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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按摩室裡的「溫馨」


  姚綱一點兒也不知道阿童所說的「推油」是怎麼回事,他想起何彬剛才過洗桑拿浴有健美減肥的功效,這所謂「推油」莫非就是在人體脂肪多的地方推拿,把人的「油水」推掉以達到減肥的目的?

  何彬拉著姚綱一下電梯,便立即有一位身著旗袍的小姐迎上前來,笑盈盈地將二人引到一扇半開半掩的木門前,輕輕敲了敲門,把他們讓了進去。屋子裡歡迎他們的是幾個年齡均在二十至三十歲之間的青年男子,清一色的粗白布短褲短褂,活生生舊時公共澡堂內的夥計模樣。其中一個淡眉毛細眼睛的「夥計」給姚綱遞過來一雙塑料拖鞋,慇勤地服侍他更衣。姚綱頗有些拘謹,他不習慣在別人面前脫光身子,於是便側轉身體,對著壁櫃除去身上的最後一道遮掩,「夥計」手腳麻利地扯起一條大浴巾從背後幫姚綱圍在腰間,然後又將存放衣物的壁櫃鑰匙套在姚綱的手腕上,鑰匙贅兒則是一枚刻有壁櫃編號的金屬牌。

  何彬早已脫光衣服圍上浴巾站在一旁,兩臂和前胸健壯的紫褐色肌肉在燈下油光閃亮。他問姚綱是喜歡「濕蒸」還是「干蒸」,並解釋說所謂「濕蒸」就是用水蒸氣蒸熱的房間,而「干蒸」則是用爐火烘熱的房間。姚綱生長在北方,一直不太喜歡南方那種蒸籠般濕熱的天氣,而對北方冬天的火爐子則很有些感情,於是便隨口說試一試「干蒸」吧。二人打開水龍頭隨便沖洗一下身體,便在「夥計」的指引下進到桑拿浴室去「干蒸」了。

  這「干蒸」房是一所封閉得嚴嚴實實的全木結構房間,地板、天花板以及四面的牆壁都是用厚厚的木板條構築的,靠著後壁是一條長長的座椅,有如兩級台階,也是由一模一樣的木條製作的。房間裡燈光昏暗,甚至有點黑□□的感覺,有如置身於洞穴之中。靠右側的牆角下蹲著一尊粗大的火爐,火爐上趴著一堆碗口大的煤塊,煤塊的下半部燒得通紅,在昏黃的燈光下顯得格外熾烈醒目。走近細看,才知道那其實是一個大功率的電爐子,上面擺放的也不是煤塊,而是一堆只能烤熱但不會燃燒的石頭。一跨進房門,便有一股熱浪撲面而來,烤得人皮膚發緊,連呼吸也覺得困難。

  何彬進來後首先熟門熟路地去看牆上的溫度表,看了一眼便回過頭來對著姚綱煞有介事地嚷了起來:「哇!剛好八十八度!完美的數字,理想的溫度!看來你老兄的紅運要來了。」

  廣東人以「八」為吉利數字,因為它與「發」諧音。但北京人傳統上不喜歡「八」字,它使人聯想到「王八」之類不順耳的字眼兒,當人們同志式的革命友誼暫時受到挫折時,便常常以那種溫順動物的名字給對方貼標籤,有時甚至連它那尚未出世的兒子也要派上用場的。所以,姚綱只是笑了笑,對於這所謂的「吉利數字」可能帶來什麼「紅運」不以為然,不過,對於這室內竟有八十多度的高溫倒有點出乎意料。他把臉湊近鬧鐘大小的溫度表仔細辨認,當確認何彬講的絲毫不差時,不禁也學著何彬的腔調「哇」了一聲。

  兩個人在木椅上並排坐了下來。木椅被烘烤得熱乎乎的,要把隨身圍來的大浴巾墊在身下才不會有燙屁股的感覺。何彬用一隻大木勺舀起一勺水潑在燒紅的石頭上,頓時「吱啦」一聲冒出一股青煙般的水汽,隨之便有一股熱浪撲向二人光溜溜的軀體,似乎室溫又增加了幾度。何彬接連潑了幾勺水,室內的濕度增加了許多,皮膚不那樣乾巴巴的發緊了,但同時二人的臉上和身上開始急促地冒出汗水。姚綱忽然發現,原來那只裝水的桶也是木頭做的!這種木屋木器光屁股人的氣氛,真有點兒像回到了原始社會,不知是誰想出來的主意!

  畢竟何彬懂得多些,他告訴姚綱這桑拿浴室的建造是非常講究的,除去電爐子和那堆潑水蒸汽用的石頭不能是木頭的外,其他物品一律要用上好的木材製造。金屬是絕對不能有的,甚至這地板和座位上連一顆鐵釘也不能用,否則隨時都可能把人燙傷。至於塑料等化工製品,通常也是很少使用的,這種材料在室內的高溫下不僅會變軟變黏,而且可能產生有毒的氣體。

  姚綱覺得,人們為了給自己找罪受而花去大把的錢財建造這麼一個蒸籠,實在是太浪費,太奢侈了。何彬卻給他講了一大堆洗桑拿浴的好處,諸如清除污垢,消解疲勞,健美減肥,補陰壯陽云云,似乎也不無道理,最後還詭秘地笑著說:「這就奢侈了嗎?奢侈的還在後面呢!」

  二人從「干蒸」房出來已渾身是汗,像剛從熱湯鍋裡撈出來的,渾身紅光油亮得有如煮熟的乳豬,只是個頭略顯大了些。何彬打開一支水龍頭,用手仔細地試著水溫,調好後便讓姚綱過來沖洗身體,然後再去打開另一支水龍頭自己使用。何彬說人剛剛蒸完氣出來時皮膚對水溫不敏感,八十度的熱水也可能感覺不出有多燙,所以沒經驗的人有時會把皮膚燙傷。二人仔細地沖洗了一遍身體,身上的燥熱漸漸退去,繼而便產生了一種既疲勞又輕鬆的奇妙感覺。於是二人擦乾身子,換上「桑拿服」,進到休息室內坐了下來。

  這休息室裡又是另一番景象,「夥計」們不見在這裡出現,取而代之的是幾位年輕的女孩子,雖談不上有多漂亮,但其潔白整齊的裙裝配上溫文爾雅的舉止,卻也給客人帶來清新舒暢的感覺。休息室內一排排鬆軟舒適的真皮沙發,靠背全部大角度向後傾斜,可供客人仰臥休息。待姚綱和何彬坐定後,便立即有兩位小姐走過來,分別用兩條大毛巾幫二人蓋上腿腳,以遮擋中央空調由天花板的送氣窗吹下來的涔涔冷風,接著便有人送上來香煙、飲料和水果,供二人選用。前面兩台超大屏幕的彩色電視機,分別播放著一部西方電影的錄像帶和香港的電視節目,但卻只有圖像而沒有聲音。原來,客人需要戴上他們身後的大耳機,自行選擇收聽哪一套節目。這裡的設施和服務,使姚綱有一種乘坐「波音747」客機頭等艙的舒適感覺,那種型號的飛機是他出國時經常搭乘的交通工具,雖然坐頭等艙的機會並不很多。不過,姚綱此時的感覺似乎比在飛機上更好一些,起碼不會因遇到強烈的氣流而顛簸,也不必有墜機成仁的擔憂。

  周慧慧走了進來。她一眼便認出了何彬,臉上頓時堆滿驚喜的笑容。

  「哎喲喲,這不是何老闆嗎!您這麼長時間不到我們這兒來,到哪兒去瀟灑了?」周慧慧邊親見地打著招呼。邊快步走過來同何彬拉手,她那身嚴肅僵硬的黑制服並不能掩沒她無拘無束快人快語的活潑性格。

  「慧慧小姐!久違,久違。」何彬也作出一副熱情的樣子,欠起身隨便捏了捏周慧慧軟綿綿的小手。「出差了,剛剛回來。要說洗桑拿嘛,除去你們『紫薔薇』我是哪裡也不去的啦。」廣東人講話時,不管是講廣東話還是普通話,都喜歡在句尾加一個長長的「啦」音,何彬也不例外。

  「何老闆真是會講話!有您的關照,『紫薔薇』的生意就不用發愁了。前段時間市公安局親自出馬查封了幾家桑拿浴,還抓走了一些小姐,聽說有的罰了幾十萬還判了刑。蒲經理擔心萬一市裡來人查到『紫薔薇』的頭上,本管片派出所的秦孝川副所長恐怕就抵擋不住了,所以到處打電話找您,可就是不知道您躲到哪裡去了。多虧咱們這裡一向是正當經營,不搞色情的東西,公安局來人看了看就走了,沒給出啥難題。」

  周慧慧並不瞭解何彬的真實身份,只知道他除了是好幾家公司的「老總」外,而且似乎還很有權勢,很有來頭,在各方面都吃得開,連公安局的人都買他的帳。何彬因工作需要,除確實經營著兩家從不用上稅的特權公司外,還在本地外地本國外國的許多公司裡擔任著職務,但大多只是掛個虛名而已。

  周慧慧邊同何彬說話,邊用眼角瞟著姚綱這邊。何彬忙指著姚綱為她介紹。

  「這是姚總經理,我的老同學。你別看他一副書生模樣,他可是咱們商界的風雲人物,用他們北京人的話說就是『大腕兒』。我在國外同不少資本家打過交道,許多人都知道他的名字,提起來都伸大拇指。以後還得請你多關照他啦。」然後又轉向姚綱,說,「周小姐是桑拿界的名花兒,很會體貼人的。她現在是這裡的主任,以後我不在時你就直接來找她好了,肯定能照顧好你的。」

  周慧慧轉過身來同姚綱拉手。為禮貌起見,姚綱欲站起身來,卻被何彬伸手攔住了:「不必那麼多禮節,入鄉隨俗嘛。在這個地方還是隨便一些好,拘拘束束的就與這裡的氣氛不協調了。你說對嗎,慧慧?」其實何彬的意思是,跟她們這種人根本就不值得講什麼禮節。

  周慧慧趕忙點了點頭說:「對,對!何老闆講話就是能講到點子上。客人來桑拿不就是為了輕鬆輕鬆嘛,越隨便,越放得開越好。要是什麼事都一本正經的,那還叫什麼桑拿,那是開政治局會議嘛。姚總,看來您是第一次來我們這裡,有什麼要求儘管提出來,保證您玩得開心,走得滿意。」

  姚綱以前從未到過桑拿浴這類場所,對這裡的「貓兒膩」知之甚少,因此並未理解周慧慧話裡的確切含義,只是「嗯,嗯」地應付著。周慧慧又轉向何彬問:「何老闆今天準備點幾號小姐,16號還是18號?還是想試試新的呢?最近我們這兒可是來了一批新的小姐,素質都很不錯的。」

  「新的舊的都沒有關係。不過,你是知道我的條件的喲。」

  「那當然,您只要北方小姐,像我們這種南方妹子是無緣為您服務的。不過呢,我們現在確實有一名真真正正的北方小姐,東北長白山來的,過去是專業舞蹈團的,還當過電影演員,您說那素質還能錯得了嗎。好,既然您點頭了,那我一會兒就讓她給您做。姚總呢?」

  「我不要,我不要。」姚綱連連擺手。

  見姚綱慌張的樣子,何彬笑了起來,說:「你以為要你去幹什麼?找個小姐幫你做保健按摩而已。你要是有病住了醫院,還不是得任憑女護士擺佈。再說,桑拿、按摩都屬於合法正當的康樂活動,京城的一些大幹部來南方考察時都要在百忙之中抽時間來做的。這幾年經我手招待的各級領導,少說也有上千人次。」

  周慧慧見姚綱不再說什麼,便擺出主人的姿態詢問姚綱:「看來這裡沒有姚總熟悉的小姐,那麼是由我為您挑選一個呢,還是由您自己賭一賭?」

  未等姚綱弄明白這「賭一賭」是什麼意思,何彬便已把話接了過來:「當然要賭一下了,今天姚總的運氣可是上上籤呢!」

  「那好,今天就以姚總自己的運氣來定輸贏。不過,賭什麼好呢?哎,我看今天我們就賭這鑰匙牌兒吧。」周慧意拉起姚綱的胳膊,把套在他手腕上的鑰匙牌兒翻轉過來。「哇,姚總果然是好運氣!『39號』可是我們這裡的純情靚女,技術好,心眼好,特別善解人意,這樣的女孩保證您見一次便終生也忘不了。」

  周慧慧把姚綱與何彬分別安排在兩間普通按摩房,便出主喚按摩小姐了。幾分鐘後周慧慧返了回來,身後跟著一位亭亭玉立的白淨女孩,細嫩的皮膚即便在微弱的燈光下也能發出動人的光澤。周慧慧卻用歉疚的口吻對姚綱說,他所點的「39號」小姐身體不舒服,正在哭鼻子,哭得很凶,別人怎麼勸都不行。她怕硬讓「39號」來做使姚綱掃興,所以便臨時自作主張為他換了「2號」童小姐,問姚綱是否樂意,如果不樂意可以馬上再換。她說要論經驗和技巧,童小姐是桑拿界的「大姐大」,是無人能及的。

  姚綱初次光顧桑拿浴這種對他來說既陌生又神秘的場所,根本不懂也不好意思挑什麼小姐,況且他藉著微弱的燈光看了看站在周慧慧身後正向他微笑的「2號」,覺得她是個滿招人喜歡的女孩子,於是便點了點頭表示同意。不過,他心裡仍有些惦念那個被自己「賭」贏來卻又無緣謀面的「39號」,不知她為什麼那樣傷心,這些身如漂萍的女孩子流起淚來是很讓人同情的。他想到身在異國的羅筱素,自從她離去後還沒有一點音訊,不知她是否也會時常孤零零地傷心流淚。男人有時就是愛惜香憐玉的,好像全世界的女人都該由他來操心。

  「2號」客氣地詢問過姚綱的尊姓後,又主動告訴姚綱說她叫童海雲,並說姚綱叫她「阿童」就可以了。從禮節上講,男士為表現其「紳士風度」應當首先開口詢問女士或小姐的姓氏,或者主動介紹完自己後再詢問對方,姚綱作為國際貿易界的活躍人物當然諳熟這些洋為中用的禮節。但剛才周慧慧已經介紹了阿童的姓氏,姚綱已不必再問,而問一位陌生小姐的芳齡或者一定要追問出對方的全名,通常都被認為是不禮貌沒教養的表現。

  阿童一邊同姚綱閒聊著,一邊大方地幫姚綱解開腰間的帶子,輕輕扯下他的上衣,要姚綱光著膀子趴在按摩床上,阿童則把一條大浴巾由頸到腳蓋在姚綱的背上。姚綱這種人平日裡極規矩極守禮節,有客人來家電時要趕緊換穿皮鞋或布鞋,穿著拖鞋見人都覺得有失體統,哪裡有過半裸著身子讓一個陌生女子擺弄的經歷!阿童每做一個動作,姚綱的心裡便緊張一次,竟像一個渾身是病到處需要動手術的病人面對拿著刀子剪子鉗子等一大堆鐵器衝著自己運氣的外科大夫,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會在自己的哪個部位突然就捅上一刀。

  但是既然進了這房子,恐怕就得聽任人家的擺佈,裹上皮大衣穿上高筒靴蒙上伊斯蘭大面巾正氣凜然地哪兒也不許人家動,大概也有違這裡的規矩。姚綱努力克制著自己惶恐不安的情緒,連話也不敢答了,怕他那緊張得發顫的聲音招來別人取笑。他老老實實地趴在按摩床上,偷偷做著深呼吸運動,以便使自己週身緊張的肌肉盡可能鬆弛一些,他擔心自己的身體會由於過分緊張而不由自主地抖動起來。若真是那樣,他這面子可就丟大了。

  那按摩床是個約二尺多寬、兩米來長的條凳式的物件,床面上墊有厚厚的鬆軟的海綿之類的物品,外面則包著一層黑色的皮革。不過,通常在皮貨店裡所能聞到的那種強烈的皮革氣味是一點也聞不到了,聞到的是一股香水、臭汗以及其他許多不同的氣味混合在一起的難以名狀的味道,挺刺激人的。

  按摩床不知道是誰發明設計的,雖結構簡單,卻也很有講究。靠近按摩床的一端有一個比人的頭部稍小的橢圓形的洞孔,人趴在按摩床上將頭部放在洞孔處便可以繼續呼吸,而不至於發生窒息身亡的意外事故;此外,人的嘴巴在這個洞孔處也可以自由張合,從而使趴著的人與站著的人能夠不斷進行語言上的交流,避免因中斷交流而發生不該發生的誤會;更為高明的是,人類那對「心靈的窗口」可以借助這一洞孔窺視地上的一切而又不會被別人發現:地上是一塊空蕩蕩的染滿污痕的藍灰色地毯,地毯上不斷移動著一雙金黃色的綴有鮮紅色花朵的塑膠拖鞋,帶動那拖鞋移動的是一雙皮鮮肉嫩潔白如玉的小腳,十個勻稱的腳趾隨著主人身體的運動而一會兒向前伸直,一會兒向下捲曲著,像一隊可愛的小蟲子在做著原地爬行運動,誘得人直想撲上去一把將它們捉住。姚綱靜靜地看著那一隊小蟲子,有些怦然心動的感覺,緊張的情緒慢慢緩解了許多。

  阿童按摩的手法十分嫻熟,用力也恰到好處。她從姚綱的頸部開始,經過肋骨、脊背、臀部和雙腿,直接到姚綱的踝子骨。而阿童按摩的方式除去不斷交叉變換的按、壓、捏、擠、揉等動作外,有時還會停留在某一部位用一雙小拳頭在那裡叮叮咚咚地敲上一陣,真有點像一位藝術大師正在精細地修塑自己心愛的傑作。雖然隔著一層浴巾,姚綱似乎仍能清晰感覺到阿童柔軟的手掌在自己身上移動時留下的灼人的熱量,直烤得他渾身上下軟綿綿,麻酥酥,癢乎乎,熱辣辣的。那舒適的感覺從皮膚傳到肌肉,從肌肉傳到筋骨,從筋骨傳到脾肺,從脾肺傳到心臟,又從心臟傳到喉嚨舌頭牙齒和嘴唇,最後轉化為難以自控的斷斷續續的呻吟聲。

  「姚先生,您什麼時候來我們這裡的?」

  「有……一個多小時了吧?」

  「我是說您什麼時候來這個城市的?」阿童咯咯笑了起來,但笑得很有分寸,看得出她是個很有教養的女孩。

  「噢,一年左右吧。」姚綱也笑了,但只笑在了心裡,肌肉未能配合上,他覺得身上被人敲來敲去的舒服感覺會被他笑的動作震落出去。

  「這麼久了?怎麼以前就沒來過桑拿浴呢?是不是太太看得太緊了?」

  「不是。其實就我一個人在這邊。只是工作太忙。」

  「不是吧?白天工作再忙,晚上也有自己休息娛樂的時間嘛。」姚綱的理由顯然不能使阿童這樣有頭腦的女孩信服,「像您這樣的男人已經不多見了。」阿童意味深長地補了一句,卻不知道是褒是貶。

  「桑拿浴是個改造人的好地方,既改造男人,也改造女人。」阿童見姚綱沒有搭話,便又逕自講了下去。姚綱不知道她那話是什麼意思,只附和了一句:「是嗎?」

  「您自己會有體會的。」阿童邊說邊略顯神秘地笑著,手上的動作卻絲毫未受影響。姚綱雖仍不大明白她所說何指,但也很有節制地隨著她笑起來。人家笑你總不笑便顯得不大禮貌,何況姚綱此時已基本消除了緊張感,心情確實輕鬆起來了。

  阿童結姚綱做完背部的按摩之後,又將他翻轉過來,為他按捏額頭、兩耳、雙臂和手掌等零散的部件。這一切剛剛做完,電話鈴便響了,被小姐們稱為「鐘房」的控制台通知說第一個「鐘時」已滿,問客人是否「加鐘」。未等姚綱說話,阿童便已回答說需要「加鐘」。姚綱有些猶疑不決,他怕何彬出去後在外邊等他過久。阿童似乎已看出姚綱的心思,她一邊把已經坐立起來的姚綱重新摁倒在按摩床上,一邊胸有成竹地對他說:

  「何老闆已經交代過,要我最少給您做兩個鐘,並且最好做三個、四個鐘,越多越好。他已讓周主任代勞在樓上開一間客房,他如果出去得早就會在那裡邊休息邊等您,所以您不用著急離去。他還說要我按最佳的程序給您『做鐘』,做什麼和怎樣做都不必徵求您的意見。總之,該做的我都給您做了就是了。不過呢……」阿童狡黠地笑了笑接著說,「我還是想徵得您的同意之後再動手,免得您一會兒不配合,也免得您以後抓我的把柄。按照我們這裡通常的做法,這第一個鐘是『鬆骨』,這第二個鐘就該『推油』了?」

  姚綱一點兒也不知道阿童所說的「推油」是怎麼回事,他想起何彬剛才說過洗桑拿浴有健美減肥的功效,這所謂「推油」莫非就是在人體脂肪多的地方推拿,把人的「油水」推掉以達到減肥的目的?姚綱覺得自己並非很胖,說不定還有些偏瘦呢。但似乎不讓人家「推」也不太好,因為既然何彬已經做了交代,他也不好硬要離開,他從來都不願在無關緊要的事情上駁朋友的面子。「推」就「推」吧,萬一真的「推」瘦了,他回去後喝兩袋奶粉補一補就是了。況且,因失去女人而精神上正受煎熬的姚綱,感到自己似乎已被這初次見面的女孩子搞得服服貼貼的,要馬上離開還真有點捨不得,他的確想再多磨自一段時間。於是,姚綱點點頭表示同意,像個聽話的小孩子重新趴倒在按摩床上,等待那雙柔軟的手掌再次到他的脊背和屁股上舒舒服服地敲打或推捏一通。

  不過,阿童卻沒有再去敲打他,也沒有推捏他,而是打開隨身攜帶的一隻小巧玲瓏的工具袋,從裡面拿出一個紙盒子,從盒子裡抽出一支半尺來長的玻璃瓶,如觀音菩薩淋灑甘露般舉起來便往姚綱光溜溜的脊背上傾倒。姚綱正把臉埋在按摩床的洞孔裡,偷偷欣賞著那一堆又要爬動的誘人的小蟲子,靜靜等待從阿童手上傳導過來的熱力,卻猛然覺得脊樑骨上涼颼颼油膩膩的有什麼東西灑了下來,不由自主地抽動一下肩膀,轉過臉來看著「觀音菩薩」手中的「寶瓶」發傻,其惶恐的表情把阿童惹得開懷大笑起來。

  阿童告訴姚綱說那是「貝貝油」,原是父母給嬰兒祛濕除尿、滋潤皮膚用的一種化妝品之類的東西。不過,不知經何人首創,現在各家桑拿浴裡也都用這種東西給「大孩子們」使用,除去滋潤保養皮膚之外,還有其他許多妙用!阿童說她所用的「貝貝油」與別的桑拿小姐使用的又不一樣,別人的是在普通的化妝品商店裡買到的,她用的則都已加入特別配置的中草藥成份,是專為成年男人使用的,效用和感覺都會有很大的不同,塗在人體上特別的涼,特別的膩,特別的滑,特別有滋味……。

  阿童說話時,已將一大堆「貝貝油」倒在姚綱的背上和腰上。她又給姚綱拿過來一個鬆軟的枕頭墊在頭下,像母親哄孩子似的要他安靜地趴好,不許抬頭,不許亂動,否則就要打屁股。姚綱被這操著一口吳語普通話的美麗大方的女孩子搞得心裡癢癢的,剛進按摩房時那種拘謹彆扭的感覺已全然雲消霧散,真的像孩子一樣乖乖趴在床上聽任阿童的擺佈了。

  「姚先生,您有沒有去過西方國家?」阿童一邊繼續往姚綱的身上滴灑和塗抹清涼的「貝貝油」一邊繼續與姚綱閒聊著。

  「去過幾個國家。」姚綱因公去過不少國家,其中尤以歐美為多。

  「聽說在西方國家,一男一女在一起活動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了,沒人敢問你們是什麼關係想做些什麼。反而如果有兩個男人形影不離,甚至住旅店時也開一個房間,人們會對你嗤之以鼻,有時說不定警察還會來干涉呢。是這樣嗎?」

  「不好說。不完全是,也不完全不是吧。」

  「可是在我們國家正好相反,兩個男人躲在房間裡幹什麼都沒人過問,要是一男一女出門在外就非得隨身背著結婚證不可了。您說誰的觀念對呀?」

  「說不好。各有各的道理吧?」姚綱不知道這女孩子怎麼盡提這些回答不清的問題。

  「聽說有的城市規定,桑拿浴裡必須男人給男人按摩,女人給女人按摩,並且還把有關規定登在了報紙上。您說……就您個人的體會來說,是同性按摩好呢還是異性按摩好呢?」

  「這個……」姚綱沒有這種體會,他根本就從來沒有想到過這個問題。

  「您會有體會的,很快就會有。」阿童又咯咯笑了起來,笑得比剛才爽朗多了。

  阿童把「貝貝油」推滿姚綱的脊背,然後便用手掌從上到下地按揉,力量時輕時重,速度時緩時急,時而還夾雜著用指尖在姚綱油滑的皮膚上輕輕勾劃的動作,那神態,那手勢,那動作,活生生像一位仕女在專心致志地彈奏一架古琴;而她所彈奏的樂曲一定是《高山流水》那類憾人心弦的不朽名曲,所以才會使彈琴者傾心傾力,才會使聽琴者心醉神迷。隨著阿童手力的變化,姚綱只感到身上忽痛忽癢忽麻忽酸的,思維變得模模糊糊的,腦子裡產生了幻覺,五臟六腑似乎浸泡在溫暖的大海裡,而身架則似乎飄到了軟綿綿的白雲間。他覺得自己正在受一種刑罰,不是人類發明的那些使自己的同類皮開肉裂筋斷骨折的酷刑,而是一種從未聽說過更未體驗過的奇妙的刑罰;他覺得自己是在天堂裡受刑,而那施刑的則是一位精通專業美艷絕倫的仙女,她在讀博士後時曾精心研究過人體所有的骨骼肌肉血脈和細胞,因而能準確無誤地專往人的痛處癢處施刑;他不知道那刑罰到底是對受刑人的懲罰,還是對受刑人的獎勵;他已感到自己越來越難以忍受那刑罰的折磨,似乎馬上就要舉手投降招供畫押了,但同時他也感到越來越渴望那刑罰長久地折磨自己,永遠也不要停止。隨著阿童手指的不斷下移,姚綱這種既痛又癢似苦似樂不倫不類的「痛苦」感覺越來越強烈,當阿童悄無聲息地將姚綱肥大的桑拿短褲褪至他的大腿根部並將冰涼的「貝貝油」灑在他的臀部,繼而用十個尖尖的手指在他的臀尖和股溝處慢慢抓劃揉搓的時候,姚綱便終於「痛苦」到了極點而喘著粗氣重重地呻吟起來……姚綱已感到皮膚發緊,肌肉收縮,下身火燒火燎地像趴在了火山口上,自己那沉睡已久的同胞兄弟似乎已猛然覺醒高高昂起頭來,而那凝固了幾個世紀的岩漿此時也已在地下奔湧翻騰蓄勢待噴了。

  但是,姚綱有些高興得太早了,他那難以啟齒的老問題雖然在這種絕對放鬆的心態下和絕對強烈的刺激下迅速得到了恢復,但並未恢復到最佳狀態。

  經驗豐富的阿童也已看出了這點,在這個「十個男人九陽痿」、「男女老少齊桑拿」的年代,阿童作為護理學校的畢業生及桑拿界的「老前輩」,對這類事自然已經聽說和見識過不少了。

  阿童騎坐在按摩床的一端,將姚綱的雙腿分開平放在自己的兩肋下,把剩餘的半瓶又涼又黏又滑的「貝貝油」全部傾倒在姚綱腹下的部位,然後便用兩隻珠玉似的小手溫柔而有力地在姚綱的身上緊張工作起來……當地下奔湧的岩漿終於攜著熱氣噴薄而出時,二人都已氣喘吁吁大汗淋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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