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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馬維民在接到普克的電話之後,很快來到了普克住的房間。
  一見到普克,馬維民就說:「小普,不出我們所料,歐陽嚴是被謀殺的。」馬維民說著,將從局裡帶來的結果遞給普克。
  檢查結果表明,歐陽嚴,男性,四十五歲左右,身高一米八一,體重七十六公斤。死者被發現時,是在自己家的臥室床上,當時著裝整齊。死者身上沒有任何外力致傷的痕跡,經檢驗確定,死亡時間在三月二十四日晚八點至十點之間。血液檢查表明,死者胃液及血液中都含有較高濃度的水合氯醛,並含有少量酒精。但根據醫學資料判斷,血液中含有這種濃度的水合氯醛,基本不會導致一個健康的成年人死亡。後對其實施解剖發現,在其接近心臟部位的血管中,有一處長約四厘米的空氣栓塞。這才是導致歐陽嚴死亡的真正原因。經過對歐陽嚴體表的仔細檢查,在其體表腹股溝隱蔽處有一個針眼。
  初步估計,歐陽嚴系服用超常量含水含氯醇的安定藥物後引起昏迷,於昏迷中,被他人用針管注射空氣入其靜脈,導致死亡。
  等普克看完書面結果,馬維民說:「導致歐陽嚴死亡的真正原因是血管中的空氣栓塞,這一點是可以確定的。但這種栓塞究竟是不是像報告中所寫的那樣,是有人用注射器從腹股溝處進行空氣注射引起的,還只是一種假設。但基本可以肯定,歐陽嚴是被人殺死的。」
  普克說:「先拋開其它因素,單從醫學角度上看,有沒有可能是歐陽嚴自己對自己進行注射的呢?」
  馬維民說:「我也問過法醫,法醫沒有絕對排除這種可能性,但就他個人經驗判斷,這種可能性微乎其微。因為血管中的空氣栓塞,哪怕只有很小的長度,就會立刻引起人的深度昏迷甚至死亡,像歐陽嚴這種情況,法醫雖然沒有經歷過,但基本確定,歐陽嚴如果是自己注射,在血管中空氣栓塞長度尚未達到目前的一半時,就應該喪失了行動能力,而不可能再繼續注射行為。」
  普克點點頭,想了一會兒,說:「這樣說來,單靠向歐陽嚴血管中注射空氣,已經足夠導致其即刻死亡了。」
  馬維民說:「應該是這樣。至於歐陽嚴胃液及血液中所含較高濃度的水合氯醛,也有幾種可能性。」
  普克說:「胃液裡含有藥物,排除了藥物是通過注射的方式進入死者血液的可能。那麼,歐陽嚴服食了超量的安定藥物,首先,可能是歐陽嚴平時就有服藥的習慣,在完全自知的情況下,主動服食了含有水合氯醛的安定類藥物;其次,可能是歐陽嚴在不自知的情況下,有人將安定藥物加到某種食物或飲料——比如說酒類裡,誘騙歐陽嚴服食了安定藥物;當然也有第三種可能性,即歐陽嚴是出於某種原因,被動卻自知地服食下了藥物。因為從檢查結果看,歐陽嚴身上沒有任何外傷,說明服藥過程中沒有出現暴力行為。」
  馬維民說:「雖然這些可能性都要—一排除,但相對來說,第二種可能性更大。即歐陽嚴是在不自知的情況下,服食了安定藥物。否則,他血管裡真正導致死亡的空氣栓塞就很難解釋了。」
  普克說:「是啊。如果是有人想用注射空氣的方法殺死歐陽嚴,安定藥物的存在就比較好解釋了。一是兇手要使歐陽嚴進入昏迷狀態,或者至少是失去反抗能力的狀態,才好對其進行注射,所以利用某種手段使歐陽嚴服下較大劑量的安定藥物,等待其昏迷後再進行注射;另一種可能,就是兇手除了上述意圖之外,還有想隱瞞歐陽嚴真正死因的想法。一般人進行靜脈注射,往往選取手臂上的靜脈管,而歐陽嚴身上的針眼,卻在十分隱蔽的腹股溝處。說明兇手很可能不希望別人查出歐陽嚴真正的死因,說不定,是想製造一種歐陽嚴自殺或誤食過量藥物的假象。」
  馬維民邊聽邊點頭,說:「有道理。可能兇手與歐陽嚴本身就很熟悉,知道他平時就有服用此種藥物幫助睡眠的習慣。歐陽嚴的胃液及血液裡還含有少量酒精,可能是兇手將安定藥物放置在酒裡騙歐陽嚴喝下,酒的氣味可以遮掩藥物的氣味。也可能是兇手為了給人製造一種錯覺,即歐陽嚴平時就有吃藥的習慣,而此次由於喝酒,沒有把握好藥量,過量服藥導致死亡。」
  普克說:「不管怎麼樣,兇手肯定與歐陽嚴相當熟悉,或者至少單方面地掌握了歐陽嚴的生活細節。馬局長,現在除了對歐陽嚴的屍體進行了檢查,對其它方面的調查有沒有開始呢?」
  馬維民說:「已經開始了。現在負責這個案子的同志,正在對歐陽嚴的住所進行檢查,另外,他們正在通過派出所調查歐陽嚴的親屬,並爭取盡快與家屬取得聯繫。」說到這裡,馬維民看看表,說,「七點多了,我跟他們說過,有什麼結果就給我打電話。」
  普克很想到歐陽嚴的住所去看看,但他又明白,目前自己的身份仍然不宜暴露。在剛才與馬維民分析案情的過程中,普克對馬維民的細緻嚴謹和分析判斷能力有了較深的認識,覺得馬維民不愧是有幾十年刑偵工作經驗的老公安,他的身上有不少值得自己吸取和借鑒的東西。
  馬維民看著普克,說:「小普,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現在肯定很想親自參加對歐陽嚴住所的檢查及對他親屬的調查。是嗎?」
  普克笑著說:「馬局長,我們認識才幾天,您已經相當瞭解我了。」
  馬維民也笑著說:「也許因為我們性格裡有些共通的特點吧。我很理解你此刻的心情,我知道你也同樣理解我的苦衷,所以你雖然很想參與,但又沒有向我提出來。別著急,雖然暫時你還不能直接參與,但一有消息我就會通知你,而且,我有種預感,可能我們很快就能拿到足夠的證據,找到嫌疑對象並對其正式展開調查。到那時,我以A市公安局副局長的身份,正式請你參與我們的調查,你看怎麼樣?」
  普克笑著說:「那時,恐怕就不需我出現了。」
  馬維民和普克都笑起來,然而他們的笑容都有些沉重。在剛才所有的談話中,儘管嫌疑的矛頭十分明顯地指向周怡,但這兩位以理性思考。注重事實為原則的刑偵工作者,在沒有得到確鑿的證據之前,都沒有先入為主地將嫌疑的帽子直接扣到周怡頭上。在這一點上,兩人無需言語便達到了一種默契。這種默契,使得無論是馬維民對普克,還是普克對馬維民,都產生了最終獲得成功的信心。
  馬維民問普克:「小普,下午與項青去周至儒那裡的情況怎麼樣?」
  普克沉吟著說:「怎麼說呢?馬局長,您以前認識周至儒麼?
  馬維民說:「只見過幾次面,基本沒怎麼交談過,所以沒什麼瞭解。不過,就從他那雙眼睛來看,我想是個不簡單的人。」
  普克笑著說:「我和您的感覺是相似的。雖然今天下午我們話談得不深,但我覺得,這位老先生有著很深的智慧。而且,我有種奇怪的感覺,彷彿他最終會對我們這個案子起到什麼幫助作用似的。當然,這只是一種感覺,目前看來也沒有什麼根據,我是覺得跟您報談得來,才把這種非理性的思想暴露給您的。」
  馬維民笑起來,說:「按理說,幹我們這一行的,應該完全以事實為基礎,而不能過多地倚重感性思維。但遠的我不敢說,單以我個人的經驗來看,有時候,我們腦子裡會出現一種看似非理性的感覺,而到了最後會發現,這種感覺其實是有客觀基礎的,只不過起初的時候,我們還不能將錯綜複雜的客觀現象分離開來,弄清哪一種對我們有用,哪一種對我們沒用。」
  普克認真地聽著,思索著說:「您說的有道理。其實就在您所知道的X市那件陳志率連環殺人案中,我就產生過類似的現象。當時自己也很迷茫,不知究竟能不能信任自己的感覺,直到後來案子破了,才發覺那種感覺是有客觀基礎的。」
  馬維民這次向X市公安局趙局長借普克,正是因為大致知道普克破獲的陳志宇案,對普克的偵破能力抱有希望。但這個案情具體的偵破情況,馬維民並不瞭解。現在聽到普克提起這件事,便很有興趣地與普克談起這個案子。普克簡明扼要地將整個案情的發生、發展、追蹤及偵破過程向馬維民講了一遍。
  正談著,馬維民的手機響了,馬維民接通電話,是局裡去歐陽嚴家檢查的干警打來的。他向馬維民匯報說,他們已經將歐陽嚴家的住所徹底檢查過了,按需要提取了部分證物,現在準備返回局裡,請示馬維民下一步的行動方案。
  馬維民問:「有沒有什麼能夠明顯質證兇手的證物?」
  「歐陽嚴臥室裡的床頭櫃上,有一個酒杯,裡面還殘留了一點液體,我們已經取好,準備帶回局裡化驗。但是酒杯上卻取不到指紋,估計是兇手已將酒杯上的指紋處理過了。至於杯裡剩下的液體,很可能只能查到歐陽嚴的唾液。」
  馬維民問:「門把手上有沒有取到指紋?」
  「因為在120接到求救電話後,是由110的巡警協助強行打開門鎖進入歐陽嚴家的,所以門把手上的指紋破壞很嚴重,我們試著取了一些,但不知有沒有用處。」
  馬維民又問:「你們去時,房間裡的情況怎麼樣?」
  「120及110的人進入歐陽嚴家後,倒是沒有動過室內的物品,所以我們看到的應該是案發時的原樣。房間裡看起來很正常,沒有特別翻過的痕跡,基本可以確定兇手並非採取暴力方式進入歐陽嚴家,很可能與歐陽嚴相識。」
  雖然估計不會有期望的結果,馬維民仍然問:「有沒有在房間任何地方發現注射器之類的東西?」
  「我們仔細找過了,沒有。」
  馬維民想了一會兒,說:「這樣吧,你們先帶東西回局裡化驗,留一位同志在那兒等一會兒,我馬上去一趟。」
  掛了電話,馬維民將通話情況告訴了普克,說:「現在他們已經查過了,我看我們倆還是去一趟,到時我讓局裡留守的同志回去就行了。」
  普克說:「那好,我們現在就動身吧!」
  馬維民笑著說:「是不是感覺總算有事做了?」
  普克說:「您理解我這種感覺就好。」
  兩人出了賓館,在路邊叫了一輛出租車,直接來到解放路朝陽小區。普克因為前天晚上與項蘭的朋友阿強一起來過,有點熟門熟路,在前面領路,馬維民跟在後面,很快就找到了地方。
  上了樓,406的房門鎖著,馬維民敲了敲門,一會兒,門開了,一位年輕的穿警服的警察站在門裡,看見馬維民,說:「局長,您過來了。『他雖然不知道普克的身份,但看到普克是與馬維民一起來的,也對普克點點頭表示招呼。
  馬維民在普克前面走進房間。馬維民說:「今天是星期六,辛苦大家了。他們已經回局裡了?」
  年輕警察點點頭,說:「已經回去了,有一些證物,也帶回去化驗了。局長,這種案子,您還要親自辦嗎?」
  馬維民說:「我來看看,你先回去吧。」
  年輕警察說:「好。局長,這是我們從歐陽嚴身上找到的鑰匙,是給您留在這兒,還是我直接帶回局裡?」
  馬維民想了想,說:「你帶回去吧。」
  年輕警察便下樓走了。
  歐陽嚴的這套房子是三室一廳的大套居室。整套房子裝修過,用的都是比較講究的材料。主要採用黑白和金屬色調,設計風格有點西洋化,最顯眼的便是客廳拐角處一個小小的吧台,吧台外面有兩個懸得高高的圓凳,就像真正酒吧裡常見的那種。吧台裡是一個金屬的酒櫃,裡面上下幾層,高高低低地擺了不少酒。普克走過去看了看,主要是些洋酒,有烈性酒,也有低度的葡萄酒。有兩瓶紅葡萄酒已經只剩一半,而大部分沒有開瓶,另外也有幾個是已空的酒瓶。不知是主人本身喜歡喝酒,還是一種收藏愛好。
  普克與馬維民各自慢慢轉著看。普克看到,客廳裡擺著一套米白色沙發,一張透明的圓形玻璃茶几上擺有一部可移動的子母電話機。牆角是黑色電視櫃,上面放著一台大屏幕超薄彩電,遙控器扔在沙發上。另一個角落擺著一台大功率櫃式空調。與客廳相通的三個房間,一間是臥室,裡面鋪著地毯,一張大床,上面罩著近乎黑色的床罩,看上去基本很平整,但其中一邊有較明顯的壓痕,可能就是救護人員發現歐陽嚴躺著的地方。臥室裡的傢具很簡單,除了床以外,只有一個床頭櫃,靠牆處一排衣櫃,便沒有其它東西了。床頭櫃上有一部電話,旁邊擺著一隻酒杯,另外還扔著一本雜誌。
  普克回頭去找馬維民,問:「馬局長,局裡的同志是不是已經全部檢查過了?」
  馬維民說:「對。你是不是想再仔細看看?」
  普克說:「有些地方我可能要動手翻一翻。」
  馬維民說:「你隨便吧,都查過了。」
  普克走到床頭,拿起那本雜誌翻了翻,是一本女性時尚雜誌,裡面沒有夾什麼東西。普克放下雜誌,走到衣櫃處看了看。衣櫃分上下兩部分,下面是抽屜式的,上面是拉門式的。普克先拉開上面的拉門,裡面整齊地掛著十來套男式服裝,有皮衣,有冬天的外套,另外主要是西裝,還有十幾條男式領帶。
  普克蹲下身,拉開下面的抽屜。抽屜裡放的是內衣之類的小件衣物,除了白色就是黑色。普克動作小心地一件件拿起來,全部看過之後,又一件件放回原處。然後,普克蹲在原地,皺著眉頭想了一會兒,忽又站起身,走到床前,看著床上那個躺過的印跡,怔怔地出了一會兒神。
  馬維民正好走過來,問:「發現什麼不正常的嗎?」
  普克說:「我看局裡的報告上說,救護人員進來時,看到歐陽嚴是穿著整齊的外套躺在床上的,是這樣吧?」
  馬維民說:「是這樣。」
  普克若有所思地說:「週末的晚上,歐陽嚴在自己家裡,身上穿著整齊的外套,房間裡的東西都秩序井然。這種狀況,可能是見一個什麼樣的人?」
  馬維民點點頭說:「要麼是見一個關係並不十分親密的人,要麼雖然是見關係特殊的人,也只是剛剛見到。當然,也可能現場是兇手在歐陽嚴死之後收拾整理過的,如果兇手相當從容不迫的話。」
  普克說:「不知道局裡的同志在檢查放內衣的抽屜時,抽屜裡的東西擺放是什麼樣的情形?」
  馬維民問:「怎麼?」
  普克說:「如果他們檢查時就是那麼整齊,說明歐陽嚴是個非常愛整潔的人,要知道,他可是一個離過婚的單身漢。連放內衣的抽屜都那麼整齊,或者歐陽嚴的確細心,或者是有人已經收拾過這個抽屜,拿走了一些東西,又將歐陽嚴的衣物擺好。」
  馬維民說:「明天我再問問他們。」
  普克馬維民走出臥室,又到旁邊兩間房子看了看,緊挨臥室的是一間書房,兩個書櫃裡擺滿了書,普克注意地看了看,發現大部分是一些與經濟相關的書,也有部分歷史人物傳記之類的書籍。窗前一張很大的寫字檯,上面擺著一些書及雜誌,一隻文具盒,裡面放著各種各樣的筆。寫字檯上有一個小小的鏡框,裡面是一張小女孩的照片,看起來十來歲的樣子。小女孩面容甜美,笑得很天真。她身後的背景像是一個遊樂園,後面有高高的過山車支架。
  另一間房子裡,擺著一張單人床,還有幾樣簡單的傢具。床上罩著床罩,沒有枕頭被子之類的用品,可能是臨時來人住的,顯然有一段時間沒人用了。普克伸手在床架上輕輕摸了一下,手上沾了薄薄一層灰。
  普克又到廚房仔細看了一下。廚房乾乾淨淨,沒有一絲油跡,不知是很少使用,還是衛生保持良好。所有的東西都擺放得十分整齊,看不出有什麼異樣。
  出了廚房,普克最後來到衛生間。兩條掛著的毛巾都是乾的,浴缸裡也沒有水跡。洗面地正前方的牆上有一面鏡子,拉開來,裡面擺著各種各樣的洗漱用品,牙具是一套,剃鬚刀上沾著些黑色的碎末和一點白色的膏體,看上去像是刮過鬍子後沒有完全沖洗乾淨。靠裡面有一隻裝剃鬚液的瓶子是倒著的。
  普克走到浴缸前,俯下身子去看出水處。他發現幾根掛在上面的毛髮,是乾燥的。又返身蹲下,想揭開地漏的蓋子,但蓋子蓋得很緊。
  普克問馬維民:「馬局長,局裡的同志有沒有從浴缸和地漏裡取一些毛髮,拿回局裡化驗?」
  馬維民猶豫了一下,當時局裡的干警打電話來時,好像沒提到這個。他掏出手機,說:「我來問問他們。」
  撥了號碼後,馬維民對電話那邊說:「是劉軍嗎?我是馬維民。剛才你們從歐陽嚴家提取證物時,有沒有取浴缸和地漏管道裡的毛髮?」
  對方說了句什麼,馬維民臉一沉,說:「帶上工具,現在就來取。」
  掛了電話,馬維民說:「他們認為死者是衣著整齊地躺在床上,可能與浴室關係不大,便沒有取。我知道有些同志,有時候不督促著一點的話,就會有馬虎情緒。刑偵隊伍的素質也是參差不齊的。」
  普克心裡明白馬維民也許因為手下干警的粗心而有點難堪,他有意不去注意馬維民的表情,只是說:「如果局裡有人來,我還是迴避一下的好,房間也差不多都看過了。」
  馬維民說:「好吧。天也晚了,不扣今天你先回去休息,等明天我們再碰頭。」
  普克說:「好,那我先走了。」他腦子裡隱隱有個念頭,好像想找什麼東西。往外走時,腳步放得很慢。快到門口,普克忽然又折回身來。
  「馬局長,歐陽嚴這樣的身份,肯定應該有手機吧。
  而且可能會有一個公文包什麼的,裡面有通訊錄之類的東西。我想救護人員將他送醫院時,這些東西不可能會在他身上,但整套房間裡都沒有發現這個。「
  馬維民聽了,點頭說:「對,歐陽嚴死時,這些東西應該是帶回家裡的。不過,也有可能會留在辦公室。另外,不知道歐陽嚴是不是自己開車,有時,這些東西也會遺忘在汽車裡。明天我們對這些情況都要詳細查一查。要和歐陽嚴的公司取得聯繫,去歐陽嚴的辦公室檢查一下。」
  普克笑笑說:「那我走了,明天我們再聯繫。」
  回到房間後,時間已是晚上十一點半了。普克站在窗前,將前幾天所有進入腦海中的記憶細細地過了一遍。他想到三月二十三日星期四的晚上,他與項蘭阿強幾個人從朝陽小區回到項青家之後,周怡回來時的那個場景。
  周怡不是個性情隨和、平易近人的女人,這從馬維民、項青項蘭及鐘點工張阿姨對普克的談話中都可以聽出來。那個晚上周怡表現冷淡,也許是工作太累,普克注意到周怡一進門時,臉上的氣色就不是太好,顯得很疲倦,或者有些煩惱,眉頭輕輕皺著。當項青向周怡—一介紹包括普克在內的幾位客人時,周怡態度平淡地和每個人打了招呼。可是很明顯的,當介紹到阿強時,周怡的表情發生了變化,似乎有一絲驚愕,又似乎有一點慌亂,雖然她隨即又調整了表情,基本恢復了正常,但那種表情的變化,在場的人大概都看出來了。大家因此都覺得有些尷尬,不便在項青家久留,提前散了。
  普克又想到三月二十四日星期五的晚上,確切說是星期六的凌晨。普克在項青家的客廳裡與項青聊天,當時他們都不清楚周怡是在她自己房間,還是沒有回來。
  在一點來鐘時,周怡突然從外面回來了。一見到普克與項青,那種反應十分反常。完全不止於吃驚,而是惶恐、慌亂,還有其它一些普克難以描述的比較強烈的情緒。
  120急救中心在三月二十五日凌晨零點十八分接到那個求救電話。打電話的是一個女人,像是有意壓低了嗓子,以避免暴露真實聲音。電話只是報了地點,很快就掛斷了,顯然不想留下更多關於自己的資料。普克是零點之前與項青一起到達項家的,在一點左右離開。就是說,最起碼在零點至一點這段時間裡,周怡肯定不在家中。從時間上推算,周怡完全有可能撥打那個求救電話。
  法醫對歐陽嚴屍體檢查的結果表明,歐陽嚴的死亡時間大約在三月二十四日晚間八點至十點之間。普克清楚地記得,那天傍晚馬維民帶來了對朝陽小區二十三棟三單元住戶的調查結果,發現裡面有一個住戶便是利基公司的總經理歐陽嚴。普克與馬維民都知道項青就在利基公司工作,便由普克打電話給項青,請她來賓館談談有關歐陽嚴的情況。項青在電話裡告訴普克,她正與項蘭在外面辦事,等辦過事之後再來。普克與馬維民在賓館房間裡等到九點略過幾分時,項青來了,並解釋她有點遲的原因,是項蘭感覺不舒服,她先送項蘭回家睡下後才趕來的。
  普克當時問項青,她與項蘭回家時,周怡是否在家。項青說周怡不在客廳,不知道是否在自己的房間。項青與項蘭回家是在八點半左右,姐妹倆都沒有看到周怡。就是說,歐陽嚴死亡的可能時間段裡,即從八點至十點之間,沒有人能證明見到周怡。但關鍵是,項青說沒有看到周怡,是否就能證明周怡真的不在家呢?
  而且,除了項青到達賓館的時間,普克能夠確定是在九點過幾分之外,其它幾個時間,都是項青陳述的。普克下午去項青家接項青時,心裡曾想問問項蘭前一天晚上關鍵的幾個時間,但沒有合適的機會,便放棄了。
  此刻,普克很想馬上給項蘭打個電話,問問這些情況。但已經這麼晚了,項蘭沒有手機,如果打她家裡的電話,很難說會是誰接。而普克只想與項蘭單獨談,不想讓其他人知道,想來想去,還是決定明天去項家一趟,找機會與項蘭單獨談談。
  想到這裡,普克暫時停下了思緒。一整天的時間裡,普克幾乎沒有一刻停止過思考,這種腦力勞動其實相當耗費體力。普克這時才猛然想起從中午過後,除了幾杯茶之外,自己沒有進食過任何東西,早已經飢腸轆轆了。
  在這種狀態下去睡覺,肯定是睡不著的。普克沒辦法,只好下到樓下看看有沒有吃的。餐廳早就關門了,還好一樓大廳的小售貨部二十四小時營業,普克買了快餐面和火腿腸,上樓用開水泡泡吃了,之後便疲倦地上床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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