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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南希·德·瑪瑞尼

  當我叩響比爾特酒店中心塔樓最高層的套房時,南希·歐克斯·德·瑪瑞尼高亢優 美的女音響起了:「門沒鎖!請進。」看來,她父親的慘死並沒使她提高警惕並注意加 強個人保安措施。我走進屋去,發現這是一間十分具有現代氣息,佈置精巧柔和的起居 室。苗條修長的南希·德·瑪瑞尼穿著白色的緊身衣和芭蕾舞鞋,一條大腿高抬在空中, 繃緊腳尖,恰好指向我。
  這是她發明的打招呼的新方法——芭蕾舞訓練。她在一把桃木椅子上推了厚厚一摞 電話簿,當做訓練的欄杆,一隻手支撐在上面,另一隻胳臂則在空中優美地劃著弧線。
  她沒有化妝,頭髮隨意地挽著,她還是十九歲的孩子,可身上那種半孩子氣半女人 味的氣質卻更讓人心動。連身的緊身衣外露出的皮膚是被日光浴成的淺褐色.赤裸的雙 臂十分迷人。
  「我希望你不要介意我繼續訓練,」她說,「如果我耽誤了一天,格蘭姆小姐會剝 我的皮。」
  「格蘭姆小姐?」
  她轉過身去,去壓另外一條腿,「格蘭姆小姐是我的芭蕾舞教練。這就是我在緬因 州過夏天的原因。」
  「我明白了。」
  「可現在我想到真正屬於我的地方去——我丈夫身邊。」
  我把帽子摘下來,拿在手裡,「德·瑪瑞尼夫人、請允許我對你父親的死表示哀 悼。」
  「謝謝你,黑勒先生。」
  天呀,我感到非常不舒服,她的腳尖又指向我了,我真說不出我在這兒的尷尬!
  「我把門關上你介意嗎?」我問,「開著門讓我很不舒服,總是擔心會有什麼新聞 記者聞風而來,從此開始對你糾纏不休……」
  她又開始做曲腿練習了。她邊做邊說:「好的。但我是用假名登記的,沒人知道我 在這兒。」
  我鎖上了門,還拉上了彈簧鎖,「談談吧……你是怎麼認出我的?又怎麼知道去什 麼地方找我的?」
  「我先回答你的第一個問題。在我的要求下,旅館的經理幫我指出了你。」儘管她 在連續不斷地練習,額上已滲出了細密的汗珠,可呼吸依然很順暢。
  「你的第二個問題,黑勒先生,大英帝國殖民地旅館是我父親開的,你在上面留的 最近的通訊地址就是比爾特。」
  「確實是這樣。可你好像對我還有點瞭解?你對我都有什麼瞭解呢?」
  「你被僱用去揭露弗來迪的污點。」她隨意地說,而後又說,「服務員一會兒會拿 茶給我們的。」
  我真不知該說什麼好。她再一次把那優美的後背對著我,面向牆壁,輕彎玉腿。
  「我丈夫的律師黑格斯先生對我談起過你,」她接著說,「你提供了一個證據,說 兇案發生時,弗來迪就在西苑附近。」
  「唔,是的。」
  「你能幫我個忙嗎?」
  「好的」
  「坐到椅子上,好嗎?我想做點伸展練習,那些電話簿不夠高。」
  我歎了口氣,走過去把那些電話簿搬到一邊,坐到了椅子上。她面對著我,那雙漆 黑、熱情的大眼睛就像一個四歲的孩子一樣天真自然。
  「懷特叔叔承認是他僱用了你。」她說。
  「懷特·福斯克特叔叔?那個律師嗎?」問題向我靠攏了。我發覺她的呼吸也有些 粗重了,帶點兒憤怒、也帶點兒驕傲。
  「是的。」她說,「昨天在葬禮上我看見了他。」
  「可你昨天不是在這兒嗎?」
  「我昨天晚上到的,葬禮是在上午舉行的。」
  「我明白了……」我其實並不明白。
  「我希望盡快回到我丈夫身邊……當然要留出和你會晤的時間。我今天下午將乘泛 美航空公司的飛機飛回拿騷。」
  「那,你是相信你丈夫的清白了。」
  「我不懷疑他。」我卻覺得她並非如此,然而,當她身心疲憊地面對我時,眼睛和 表情是那麼堅定。
  「你瞧,黑勒先生,我沒有時間仔細研究這件事,但我憑著一個人的直覺——我和 弗來迪生活在一起,他雖然並不完美……可他是我丈夫,他不是殺人犯。」
  「作為一個妻子,你能有這樣的看法是令人欽佩的。」
  「謝謝你。我希望你能為我做一份工作。」
  「工作?什麼類型的工作?」
  「我當然是希望你能洗清弗來迪的不白之冤。想來杯咖啡嗎?還是來杯橘子汁?我 想就是格蘭姆小姐本人在這兒,也會說我今天的訓練達標了。」
  她讓我走到那扇可以俯瞰比爾特高爾夫球場的窗戶附近,坐在一張海貝殼形的木製 雕花桌子前,品嚐她從附近架子上的銀壺裡給我倒出的咖啡。
  她披上了一件白色的毛巾料的長袍,遮住了那件曲線畢露的練功服,帶著那傾國傾 城的微笑說:「想來點早餐嗎?我可以弄點兒。」
  「不,謝謝,我吃過了。」
  她啜飲著橘子汁,看起來很平靜,似乎泰然自若,可那不過是外表。她的眼睛和瑪 喬麗的一樣,隱約含著血絲。昨天,這個姑娘還讓我感覺像一個大明星。現在,我仔細 端詳她,從她那張美麗的面孔上,怎麼也找不到她父親的那種粗魯暴躁的遺傳基因。
  「你的朋友莎莉·蘭迪真是個天才的芭蕾舞女。」她說。
  「她的確是,可許多人都未發現這一點。」
  「她是個可愛的舞蹈家。」她的笑容很自信,但我卻感覺到一種被攻擊的味道。她 接著說:「喔,黑勒先生。你覺得我的請求怎麼樣?你會受理這件案子嗎?」
  「不會。」
  她妙目圓睜,「不會?」
  「不會。德·瑪瑞尼夫人,這是不可能的。我是控方的證人!」
  她頑皮地笑了一下,「這不是很好麼?」
  我聳聳肩,「你說的不是一個壞主意——和律師一起做一個私人調查,律師叫黑格 斯吧?我可以坦白地跟你說,我對拿騷警察局和那兩個邁阿密警察所做的一切非常有意 見。」
  她轉了轉眼珠說:「這些我都瞭解。」
  她瞭解嗎?我對此十分懷疑。但我沒說。
  我只是說:「真的,我非常抱歉,我希望我能幫助你,可
  她用那不可動搖的目光注視著我,「黑勒先生,我和把你推薦給我爸爸的人——你 的老朋友愛娃·米克林談過了,她說你很熱心,還說你是這個工作最適合的人選。」
  愛娃?這是一個在我記憶深處的名字……她是華盛頓上流社會的皇后,也是那著名 的充滿邪惡的希望鑽石的擁有者。在那厄運連連的林德伯格案件中,她一直和我相伴, 但我們卻由於種種原因不得不分手。這麼多年以後,仍能被她記得,我感覺很溫暖……
  「她說你解救了林德伯格誘拐案中的人質。」南希·德·瑪瑞尼說。
  「嗅,是的。這件事被大家傳得太五彩繽紛了。」
  她的笑容充滿了期望,眼睛像玻璃樣閃閃發光,「你知道,這很有趣兒,這也是我 爸爸搬到巴哈馬定居的原因……」
  「什麼原因?」
  「林德伯格誘拐案。」
  「真的麼?」
  她有些悲痛地笑了,「噢,大家都說爸爸搬到巴哈馬是為了逃避加拿大的重稅,我 想確有這方面的原因。可在林德伯格的孩子被拐後,爸爸收到了好幾張恐嚇的紙條,威 脅說,如果爸爸不付錢的話,我就是下一個被拐的兒童。當時我們住在尼亞加拉大瀑布 附近……全國流傳著許多這樣的故事。媽媽和爸爸和許多被拐兒童的家長是朋友。大約 有兩年的時間,我們的院外都有持槍的警衛在巡邏。我知道這不過是極短的一段時間, 可在我的記憶中,我的童年時代卻被無處不在的持槍警衛佔據著。」
  我不知該說什麼好.只是同情地點點頭。
  「可在拿騷,爸爸曾說過,即使這個世界上最富有的人生活在那裡,也可以在睡覺 時夜不閉戶……」
  她終於忍不住,哭了起來。她從長袍的口袋裡拿出紙巾擦眼淚。我站起來,走到她 跟前,用手扶住了她的雙肩。有好一會兒,她才點頭表示自己好多了,做手勢示意我坐 下。我坐回了自己的位子上。
  「德·瑪瑞尼夫人——我很抱歉,我真的希望能幫你。」這是我的真心話,但我不 能那麼做:我非常想回到芝加哥。我不願意到拿騷和那兩個愚昧無知的警察糾纏不休。
  「那你是拒絕了?」她再一次詢問我,眼裡那種不屈的神情讓人震動。
  「是的」
  「這樣的話,我就得和福斯克特聯繫了。」
  「為什麼?」
  「嗯……你必須償還我爸爸給你的那一萬美元。」
  「什麼?」
  「我想這才是你對我的最初瞭解,黑勒先生。」
  「那是一張不用歸還的支票……」
  「你有憑據嗎?」
  「呢,沒有,你怎麼知道的?」
  她溫和地笑了,「我和爸爸的管家瑪喬麗·布里斯托爾很要好,她保留著爸爸開給 你的支票的存根。」
  我什麼也沒說,心裡不停地抱怨著。
  「而且,」她興高采烈地說,「在他的底賬上,記錄了這筆支出,還標出你要價一 天三百美元。並且,爸爸還記下了你要求預付這筆錢。一天掙一萬美元。僅僅一天,對 吧,黑勒先生?」
  我點了點頭,「雖然這樣,但我可以只要那三百美元。」
  她聳了聳肩,「那也不錯。可如果你把剩下的日子用工作填滿,我會繼續以同樣的 價格付你錢。我想這是你的工作領域內最高的薪金了吧。」
  我歎了口氣說:「你說的很對。」
  「那,你什麼時候回拿騷呢?」
  她挫敗了我。沒想到,內森·黑勒這樣的惡棍竟被一個十九歲的芭蕾舞女打得落花 流水。
  「今天下午就行。」我說。
  「太好了!」她說著,把手伸進了長袍的口袋。
  「這是你的住宿登記票……大英帝國殖民地旅館為你準備了房間。」
  我麻木地接過那張登記票。
  她繼續喝著橘子汁,驕傲而自信地望著窗外的高爾夫球場。
  「德·瑪瑞尼夫人……」
  「叫我南希。」馳誠懇地笑著說。
  「南希。你叫我內特好了。你是怎麼知道警察把調查弄得一團糟的?是伯爵的津師 黑格斯告訴你的嗎?」
  她搖了搖頭,「我直接面對過那兩個邁阿密警察。」
  我瞇起眼睛,看了看她,「貝克和麥爾岑?這怎麼可能?」
  「昨天他們坐飛機到了緬因州,不請自來,參加並擾亂了葬禮。」
  他們擾亂了葬禮,而後,跟著南希和她媽媽到了後者的臥室。歐克斯夫人在這巨大 不幸的衝擊下,幾乎崩潰了。他們選取了這個時機,告訴她們母女那些可怕的細節,而 且,還說德·瑪瑞尼已作為謀殺案的嫌疑犯被逮捕了。
  她對我講述這些的時候,十分生氣,褐色的大眼睛淚水盈盈,表情中的憤慨甚至多 於悲傷。
  「用個相貌英俊,長著乾枯頭髮的高個子……」
  「那是貝克。」我說。
  她點了點頭,「貝克。他站在媽媽身邊,告訴她,弗來迫從房子外的柵欄上拆下一 根木棍,把爸爸打得不省人事……貝克甚至對這個動作進行了示範,在空中使勁地做出 打人的姿勢!」
  「耶穌呀,那你母親怎麼看這件事?」
  「她是個十分堅強的女人,可在這種巨大的打擊下變得有些歇斯底里了。醫生建議 他們不要再說下去了,可媽媽卻瘋狂地尖叫著,讓他們繼續講。」
  「你當時怎麼樣了?」
  她咬牙切齒地說:「這讓我快發瘋了,像魔鬼一樣發瘋了。」
  「好姑娘,講下去。」
  她堅強地克制著,一滴眼淚從睫毛間滑落,「貝克說,弗來迪用噴霧槍往奄奄一息 的爸爸身上噴殺蟲劑,而後……又在他身上點了火,火灼痛了爸爸,喚醒了他的求生意 識,可他只能在那恐怖的煎熬中掙扎。」
  我的主呀!
  「如果這是真的,」我說,「讓你和你媽媽陷入那樣的痛苦,貝克簡直是個變態 狂。」
  她激動地搖了搖頭,好像是想把那可怕的故事一同甩去.「他說的我一個字都不相 信。我越來越憤怒。他真是一個冷血動物。」
  「你說得對。而後,這兩個婊子養的就讓你清靜了嗎?」
  「沒有。貝克還有更陰險的一招:他說在爸爸的臥室裡發現了弗來迪的四、五個指 紋。」
  我搖了搖頭,「我必須誠實地跟你說,南希,這很糟糕,真的很糟。」
  她沉重地歎了口氣,點了點頭。
  「陪審團常常青睞於指紋證據。」我說。
  「可是禍不單行,」她皺著眉說,「另外一個偵探,那個帶南方口音的胖子……」
  「麥爾岑。」我說。
  「麥爾岑。他說:『別騙人了?指紋?』好像他第一次聽說似的!」
  我一下坐直了,「那,貝克怎麼說?」
  她聳了聳肩,「貝克只是對他『噓』了一聲,他們就匆匆忙忙走了。」
  我冷笑著說:「他們一起乘飛機從拿騷到那兒,又是合作夥伴,貝克怎麼可能不把 找到被告指紋這樣大的事告訴麥爾岑呢?」
  她看起來十分困惑,「這意味著什麼呢?」
  「呃,壞的一面是,他們在有意設計一個圈套。」繼而,我笑了,「好的一面是, 他們是一對不合格的傻瓜。」
  她依然很困惑,「但是……他們為什麼要陷害我丈夫呢?」
  「這不過是一種老掉牙的偵破方式。一個好的偵探是不斷地積累證據,讓罪犯現出 真面目;而一個糟糕的偵探是先設定一個嫌疑犯,再去找可能屬於他的證據。」
  「甚至假造證據嗎?」
  「有時是這樣。」我說,「弗來迪在拿騷有仇人嗎?」
  她一本正經地說:「恐怕要有幾個。他從不按規則遊戲,不依從世俗的觀念行事, 他屬於他自己。」
  「那兩個小丑,貝克和麥爾岑,是被公爵請來的。你爸爸和公爵的關係怎麼樣呢?」
  「他們很友好。公爵和沃利斯都是西苑的常客。他們剛到拿騷時,在官邸按沃利斯 的品味重新裝修之前,還曾在西苑暫住過幾個星期。我父母經常和公爵夫婦出席相同的 社交場合,爸爸和公爵一起打過很多場高爾夫球。當然,他們也有許多共同的商業興 趣。」
  「舉例說一下,好嗎?」
  她思索著,「我不太清楚。我知道哈羅德·克裡斯蒂、爸爸還有公爵一起卷人了一 些商業交易……噢,還有阿歷克斯·溫那·格林,他是個瑞典實業家。」
  「是那個買下哈渥德遊艇的傢伙嗎?」
  「你是說南十字號嗎?是他。」「阿歷克斯·溫那·格林。」我又一次坐直了身子, 「這傢伙是個納粹吧?公爵和夫人與他同乘那艘遊艇,在公眾中造成了極壞的影響。報 紙上曾連篇累犢地報道這件事——美國政府曾兩次拒絕他靠岸。」她搖了搖頭,像一個 聽見了不可思議的校園故事的小孩,笑嘻嘻地著看著我,說:「阿歷克斯是納粹?這不 可能,他是個十分有吸引力的人。」
  「如果你願意這麼認為的話。」
  她揚起了一條眉毛,說:「我的意思是,很長時間以來,他被巴哈馬和美國政府列 上了黑名單,是真的?」
  我不由地伸出一根手指在空中點了一下,「這也是我的想法!他有賣國通敵的嫌疑, 對嗎?」
  「是的。」她承認,「呵這是胡說。」
  「這個有吸引力的阿歷克斯現在在哪兒呢?他現在叫什麼名字?」
  「阿歷克斯。你知道的。他對這場戰爭保持中立.正在他的某處產業那兒逍遙。」
  我呲牙一笑,「這個納粹正躲在柴堆裡.這真有趣……」
  「內特,別說得那麼難聽。我知道阿歷克斯不是一個納粹。」「你是怎麼『知道』 的呢?」
  她的目光似乎要鑽透我的心,「如果他是納粹的話,爸爸不會和他交朋友的。要知 道,爸爸從不熱心政治……我想,和所有的有錢人一樣,爸爸認為他是超越政治的。可 他恨納粹,他和那些壞蛋打過交道!當他聽說希特勒宣佈和英國開戰時,他一下給皇家 空軍捐贈了五架戰鬥機!他還把他的機場
  「好了,南希,好了。你已經說明白了你的觀點。你認識一個叫邁爾·蘭斯基的人 嗎?聽說過他的名字嗎?」
  她聳了聳肩,「沒有。」
  我對她描述了蘭斯基的相貌,「在和你爸爸接觸的人當中,有這麼一個人嗎?」
  「沒有」
  「和你爸爸做生意的有沒有比較特別的美國人?有些可疑的、有時還帶著保鏢的美 國人,有嗎?」
  「是歹徒嗎?沒有。」
  我不想就這個問題再和她談下去了。但我畢竟發現了點兒有趣的聯繫,邁爾·蘭斯 基可能就是兇手。昨晚,他的問題已經清楚地表明了這種關聯。而且,他似乎在間接地 警告我,不要再插手這件案子……
  一陣敲門聲響起,南希去開門。我放鬆地坐在椅子上,望著高爾夫球場上生龍活虎 的人們,考慮著蘭斯基對我的警告。除了南希的聲音外,我聽到了另一個聲音,一個音 調更高的女音,似乎是發自於一個老女人。她們的聲音因為激烈的爭論一聲比一聲高亢。
  我豎起了耳朵——這並不屬於我的工作範疇,不過是出自於一個偵探的職業習慣。
  「媽媽,」南希說,「我並沒有鬼鬼祟祟做事,我走前給你留話了、告訴你我要用 這個假名字,不然你就不會找到我的!對嗎?」
  歐克斯夫人是一個氣派、大方的高個子女人,面部因氣憤而變得莊嚴。她看起來性 子很烈,下巴長得很硬,嘴唇極薄,半長的金髮裡摻雜著灰色的頭髮。她全身穿黑,衣 飾卻很考究,戴著黑色的毛領、黑色的帽子、黑色的眼鏡和黑色的手套,甚至連她的襪 子都是黑色的——她在服喪。
  「不要用這種腔調和我說話,」歐克斯夫人惱怒地說,「我不想包一架飛機跟在你 後面跑來跑去……」
  「你可以不跟著我,媽媽。我已經長大了,我都已經結婚了。」
  「你不要跟我提這件事。」歐克斯夫人哆嗦著打開了她的黑色手提袋,拿出了一塊 白手帕,把臉埋在手帕中,抽泣著。南希張開手臂,扶住了她。
  「媽媽,」南希說著,衝我點了點頭,「這兒不只我們兩個
  歐克斯夫人把手帕放回包裡,摘下太陽鏡,露出一雙雖佈滿血絲,卻清澈的藍眼睛。 南希的美麗一定是得自她的遺傳。
  她面色不悅地審視著我,「年輕人,你是誰?」
  這是個淡漠的問候。我回答了她的問題,並向她表示了我的同情。
  「你就是我丈夫雇的那個偵探吧。」她微笑著說,大步走向我,對我伸出了一隻戴 著手套的手。我握了一下她的手,卻怎麼也不明白,這個看似冷淡的歡迎儀式卻給了我 莫名其妙的溫暖。
  「你對我丈夫的案件提供了關於兇手的重要證據,」她說,「我早就想親自謝謝 你……」
  「媽媽,黑勒現在為我工作,他要證明弗來迪的清白。」
  她一下從我的手裡抽出了手,好像我的手是她極為厭惡的東西,又像剛開始那樣審 視我了。
  「這個時候我不想看笑話。」她說。
  「我也是。」我回答著。
  「黑勒先生,」南希說,「爸爸已經付給了他一萬美元,去調查我丈夫的行為。我 讓他繼續留下來調查這個案子,以證明弗來迪的清白。」
  歐克斯夫人笑了,那是個狡黠又聰明的笑,
  「我明白了,」她的目光在南希和我身上來回探究著,像致辭一樣說,「你讓黑勒 先生繼續留下來調查……是為了把你爸爸付他的錢用光吧?」
  「是的。」南希生氣地說。
  「我卻不這麼認為。」歐克斯夫人說。她又把目光轉向我,「我會和我們的律師, 棕櫚灘的福斯克特談的。我會付給你相應的報酬.黑勒先生。」
  「等一下,」我說,「你們不要都用那同一個律師威脅我!」
  「媽媽。」南希終於忍耐不住了,她們母女爭論了起來。雖然沒有大喊大叫,卻已 經言語相向了。
  我把兩根手指夾在嘴裡,吹了一聲口哨,讓這兩個爭吵的女人停了下來,她們都瞪 著我,非常震驚。
  「我有個建議。」我說。我看了看南希,繼續說,「你媽媽有一個觀點是正確的, 我的委託人,是你那已故的爸爸。」
  歐克斯夫人放鬆地笑了一下,點了點頭。她雙手抱胸,高雅又有威嚴地站著。
  「或許,」我對歐克斯夫人說,「我可以在以下條件下為你的女兒繼續工作:如果 我發現她丈夫真的就是那個罪大惡極的兇犯—一我決不隱瞞,直接對律師公會提出上 訴。」
  那位未亡人的臉上有了滿意的笑容;南希卻還皺著眉,說:「可是……」
  「否則,」我對這位可愛的德·瑪瑞尼夫人說,「就會產生一場利害攸關的衝突。 我竟開始要為反對你父親的人工作了——可,他偏偏是我的客戶。」
  南希想了一下說:「呃,弗來迪是清白的,所以你工作的意義並沒有變,你沒有和 爸爸做對。」
  「用是你的看法。」我說。
  「那你是答應我了,」南希說,「現在我是你的委託人。」
  「是的,不過要在那個條件下。」
  「我接受了這個條件。」歐克斯夫人說。她用一種柔和的表情看著她的女兒,說: 「你和我,我們永遠也不會是敵人。我支持我丈夫,你支持你丈夫。我希望你支持 他……」
  現在,南希的眼裡充滿了淚水,她一下撲到她媽媽懷裡,歐克斯夫人輕輕地拍著她。
  「我所需要的,」哦說,「是讓可愛的福斯克特叔叔給我開一份書面證明,證明我 可以啟用那一萬美元的支票,而且,當我花完時,我還是那個價錢,每天薪水要三百美 元。」
  歐克斯夫人冷峻地對我笑了一下說:「這是你和你的委託人之間的事。」然後,又 對她女兒說,「我們拿騷見,親愛的。」
  而後便轉身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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