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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七,你聽著,今天你不把大褂送回來,我跟你沒完。」胡九爺雙手叉在腰間,八又著兩條腿,怒髮衝冠,堵在朱七家門口破口大罵,左鄰右舍們聞聲趕來,在朱七家門外圍了個大圓圈,有人同情朱七,有人同情胡九爺,嘁嘁嚓嚓地好生熱鬧。

  朱七沒敢出門,沒敢應聲,他鑽到被格子裡去了,又央求妻子用棉被將自己遮住,蜷著腿,憋著氣,不多時便出了一身汗。

  朱七的妻子將丈夫藏好,忙出來勸解胡九爺,又是鞠躬又是施禮地說著:「九爺就再寬容一天吧,他從昨下晌出去還沒回來呢,靜海縣有個本家,說是開了個醋房,他去看看,也許能幫著給找個銷路,不全是為養家餬口嗎?」

  「寶兒娘,你可再別護著你丈夫了,這小子,狗食了,他是滿嘴沒實話,一肚子食火呀。說是給你爹拜壽,我信,往年這日子也跟我借過大褂,第二天就跟我玩花活了,什麼成全事呀,跑合呀,你瞧,這又出了個開醋房的遠親。別胡弄我,我胡九爺在這門口40年了,誰家有嘛親戚,誰家有嘛朋友,我胡九爺就是一本帳,我胡九爺就是這百多戶人家的治家譜。寶兒娘,你蒙在鼓裡了,他串嘛親戚?他找樂去了,找開心的地方去了。好你個小朱七,我看你是活膩了,找死呀,好日子不好生地過,你黑著良心要走邪門歪道,你胡九爺不能看著你』作死』不管,有個閃錯,你老婆孩子托給誰?趕緊把大褂交出來,我不心疼那件臭皮,我心疼你這一條漢子,你胡九爺當年吃過虧,北門外金店拐騙案,一個穿大褂的先生帶著闊太太進去,說是給老太太作壽買金貨,挑來撿去拿了十幾件,留下闊太太在店裡,說是回家讓老太太挑。」胡九爺衝著朱七的家門站著,老事可是講給背後的鄰居們聽。「這一走呀,他可就沒了影兒唆,待到天黑,金店掌櫃急了,就要拉著闊太太去找那位先生,這一抓不要緊,你猜怎麼著?那個闊太太是個啞巴,她比比劃劃地表示根本不認識那個人,拆白黨,懂嗎?這叫拐騙。你想那金店老闆是好慧的嗎?他花錢買通官面,沒出三天愣把那些金貨要出來了,正趕巧那幾年袁世凱推行新政,他一道命令下來,非要抓那個拆白黨問罪不可。可拆白黨是那麼好抓的嗎?他也花錢買通了官面,得,好歹抓個穿大褂兒的『頂缸』吧,偏輪上我倒霉,那二年我天天穿大褂在北門外轉,糊里糊塗的,我就吃了官司,險些沒丟了命呀。知道實情的,說胡老九冤枉;不知實情的,還說我當了盜賊。三年之後,民國維新,我才從大獄出來,從此我立下恆心再不穿大褂。為嘛我這麼多家當全賣了,唯獨留下這件大褂?就是為了讓子子孫孫看看,千萬不能披這張皮!」

  眾人聽後一片唏噓,並就窮光蛋不可穿大褂一事取得共識。胡九爺咽口唾沫,喘口氣,寶兒娘這才走近來,又要解勸。

  「你別勸,我也不是衝著你來的,你剛才編的那套謊話我也不信,別跟我玩老鷹抓小雞,你們屋裡的情形我知道,朱七,你若是再不應聲,我可往被格子裡邊掏你去啦!」

  說著,胡九爺大步就往屋裡闖,寶兒娘一旁伸手沒有拉住,這時,突然房門從裡面悄悄地拉開:「九爺,您老屋裡坐。」朱七乖乖地從被格子裡爬出來,正蔫蔫地在門口迎候九爺呢。

  哄地一聲,眾鄰居一齊笑了,大家都讚歎九爺真是個騙不了的人物。

  「幾位散散吧,有話我們爺兒倆說了。」胡九爺走進朱七家門,回身對圍在門外的鄰居們說著,鄰居們見再沒什麼熱鬧好看,便七嘴八舌地議論著,三三五五地散去了。

  「現世報呀!」寶兒娘隨著胡九爺走進屋來,伸著一根指頭狠狠地在朱七額頭戳了一下,咬牙切齒地駕著,「你可是丟盡了面子呀!九爺,您老狠狠地管教管教他,拿掃帚疙瘩打他,拿鞋底子摑他,別給他留臉,問問他當初為嘛就要穿這件大褂兒!」寶兒娘罵過,氣洶洶地便抱著孩子跑出門幹活去了。

  一五一十,朱七把這幾天穿大褂的經歷詳詳細細地對胡九爺如實述說了一遍,從開始看牛小丑跟人打架,到去袁五爺處求情,走出世界飯店遇見劉尚文,夜半三更查店,魯桂花,瞎老范,女學生秦麗的強姦案,直到後來上權仙看戲,飛茶壺,魯桂花去拜袁五爺,最後,黑胡同遇見暗娼,被扒了大褂兒。

  「九爺。」敘述一番之後,朱七委委屈屈地哭了,他一面揉著鼻子,一面斷斷續續地說,「您老寬容我幾個月,我一准好好幹事由,省吃儉用,我給您老買塊新料子,讓寶兒娘給您縫件新大褂兒。」

  「唉!」胡九爺終於心軟了,他點著了旱煙袋,吱吧吱吧用力地吸著,剛才的滿腔怒火早已熄滅,此時此際他又對朱七無限同情。「我早估摸著這裡面有事,果不其然還真這麼回事,那件破大褂值幾個錢呀,這許多年胡九爺拿你當親生兒子看,還能讓你賠嗎?」

  「吃一次虧,記一輩子,九爺,今生今世我若是再有一點不本分,您老就打斷我的腿。」朱七萬般鄭重嚴肅地在胡九爺面前發誓,看得出來,他是真心要改邪歸正了。

  「那件大褂我是不要了。」胡九爺將煙袋鍋在炕沿邊敲得梆梆晌,沉吟良久,他思忖著說,「就怕日後還有大麻煩呀!」

  「嘛麻煩?」朱七直愣愣地問。

  「劉尚文、瞎老范、扒你大褂的暗門子,還有袁五爺,他們表面上誰也不聯著誰,暗裡他們可都是一夥的。你是不看報呀,這一連多少天,國民參政會的程副議長不停地在參政會發表演說,抓住女學生案件,非要追個水落石出、抓住歹人不可。這麼多年,南市大街天天有人上吊、投河,天天有婦女被拐騙,他程議長管過嗎?他嚷嚷治理南市,那是作道學夫子收買人心,你不懂,三十六計裡有這一計,這叫賊喊捉賊。」

  「啊!」朱七冷不怔嚇了一跳,他一骨碌從炕沿邊跳下來,一雙眼睛蹬得滾圓,「抓我當替死鬼?」朱七大聲地喊著。

  「你沒看那天的報紙嗎,程副議長南巡歸來,立即召開國民參政會,發誓要為受辱女學生伸冤,他程議長南巡歸來,能坐三等車嗎?」

  「是他把秦小姐騙到東方飯店的?」朱七驚愕得半張著嘴巴,他實在不敢相信這些猜測。

  「誰把秦小姐拐到東方飯店,你管不著,我管不著。可是如今你去過東方飯店,又有件大褂落在人家手裡,看見你穿大褂的,有劉尚文,有瞎老范,有開店的掌櫃,還有賣煙的牛小丑。」

  「我,我!」朱七嚇出了一身冷汗:「我這就去找大褂,我和他們拚了!」說罷,朱七轉身就往外跑。

  「你回來!」胡九爺一把抓住了朱七。

  在門外燒水的寶兒娘也嚇了一跳,她舉目望望丈夫,又沒生好氣地罵道:「炸屍呀!」

  胡九爺將朱七按在炕沿邊坐下,臉對臉地問朱七:「你找誰去要大褂兒?」

  「那個胡同我記得,那家暗門子也能找。」

  「就算你找對了地方,那地方扒下來的東西還要得回來嗎?」胡九爺問著。

  朱七抬手拍了一下腦袋,罵了自己一句:「笨蛋!」想了一會兒,他又說,「要麼,我找劉尚文,他和瞎老范合夥賣捂煙,還說有我的『份子』呢。」

  「你就別惦著那個『份子』了,先保全住自己重要。」胡九爺幫著朱七出主意。「劉尚文也是一肚子壞水,能不找他,盡量躲著他。依我看,你不是幫了小桂花的忙嗎?這幾日袁老五正和她在新鮮日子裡,求她在袁老五那兒說個情,有了袁老五的話,丟了人頭都能找回來。」

  「九爺!」朱七聽著,深為胡九爺的善良、誠實所感動,站起身來,他向著胡九爺施了個大禮,聲淚俱下地說著,「我來世作牛作馬,也要報答九大爺的恩情呀!」

  華燈初上,又到了袁五爺擺駕世界飯店來南市大街坐鎮的時刻,朱七匆匆跑到世界飯店門口,喘勻了氣,穩住心神,又回憶一遍編好的台詞:進門先找小桂花,讓她引見自己去給袁五爺請安,鞠躬作揖,不可急於開口,待小桂花三言兩語把袁老五哄樂了的時候,再說自己憑白無故地遇到了點小麻煩,嘻皮涎臉地求五爺成全,不給自己面子,還要給妹子一點面子呀,我不是小桂花的表哥嗎?五爺,桂花有什麼不對的地方,你只管管教,我把妹子托付您了……

  抬起腳來,朱七就往世界飯店裡走,剛落下腿,撲天蓋地,活賽是旱天驚雷,也不知從什麼地方傳來了一聲大喊:「站住!」

  朱七抬抬頭,轉轉身子、停住腳步,這時他才看見一個夥計模樣的人站在了自己對面。

  「你是招呼我呢?」朱七問。

  「不招呼你招呼誰?」夥計凶得賽門神。

  「我找人。」朱七理直氣壯地說。

  「滾!」夥計不分青紅皂白,破口便罵,正巧這時來了個人物,夥計又忙著鞠躬。

  「我找袁五爺!」朱七毫不示弱。

  「我踹你啦!」夥計抬起腳就要踢朱七。

  「我、我來過兩趟了。」朱七還在爭辯。

  「我看你是不吃沒味不上膘。」說著,那個夥計掄著胳膊撲上來,拳腳相加,硬是將朱七從世界飯店大門裡攆了出來。

  傻呆呆地站在世界飯店門外,朱七實在不明白何以今天自己就是進不了這個門?

  「也不撒泡尿照照,這地方是你來的嗎?」夥計關上玻璃門,還在衝著朱七咒罵。

  玻璃門上一片明亮,清晰地照出了朱七的身影,朱七耷拉下了腦袋,今天他沒穿大褂兒。

  見不著袁老五,也就見不著小桂花,朱七靈機一動,奔上權仙,今晚上小桂花有戲。

  掏淨衣袋,朱七湊足了一元錢,鑽進票房,將一元錢送進小窗口,不多時一張戲票送出來,還退回來六角。

  「我買頭排。」朱七衝著小窗口說。

  「不賣。」小窗口裡傳出了冷冰冰的聲音,「那地方是你坐的嗎?」

  朱七沒敢再爭執,穿這身小襖小褲,能賣你個後排就不錯了,若不是民國維新、平等博愛,你朱七還想看戲?看耍猴的去吧。

  手裡攥著一張戲票邁上上權仙大戲院的高台階,迎面,五光十色的燈影映照在朱七的臉上,朱七暗自驚異地想,前天自己來上權仙時,這兒的燈光沒這麼亮呀!及至朱七抬起頭來往上一瞧,天爺,他呆了。上權仙大戲院三層樓高,從雕著花飾的圓屋頂拉下來幾十條彩色長布,把上權仙打扮得五彩繽紛。朱七識不得很多字,但他也多少看明白了一點意思:「藝壓群芳」,「此曲只應天上有,人間那得幾回聞」,「賀小桂花女士蒞津獻藝」,「千古絕唱」……真是人間動聽的話都說到了頭,三日不見,刮目相看,小桂花紅起來了。

  「嘀嘀」,兩聲汽車喇叭響,朱七回頭望去,只見兩輛黑色小汽車停在了戲院台階下面,車門打開,前面走出來的那個人物是朱七的老朋友,袁五爺,後面走出來的人物,朱七不認識,只是這人好氣派。好斯文,手裡提著文明仗,邁著四方步,走起路來膀不動肩不搖。只是這人也怪!大熱的天卻戴著一頂白禮帽,帽簷兒拉得極低,又戴著一付墨鏡,一幅面孔竟被逮住了一多半,再加上身前身後有幾個隨從,朱七連這位人物的容貌都沒看見。

  「袁五爺、程議長駕到!」站在台階上迎接二位要人的是上權仙戲院的經理,衣冠楚楚,神氣十足,應聲兩個夥計跑下去,分別攙扶住正在上台階的二位人物,兩個人一面攙扶著程議長、袁五爺上台階,一面同聲喊著:「程議長、袁五爺步步高陞呀!」有分教,第一次排名次,袁五爺在前,程議長在後,第二次排名次,則要將兩個人顛倒過來,否則當心狗腿!

  朱七又打了個冷戰,此一時也,彼一時也,世上什麼東西都有可能突然發生點變化,譬如買彩票發財了,摸魚的撈上個大元寶,狗尾巴草開花了,癩蛤蟆吃著天鵝肉了。唯一不會發生任何變化的,就是朱七,從生下來就挨餓,到如今還挨餓;從生下來就受欺,到如今還受欺。就是有朝一日太陽從西邊出來了,你也休想看見什麼五爺、六爺、議長。市長來捧朱七,你也休想看見朱七家門前掛綵帶,上面寫著「天下窮鬼第一人」。

  及至走進到戲園來,朱七更眼花繚亂了,舞台上滿滿地擺著幾十個大花籃,全是清一色的鮮花,撲鼻的清香灌滿了全戲院。花籃上的紅緞帶上寫著官銜人名,朱七故意走近一些看看,可了不得,送花籃的有天津市長、警察署長、國民參政會議長、副議長,還有許多花籃錦帶上沒有官銜只寫著姓名,朱七雖不知這都是些什麼人物,但料定一定是天津衛的社會棟樑。

  吸一口涼氣,躡手躡腳,朱七小心翼翼地走到後排去找自己的座位,當心些,這可不是笨手笨腳的地方,碰響了椅子,踩著什麼人的腳,剛才當心狗腿,如此要當心狗頭。可不是嗎?你瞧瞧座位上坐著的這些人物,程議長、袁五爺已是到樓上包廂裡去了,就是樓下散座,坐著的一位一位也是氣宇軒昂,看那意思,百不濟的也要是洋行經理,區長局長。朱七聽見散座上有人寒暄:「劉總長這邊坐。」「不,不,我在中排。」你瞧瞧,總長才配坐中排。

  開場鑼鼓敲過,跳加官,帽兒戲,戲院裡一直沒安靜下來,朱七坐在後排,壓根兒也沒聽見一句唱,只聽見胡琴吱吱地拉著,只看見台上有角兒出來進去。道白、唱腔一句也聽不見。好在今天朱七不是聽戲來的,他只盼著小桂花早上場,早散場,抓住時機,等在路上,好和她說句話。

  幾出小戲唱完,突然間,戲園裡的氣氛變了,先是台下散座之間出現了幾個人物走動,一雙雙眼睛在觀眾之間巡視,立時嘁嘁嚓嚓的人們安靜了下來。咚咚咚,開戲鑼鼓敲響,大幕拉開,呼啦啦四名彪形大漢跑上台來。一側兩個人,分別站在了台口上。朱七明白,這是名角的保鏢,面向觀眾,背向舞台,一隻手叉在腰間,一隻手摸著傢伙。

  「苦呀!」舞台裡面傳出來小桂花的叫板,朱七搖了搖頭,心中暗自說道,得了,小桂花,你不苦啦,這是多大的勢派呀,捧角兒捧得如此威風,已經是不給別人留活路了。

  「好!」觀眾席裡一個人帶頭喊了碰頭好,立時掌聲雷動,活賽是晴天霹靂,震得耳朵嘯嘯地鳴叫,「好!」「好也!」觀眾已是快要發瘋了。

  還是那齣戲,還是那個腔,還是那個小桂花,還是那個嗓子,還是那副扮相;今天,小桂花是一段一個好,一句一個好,一板一個好,一眼一個好。從小桂花一出台,掌聲就沒斷,真是看戲的比唱戲的還累。仔細看看,這些人又不像全是被袁五爺拉來的,不鼓掌,不喊好要挨揍。他們是真心地鼓掌,真心地喊好,他們真是從心眼裡愛看小桂花、愛聽小桂花。好像天津人就有這麼個毛病,只要這個角兒被捧紅了,誰不跟著捧,誰就是鄉巴佬,懂不懂地就跟著叫好,喊的嗓門越亮,說明越是內行,說明自己的身價越高。不跟著眾人一起捧角,連胡同裡的狗都要衝著你多汪汪幾聲,嫌你身上沒有人味兒。

  過了好長好長時間,也不知是小桂花在台上唱完了,還是大傢伙在台下鬧完了,上權仙大戲院又安靜了下來,就在眾人獻過花籃,小桂花謝過眾人,乒乒乓乓一陣座椅聲響,眾人向外走去的時刻,朱七從後排跳出來,分開迎面向外湧的觀眾,逕直向後台奔去。

  「叭」地一聲,朱七隻覺著後背被人猛擊了一掌,未及回身,早被兩個大漢從左右將他挾在了當中,不問青紅皂白,兩個彪形大漢用力一掄,朱七被扔在了地上。

  「二位爺!」朱七沒敢發火,他乖乖地從地上爬起來,恭恭敬敬地給兩個彪形大漢施過禮,這才滿面陪笑地解釋說,「我找小桂花,我是他的表哥,麻煩二位爺傳一下話,就說有個叫朱七。朱敬山的人來找他。」

  說著,朱七又往後台走去,身子剛走到兩個彪形大漢之間,依樣畫葫蘆,那兩個人又是一左一右把他挾在中間,掄起來拋出去,只是比剛才扔得更遠,摔得更重。

  朱七明白,這是兩位門神,哼哈二將一把鎖,沒商量,不通融,不費唇舌,不用言語,六親不親,貓兒狗兒也休想鑽過去。綁票的人能耐大著呢,莫說是表兄,連親爹都能扮出來,綁票的盯著梅蘭芳。馬連良,有一回愣扮成北洋政府的總理大臣往裡闖,照樣,也是一個「德和勒」,給扔出來了。

  不能在這兒浪費時間,朱七爬起來立即往外跑,要去迎小桂花,她卸了裝必得往外走,到台口去等她。使出全身力氣,朱七急匆匆往戲院後門跑去,果然來得正是時候,小桂花已是走出來了,只是,八名大漢圍成一個人圈,壓根兒瞧不見小桂花,一個人漩渦從戲院移出來,走下台階,一輛小汽車開來,八名大漢護著小桂花坐進小汽車裡,然後八名大漢散開,四名大漢分在汽車兩側胳膊挎著車窗,腳踏著踏板,隨車而去,另外四名大漢大聲吆喝著追著汽車一溜煙跑了。朱七連一聲「小桂花」都沒喊出來,反倒飽餐了一頓汽車屁。

  唉,大褂,大褂,倘若今晚上朱七能穿上一個大褂,好歹總不至於落得如此狼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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