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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台書屋

10


  在孤寂跋涉的日子裡,

  朋友是至親至美的回憶。

  春雨斜風的日子裡,一封字眼熟悉的來信飄到手中,帶著一份驚喜,程偉將它平鋪在桌上,細細讀著這遠在異地求學的朋友的一紙問候,從那字裡行間透出的淡淡憂傷中,品味著對往昔那充滿淚水的追懷。

  好嗎?

  一聲問語,好似久遠到曠古未聞的聲音,也許一生的夢幻換來這一句,門外已是千年的風雨。淚水便簌簌而下。

  今夜,波光月影,連天一碧,湖邊的風景依稀如舊,而昔日的朋友卻是星散各地。獨自漫步湖邊,仰望悠遠湛藍的天空,凝視明淨如水的圓月和波光粼粼的湖水,凝聚在心頭的卻是一種刻骨銘心的孤獨與惆悵。

  明明在太陽下行走,卻看不到自己的影子。

  為莫名的悸動而或悲或喜,漸漸忘卻了往昔,更不敢面對往昔。風雨裡已經走得很遠,驀然回首時,卻再也找不到歸途。今天,當昔日摯友,站在往昔的腹地傳來一聲問候時,程偉便有一種恍若隔世的感覺。走了這麼久,你變了沒有?已哭過,也已笑過,卻依然走不出往昔,更沒有超越往昔。平平淡淡的現實,讓程偉強烈地感受到生活的疲憊和對生命的惶恐。

  天上沒有一絲雲,一輪清冷的圓月,貼在柔潤的藍天上,晶瑩璀璨,清輝如霜,彷彿高僧的冷眼,寂靜而安詳地注視著人間的一切。遠處是繁華的都市,壅塞著鱗次櫛比的樓房。層層疊疊的窗戶,將昏黃的燈光拉得老長老長,歪歪斜斜地倒映在湖面上,有如遊子散淡的倦眼。

  盈盈一水間,默默不得語。

  六絃琴淙淙的悶響,斷斷續續的。伴隨著單調有力的節奏,湖對面傳來一個沙啞的聲音,悲傷地訴說著魂牽夢繞的故事——

    朋友啊 朋友

    你可曾記起了我

    如果你真的 真的幸福

    請你忘記我

    朋友啊 朋友

    你可曾記起了我

    如果你正承受不幸

    請你想起我

    ……

  低回哀婉的音調,隨著空氣的震盪,輕輕浸入到靈魂的深處,使人有種說不出的悲涼。

  忽然記起趙嘏的詩:「獨上江樓思茫然,月光如水水如天。同來望月人何處?風景依稀似舊年!」親愛的朋友,此時此刻,是否也在仰望這天、這月?

  為了生活我們四處奔波,為了一個共同的目標,我們走到了五湖四海,天各一方,但那些為了理想而共同奮鬥,共同扶持,共同悲喜的日子,已如亙古的甲骨文字,刻在了我們心裡的最深處。在不經意的觸痛時,依然是那樣的溫馨與親切。

  約翰·巴斯的《漂游的歌劇院》中有這樣一段話:「我們的朋友從我們身旁漂游過去,我們和他們有了聯繫;他們又繼續漂游,我們只能靠道聽途說瞭解他們的情況,而有的則完全失去了聯繫。當他們漂游回來的時候,我們發現,我們彼此無法瞭解了。」當時讀到時就有一種被深深震撼的感覺,今天重憶起來,程偉才驚覺其實它早已被鐫刻在心裡,歲月沉澱下來的對朋友的感覺頓時變得更為清晰。

  佩劍交遊的浪漫只在傳說中,攜帶香囊的風流只在詩句裡,面對一個個忙忙碌碌的背影,芸芸眾生,這一世,有緣相識相知又相憶的能有幾個?有些東西,越老越具魅力,正如朋友,正如美酒。哲人說,老朋友像舊鞋子,隨意、輕鬆、自在。

  所言極是。

  回首走過的旅途,便會看到許許多多曾與自己同路,而又在不同路口揮手告別踏上各自征程的人們。幾經路口,昔日如影隨形的朋友已所剩無幾。惆悵之餘,漸漸悟出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他們都有自己的方向,自己的追求,更何況在前面的路口,我們也許還會重逢,於是學會了綻開雨後的笑容,真誠地道聲:「珍重!」於是,不再苛求他們來信的長短與次數,哪怕一張紙上僅有幾個字的近況,幾個字的心情,幾個字的鼓勵,幾個字的祝福。

  但是,對朋友的依賴與希冀依然強烈:「人生原是一場難分悲喜的演出/而當燈光照射過來時/我就必須唱出最最艱難的一幕/請你屏息靜聽/然後再為我熱烈地喝彩。」我摯愛的朋友,無論我的演出是否成功,都請你,請你用心去體會涸為那也許並不精彩的段落中,有你我的一幕,而那一幕是我用整個身心去演的!

  是的,人生如同一盤棋,我們每個人都是一粒棋子。命運的定數加上人自身的掙扎,現實中已形成無法改變的棋局,留下的只是那一張張被朋友們點綴成的或精彩或失敗的棋譜。人生這局棋,不能悔掉重來,所以下面的路,我已明白該用怎樣的態度去走,去換得一個無悔的結局!

  風塵猶如落葉,馬前鞍後,輕輕叩著。

  「雲中誰寄錦書來,雁字回時,月滿西樓。」和朋友通信實在是一件很美妙的事情。當你煩惱的時候,盡可以毫無顧忌,不負責任地傾述心中的憂愁;而當你快樂時,美好便充盈了與朋友之間的整個世界,溫馨無限制地生長起來。往事沁涼如水,每一份熟悉,每一份細節,都是溫馨與暖意。曾經我們相聚,共同追逐太陽;曾經我們相互告誡和叮嚀,苦苦於書海行舟。今日朝花夕拾,才知道記憶裡飄落不掉的葉子,永遠不會發黃。

  天涯的朋友,我滿懷虔誠和幸福放飛我的信鴿。輕吟一支祈禱的歌謠,把遙遠的風情和牽掛都寫在信箋上。裡面有愛,請勿折!等信到時,你的窗外也許正飄著淡淡的春雨,你也許正坐在春天的季風裡,撥動著思念的琴弦。

  夜,靜寂無聲。

  因朋友而起的溫馨與感動,恰似一江春水在程偉心中款款東流……

  說了再愛,還是愛了再說?

  不管怎樣,叢雪確確實實地感覺到了,今天晚上那顆塵封的心不再平靜了。

  接連飄了幾天的雨。沉重的雲塊被壓得低低的,彷彿會隨時墜地。滿世界是鉛色的雲,鉛色的雨,灰撲撲的稍有涼意的風在這五月的天氣裡悶悶地吹著,令人心煩意亂。

  在陰陰的天氣裡,情緒一落千丈。

  叢雪兜裡裝著剛收到的稿費,總覺得是身外之物,被一份無奈的情緒逼迫著,很想花出去。

  學校大門前新落成一座器宇軒昂的大廈,是「藍天集團公司」的總部,據說,這個集科工貿於一體的公司是從這所學校畢業的經濟學博士凌君創辦的。開業典禮那天,學校裡許多資歷很深的老教授都出面了,這在這所小有歷史的校園裡引起了很大的轟動。

  「尋夢園」咖啡屋便是凌君的作品之一。

  叢雪感覺自己的經濟實力還能承受得了,便踏上了高高的台階,彷彿一步步地走上了那神聖的講壇,一頂耀眼的博士帽在向她招手。

  「給我一杯忘情水,換我一夜不留淚。」

  叢雪要了杯咖啡,坐在暗暗的角落裡打量著周圍。

  果然與眾不同。

  廳內的擺設華貴但不失典雅,透著一股書齋的清靜與別緻,讓人的靈魂得到淨化,得到超脫。淡雅的紫羅蘭的燈光把人一下子拉到平靜中,心中的煩雜一掃而光。

  低低的薩克斯管的樂音悠回婉轉,彷彿從一個無從知曉的方向飄來,在空中漫舞。

  叢雪一下子變得沉靜起來,素雅得像個修女。

  「咖啡屋裡,用別人泡製的苦澀,沉浸自己,沉浸下去,就有黑色的音樂流放那孤獨的靈魂。」叢雪為自己進發的靈感的火花而感到得意,嘴角不禁掠過一絲淺笑。

  據說,人的目光有重量。

  又據說,女人對此的感覺特別敏感。

  叢雪隱約地感到在某個方向正有一雙眼睛在盯著自己看,她不動聲色地用餘光掃視廳內,突然和一雙眼睛撞在了一起。她心虛地收回目光,掩飾地正了正熨帖的馬夾。

  那雙好像能看透人心底的眼睛對叢雪有著巨大的誘惑,驅使她裝作無意地側過身。那雙眼睛徹底地暴露在叢雪的眼睛裡。

  在吧台前,靜靜地站著一位英俊的男子。蓬鬆的頭髮被梳理得自然地打一個旋,在額頭一側半垂著,給人以輕鬆的感覺,瘦削的臉,高挺的鼻子,一雙閃著智慧的眼睛隱在金絲鏡後,讓人覺得高深莫測。米黃色的西裝得體地裝飾著主人挺拔的身材,那鮮艷的領帶畫龍點睛般地點綴著雪白的襯衣。幹練的裝束和那份學者風度,給人一個鮮明的印象:儒商。

  突然的暴露使他略一遲疑,轉而信步走了過來。

  彷彿偵察兵首戰告捷,抓了個窺探軍事機密的「活舌頭」,叢雪心底不禁湧起一種快意。她盯著那雙眼睛,心裡暗暗告誡自己:不管是胡漢三,還是座山雕,既來之,則安之!

  「小姐,請問可以坐下嗎?」他指指叢雪對面的座位,用徵詢的目光看著她。那種彬彬有禮的風度,顯示出一個成熟男人的魅力。

  叢雪不露聲色地點點頭,依然沉靜得如漢白玉石雕的少女像,冷艷中透著靈氣。

  讀書的日子,每天都在豐富而又貧乏、充實而又空虛中度過,時而興高采烈,忘乎所以;時而又一落千丈,沮喪萬分。更多的是生活在想像與夢幻之中。春心萌動的花季裡,一個眼神,一個動作,一句有意無意的話都會牽動她的思緒,令她心顫回味,但卻不能觸動她的靈魂,左右她的生命,她的心在一個堅硬的核裡,普通的力量難以穿透。

  這個面孔沉靜,內心騷亂的女孩相信會有奇跡降臨,照亮她的臉龐,照亮她的每一個日子,照亮她的生命。她靜靜地等待著神靈的啟示,時刻準備著響應神靈的召喚。

  冥冥中,有一個聲音在耳邊響起:他來了!

  「你在等人嗎?」那個他首先打破沉默,標準的男中音,極富有磁性。

  「不,一個人。這樣不是更有情調嗎?」叢雪轉攻為守。不過她暗暗後侮,這樣說是不是有點太煽情了?

  「是的,難得你有這麼好的心境。」他燦然一笑,那笑像受過訓練一樣不溫不火。

  「此人城府很深,內心一定很複雜。」叢雪積極地調動各神經末梢,對捕捉到的信息及時反饋,來指導自己的應戰策略。

  「認識你很高興。」他從懷中掏出一張精美的名片遞過來。

  叢雪不失禮貌地雙手接過來,仔細地看。

  「謝謝,認識你很榮幸!」

  果然來者不善。對面的這位就是凌君,曾製造那一場「轟動效應」的經濟學博士,不過,他現在的身份已成了「藍天集團公司」的總裁,成了省經委經濟戰略開發委員會的委員,成了省電視台經濟欄目的客座主持人。

  叢雪不由得暗暗佩服凌君超然的成功和倜儻的風度,在他身上,絲毫沒有那種想像中的灰頭土腦的出土文物般的風範。

  「說來,我們還是校友呢,很羨慕和欣賞你這種清純可人的青春氣息。」凌君道。這倒是真話,叢雪心想,長江後浪推前浪嘛!

  「其實,我們同學還都羨慕你們的這種沉穩和成熟呢。」叢雪找到了感覺,不再拘謹。

  「結果呢,個個玩深沉,卻不知更顯出那份淺薄,那只是陰沉而不是深沉。」

  「分析得很透徹。」凌君讚賞地說,「其實風度不是刻意做作出來的,而是生活的磨練和給予。」

  「怎麼樣,學習緊張嗎?」凌君以過來者的口氣詢問道。

  「怎麼說呢?」叢雪換一種坐姿,把身體靠在椅背上,說:「有苦也有樂,說松就松,說緊就緊,就看你怎麼對待啦。」

  凌君點點頭,被眼前這位女孩的超然所折服。

  「真想再回到從前,那種住集體宿舍的感覺真是好。可以徹夜地打牌,成瓶地喝酒,玩命似地踢足球,天昏地暗地侃大山,當然也瘋狂地泡圖書館,讀千卷書,行萬里路嘛!」一提起從前,凌君顯得精神煥發,眼睛裡充滿神采。

  「怎麼,博士也會喝酒?」叢雪驚奇地問。

  「不但喝,還因為喝酒打架受過處分呢!」凌君好像在訴說自己的輝煌歷史,開心地笑起來。

  「你喝酒那麼用功,怎麼還能考上博士?」叢雪對他的「發家史」產生了興趣。

  「系主任一番苦口婆心的談話,使我幡然醒悟,改變了那種虛擲光陰的活法,玩命似地泡圖書館。世上無難事,只要肯登攀,毛主席他老人家說得對,於是,我一不小心便成了博士。」凌君風趣地說道。淡然的神色,彷彿昨日的跋涉奮鬥對他來說,都已成為過眼雲煙。

  「你無意追風,風已追你,真有趣。」叢雪一臉的天真。

  校園裡的大鐘敲過九響,好像在催促她班師回朝。

  「對不起,我該走了。」叢雪起身告辭。

  「可以理解,請吧。」凌君為她推開那扇玻璃門,送到台階下。

  天好像已經轉晴,泛著淡淡的亮光。地上的積水被閃爍的霓虹燈照著,閃著誘人的光亮。

  有風吹過來,很輕很柔。

  凌君舒展了一下雙臂,歎道:「多好的風啊,好久沒到校園裡走走了。」好像是很隨意地跟著叢雪走進了校園。

  晚上的校園被一種靜謐籠罩著,輕輕的風梳理著那些花草樹木發出「沙沙」的聲響。路燈好像供電不足的樣子,發出懨懨的清冷的光,點綴得校園裡明明暗暗。偶爾,有幾聲說笑滑過,給人一種神秘的感覺。

  走到那片小樹林旁,凌君指著一張椅子說:「我們再坐一會吧。」

  叢雪沒有拒絕,兩人便無聲地坐下了。

  樹林裡很寧靜。一支路燈在遠處泛著淡淡的光,讓人覺得可望而不可及。黑暗中,有不知名的蟲兒在淺唱低吟。

  叢雪把身子後仰,頭靠在椅背上,凝望著頭頂上方,透過樹梢,偶爾看到有星光在閃爍。

  她閉上眼睛,就這麼仰頭靠著,一動也不動。風輕柔地拂過她的臉頰,有種癢酥酥的感覺。恍惚間,叢雪不知身在何處。

  但她知道,在星光下,在忽明忽暗的疏影中,她青春的臉一定美得發亮,他看到的側影一定撩人心弦,一定富有很高的欣賞價值。

  悄無聲息。叢雪只感到臉上被一種氣息撩得發癢。

  叢雪睜開了眼睛,看到凌君正貼得很近地盯著她的臉出神。

  「你想幹什麼?」

  「你感覺到了什麼?」

  「我感覺到你的目光很歹毒!」

  凌君牙疼似地吸了一口氣,把身子移開了。

  「小姑娘怎麼跟喝炸藥湯似的。」他換個姿勢,把手臂伸過來,輕輕地搭在她肩上。

  把我當作小姑娘看待,你未免有點太倚老賣老了吧。你比我早生幾年,可還比我早玩完幾年呢!他這不經意的藐視,使叢雪怒不可遏,心中憤憤然。

  「我該回去了。」叢雪「呼」地站起來就走。她也奇怪自己從哪裡來的這股勁。

  這種再見的方式太沒水平了吧!叢雪後悔起來。可是,如同已經離了弦的箭,不可再回頭一樣,她一時不知如何是好。就這樣沉默著走到宿舍樓下。

  「你走吧。」叢雪硬邦邦地甩出一句話。既然戲演砸了,就一砸到底吧。

  「那,」凌君似乎遲疑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問,「還能再見到你嗎?」

  「有這個必要嗎?」她頭也不回地走了。

  叢雪知道,他一直站在那兒,直至她拐過樓門口,甚至時間更長。

  她望著鏡子中因為緊張而變色的臉問自己:「這齣戲是不是有點演過了頭?」

  叢雪撩開窗簾,看看凌君略帶傷感的背影,被黑暗一點點地吞噬,內心如退潮後的海灘,空落落的。

  在第二天到文學社編稿的時候,她繪聲繪色地對程偉講了自己的這段傳奇經歷,自覺得很羅曼蒂克。

  程偉關切地望著她,意味深長地說:「你可別引火燒身,把戲演過了頭。」

  「不可能,我還不至於如此蹩腳。」叢雪自信地說。

  事情的發展往往讓人出乎意料。沒幾天,叢雪就發覺劇情有點向自己意料之外的地方發展。

  那以後的頭幾天,她為自己的懸崖勒馬而暗自慶幸。然而,物體一旦掙脫地心的引力,就會失去重量,變得輕飄起來。再過幾天之後,她心裡正是這種難以承受的輕,一種失落感,一種與生俱來的失落感緊緊把她攫住。

  「或許,他不見得是個壞人?」

  「即便是個騙子,說不定騙子也有真實的一面?」

  「和這樣一個人演對手戲,不也是很有趣嗎?接下去會是怎樣的情節?」

  叢雪感覺自己的舞台應該在校外,而不是在校內,校園裡的那種氛圍太不夠深度,使她無法進入角色,她為自己錯失這次機會而懊喪。

  她好像看一本懸念極強的書,充滿了好奇,他不見得能把我吞吃了吧?她天性中倔強好勝的一面又逐漸顯露出來。戲才剛剛開始,似乎不應該這麼早就落下帷幕。

  叢雪開始心神不定,上課時心不在焉,好像聽天書,不知老師雲裡霧裡說些什麼,機械地記筆記,卻常常寫串行,寫出來的筆記落二片三,串不成完整的一句話。經常在黃昏獨自一人呆在校園的小湖邊發呆,試圖想梳理清自己混沌的思路,打開日記本,卻覺得千頭萬緒讓人目眩,便索性不寫了。

  也許,她未能意識到,女人即使在最虛偽的時候,也是真實的。因為她們總是感情用事,何況,演戲本身就需要投入感情。

  「他真的不來找我了嗎?」

  叢雪想,也許那天晚上,凌君是一時的心血來潮,逢場作戲?那種好奇心被自己給澆滅了,他一定覺得索然無味,他是不會再來了。

  凌君那種逼人的成熟魅力和儒雅的氣質使她欲罷不能,那種絕望的想法讓她感到痛楚。

  手裡擺弄著他的那張名片,上面清晰地寫著他的電話號碼。可是,叢雪看著它,彷彿看出那是一個用數碼編成的陷阱,讓她不敢去觸。幾次抓起電話,又都輕輕地放下了,電話裡那微弱的響聲讓她心驚肉跳。

  每天的日子都在希望中開始,在失望中結束。不甘罷休的叢雪每天在想像中折磨著自己。如同網中之魚,越是掙扎,越被收得更緊,直到動彈不得。

  淡淡的夢鄉裡,盛開著美麗。

  化作淡淡淚水,潮濕輕輕的歎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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