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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節


  劉超站在門口,詫異地看著我:「林玲,有客人?」

  「沒有。」

  門在他身後關上。

  我走回客廳裡,關音響。

  「有幾瓶香水,是新上的,帶來讓你看看。」

  劉超把一個小塑料袋裡面的四個小盒子—一拿出來,擺在沙發上。

  全部是30毫升裝的,都是我認識的牌子,夏奈爾NO.19、紀梵希的寶寶小熊、CK one和我平生使用過的第一種進口香水,伊麗莎白。雅頓的第5大道。

  我用香水是從劉超開化妝品專營店開始的。

  劉超的哥哥在海關工作,每次劉超請人幫他從香港帶進口化妝品回來,都是他哥哥或者他哥哥的同事去接,這樣可以免去海關的檢查。同樣品牌的化妝品在香港比在內地要便宜差不多一半。劉超把這些東西放在自己的店裡賣,價格比在香港要貴,但是比在大商場裡面買要便宜一些,很多追求時尚和高檔卻又不願意多花錢或者實力有限的所謂「白領麗人」都是劉超的顧客。甚至有一些人是專門提前到他的店裡來訂貨。

  我也是一個直接的受益者。

  劉超第一次送給我香水的時候特別不好意思,那是他的店裡第一次進香水。我剛剛參加工作,還是人事處的一個小辦事員。

  上班的時候,劉超給我打了一個電話:「林玲,我有一樣東西送給你,你肯定會喜歡。下了班你就到店裡來吧,一起吃晚飯。」

  所謂一起吃晚飯,要麼就是兩個10塊錢一份的盒飯,要麼就是在離店不遠的一個家常菜小館裡吃魚香肉絲。

  我到的時候,劉超正在把一瓶瓶香水擺上貨架。那是我第一次看到那些在雜誌上看過很多次的美麗的小瓶子和連顏色也透出神秘和尊貴的液體。

  劉超顯然也特別興奮,他一個、一個不厭其煩地打開瓶蓋讓我聞,同時告訴我這個是什麼、那個是什麼。我也把我知道的、從不同的雜誌上看來的有關香水的知識逐一賣弄給他。我們像兩個沒見過世面的鄉下人一樣,把玩這些瓶子,聞到鼻子失靈,聞什麼味道都只知道是叫做「香」。

  劉超站在擺了一排美麗的小精靈的貨架前面問我:「你最喜歡哪一種?」

  「我不知道。我已經聞什麼都是一個味兒了。」

  「那就挑一個好看的瓶子吧。」劉超的慷慨溢於言表。

  我選了伊麗莎白。雅頓的第5大道。我喜歡那個瓶子的纖巧和精緻,而且,從我開始學英文起,英文名字就叫做伊麗莎白。

  劉超的手真大,小小的香水瓶在他手裡顯得輕若無物。

  他讓我轉過身去。

  我身後是熱乎乎的人的氣息。

  兩束涼涼的液體噴在我的耳朵後面,頓時有一種溫暖的香氣氤氳開來。

  那一剎那我忽然不敢回頭了。我的頭髮上有一雙柔軟的嘴唇一掠而過。很快,很害羞似的,但是我能感覺出是一個小心翼翼的吻。

  我曾經對劉超有過心動的感覺嗎?恐怕那是第一次。

  吃飯的時候,我們都有些不自然。我坐在收款台的椅子上,劉超搬了一隻木箱坐在我對面。我們的目光不敢相遇。我依然可以聞到來自我自己耳邊、髮際的淡淡幽香。

  打烊的時間是在9點鐘,吃完了簡單的盒飯,劉超讓我回家。他把裝在金色盒子中的香水放進我的帆布包:「用完了,瓶子不要扔。以後你的梳妝台上全是漂亮的香水瓶子。」

  那是劉超的理想。我知道。包括他說要讓他的老婆不用上班、在家裡寫作的話,我都知道,我就是他的理想的最重要的組成部份。

  但是,我愛劉超嗎?

  我自己也無法回答。

  劉超在我心裡,更多的時候是一個親人。當我感覺到失望或者沒有著落的時候,我才會去找他。不一定要說什麼,不一定要他安慰我,只要能在一起說說話,隨便什麼話都可以,我就會感到自己身邊是有著可親近的人的。我曾經跟劉超說過:「咱們倆有點兒像賈寶玉和他那塊玉的關係,不離不棄。」劉超聽了只是笑。這麼多年,我已經習慣了有一個劉超,隨時出現在我的生活裡,隨時接納我的一切。我習慣了相信,劉超不會離開我,無論發生什麼樣的事情,他都會和我在一起。劉超也是這樣表現的。

  但是,不能因此就說明我愛他吧?

  那不是一種男人和女人之間的感情,而是一種類似於兄妹之間的親情。也許劉超在很多時候是想把這種親情發展成為愛情的,然而我沒有這個想法,至少到今天,我都沒有這樣的想法。

  嚴格地說,我和劉超不能算是一種人。

  劉超出生在一個大雜院裡,他家現在住的地方就是他出生的地方。他家三個兒子,老大是出租汽車司機,老二在海關,劉超是這個家裡惟一的一個大學生。他的爸爸和媽媽在同一個紡織廠工作,爸爸是生產科長,媽媽原來是工人,後來調到工會管一些雜事。幾年前,他媽媽退休了,辦了一個小商店,賣日用百貨,就是劉超現在這個化妝品專營店的前身。

  劉超大學畢業的時候,國家已經不包辦大學生的分配了。那時候叫做雙向選擇,用人單位挑選應屆畢業生,學生也可以挑選自己比較心儀的單位。每年大學生畢業都是一個八仙過海、各顯其能的過程,那些家裡有門路、有辦法的學生無須自己推銷自己就可以找到待遇好而又穩定的單位,但是像劉超這樣的人如果不能把自己推銷出去,就只有等著那些「姥姥不疼、舅舅不愛」的單位來選擇自己了。

  劉超是學歷史的,專業不好,用行話說,他學的是長線專業,又沒有具體技術,四年大學上下來,惟一的收穫就是得到了一個大學文憑、一個學士學位。可是一個歷史學學士在找工作的時候還不如一個剛剛從會計學校畢業的中專生有優勢。學歷史的能幹什麼呢?

  劉超找工作的時候,正是我媽和我繼父經人介紹認識並且開始互相產生好感的時候。八字還沒有一撇呢,我媽已經把這個消息告訴了好多人,其中也包括劉超的媽媽。

  劉超的媽媽在對我媽刮目相看之餘,就想到了我繼父。在她的想像和我媽的介紹中,我繼父是一個神通廣大的人,可以辦別人辦不到的事。

  那天,劉超的媽媽親自帶著劉超來我家拜訪我媽,那是她唯—一次來我家。她說:「小超這孩子命不好,生在我們這麼一個家裡,他爸是個沒嘴的葫蘆、撞不響的鐘,我也沒幾個認識人,認識的人也都不管用。他阿姨能不能讓徐教授給幫個忙,看有什麼適合小超的工作,給介紹一個。」

  我媽特別熱情,又是沏茶又是切水果,聲音高亢、笑聲爽朗地跟劉超母子大談我繼父的社會地位如何高、如何桃李遍天下、他的兩個女兒——當然不久的將來也是我媽的女兒、我的大姐和二姐——在美國如何出入上流社會,恨不能劉超現在說想去美國、晚上我繼父就能派人把他空運出去。

  劉超的媽媽聽著這些,一個勁兒地賠笑臉,誇我媽命好,我媽甚至忘乎所以地說,她原來還覺得跟我爸離婚是她的失敗,現在她已經不這麼認為了,「不跟他離婚我也沒有今天,這就叫做壞事變好事」。那天是我第一次從我媽的話裡聽出她其實已經非常迫切地想再婚,而且必須是跟這個長她20歲的人結婚。

  我和劉超分別坐在自己的母親身邊,我半低著頭,拚命忍著眼淚。我媽的口若懸河讓我無地自容。也許,我爸真的是一個沒有給我媽帶來過任何榮耀的男人,但是他們畢竟曾經相愛過,畢竟已經共同走過了十幾年並且已經有了一個這麼大的我。雖然他們已經分開了,但是善待過去總是人的操守之一呀。我媽這樣輕鬆地就把他們的過去否定了,而且還是在外人面前,那麼我算什麼呢?總不能說我就是20年前的一場事故留下的「後遺症」吧?

  劉超一直不看我,他沒有表情,他媽經常罵他「死頭不癢」就是為了他這副樣子。但是,我能感覺到他心裡的尷尬和自卑,為了他媽媽這樣低聲下氣地為他求人。

  我媽滿口答應劉超的媽媽,說「一定盡最大努力」、「這是孩子一輩子的一件大事」等等。送他們出門的時候,我媽還在張羅著留他們吃飯。那是我平生第一次看到她對人還有這麼熱情的時候。然而只有我能看出來,她的這種熱情裡面帶著極大的優越感和自我顯示的成分。她終於找到平衡了,在劉超母子這裡,在這種有求於她的人面前。

  我和我媽一起送他們走。劉超和我走在前面。站在單元門口等他媽媽下樓的時候,他那麼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小聲說:「我走了你別哭。」

  我在他的注視裡抬手抹掉一直在眼睛裡打轉的眼淚。

  回到家裡,我媽的興奮一點兒沒有減少。她一臉得意和輕蔑地對我說:「看見了吧,他們到了關鍵時刻就沒有辦法了。不是我說劉超這個孩子不好,但是他這樣的家庭就決定了他不可能有什麼發展。你們倆在一起玩兒我不管,但是你要跟他談戀愛,那可不行。我的女兒,不能嫁到一個胡同串子家裡去。我嫁給林慶國,就已經毀掉了前半生,我不能再看著你自己毀自己。」

  我媽在我和劉超接觸的問題上,從來都是不遺餘力地用最難聽的話來說,我已經習慣了。她看不起劉超和他的家,就像她看不起我爸和我爸的家一樣。

  我媽最終沒有幫劉超找工作,我問過她幾次,她都隨口糊弄過去了,我猜想,她可能根本就沒有對我繼父提起過有這麼一件事。

  劉超的媽媽在有限的親友中間發動群眾、調動一切可以調動的力量,當然也經過了必然要經過的請客和送禮,結果,劉超被安排到了一個區的稅務局。因為專業的原因,他不能在業務處工作,只能在辦公室做文員,就相當於秘書。

  劉超的媽媽應該說是一個非常會辦事的人。劉超的工作確定下來之後,她就讓劉超到我家來。劉超老老實實地把他媽讓他說的話對我媽說了一遍,還是那種沒有表情的表情:「阿姨,我媽說讓我來告訴您,我的工作已經落實了。她說給您添了好多麻煩,讓您和徐教授都為我費心了。我媽讓我來謝謝你們。」

  我媽聽完了劉超的話,馬上說:「是啊。老徐也特別忙,你們有好地方就先佔上,你也別太挑剔,現在,要是專業不好,博士找工作都難,托他的人也多著呢。你先湊合著,慢慢咱們再調動。」

  劉超要走,我媽讓我到廚房去幫她找胡椒粉。我知道她就是不想讓我送劉超。經過廚房,劉超叫了我一聲:「林玲,我走了。」

  我沒答應。

  沒有人比我更能體會劉超當時的心情。假如可以把他媽逼著他來我家對我媽講的話寫在紙上傳真過來,他一定不會來親自面對我媽這樣的人,一定不會當著我的面來再次經歷他和他媽一起已經經歷過的輕視和被表面的熱情掩蓋著的冷淡。

  劉超正式拿到工資的第一個月,邀請我到了後來我們經常一起去的「蘭桂齊芳」酒吧。

  「工作的感覺,好嗎?」

  「沒什麼感覺。」劉超懶洋洋地說。

  「你準備在稅務局打持久戰嗎?」

  他不說話,拿著服務員小姐開酒單用的破圓珠筆在一張廢紙上寫字,一筆一畫地寫了三個字;睡、誤、拘。

  我問劉超今後的打算,他搖搖頭:「現在只能走一步說一步。」

  「你想過考研究生嗎?」那時候,我滿腦子都是關於考研究生的想法,不是我想考,而是我的男朋友每天都在告訴我,他要考研究生,因為只有考上研究生才能保證他將來可以留在北京,我們曾經開玩笑說那不是在考碩士學位,而是在「考北京戶口」。

  劉超沉吟片刻。說話的時候,我從他的表情懂得了什麼叫做無奈:「畢業之前,我就想過。像我這樣學歷史專業的,沒有什麼比上研究生更好的選擇了。而且,說實在的,我是特別喜歡我這個專業。讀一個碩士學位還在其次,關鍵是我可以分配到大學或者研究所去幹我喜歡的事,比如搞某一個時期的斷代史研究之類的。我跟我媽商量過這事兒,就商量過一回。你知道我們家的情況,我兩個哥哥都等著結婚,他們也都掙錢不多,我媽不可能再培養我讀書。讀書期間我大概是不可能有力量自己養活自己的。而且,我媽跟我說,她挺希望我能給家裡幫點兒忙的……當然現在還是沒幫上。」

  關於事業或者就叫做理想吧,劉超只跟我談過這唯一的一次。在我們兩個人共同的記憶中,大概他還沒有過像這樣一口氣說完這麼多話的歷史。

  我想也許我應該安慰他,但我的確不會。我的男朋友說過我是一個善解人意的女孩子,對別人也許是這樣吧,對劉超,我自知不是。我已經習慣了他安慰我,甚至是哄我,我們兩個人之間的給予和接受不具有可逆轉性。

  我讓小姐給他加冰水,我大聲叫:「再來一杯冰水!」

  聲音都發抖了。

  劉超笑笑,再也沒有提起關於他想做什麼這個話題。而且,從此他真的就再也沒有對我提起過。

  歷史研究和經營化妝品水貨之間有多大距離?

  每個人的生命中都是充滿了這樣的陰差陽錯。

  「太晚了,我該走了。這些你都留下吧。」劉超背著手,看著攤在沙發上的四瓶香水。

  「不行不行,這太貴了,我留下一瓶,其它你還是放到店裡去賣。」我隨手拿起第5大道。

  「沒事,店裡都有。這些就是給你帶的。」劉超一臉的不容反對。

  「老四,你這個人怎麼這樣?你做的是生意,生意人都像你這樣,用不了兩個月就關門算了。」我把香水一盒、一盒裝進他放在旁邊的小口袋裡。

  「林玲?」

  劉超的聲音忽然充滿了一種我心裡明白但又無法用語言形容的難過。

  我像每一次聽到劉超說那些暗示著某種特別的感情的話時一樣裝聾作啞。

  劉超清了清嗓子:「你怎麼這樣?你原來可不是這樣的。你不是一直說你是一個最貪心的女人,想把世界上的好東西全都據為己有?現在怎麼對我客氣起來了?」

  我笑笑:「等你發了洋財吧。現在不行。」

  劉超咧了咧嘴,似乎想說什麼,終於沒有說。

  稍微頓了一下,他改作輕鬆的語調:「好吧。但是,你聽我的,別再拿第5大道,換一種,香水這種東西,不能老是固定在一個品牌上。」

  「我喜歡這個。」

  瞬間抬頭,瞥見劉超的眼神,瞬間又把頭低下。從什麼時候開始,我們之間不知不覺地有了一些不自然?

  我是不是應該告訴劉超,我是固執的,我的骨子裡非常留戀曾經在我的生活中出現過的那些帶來了美好感覺的東西,我需要他們環繞在我的周圍,讓我時時可以回到從前?

  懷舊是不分年齡的,只要這個人有「舊」可「懷」。

  如果我說第5大道會讓我回憶起我們有過的那些日子,會讓我想起送給我第一瓶香水的那個人,也許他也會因此記住這個晚上。

  但是,如果說過去我可以隨便對劉超說任何話而不計較引起他各式各樣的遐想,那麼現在,我發現自己已經無論如何說不出口了。

  劉超比我執拗,他堅持留下了一瓶夏奈爾NO.19.他意味無窮地說:「林玲,你早已經是大人了。書上說,夏奈爾19號是為成熟的女人準備的,我覺得你已經可以用了。」

  「是嗎?我可不願意這麼快就未老先衰!」一句玩笑話在小小的房間上空散開,散開成為無邊的空洞和寂寞。

  彼此熟悉而又本性善良的人在交流的時候往往更不容易直來直去,我和劉超都能感覺到各自的弦外有音。我們都非常清楚,從那個接到送來的晚餐的黃昏開始,我和他之間就已經隔著一個新冒出來的男人,我們突然就相距遙遠起來了。

  只是我們誰也不願意先說破。

  「我走了。」

  「有空來看我。」

  「你自己照顧好自己。別太用功。」

  「我不用功就沒飯吃。」

  「最近收入怎麼樣?」

  「我也開始講價錢了,千字200塊錢以下的活兒我不做,還不夠受累。」

  「有什麼大計劃嗎?」

  「還沒有。想寫本小說,素材還不夠。採訪階段。」

  如果是在電影或者小說裡,只看這樣的對話,說是兩個同事或者同學甚至鄰居都有人相信,可是我和劉超是從小一起長大、越長大就越是有著一份不敢說也說不明白的感情的人啊。

  我們站在門邊,空地非常小。劉超看我的時候,我感覺到一種俯視和探詢。

  我們離得那麼近,他只要伸出手臂就可以把我帶到他的懷裡。

  我忽然想到了於濤,那個晚上,他也曾經這樣站著,他那麼高大,幾乎可以包住我整個人,他這樣想過嗎?

  我真的被一隻胳膊婉轉地帶向前方的時候,一陣急促的呼吸聲提醒了我,這個人是劉超。我幾乎是本能地向後退了半步,他的手固執地沒有放鬆。我的腿碰在掛衣服的木架上。我「哎喲」了一聲,劉超應聲放開我。

  我們都被嚇了一跳。

  劉超的臉在昏黃的燈下依然能讓我看到些微紅色。

  但是他比我先平靜下來。

  「林玲,剛才我來之前,給你打了好幾次電話,都是占線……」

  門在他身後被打開,接著,他轉過身,背對著我。

  「我在採訪。」

  「那個送晚飯給你吃的人?」

  「是。」

  劉超的肩膀微微聳起。

  「你不會採訪到最後,愛上他吧?或者他愛上你?」

  我們一個在門裡、一個在門外。

  看著一個人的背影,你會對他撒謊嗎?

  看著一個人的背影也許撒謊更加容易。

  「我要是愛上他,或者我們相愛,會怎麼樣呢?」

  「沒有什麼,你自己覺得好就好。」

  劉超疾快地說完這句話,開步向前走。

  我在他身後,直到他已經走出樓道,才想起來要關門。

  於濤的話閃現出來,那麼像他說他看著於亞蘭離開他家院子的時候那種。動情,彷彿劉超也正在一步一步走出我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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