如果忍得住的,還是不吃的好,回去繼續敷冰,三五 天內不要下地,等它慢慢復原。」
  還是由郭成森扶著他離開醫務所。韓瑞文一邊走,一邊咒詛著:「真是倒了八輩子 的霉,好端端的打球也會扭傷腳,這陣子真是晦氣充天!」
  「算了吧,你不是埋怨天天要一早爬起床上班?這下子便當作休息放假好了!」郭 成森勸他。
  「開玩笑!放假我可以到處走動,現在卻得坐在家裡,你知道媽有多嚕囌!這下子 連逃也無法逃!」
  「算了,其實你們始終是兩母子,有什麼大不了的事?我就是不明白你,平時少頂 撞她兩句,不就什麼事也沒有!」郭成森勸道。
  「根本不是頂撞與否的問題,她一向偏心,從小至大就偏愛老二跟老三,而且她對 我有很大的成見。」韓瑞文苦笑道。
  「說真的,我不是護著你媽,有時候,你也真的氣得她很慘呢!怎怪得了她?」
  「我氣她?什麼時候試過?我從來都不會呀!我對她惟恐侍候不周呢。」
  「好像中秋那晚,你明知道大舅一家從加拿大回來,你上班時還答應你媽你會早點 回來吃飯的,但到頭來全家人等你吃飯。吃飯時你還在大舅面前數落阿姨,說她悄悄拿 了姨丈退休的錢去炒股票虧了本,與姨丈翻臉。這可不大好吧!」郭成森口裡的阿姨, 正是韓瑞文的母親。
  「這……」韓瑞文登時語塞。
  「所以說,你常常說阿姨偏心,但有時你真的氣得她很慘呀,上次要不是有大舅在 場,可能姨丈與阿姨更鬧得不可收拾,你說你自己是否也有責任?」
  「說起來,你可能不會相信,其實,我根本不知道我媽拿了我爸的退休金炒股票的, 那晚我只是心血來潮,隨口當笑話說說,怎料到會說中的?」
  「別拿借口了!誰相信?」郭成森搖了搖頭道。
  「我是說真的,你信不信也好,當時我忽然靈感來了,試試說出來,怎料會是真的?」
  「阿文,我覺得你做人很怪,時時會做些出人意表的事,但那些事,往往都是令人 不愉快的多,而每次你的借口,總是什麼突然有靈感,但很難叫人相信呀!」
  「森哥,我不想與你爭論,總言之一句話,事實真的這樣,你不相信我也沒辦法。 唉,今次無論如何,我都十分感激你陪我看醫生,如果你能在我不能走動時,多點來我 家陪我聊聊,分散我媽對我的注意力,我就更加感激不盡了!」
  「瞧你說得可憐兮兮的,我有空會去看你的,我也不想你留在家中,老是惹阿姨生 氣呀!」郭成森瞪了他一眼,又道:「你現在先別多說,我扶你回家吧。」
  自從腳傷不能上班,韓瑞文躲在房中,甚少走出客廳,就是怕與母親碰頭,會被母 親冷嘲熱諷。
  倒想不到郭成森果然言出必行,過了兩天,便來到韓家看他了。
  「森哥,快進來坐!」見到郭成森時,韓瑞文如獲救星似的。
  「喂!你今天好點了沒有?」郭成森望著韓瑞文的傷腳問。
  「還是差不多,不吃止痛藥時痛得很,我懷疑那個包大夫不知怎麼斷症?」
  「要不要我陪你再去看他?」
  「不!我倒想換個跌打,我老是覺得,就這樣的等腳傷自動好轉,根本不是辦法!」
  「沒關係,有沒有相熟的跌打醫生?我可以陪你去。」
  「我媽說街角那家跌打館不錯,你扶我去看看吧。」韓瑞文低聲道。
  「你真的要看跌打?」郭成森有點猶疑。
  韓瑞文堅決的點著頭,道:「是的!反正都照過x光,骨頭沒有碎;但西醫沒有辦 法止痛及讓我快點好,我看始終是中國人的跌打有用!」
  郭成森想了想,也覺得他的話有道理,便說:「你說的也是,反正沒有碎骨或扭歪, 敷些藥,不會把你醫壞,好吧,你換衣服,我陪你去就是了。」
  「什麼?」韓瑞文聽到那位跌打醫師竟說要自己去照x光片時,幾乎有點不相信自 己的耳朵。
  就算是站在一旁的郭成森,也很驚訝地問:「為什麼要照x光呢?這不是中國跌打 嗎?」
  那位跌打醫生瞪了兩人一眼,道:「你們沒聽過中西合璧嗎?西醫方面,能照張x 光片透視一下骨骼,可以清楚一點,我們為什麼不利用這種先進科技?這不會影響我們 祖先遺下來的醫術,對不對?」
  韓瑞文與郭成森兩人面面相覷,卻不得不承認那跌打醫生的話有一定道理。
  「但我前陣子在一個骨科醫生那兒照了張x光,他說我只是骨裂了一點,沒有碎骨 或扭傷。」韓瑞文這時又道。
  「哦?有這種事?」那跌打醫生望望他,便道:「若骨裂了,按理不可能會像你說 的那般痛,待我檢查一下。」
  於是,那跌打醫生便教韓瑞文把腳擱到小凳上,然後用手扭他的腳踝,才碰一下, 韓瑞文便慘叫一聲。
  「師父!求求你,輕一點,我……痛得快死了!」
  但那跌打醫生似乎聽慣了傷者慘叫哀嚎的聲音,所以對於韓瑞文殺豬般的叫聲,根 本無動於衷。
  他又繼續捏韓瑞文腳踝及腳痙的幾處地方,在韓瑞文痛得額上都冒出斗大的汗珠時, 他總算停下手來。
  「你說你真的照過x光片嗎?」跌打醫生這時帶著懷疑的口氣問。
  「當然是真的,」郭成森見到韓瑞文仍痛得不住在呻吟時,便代替他回答,「只是 x光片留在那骨科醫生的診所,忘了要回來。」
  「我倒勸你再去照多一張,保險一點。」跌打醫生卻冷冷的道:「依我剛才的檢查, 明明是腳踝中有小骨碎了!」
  「真的骨碎了?」郭成森驚呼起來。
  跌打醫生白了郭成森一眼,似乎怪他大呼小叫,說:「許多病人就是這樣,又要來 看跌打,但對我們的判斷又要懷疑,這就是為什麼我叫你們去照x光,所謂真金不怕紅 爐火,我給你檢查了,認為你是碎骨,你要不相信,照張x光,正好證實我的判斷,照 一張片花不了你多少錢,而且若我真的斷錯症,你還可以來拆我的招牌,為什麼不做呢?」 跌打醫生信心十足的道。
  「這……」韓瑞文望了郭成森一眼,似乎在考慮是否該接受跌打醫生的建議。
  跌打醫生望了他一眼,又道:「我們隔鄰那條街有一間化驗所,有照x光的服務, 你先去照了,拿了x光片,再來找我替你醫也不遲。」
  「但我腳裡若真有碎骨,不是要動手術嗎?」韓瑞文擔心地問。
  那位跌打醫生有點自傲的回答:「若是西醫,當然要動手術,但我們中國醫術,可 以用藥來幫碎骨慢慢癒合,哪裡需要動手術?」
  「但要多久才可癒合?」韓瑞文仍半信半疑。
  「這要看看你個人的體質是怎樣了。」跌打醫生聳著肩,道:「若正常用藥,一個 月左右吧。」
  「治好了會不會……變成走路一拐一拐呢?」郭成森似乎對跌打並不太信任,所以 冒出這麼一句來。
  「老兄,如果你信不過跌打的,沒關係呀,去看西醫好了,讓他們給你鑲顆螺絲在 腳踝裡,一樣可以,請便吧!」跌打醫生馬上沉著臉道。
  「尹師父,他無心的,你千萬別怪他!」韓瑞文看到跌打醫生不滿,連忙為郭成森 道歉。
  跌打醫生態度十分傲慢,冷冷的道:「你大可以慢慢考慮清楚,反正醫你之前,我 也要你先去照張x光片。請你坐過一邊去考慮吧,我還有許多病人等著我給他們治病!」
  韓瑞文怏怏的移到一邊,郭成森低聲問:「你真的信他?」
  「如果你那個骨科醫生的判斷是對的,沒有道理我仍然那麼痛的,我相信,有可能 我真的碎了骨;只是那天我明明照了X光,怎會發現不到碎骨呢?」
  「你忘了,那骨科醫生說你當時移動了,x光片根本不太清楚。」
  「但我明明沒有動!」韓瑞文叫屈地說:「他胡說八道!」
  「算了,反正這位跌打醫生說你碎了骨,再去照多一張,查清楚也好呀。」郭成森 又低聲道。
  「但無端端再花多一筆錢……」韓瑞文有點不大情願。
  「但你若決定看跌打,這筆錢無論如何也不能省呀!」郭成森又道。
  「尹師父,」韓瑞文終於下定決心,他又問正替別的傷者按摩的跌打醫生:「我現 在去照x光。我要什麼時候再來覆診呢?」
  「你照完就可以再回來,反正我先替你敷了藥,等x光片送來;不過也是要讓你自 己瞭解,到底什麼地方骨碎?我自己倒是不用看片,都知道怎麼治你!」跌打醫生答。
  「那我現在就去。」韓瑞文貼服的說。
  好不容易,才捱到跌打醫館的鄰街那間化驗所。今次韓瑞文告訴自己,切不可移動 自己的腳,一定要把x光片照得清楚點。
  到了次日,仍然由郭成森扶著韓瑞文到那姓尹的跌打醫生那兒。
  「今天覺得怎樣了?」那跌打醫生替他解去膏藥時問。
  「好像沒昨天那麼痛,但仍然是痛呀!一動也不能動。」
  「當然啦!碎了骨哪裡可以那麼快便不痛呢?」跌打醫生笑道。
  「對了,尹師父,我昨天照的x光片,送來給你了嗎?」韓瑞文關切的問。
  「送來了,說起來,我可未見過像你這樣的x光片……」那跌打醫生似笑非笑的望 了韓瑞文一眼,又繼續道:「你不是說腳痛得一動也不能動嗎?但看來卻不是呀!你老 兄連照x光也照動可也!」
  「什麼?」韓瑞文十分錯愕的望著對方,叫道:「我真的痛得一動也不能動呀!」
  跌打醫生搖著頭,拿了放在牛皮紙袋裡的x光片,遞給他道:「你自己看看吧。」
  韓瑞文這時又望了陪他同來的郭成森一眼,才把紙袋打開,抽出那張x光片一看。 第一眼的感覺是熟口熟面,跟在那位姓包的骨科醫生那兒見到的x光片完全一模一樣, 片中的骨骼全是重疊的!
  「咦!真的跟上次的一樣呀!」郭成森先叫起來。
  「但我真的痛得不能動,而且有過上次的教訓,我今次真的一動也不敢動呀!沒有 理由仍然是這樣的!」韓瑞文十分冤屈的叫著。
  「若非你動,怎會照出來這樣子呢?」跌打醫生插嘴。
  「尹師父,按理真的不可能呀,當時我陪他一起,看著他真的沒有動過呢。」郭成 森這時在旁嘀咕。
  「是呀!我可以發誓,我在照片時,根本動也沒有動過,正如你所說,我痛得那樣 子,怎可能動呢?」
  「真的?」趺打醫生瞪了韓瑞文及郭成森兩人幾眼,便把韓瑞文手上的x光片奪了 回來,道:「讓我再看清楚!」
  跌打醫生也有個看x光片的專門燈箱,他把照片放在燈箱前,把燈亮了,仔細的望 了照片好一會,終於聽他發出一聲低沉的驚呼,道:「咦!這張片子,好像真的有點古 怪!」
  「什麼古怪?」由於是自己的x光片,所以韓瑞文特別緊張。
  「它看起來又不大像是物體移動時拍出來的,你們自己仔細地瞧一下,」跌打醫生 指著照片中的一塊折斷的小骨頭,又道:「這就是導致他痛得那模樣的原因,根本就如 我摸到的那樣,有塊骨斷了。你們看,那斷骨的地方,以及整個腳踝,甚至上面的痙骨, 焦點都沒有模糊現象,若是他移動了,應該影響焦點的。」
  「對呀!我都說了,我根本沒有動過!」韓瑞文像是得到最大的支持,連忙道。
  「不過,你們再看看,這張照片多奇怪,整個骨骼的外邊,都重疊著一個影子,驟 眼望去,當然以為是照片的人當時不小心動了,但現在看清楚,卻又不是如此。」跌打 醫生皺著眉道。
  「若非因為胡亂移動變成這樣,又是什麼原因會產生這種效果呢?」郭成森問。
  「這我也不清楚,我看過的x光片,老老實實說,也不下過千,從未見過這麼怪的, 韓先生,我看你治好了腳,去找個醫生徹底檢查一下好了。」
  「尹師父,憑你的經驗,我的骨頭不會有什麼事吧?我除了今次無意扭傷外,平時 可沒有什麼骨痛關節炎之類。」韓瑞文甚為擔憂道。
  「坦白說,我只是個醫跌打的,骨科方面我比較熟悉,單憑焦點清晰的部分來說, 我不認為你除了骨折外,其它骨頭有什麼問題;但是,你為何會有兩重的骨骼疊影,卻 非我的專業知識範圍內,」跌打醫生坦白道:「你找西醫研究吧!」
  「但我的腳……」韓瑞文有點擔憂地問。
  「那倒不必太擔心,昨天我特別為你熬的那服膏藥,你貼了一天,覺得舒服了許多, 這證明已經有效,如果你對我有信心,可以繼續貼下去,反正你還年輕,應當很快就會 復原的!」跌打醫生忽然又聳著肩道:「但假如你不相信,你可以找西醫的,我並不介 意。」
  郭成森在旁邊拉拉韓瑞文的衣袖,低聲便問:「喂,你的意思怎樣?」
  韓瑞文在這時已昨出考慮,自覺傷腳真的已經比前天減了許多痛楚,雖然跌打醫生 提起自己的腳有毛病,不過,韓瑞文對這位跌打醫生的功夫,倒是信心十足,故此便道: 「當然要請你繼續為我敷藥了,這會教我舒服很多的!」
  「那好,你先坐過一邊,我為你早來那位老太太先敷了藥,再給你治。」跌打醫生 點頭道。
  當他們坐到一邊去時,郭成森便悄聲的問:「你真的不去看西醫?」
  「尹師夫的手勢真的很好,所以我想還是由他替我治。」
  「但你的x光片出現的情形……」郭成森有點擔心的問。
  「總得先讓我能走路,才可以去看醫生的呀!」
  「那倒是真的。」郭成森不能不同意他的話。
  兩人說了幾句時,那位尹師父已替剛才的老太太敷了傷,便走過來。
  「尹師父,我的x光片,你許我帶回去嗎?」
  「當然可以,我留著也沒有什麼用,反正我只是參考一下,其實你第一次來,我為 你檢查時,已經立刻知道你傷在哪裡,是什麼傷的,要你們照片,只在於讓你們自己看 清楚自己有什麼不妥。」
  「那我拿著片,將來去找醫生看時,也容易讓他們瞭解是怎麼回事。」
  「好呀,你隨便拿回去好了!」跌打醫生爽快道。
  比跌打醫生預期更快,大約敷藥到第四天,韓瑞文勉強已經可以一拐一拐的自己走 路,不用郭成森扶他去就醫了。
  到了十天後,他走起路來,雖然仍不像平時的自然,但痛楚已經完全沒有了。
  郭成森算是最關心他的一個人,本來,韓瑞文已完全不需要他扶持了,但那天恰巧 是週末下午,郭成森下班後,便到韓家來看他。
  「那尹師父好像真的有點功夫,你的腳好了七七八八吧?」郭成森看著韓瑞文走去 端茶給自己時,步履從容,不由自主道。
  「是的,他功夫真的不錯。」韓瑞文由衷的說。
  「你決定去看那個骨科沒有?」郭成森又轉個話題。
  「沒有。」韓瑞文聳著肩問。
  「還沒有?你的x光片……」
  「我想過了,不看也罷。」
  郭成森對韓瑞文的回答,十分詫異,又問:「為什麼呢?那個尹師父不是叫你去找 西醫看看嗎?」
  「我不覺得自己有什麼不妥,看來徒然花錢。」
  「什麼?你竟然不打算去檢查一下?」郭成森極之驚訝,望著韓瑞文,幾乎不相信 自己的耳朵。
  韓瑞文搖著頭,懶洋洋的回答:「不,不去。」
  「但這麼怪異的情形,還是檢查一下的好。」郭成森是老實人,不曉得怎樣勸韓瑞 文才是,只好這樣說。
  「無緣無故看醫生?我公司又沒有醫療保險,每一文錢都要我自己掏出來呀,你別 跟我開玩笑了。」
  「可是,以前你不知道自己這樣就無話可說,但現在知道了,竟然由得它?這樣似 乎說不過去吧?」
  「不會有事的,自己的身體,自己清楚。」韓瑞文的態度,跟當日在跌打醫生處差 得遠了,當時他還擔憂萬分,但今天卻是完全一副處變不驚的模樣。
  郭成森十分清楚他的性格,便道:「你再想清楚吧,也許遲一陣子,你會改變主意 呢!」
  「我不會的,我覺得尹師父的功夫不知多好,看來多敷兩日藥,便會無事。」韓瑞 文搖著頭,道:「我現在最急的是快點上班,坐在家中頂不自在。」
  郭成森沒有反駁他的話,但心裡卻是曉得,韓瑞文的性格一向不穩定,三心兩意, 說不定明天立刻便換個花樣。
  果然,一個星期後,郭成森突然接到韓瑞文的電話,電話中的他,聲音是顫慄的。
  「怎辦?我現在覺得自己混身都不自在,好像生病似的。」
  郭成森因他這話嚇了一跳。
  「你怎麼啦?到底覺得什麼地方不妥?」
  「我也不會形容,好像全身的骨頭都在痛,而且心跳加速,又冷又熱的!」
  「那還不快去看醫生?」郭成森馬上道。
  「我……打電話就是找你商量,我該看什麼醫生?我猜我現在的情形,八成是那x 光照出來的毛病!」
  「要是那樣,大概是骨頭出了毛病,你去看看骨科醫生呀!」郭成森忙道。
  「但我不認識什麼骨科醫生,上次看的那個,又像是不大認真,所以……唉!我現 在都沒有主意了,除了上次那個骨科醫生外,你是否認識其它的呢?」
  「這倒沒有,」郭成森想了想,又道:「我可以替你問問。」
  「好,快點吧,我等你的消息!」韓瑞文焦灼萬分道。
  郭成森放下電話後,便立即向周圍的朋友打聽,終於找到一位在港大非常有名的骨 科專家,於是連忙打電話去替韓瑞文預約。
  孰料,專家就是專家,雖然預約,卻要三天後才有時間給韓瑞文看病,無可奈何, 也只有先約好後,才打電話給韓瑞文。
  「要三天後?但我現在混身骨頭都痛,怎麼捱到三天後?」
  「不是那麼嚴重吧?」
  「真的!」
  「若是如此,不如先看看其它骨科,或者吃點止痛藥吧。」郭成森也沒有了主意。
  「我已經吃了,但不管用,一定得看醫生才行,我懷疑,我這樣全身痛,不知是否 得了骨癌?」
  「不會吧?你別疑神疑鬼,太緊張了!」郭成森不過是在電話中聽韓瑞文這樣說, 卻並沒有看到他的樣子,亦見不到他的模樣,所以只有這麼說:「怎可能一下子便痛得 這樣呢?先看看其它醫生吧。」
  「真的要三天後才可以看到那個專家嗎?」韓瑞文還是有點不甘心。
  「是呀,這樣好了,三天之後,我頂多請兩個鐘頭假,陪你去了。」郭成森聽他的 口氣,怪可憐的,因而這樣說。
  「記得啦!到時你可別黃牛!」韓瑞文無可奈何道。
  郭成森也真的算頗有心了,在次日下班後,便到韓家去看望韓瑞文,但見他苦著臉, 彷彿真的在忍受著很大的痛楚似的。
  但他的氣色倒是不錯的,跟平時沒有兩樣,所以郭成森亦不覺得怎麼樣。問他看了 其它醫生沒有?他卻搖頭,說與其看其它庸醫,不如等那個專家。
  到了預約那個專家的日子,郭成森早上剛回到公司,韓瑞文已打電話來提醒他,要 他記得向公司請假。
  郭成森替韓瑞文預約的時間是下午三點,故而他便向公司請了下午的假,想著兩點 便可以跟韓瑞文會合,然後到醫生處,就算到時醫生判定韓瑞文有什麼疑難雜症,需要 時間詳細檢查時,自己也不用趕回公司去。
  到了中午下班後,郭成森匆忙地吃了東西後,便趕到跟韓瑞文約定的地點,豈料, 竟然不見韓瑞文的影兒。
  初時,郭成森還不太焦急,反正他們會合之後,再到那位骨科專家那兒,時間仍是 十分充裕的。
  不過,當比約定時間遲了十五分鐘後,依舊未見人面時,郭成森便開始焦急了。
  幸好,附近有電話亭,所以他連忙撥個電話到韓瑞文的公司去.。
  當他說了韓瑞文的名字,而對方竟然叫他等一會兒時,郭成森幾乎有點不相信自己 的耳朵;及至聽到韓瑞文的聲音在電話裡傳過來時,他立刻大叫起來:「你怎麼還在公 司?」
  「上班時間,我不在公司在什麼地方?」韓瑞文竟若無其事的回答。
  「老天!我還在五枝旗桿處等你,專家約好了是三點鐘,你現在還不出來,那裡趕 得及呀?」郭成森氣急敗壞地道。
  「專家?什麼專家?」豈料,韓瑞文竟然像什麼也不知道的反問。
  「你……你要我替你預約骨科專家,說全身都痛,懷疑自己生了骨癌,我好不容易 替你問人,找到這位專家,還特地請了下午的假,陪你去見……」
  「你記錯了吧?哪裡有這回事?我身子好得很,一點問題也沒有,怎會要你替我約 什麼專家呢?」
  郭成森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說:「老表!你不是這樣跟我開玩笑吧?前晚我 來看你時,你還苦著臉,口口聲聲說痛,你現在竟然說身子好好的?」
  「我說表哥呀,你怎麼無緣無故的咒詛我?我的確什麼問題也沒有,怎會要去看醫 生呢?」
  「你……這是存心耍我嗎?」郭成森握著電話,實在生氣非常。
  「表哥,我才覺得你的玩笑開得太過分了,平白無端說我患骨癌,這有點狠毒吧? 而且還巴巴的咒詛我去看醫生。不是念在上次我傷了腳,你陪我去了幾次跌打醫生那兒, 我真的要跟你翻臉!」
  「你好!韓瑞文!」郭成森雖然是個老實人,但這時也恨得咬牙切齒,忍不住便罵: 「我今天算是真的看清楚你那種反口覆舌的嘴臉!」
  扔下電話後,郭成森還是生氣得全身發抖,可是又不能衝上他的公司去,把他狠狠 的打一頓,但這時他真的恨不得結結實實揍他一頓。
  碰巧,就在當天夜裡,韓太太有點事情,找自己的姐姐去,就是郭成森的母親。
  當韓太太見到郭成森,竟然主動的問:「阿森,我得謝謝你呀,特意請假陪阿文去 看醫生,怎麼了?那專家怎樣說他呢?」
  「阿姨,別提了!」郭成森一向是老實人,亦知道韓瑞文與母親的關係不是那麼良 好,所以雖然想起今天的事時,仍然很氣,卻不想再提。
  不過,韓太太可不肯就此罷休,到底是母子,她還是關心兒子的健康的,所以追問 道:「不是那個專家說他真的有什麼毛病吧?」
  「沒有呀。」
  「但你怎會是這副樣子的?」韓太太依然懷疑。
  「我們……」
  「你們到底怎麼啦?阿森!你不是與他聯合起來,要瞞我什麼吧?」韓太太看到郭 成森欲言還止的表情,更是不肯放過他,要追問下去。
  「我是說,我們根本沒有去看什麼專家。」郭成森惟有說出來。
  「哦?為什麼?怎麼會沒看呢?」
  「你回去問問他吧。」郭成森不想在韓太太面前數落韓瑞文,所以才這樣道。
  「到底是怎麼回事?阿森,你別吞吞吐吐,好好的跟阿姨說呀!」郭太太在旁,見 到兒子這副樣子,亦忍不住開口了。
  「對呀!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你別瞞我呀!」
  在母親及姨母的追問下,郭成森無可奈何,只有將韓瑞文臨時失約,還要推得一乾 二淨的情形說了出來。
  「怎會這樣的?」郭太太聽後,很不以為然道。
  但韓太太冷哼一聲,道:「我早就猜到,這畜生又再發他的老毛病,出爾反爾!阿 森,真是難為你了!」
  「阿姨,那倒沒有什麼,我平白多了半天假期,只是當時心裡真的很氣,他上午才 給我電話,跟我約得好好的,但忽然間卻這樣的變卦;變卦還算了,無端卻又說我咒詛 他,但前晚我上你們家時,他明明好像很不自在的模樣!」
  「我明白,我完全明白,我自己的兒子,我怎會不明白呢?這畜生半輩子都是這樣 子,他哪裡有毛病?我看他根本就是拿你來玩耍,欺你老實。回家後我不好好的罵他一 頓才奇!」
  「算了吧,」郭太太連忙勸自己的妹妹,「或許阿文也不是有心的,約好了卻臨時 忘記,也是有的事呀!」
  「姐,你不用護著他講話,我自己的兒子,我自己清楚,他一向都是這樣,要不, 我在幾個兒女中,也不用特別討厭他了!」韓太太明理的道。
  「玉芳,」郭太太呼喚著韓太太的閨名,又道:「說起這事來,我也想跟你說很久 了,其實,你也真的太偏心,阿文變成這樣,你自己也要負點責任,正為你經常針對他, 所以他才故意要做那種事來氣你,跟你作對!」
  「他今年二十多歲了,還像小孩一樣,做些不負責任的行為出來氣我?我才不在乎!」 韓太太冷笑一聲,「他繼續這樣子,只有自食其果。除了阿森肯理睬他之外,他哪裡有 朋友?」
  「阿森,都是你不好,都這麼大的一個人了,還在阿姨面前搬弄是非!」郭太太見 自己無法勸服妹妹,便轉移教訓郭成森。
  郭成森若在平時,根本不會分辯,但今天韓瑞文失約,實在太令他生氣,所以便道: 「我是說事實,阿森應該看醫生,他的心理和骨頭都有毛病!」
  「你是怎麼回事?還在胡說八道!」他才停口,郭太太馬上白他一眼道。
  「媽,我說的是事實,阿文的x光片照出來,兩次都顯示他的骨頭有重疊的影子, 不知是出了什麼毛病,而他說覺得全身都痛,所以央我替他預約了本地一位骨科專家檢 查,誰知他臨時失約。但他實在該去檢查一下的呀!」
  「他哪裡有什麼痛?我看他精神奕奕的,你別聽他鬼話連篇了。」
  「不過,他的x光片真的有重疊的影。」郭成森是老實人,心裡再生韓瑞文的氣, 倒仍是關心他的。
  韓太太對這個兒子好像真的完全死了心似的,依然毫不動容,反倒對郭成森道: 「你放心吧,他若真的有事,還會有閒情捉弄你?阿森,我知道你是老實人,所以才會 被阿文欺負,總言之,你以後別理會他!」
  雖然有郭太太在旁邊力勸兒子,不過,郭成森為了這次韓瑞文臨時失約,真的有點 生氣了,因此,好幾個星期,就是韓瑞文打電話給他,他也反應冷淡;約他出來,他干 脆推說有事,根本不肯見他。
  這段時間,韓瑞文的日子怎麼過的?郭成森完全不曉得,亦沒有理會。
  但個半月過去,有天郭成森在公司又接到韓瑞文的電話了,他的聲音聽來十分驚慌。
  「阿森,你等會兒有沒有時間出來?」
  「有什麼事?」郭成森的回答冷淡,與前幾次與他通電話時毫無分別。
  但韓瑞文好像察覺不出來似的,又道:「中午你出來和我一起吃飯好嗎?我有件事 要找你商量。」
  「對不起,中午我約了同事,下次吧。」郭成森像前幾次一樣,找個借口推辭他。
  「那麼下班後有空嗎?」韓瑞文好像很無奈,又死心不息的問。
  郭成森本來想再推他,但卻怎麼也不好意思開口。「森哥,我真的有事,求求你出 來吧!除了你,我根本找不到人說話呢!」韓瑞文在電話對面哀求著,而且口氣像十分 可憐的。
  郭成森終於心軟了,無奈地歎口氣,便答允了他。
  「不過,我警告你,阿文,若你今次再失約,你別怪我以後也不見你!」由於太多 次的前車可鑒,所以郭成森在電話中特別聲明。
  「一定不會,我可以發誓!」
  當然,郭成森沒有讓韓瑞文真的在電話中發誓,反正就算他發誓,也沒有甚麼意義, 因他要反口時,照樣會那樣做,郭成森早決定給他最後一次機會,若他今次再失約,就 再沒有下次了。
  韓瑞文這次倒是應約而來,郭成森由於有六十天以上沒見過他,一見到他的樣子時, 不由得嚇了一跳。
  「你怎麼瘦了這麼多?」郭成森第一句話便這樣問。
  「我知道。」韓瑞文苦笑,有點無奈地回答。
  「到底出了什麼事?」郭成森看到他這副樣子,不由得關心的問。
  「我們找個地方坐下來才慢慢談吧。」韓瑞文提議。
  於是兩人就在碰頭的地方附近,找了家咖啡店坐了下來。才要過飲品,郭成森便急 不及待又問:「你是不是生病了?才不見幾十日,你足足瘦了一圈呀!」
  「如果換作你是我,只怕也會這樣!」韓瑞文的神情很淒慘似的,「森哥,我發覺 我不妥!」
  「你終於去檢查身體了?醫生怎麼說?」郭成森便問。
  「不是健康有問題,你誤會了。」韓瑞文榣著頭,又道:「我的不妥是……」
  「到底是什麼呀?」郭成森有點焦急了。
  「我懷疑自己被鬼附身!」韓瑞文終於說了。
  「什麼?」郭成森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答案,便吃驚的叫起來:「怎會是鬼附身?你 最近到過什麼地方來著?」
  「沒有,什麼地方也沒有去,還不是正常的上班下班嗎?」韓瑞文知道郭成森誤會 了,便道:「我被鬼魂附身,根本不是這三兩個月的事!」
  「哦?你是說鬼魂附你身已經很久了?你怎麼現在才知道呢?」郭成森仍然是一頭 霧水。
  「我懷疑,所謂我身上重疊著影子的x光照片中,那重疊的影子,就是附在我身上 的鬼魂!」
  「這怎麼說?你為什麼會這樣肯定?」
  「我不肯定,所以才找你出來商量呀!」韓瑞文道:「你常常說我出爾反爾,又不 守諾言,其實我現在才知道,那根本是附在我身上的鬼魂作祟!」
  由於韓瑞文今天說的事情太突兀了,所以郭成森望了他半天,仍然無法一下子接受 他所說的話。
  「你不相信?」
  「我……我是不明白,」郭成森很小心謹慎的說出自己的感受,「你怎會忽然間發 現的?如果真有鬼魂附身,你現在又為何會那樣清醒?」
  「我也解釋不來,或者鬼魂也要睡覺吧?」韓瑞文皺著眉道。
  「什麼意思?」郭成森一時間不能捉摸得到他的意思,所以便問。
  「我每天似乎總有些時間是屬於自己,所以我想,可能鬼魂也要睡覺,他睡覺的時 候,不就放鬆我嗎?」
  「你的意思是,現在正是鬼魂睡覺,放開你的時候?我這時面對的是真正的你?」 郭成森仍是半信半疑,「但你怎會發現這秘密的呢?」
  「那是公司裡來了一位新的女同事,這才引起我的懷疑。我記得第一眼見到那王婉 嫻,我便覺得她十分討厭,尤其是她那張厚嘴唇,而且她個子比我還高,我是絕對沒有 可能會想過追求她的!」
  郭成森聽韓瑞文這麼說,意會到發生什麼事,故而便問:「你約會她了?」
  「不是我約會的!」韓瑞文有點激動道:「我完全不喜歡王婉嫻這類型的女子,是 附在我身上那個鬼魂約會她!」
  「你是跟那個叫王婉嫻的女同事約會當中,突然清醒過來嗎?」郭成森問。
  「差不多吧!初時我聽公司同事笑我,說我怎麼會追求比自己還高兩吋的女同事時, 我還以為同事們捉弄我,開我玩笑。但有一天,那王婉嫻竟然在辦公室眾目睽睽下,拿 著一件織了一半的毛衣,要我試身,我才感到事情有點不對勁。當時我叫她不要誤會, 她竟傷心的衝到洗手間去哭,然後,公司幾位女同事齊齊指責我對王婉嫻過分時,我還 覺得被冤枉。」
  「其實,你是真的跟她戀愛了。」郭成森恍然大悟。
  「不是我跟她戀愛,我不是跟你說了?我不喜歡這類型的女子,是附在我身上的鬼 魂追求她!」韓瑞文帶點激動,又帶著憤怒的更正。
  「好了,我不跟你爭拗,問題是人家不知道你身上附著鬼魂的呀!連你自己也不知 道呢!」
  「我問了公司許多同事,他們竟異口同聲,甚至指天誓日說我在王婉嫻第一天上班 時,就向她獻慇勤;更可怖的是有同事說,在茶水間見過我與那王婉嫻………」
  「你們不是有什麼苟且行為吧?」郭成森見到韓瑞文漲紅著臉的模樣,也為他捏一 把汗。
  韓瑞文抓看頭髮,很苦惱的說:「我真的不知怎辦?看那王婉嫻的模樣,她真的當 成我是她的男朋友,甚至擺出一副非君莫嫁似的姿態。最可怕的就是昨天,我忽然在夜 裡醒來,發現自己竟躺在那王婉嫻的身邊!」
  「老天!你們的關係竟然發展到那種地步?」郭成森驚叫起來。
  「不是我,是附在我身上的鬼魂,我自己根本什麼也不曉得,你可以想像,我半夜 裡發現自己居然睡在一個我完全沒有感情的女人身邊,我都嚇得魂飛魄散了,偏那王婉 嫻要我負責任,你說我怎辦?」
  郭成森怔怔的望著他這個表弟,老半天才小心奕奕的問:「阿文,不是我對你懷疑, 但你這個情形,有沒有可能因你雙重性格或精神分裂,所以你才會有時不曉得自己做過 什麼?」
  韓瑞文聽郭成森這麼說,好像受了很大的傷害,連聲音都不能自控似的提高了: 「你怎會把我想得這樣子病態?就算我是精神分裂,我也不可能會喜歡一個比我高兩吋, 嘴唇這麼厚的女子!」
  「但鬼魂附身的事是很抽像的,只有你自己才感覺得出來,向人解釋,實在很難叫 人相信呀!」郭成森認真的說。
  「我……唉!但這是千真萬確的,我那x光片就是最好的解釋。而且當我拒絕那王 婉嫻時,附在我身上的鬼魂,曾經警告我說,他是真心喜歡那王婉嫻的,若我傷害了他 的心上人,他不會放過我!」
  郭成森是親眼見過韓瑞文的x光片的,連那位骨科醫生也解釋不出怎會有這現。他 再仔細想想韓瑞文平日的行為,那出爾反爾的情形,若真因為附在他身上的鬼魂作祟, 那就不難理解了。
  「我……相信你有鬼魂附身又有什麼用?」郭成森歎了口氣,「你現在打算怎辦? 如果你那位女同事與你的關係已到了那麼密切的階段,就算她肯受你被鬼魂附身,才對 她越軌,但你又教她情何以堪?」
  「所以我才覺得心煩,才要找你出來商量呀!」
  「這種事,我能有什麼辦法?」郭成森抓著頭,不由呆了。
  「森哥,你是我唯一可以商量的人,你一定要幫我呀!」
  「但我怎樣可以幫你呢?」
  「我想你替我問問,有沒有人認識驅鬼的人,我不能讓那傢伙總是留在我身體裡面 呀!」
  「這個我雖然不認識,也沒有經驗,但倒聽過人家說起,確實有許多可以驅鬼的人, 但你肯定自己身上有鬼?」郭成森沉吟著。
  「當然呀!我自己當然清楚,我一定要想法子把那廝遂出我的身體!」
  「但你要想清楚呀,就算驅了也沒有用,你跟那位女同事……」郭成森歎了口氣, 「她肯相信嗎?就算她肯相信,但她會放棄不嫁你嗎?」
  這話正說中韓瑞文的要害,他的眉心登時打結,道:「這確實是我最擔心的事!」
  「我看這真的很難解決,你有沒有在恢復你自己的神智時,開心見誠與那個王婉嫻 談過呢?」郭成森問。
  「我始終沒有機會,唉!你想想,我在那種情形下清醒,我自己都嚇得半死了,你 叫我怎麼記得起解釋?」
  「但當時那位王小姐有沒有責怪你呢?」
  「她反問我為什麼臉青唇白,忽然害羞起來?聽她的口氣,我們似乎不是頭一次睡 在一起的,所以她……唉!我現在最怕的就是她認定了我!」韓瑞文苦惱地說。
  郭成森用同情的目光望著他,說:「只怕也很難不認定了你。阿文,這個美麗的誤 會,只怕真的很難解釋,你想想,她根本不曉得你身上竟有一個鬼魂,她以為自己一直 跟你談戀愛,而你現在說愛上她的是附在你身上的鬼魂,她不認為你找一個最低劣的借 口才稀奇呢。」
  「但事實的確如此,我可以拿我的x光片給她看,而你……」韓瑞文望著郭成森, 懇求道:「你到時請做我的證人!」
  「這……」郭成森登時浮現為難之色,「我從未見過那位女士,她肯信我所言?」
  「但你是我表哥,我時常被人誤會出爾反爾的情形,你是知道的,又不是叫你去對 她說謊,只是叫你說真實的情形!」
  「這沒問題,問題在她肯不肯信?」郭成森又道:「我真的很奇怪,你是甚麼時候 給鬼魂附了身的?」
  「我怎曉得?」韓瑞文苦笑:「可能你們比我更清楚,我到底何時開始令你們覺得 我前言不對後語,答允了的事又不去做,失約等等現象,那些現象的出現應該就是那鬼 魂開始在我身上作祟的時候了。」
  「喂,說老實話,似乎從你少年時候開始,你已經是這樣子了!」郭成森坦白道。
  「唉!怪不得在中學時,什麼朋友也沒有,我常覺委屈,現在才知道,我一直為那 鬼魂所累!」韓瑞文頓了頓,「你當前急務是替我找個會驅鬼的人來,我先要把身上的 侵佔者趕走,然後就要與那個王婉嫻搞清楚我們的關係。」
  「唉!驅鬼不難,但王小姐的問題,才真是最難處理,你最好有個心理準備,王小 姐未必肯聽你的解釋。」
  「我也想過了,森哥,我想,找人替我趕走身上的侵略者時,最好約那王婉嫻到場, 讓她親眼目睹,她便曉得,我並非騙她!」
  「這也是辦法,但有沒有用則不得而知,無論如何,我還是先替你找找驅鬼的人吧。」
  郭成森尚未找到任何可靠的驅鬼人,卻在上班時,接到韓太太的電話,著他午飯時 往韓家去一次。
  郭成森特地請了兩小時假,趕到韓家,本以為發生什麼事故,卻原來只是韓太太獨 個兒在家。
  「阿森,阿文說自己被鬼上了身,你可有聽到此事?」韓太太見到郭成森,第一句 就是這麼的問。
  「有呀,他有這樣跟我說過。」郭成森回答。
  「你信?」韓太太用認真的態度問他。
  「我有點相信。」郭成森想了想才謹慎回答。
  「他一向最喜歡說謊打誑的,他的話你怎麼會相信?他說什麼x光片還可見到重疊 的影,其中一個是鬼影,更叫我問你,你知道這事?」
  「是的。阿姨,他的x光片照出來,真的在骨頭外,有個重疊的影,連骨科醫生也 解釋不出那是什麼;偏是在這種情形下,他的x光片仍可清晰的顯示到他的骨頭怎樣, 半點也不含糊,所以我才相信。而且,他一向的行為,雖然可惡,但若真的因鬼魂上身,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說了什麼,所以才時時爽約,或者出爾反爾,那就有合理 解釋了。」
  韓太太似乎很詫異自己的外甥會這麼的說,十分動容,說:「你也認為他不是又臨 時作個藉口?這樣說來,又有可能是真的了。」
  「對呀,他托我找個人替他趕鬼,不過我四處問人也找不到。」
  「如果是真的,我當然要找人替他把鬼魂驅走。」
  「阿姨,原來你認識有人會驅鬼的?」郭成森喜出望外,「早知如此,請你找人總 好過我去找了。」
  「都是傻瓜!」韓太太瞪了他一眼道:「這是大事呀,早知道有這樣的事,一早告 訴我,我自然便會去找人。」
  「你知道阿文一直都怕你,又怎敢跟你提呀!!」
  「唉,我怎曉得原來這些年來,他身上竟然給個鬼魂佔住了?都怪我疏忽,其實我 蓋奇怪的呀,怎地他會變成這樣子?小時候阿文的品性純良,完全跟現在兩樣……」韓 太太不無歉意道。
  「阿姨,這件事要小心進行才好,阿文真正清醒的時間不多,反正他的言行令你憎 厭時,其實你面對的並不是他,而是附在他身上的鬼魂,這一層你要明白才好!」郭成 森乘機勸道。
  「我現在完全明白了,當然一定盡力幫他!」
  「你們敢趕我走?你們敢?」韓瑞文青筋冒現的指著周圍的人,目露凶光的咆哮著。
  「不用管他,那是鬼魂在發難,你們替我綁住他!」主持驅鬼的弘本法師,冷靜的 望著韓瑞文,然後吩咐身邊的門徒。
  韓太太及她的姐姐,還有郭成森都在場,當法師這麼命下,郭成森也走出來協助把 瘋狂的韓瑞文捆綁。
  韓瑞文不停掙扎,衝著韓太太的面道:「你竟然敢趕我,你會後悔的,我要你的兒 子不得好死,你一定會後悔!」
  「法師,他這麼凶,他說要害我的兒子,這怎辦?」
  「他已是強弩之未,你但請放心好了。」法師安慰她。
  「法師,他怎麼可以留在我表弟身上那麼久的?難道他不用等輪迴嗎?」郭成森始 終認為鬼魂上了韓瑞文的身這麼多年,是不可思議的。
  「這是惡鬼,他曉得自己根本輪迴機會很少,所以才佔了他的身體,舉個例,你在 一間屋裡住得十分舒服,你還會不會搬?」
  「你這老太婆,我給你最後機會,你立刻放開我,把那法師趕走,否則,我要你後 悔終身!」韓瑞文仍然惡狠狠的向他的母親咆哮。
  「這怎辦?法師,他說會對我兒子不利……」韓太太失了主意。
  「你放心吧,很快我就會讓那惡鬼魂飛魄散,他哪有餘力來害你兒呢?」法師與韓 太太說話時,韓瑞文已結結實實的被綁在椅子上。
  但見法師在他的法壇上焚香禮拜,一如電影中所見那樣;接著是以桃木劍刺著一張 靈符,然後在香案前誦禱著。但見他一邊念,劍一邊在舞著,似是以劍代筆,在半空中 畫符咒,然後再看他把劍尖轉過來,對著韓瑞文的臉。本來一臉凶悍的韓瑞文,這時乍 見那劍尖對著自己,登時呈現出十分恐懼的神色,同時口中狂呼:「不要!不要……」
  但見那法師對他的反應視若無睹,又繼續在韓瑞文臉前畫符。韓瑞文臉色越來越青 白,好像對法師劍尖上的靈符十分畏懼。那法師念了一會,便把劍尖上的黃紙硃砂靈符 在案前燒著,放在一隻茶杯上讓它化成灰。
  當靈符化為灰後,那法師便以水和了灰,捧著杯,走到韓瑞文面前來。但見韓瑞文 望著那杯子,眼裡現絕望的神色,而法師卻連想也不想,伸手捏著他的腮幫,讓他張開 嘴,然後把杯裡的符水倒入他嘴內……
  郭成森與韓瑞文離開咖啡店時,韓瑞文如釋重負的拍著郭成森的肩膊,道:「森哥, 幸而有你作證,剛才真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呀,一定要請你好好吃一頓!」
  「還說呢。我總覺得自己有點罪過,你沒見到那位王小姐眼中的絕望之色?她好可 憐呀!」郭成森歎息道。
  「但事實的確如此,跟她搭上的,不過是附在我身上的鬼魂,我對她可是一點意思 也沒,她怎能逼我與她一起?」
  「話雖如此,但正如我所說,她一直覺得是跟你戀愛,她愛的是你呀!她甚至跟你 的關係那麼密切,而現在我們卻去告訴她,根本不是那麼回事,硬要她接受,我總感到 對她大殘忍!」
  「但我說的是事實呀,我跟她一點感情也沒有,勉強在一起,我也可憐!」韓瑞文 說著,又道:「別說這些了,我們找個地方吃飯,這一頓我要好好的請你」
  兩人便向著熱鬧的大街走,準備找家像樣點的食肆。當他們轉了兩條街後,忽然背 後有人叫道:「韓瑞文!」
  韓瑞文本能地停了步,回過頭去,當他發現喚住自己的,竟是才分手不夠半小時的 王婉嫻時,卻同時感到胸口劇痛,尚未明白發生什麼時,卻聽她道:「我們同歸於盡!」
  郭成森在旁,眼見胸口多了個血洞的韓瑞文倒下,竟自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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