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姆日記 第四章 特殊的節日禮物
    “哦。”格雷爾跟在我後面模仿我的聲音說。

    “有什麼東西把門擋住了。”我邊解釋邊伸出手去找擋住門的那個玩意兒。

    “媽媽!門打不開了!!!”

    格雷爾毫不遲疑,立刻以他習慣的方式去解決問題。

    我聽見了X太太的腳步聲。“格雷爾,媽媽來了。我沒法一次把所有的東西都搬進屋子。”她把門打開,原來地上堆滿了齊膝深的購物袋——古琦、菲拉格慕、夏奈兒、赫爾墨斯還有數不清的包扎著紫色絲帶的銀盒。她拿起一個最耀眼的蒂芬妮的藍盒,對我說:“你能相信人們喜歡在這個季節訂婚嗎?他們怎麼也該等到一月份啊,還有一個月而已。我很抱歉,格雷爾,我不能參加你的聚會了。我相信你和南妮在一起一定會很開心的!”

    我把背包放在衣櫥裡,脫下靴子,然後俯下身幫格雷爾脫下外衣。他小心翼翼地保護好我們在學校裡家庭聖誕聚會上和他同學花了三個小時做的手工飾品,然後坐到地板上讓我把他的濕靴子脫下來。

    “格雷爾創造了一件傑作。”我說,“他在運用泡沫塑料和小發光飾品方面簡直是個天才!”我把格雷爾的靴子放到墊子上,看了X太太一眼。

    “這是個雪人。他的名字叫艾爾。他得了感冒,所以要吃大量的維生素C。”格雷爾介紹泡沫雪人的樣子有點像主持人萊特曼介紹他的訪談嘉賓一樣。

    “啊。”她點了點頭,把蒂芬妮的包挪到一邊去。

    “干嗎不找個地方把艾爾掛起來?”我扶他站起來,他像掛復活蛋一樣地把雪人掛在胸前,慢吞吞地朝起居室走去。

    我站起身來,把全身上下整理一番,准備向X太太匯報今天的情況。

    “今天早上您要是也在就好了。他可以說是如魚得水!他非常喜歡用發光的小飾品做手工制品,而且非常投入。您認識吉賽爾-盧瑟福德嗎?”

    “傑奎林-盧瑟福德的女兒?當然啦。她媽也真是的。輪到她做點心的時候她卻找廚師來頂替。真是的,我認為當媽的必須得會做點心。告訴我,告訴我。”

    “吉賽爾小姐堅持說格雷爾做的雪人抄襲了她的設計。”

    “哦,真是缺乏風度。”她瞪大了雙眼說。

    “她把格雷爾的雪人打落在地,格雷爾則撕壞了她的畫。我以為格雷爾不會再要它了,可他卻看著我說艾爾身上的污跡是它在吃維生素C時蹭在身上的!”

    “我覺得他對顏色很有研究。”她開始整理她的袋子。“你的期末考試准備得怎麼樣了?”

    “已經進入沖刺階段,我沒時間了。”

    她站起身,背有點弓,發出一種可怕的聲音。“你知道,我累壞了!每年的開支都在增加。X先生的事務非常繁雜,還有那麼多同事。你已經是第六個要走的保姆了。我來不及等林福-凱了。等不及了。我累壞了。”她收集齊所有的袋子。“你什麼時候走?”

    “1月26號。”我回答說。還有兩個多星期,考試過後我還有整整一個月的休假。

    “你一月應該去歐洲。趁你還是個學生,以後你的煩心事會很多的。”

    哦,那麼說我的聖誕紅包足夠買一張去歐洲的飛機票了?整整6個小時呆在電視寶貝裝裡,我覺得我的付出值得這樣的回報。

    她繼續說:“你應該在落雪季節去看看巴黎,世上沒有比這更美的風景啦。”

    “當然,除了格雷爾以外!”我們都哈哈大笑起來,電話鈴響了,打斷了我們的談話。

    X太太一只手多抓了幾只袋子,另一只手緊緊護住蒂芬妮的盒子,回身朝辦公室走去。“哦,南妮,聖誕樹已經安置好了,你和格雷爾去地下室拿點裝飾物上來。”

    “好的。”我答應道。她家的聖誕樹是那種黃杉,布置得就像從地板上長出來的一樣。我在招呼格雷爾之前閉上眼睛深深地呼吸了一口,而格雷爾正在把他的雪人艾爾掛到聖誕樹最高的一根枝丫上,拽得樹枝直發顫。

    “嗨,你的雪人好像要跳下來了。”我拿過一根別針把艾爾固定住。

    “別!他不願意你去碰他,只有我可以碰。”他指示說。於是我們花了整整十五分鍾把艾爾重新固定到聖誕樹上,並且我還不能插手。

    我低頭看著格雷爾和艾爾對話。“行了,伙計,”我說,“我們到地下室去把其他裝飾品也拿上來吧,這樣艾爾就有人陪了。如果他再要掉下去的話,他們也會提醒他的。”

    “去地下室?”

    “是的,我們走吧。”

    “我要去拿我自己的東西。去拿我的自行車盔和皮帶。你先去門口等我,南妮,待會兒我們再碰頭……我要去拿手電筒了……”說完他就跑到自己的房間去了,我則去電梯口等他。

    電梯門剛打開,格雷爾跑了出來。“天哪,格盧弗!這就是你要拿到地下室去的東西?”他放下一只腳在到電梯口之前把滑冰板剎住。他斜戴著自行車盔,腰帶上別著一只大號手電筒,還有一只溜溜球和好像從浴室裡拿來的有交織字母的毛巾。

    “對,我們走吧。”他以一副不容置疑的權威口吻說。

    “我想本次冒險旅程我們至少得穿鞋子吧。”

    “哪裡,根本不用。”他擠了進來,還沒等我反應過來,門在我們身後關上了。“那地方太棒了,南妮,哦,老兄,老兄。”他期待地點著他那戴了鋼盔的頭。格雷爾最近的話裡老是夾雜著“哦,老兄”,那是從他班裡一個比誰個頭都要大的四歲孩子那裡學來的。

    電梯在底樓大廳前停住了,格雷爾用一只腳推動他的滑板,搶先在我前面跑了出去。等我趕上他,他已經讓拉蒙帶路來到了貨運電梯面前。“啊,格雷爾先生。您去那兒一定有什麼重要事情吧,嗯?”

    格雷爾正忙於調整他的工具,只是漫不經心地回答了一聲“是的”。

    拉蒙對他笑笑,同時飽含深意地對我眨眨眼。“我們的格雷爾先生很嚴肅的。格雷爾先生,你有女朋友了嗎?”電梯猛地震了一下,我們到地下室了。拉蒙把電梯門拉開,我們走進明亮但冰冷的走廊,這裡到處是干燥劑的味道。“往右拐到第一百三十二號籠子,小心別迷了路,否則我就得去找你……”他又眨了眨眼,暗示性地聳了聳眉毛,把電梯門關上上去了,一只電燈泡在我頭頂搖擺不定。

    “格雷爾?”我朝走廊裡喊道。

    “南妮!我在等你,快來!”周圍是堆積到天花板上的籠子構成的迷宮,我順著他說話的方向走去。其中一些籠子堆得比較滿,但每只籠子裡都有一些必不可少的行李、滑雪用具和一些雜亂的家具。我轉過屋角,看到格盧弗俯臥在地上,上面有個標志牌寫著“132”。“哦,老兄,老爸回到家看到這棵聖誕樹該有多好玩。”

    “喏,鑰匙在我這裡。”我把門打開,他繼續靈巧地操縱著滑板跑進籠子。

    我背靠籠門,坐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我爸媽曾經夢想過有這樣一個儲藏室,坐在裝滿夏令衣服的箱子上喝咖啡。有時我們也會一起討論,如果再多一只衣櫥該怎麼使用,就像懷俄明州的人經常夢想彩票中獎一樣。

    “你知道你要找什麼嗎,格盧弗?”因為好一會兒沒聽到格雷爾的動靜了,我對儲藏物深處喊道。鏜啷一聲巨響打破了寂靜。“格雷爾!發生了什麼事?”我站起身來,他的手電筒從暗處滾了出來,一直滾到我的腳下。

    “只是把我的東西拿出來,南妮!給我照亮,我要把這個藍盒子拿出來!”我把手電筒打到最亮,朝籠子深處照去,照到兩雙髒襪子。

    “你沒事吧,格雷爾?我想也許我該……”什麼,已經爬到我身後來了?

    “我已經拿到了,哦,老兄。這兒東西太多了。我的滑雪橇!這些是我的滑雪橇,南妮,下次我們去‘阿司匹林’時可以用。”

    “亞斯本?”

    “亞斯本。對啦,差點想不起來了。當心,南妮,當心。”他又跑了進去。我聽到他在黑暗中摸索的聲音,接著一個玻璃球從暗處滾了出來。我丟下手電筒接住玻璃球。這只球是人工吹制的,上面還有史托爾本的標志和一只紅色的鉤子。還沒等我抬起頭,另一只玻璃球掉了下來。

    “格雷爾!快停下!”手電筒掉在地上射出一道奇異的光芒,照亮了格雷爾的盒子,我覺得自己像在看卡通片《米老鼠》一樣。“快回來,先生,回來。該你來打手電了。”

    “不不不不!”

    “格雷爾!”我開始語帶猙獰。

    “好了!”他重新鑽了出來。

    我把手電筒遞給他。“現在你來打手電,我來找東西。”

    我們回到樓上。

    我小心翼翼地把裝滿裝飾物的盒子放在前廳地上時,聽見一個微弱的聲音在叫我:“南妮?”

    我順著聲音走進起居室,猛地看到一個像鄉村樂巨星喬尼-卡什的人爬在梯子上裝飾格雷爾的聖誕樹。

    “把那盒鴿子拿過來。”他頭也不回地說道。格雷爾和我站在門邊,滿地都是凌亂的鴿子、金葉子、維多利亞時代的天使像和珍珠串。

    “下來。這得由我爸爸來干。”

    “等一會兒,格雷爾。”我把小鳥遞給黑裝男子。“馬上就好了。”

    “你最好下來,否則我爸爸要生氣的。”我在敲X太太辦公室的門時,聽見格雷爾挑戰似的說。

    “進來。”

    “嗨,X太太?真抱歉打擾你——”她的房間裡很簡樸,到處是成堆的聖誕卡。

    “不,不,進來。怎麼啦?”

    “您碰見朱裡奧了嗎?他是不是個天才?真幸運碰見他。他在對付植物方面真是個行家。你可以看看他在伊戈爾頓的傑作,真是讓人回味無窮。”

    “我……”

    “既然您在這兒,我可不可以問問你的意見?穿著格子花呢的裙子去參加蘇格蘭聖誕聚會是不是太老套啦?我拿不定主意。”

    “我……”

    “噢,你應該看看今天我為X先生的侄女買的兩件套運動衫褲。我希望買對了顏色。”

    “我在想,”我插話說,“格雷爾真的很想自己裝飾所有的聖誕樹。他說去年他就是和凱特琳一起做的,我想是不是可以給他一棵小樹,讓他自己來裝點他的房間,只是好玩而已……”

    “我覺得在那上面穿針走線實在不是什麼好主意。”她尋找著折中的方案。“如果他想玩聖誕樹,為什麼你不帶他到洛克菲勒中心去走走?”

    “好的……是,這想法不錯。”我邊說邊打開了門。

    “謝謝。”

    我回到起居室時,格雷爾正在拿一根銀制的嬰兒調羹拍打朱裡奧的梯子。“嗨!這個怎麼樣?這個放哪裡?”

    朱裡奧嫌惡地看著梯子下的調羹。“那玩意兒我真是看不上眼。”格雷爾的眼珠子都快彈出來了,“你必須得用它,放在最下面。”

    “格雷爾,我有主意了。抓住艾爾。”

    “奶奶,格雷爾,格雷爾,這是奶奶。”

    我的奶奶穿著黑色的緞子睡褲蹲下身來,“很高興見到你,格雷爾。”格雷爾的臉紅了。“我們是在慶祝聖誕嗎?”

    我正准備去拿格雷爾的外套時,門鈴響了。

    她打開門,門口有個人手裡抱著一棵巨大無比的樹。“這裡!”她招呼說。“格雷爾,”她對他竊竊私語說,“你蒙住艾爾的眼睛。讓他有個驚喜。”我們踢掉靴子,緊跟在後面走進房間。她讓送貨員把樹直接放在起居室的中央位置,然後把送貨員送出門回來加入我們。

    “如果你要干些什麼,親愛的,那就干好了。格雷爾,讓我來啟動特技裝置,開始今天的晚會。”格雷爾小心地用手蒙住艾爾的眼睛,奶奶開始放弗蘭克-辛那屈的歌,X太太則打開了燈。她在房間裡點滿了蠟燭,背景因此顯得十分動人,法蘭克低聲哼著小曲,真是讓人回味無窮。

    她湊到格雷爾跟前說:“什麼時候你准備好了,我相信艾爾會樂意和聖誕樹做伴的。”在我們發出的擊鼓聲之中,格雷爾把手從艾爾的眼睛上放了下來,問他喜歡到哪裡去。

    一個小時以後,我們兩個人都懶洋洋地躺在樹底下的墊子上,我啜飲著熱巧克力汁,格雷爾則興致勃勃地又擺弄著艾爾。

    “你和H-H的事怎麼樣了呢?”

    “我不能理解他。我想要他和那些男孩不同,可我又有什麼理由期望他這樣做呢?當然,如果我再也見不到他了,也是很正常的事。”

    “堅持下去,親愛的,他會再次出現的。那麼,期末考試准備得怎麼樣了?”她問。

    “還有一門,我很快就完成了。這真是瘋狂——X一家每天晚上都要出去參加聖誕聚會。我只有等格雷爾入睡之後才能讀書,這總比忍受查琳和她的長發男友要強得多——”

    “別太累著自己了。不值得。”

    “我知道,但是年底的紅包肯定非常誘人——她提到了巴黎。”

    “哦哦哦,太好了。”(法文)

    “南妮,艾爾想知道為什麼爸爸不來裝點聖誕樹。”格雷爾站在樹後輕輕地問。我看著他,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

    “格雷爾,”——她安慰地對我笑笑——“南妮向你介紹過祝酒儀式嗎?”

    “你說什麼?”他湊了上來把手擱在她的膝蓋上。

    “祝酒,親愛的。祝酒才是慶祝聖誕的真正方式!你,小格雷爾,是你所能給予的最好禮物。你所要做的就是到你希望分享聖誕快樂的人家,敲他家的門,他們把門打開你就盡情歌唱。祝酒,你一定要試試!”他躺到我身邊,我們倆頭枕在一個枕頭上,看著聖誕樹。

    “奶奶,你給我示范,唱一段。”他說。我轉過頭去沖她笑笑。她倚靠在點滿蠟燭的輕質馬車上,滿面紅光。她和著弗蘭克的聲音唱起了“今晚你的模樣”。格雷爾閉上了眼睛,我更加愛我的奶奶了。

    一星期之後,X太太和格雷爾在我曾經追過格雷爾的走廊裡追逐X先生。原先懸掛人工蜘蛛網的地方垂下綠色的枝椏和閃爍的彩燈。

    X太太推開了X先生沉重的辦公室大門。

    “親愛的,進來。”他站起身,背後的落地長窗被折射進來的落日照得通亮。他那種在無論有無光線的場合都能自然流露自己情欲的能力給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他的目光跳過我茫然地朝格雷爾進來的方向望著。“嗨。”

    格雷爾想把我們為他爸爸公司贊助的慈善會買的聖誕禮物交給X先生,但他又開始接聽電話了。

    我接過禮物,蹲下身解開格雷爾的外衣紐扣。

    “傑斯汀在會議室說了一些關於餅干的話題。你為什麼不帶格雷爾去那兒呢?我得接完這個電話,然後我會過來。”X先生手裡拿著話筒說。X太太脫下她的貂皮外衣放在沙發上,我們魚貫退出房間,朝大廳另一頭傳來聖誕節頌歌的地方走去。

    X太太穿著莫斯基諾的綠色上裝,邊緣鑲著紅色的冬青樹和嗉納做的紐扣。她的鞋後跟是兩只微型的水晶球,一只上面是馴鹿,一只是聖誕老人。我為自己無須打扮成雪人弗洛斯特而深感慶幸。

    X太太笑容滿面地推開會議室的大門,房間盡頭坐著一群女人,我猜想她們都是秘書,她們開著餅干罐頭,放著關於艾爾文和金花鼠的聖誕歌曲。

    “哦,對不起,我在找聖誕聚會。”X太太說,利索地在圓桌上首坐下。

    “你要吃餅干嗎?我自己做的。”一個戴著聖誕燈耳環,體格健壯的女人開心地問。

    “噢。”X太太似乎有點走神。

    門又一次打開了,差一點就碰到我和格雷爾。我倒吸一口涼氣,芝加哥小姐走進來加入到我們的行列中。她靈活地穿梭於我們之間,她的法蘭絨緊身裝比她的萬聖節裝束更加撩人暇思。

    “我聽說這兒有餅干。”

    正在這時,一個很健壯的黑人婦女飛快地走了進來,把所有的人都趕到桌子邊上。

    “X太太。”黑女人有點上氣不接下氣。

    “傑斯汀,聖誕快樂。”X太太招呼說。

    “嗨,聖誕快樂,我們干嗎不去廚房喝點咖啡呢?”

    “別傻了,傑斯汀。”芝加哥小姐笑了。“這裡就有咖啡。”她走到一個鉻壺前拿出一只塑料杯子。“你干嗎不去看看他們怎麼那麼長時間都沒干完?”

    “你真的不和我們一起去,X太太?”

    “傑斯汀。”芝加哥小姐皺起了眉頭。傑斯汀只得出門走了。

    “時間還來得及嗎?”X太太問。

    “干什麼事情還來得及?”芝加哥小姐問,順便倒了兩杯咖啡。

    “我是說舉行聖誕家庭聚會。”

    “那是在下個星期——真奇怪你丈夫沒告訴你。真遺憾啊!”她笑著遞過一杯咖啡。格雷爾從芝加哥小姐裸露的膝蓋旁擠過去,大搖大擺地坐到台子的另一頭,讓那些秘書把餅干交出來。

    X太太有點結巴地說:“呃,我丈夫肯定記不清是哪一天了。”

    “哎喲。”芝加哥小姐嗤了一下鼻子。

    X太太把塑料杯子交到左手。“對不起,我們以前見過面嗎?”

    “麗莎。麗莎-切諾威奇。”芝加哥小姐笑著說,“我是芝加哥分公司的經理。”

    “哦,”X太太說,“很高興見到你。”

    “沒能參加你的晚會真遺憾——我聽說辦得很成功。”她把頭側向另一邊,笑得非常開心的樣子。“禮物袋非常可愛,那枝鋼筆所有的人都喜歡。”

    “好。”X太太舉起手保護性地護住她的鎖骨。“你和我丈夫一起工作?”這時我決定走開去幫格雷爾挑選馴鹿餅干。

    “我領導著一個中西部合資企業的團隊,是不是吃力了點?我想你能夠想像得到的。”

    “當然。”X太太竭力掩飾住自己的猶豫,提高嗓音說。

    “把這些人管理好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兒。你肯定為了這事度過了很多不眠之夜吧?”她攥著自己提香式的頭發同情地說。

    X太太筆直地站起身來,手裡緊攥著塑料茶杯。“是的,他工作得很辛苦。”

    芝加哥小姐高視闊步地走到桌子另一頭,她那蜥蜴皮的皮鞋悄無聲息地落在長毛絨的地毯上。“你是格雷爾,你還記得我嗎?”她俯身問道。

    格雷爾定定地說:“你沒穿褲子。”我的天哪。

    正在此時,門開了,X先生闊步走了進來,他高大的身軀在門口顯得益發顯眼。“斯特勞斯打電話來要再看一遍合同。”他對桌子那頭的芝加哥小姐說。

    “好的,”她笑著回答,在經過X太太的時候說,“聖誕快樂,諸位。”她又對X太太說,“真高興終於見到了你們全家。”

    X先生的下巴肌肉有點僵硬,迅速把門關上走了出去。

    “爸爸,等一下!”格雷爾試圖追上去,但手裡盛著葡萄汁的杯子沒抓住,溢出的汁水弄髒了他的襯衫,把米色的地毯也搞成有點發紫了。幸運的是我們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到潑水事件上去了,忙著四處找紙餐巾。無數雙精心修剪過的手抓住了格雷爾,他急得哇哇大哭起來。

    “南妮,你要是把他看緊,我會很感激你的。幫他清理一下,我在車裡等。”X太太下完命令,把碰也沒碰過的咖啡原封不動地放回桌子,像白雪公主放下蘋果一樣。隨後她轉過頭去笑著對秘書們說:“下周見!”

    第二天下午,格雷爾吃完午飯從手推車上爬下來宣布他的新計劃。

    “祝酒。”

    “什麼?”

    “我想要祝酒。我要過自己的聖誕節。我敲門,你開門,我要盡情歌唱。”我對他的記憶力感到吃驚,但在給別人留下深刻印象這方面我奶奶確實有一手。

    “好。你要我站在哪扇門的後面?”我問。

    “浴室。”他的目光越過了我的肩頭,隨後胸有成竹地走到他的房間裡去了。我跟在他後面,把自己安置到他指定的浴室裡。過了一會兒我聽到了他輕輕的敲門聲。

    “來了,”我說,“是誰?”

    “南妮,你得開門!別說話,直接開門。”

    “好的,你准備完就行。”我坐回到馬桶座圈上,一邊檢查自己頭發分岔的地方,一邊想這場游戲總會不了了之的。

    又傳來了一陣輕輕的敲門聲。我朝前傾了傾身子,把門推開,差點把他撞倒。

    “南妮,我是認真的。你撞到我了!我不喜歡這樣,重新來過。”

    敲了十一次門之後,我終於找到了感覺,得到的獎賞是震耳欲聾的“生日快樂”的表演。

    “格盧弗,祝酒的時候為什麼不跳點兒舞呢?”等他唱完了我問。“真的?”即便他想通過活動發洩精力,我也希望他能安靜一點。

    “祝酒不是跳舞,是盡情歌唱。”他把他的手放到我的膝蓋上。“關上門,我來敲。”他好像第一次想到這個計劃似的說。這個游戲我們玩了大概有半小時之久,直到我看見管家康妮站在門口。隨後我聽見他在其他房間、康妮的吸塵器的轟鳴聲中尖聲唱“祝你生日快樂”。五遍之後他又回來找我。

    “想玩牌嗎?”

    “不,我要祝酒。我們回浴室去吧。”

    “除非你跳舞。”

    “哦,老兄,哦,老兄。我祝酒時可不想唱歌。”

    “別這樣,先生,我們給奶奶打電話聽她怎麼說好不好?”

    簡單地和奶奶打過一個電話之後,格雷爾就又唱又跳,“我們在那麼綠的葉子底下祝酒”,這歌聲聽起來要比先前容易忍受多了,我有了一個新主意。

    我遞給格雷爾所有祝酒的工具(綠色和紅色的條紋龜脖子毛巾等),最後再來一次“超級祝酒”的時候,X太太急匆匆走了進來,拉蒙抱著幾個箱子跟在後面。

    她的臉頰潮紅,眼睛閃閃發亮。“哦,這裡都成了動物園了,動物園!我幾乎和史萊默公司的一個女人打起來了,不過後來我讓她去,我想自己沒有必要和這種人一般見識。鄉下人。哦,我在古琦發現一個最可愛的錢包。謝謝你,拉蒙。我希望他們能喜歡它們——格雷爾,你在忙什麼?”

    “沒什麼。”他站在傘架旁邊練習跳他的舞蹈。

    “午飯前我們做了點無味餅干,然後練習唱頌歌,我還給他讀‘法國聖誕前夜的故事’。”我說。

    “哦,太棒了。我希望也有人念給我聽。”她脫下貂皮外衣,就近遞給拉蒙。“哦,行了,就這樣,拉蒙,謝謝你。”她雙手一拍,說:“你現在干什麼呢?”

    “我准備讓格雷爾練習唱頌歌——”

    “祝酒!”

    “……去樓裡一些老年人的家,他們會很喜歡接受一點節日問候的。”

    X太太笑著說:“哦,好極了!你真是個好孩子,你會忙死的。我還有很多事情要做,祝你們快樂!”

    我讓格雷爾按電梯按鈕。“到哪一層,南妮?”

    “先到你十一樓的朋友家去。”

    我們按了三次門鈴才聽到裡面有人喊“進來!”門一打開,證明先前我們花時間練習是值得的。H-H靠在門框上揉著惺忪的睡眼。

    “我們來祝酒啦!”格雷爾臉紅紅的,前後搖擺跳著舞,雙手張開,鹿角在頭上顫動著。

    “祝你快樂!!!”他的聲音在走廊裡回蕩著,好像有一群人在一起祝酒似的。

    說完他俯身又對格雷爾說:“上帝保佑你!!!”格雷爾見此勁頭更足了。

    “格雷爾,早晨好。”

    不一會兒格雷爾就累得癱坐在地上喘起氣來,我狡黠地笑了。我可以直言不諱地講,我來是有目的的。我來是為了約會。一次有計劃、有地點、一切都有的真正的約會。

    “我們是來給你唱聖誕節頌歌的——”我說。

    “祝酒。”地板上一個細小聲音很誇張地插話進來。

    “在整幢樓裡祝酒。”

    “可以給我餅干了嗎?”格雷爾坐起身來,准備接受對他努力的獎賞。

    H-H轉身走進房間,“當然,請進。別介意我穿著睡衣。”哦,如果你願意我們當然無話可講啦。我們跟著他健壯的身體走進基本上是X家翻版的房間,只不過比X家高兩層而已。前廳的牆上塗著深磚紅色,基裡姆掛毯的間隙裝飾著《國家地理》雜志風格的黑白照片。我們走進他的廚房,這裡實際上是個寬敞的實驗室。

    “格雷爾,你認識馬克斯,是嗎?”格雷爾蹲下身以一種從未有過的友好態度撫摩著小狗馬克斯的耳朵。馬克斯的尾巴熱烈地打著地板以示回應。我朝四周看看,屋子中央放著一條老式餐桌,上面堆滿了《時代周刊》雜志。

    “餅干,誰要餅干?”H-H揮舞著一只從餐具櫃裡找出來的餅干箱問。格雷爾跑過去幫他。

    “只給你一片,格雷爾。”

    “哦,老兄。”

    “你還要牛奶嗎?”他從冰箱裡取出一杯滿滿的牛奶。

    “多謝啦!”我說,“嗨,格雷爾,不對我們的主人說點什麼嗎?”

    格雷爾嘴裡塞滿了餅干,嘟囔著說:“謝謝!”

    “哦,老兄,謝謝你!你表演得那麼出色,這是我惟一能夠獎賞你的了。”他沖我笑笑,“我還能記得上次不是我生日的那一天,有人唱歌給我聽的情景。”

    “我會唱的,我會唱‘生日快樂’——”他把玻璃杯放在地板上,摩拳擦掌地准備唱將起來。

    “喲!我們已經祝過酒了……”我趕忙伸手阻止他。

    “格雷爾,今天不是我生日。不過我答應我過生日那天一定告訴你。”真默契,我喜歡。

    “好的,我們走吧,南妮。去祝酒。我們現在就走。”格雷爾把空玻璃杯交還給H-H,用戴著手套的手抹抹嘴唇,朝大門走去。

    我站起身來,其實心裡並不想走。“我很抱歉那天晚上我沒來找你,那個聚會結束得實在太晚了。”

    “沒關系。你並沒有損失什麼啊。以後我們單獨約會,這樣就不用在‘紅寶石快餐店’吃比薩了。”“紅寶石”離我家其實只有20英尺遠,真是一種諷刺。

    電梯門在那裡等我,我的心劇烈跳動著。“好了,如果你這個周末要出去的話,我和你一起出去。”我跨進電梯時說。

    “好的,太好了。”他在走廊裡說。

    “棒極了。”我點著頭,電梯門關上了。

    “棒極了!”格雷爾不斷地熱著身。

    星期五晚上我把寫著自己電話號碼的紙片塞進他的大門,離開了公園大道721號。

    那天晚上我拉著回家過聖誕的薩拉陪我去參加班上男同學組織的節日聚會。整個房間裝扮得十分喜慶,有人在聖誕老人的像上貼了一條紙刻的陰莖。不到五分鍾我們就做出決定,我們不想參加這種包括諸如在浴室裡喝啤酒,或來自任何男人要求口交的親切邀請的活動。

    我們在樓上攔住喬希。

    “不好玩?”他問。

    “呃,”薩拉說,“我想和我身邊這位姑娘跳舞,可是……”

    “薩拉?”喬希抱了她一下,“跟我來!”

    幾個小時之後我們就在一個酒吧跳舞,直到筋疲力盡為止。

    星期六早晨,我醒來時發現自己的鞋還穿在腳上,只剩下一天時間給我的家人、X全家和我這些年來照顧過的小孩子們買禮物了。格裡森專賣店的姑娘已經給我送來了兩枝金筆和一塊刻著我名字的石頭——我得盡快行動了。

    我把烤面包上的番茄沙司吃個精光,喝下整整一升水,渾身充滿了過節的激情。

    一個小時之後,我拿著一只價值150美元的打火機從巴恩斯出來,心裡打起了小算盤。我需要那筆該死的紅包,忘了巴黎吧,我需要那個該死的紅包打發聖誕節。

    我順著麥迪遜大道走到貝格道夫為X太太買了枝裡戈的蠟燭。東西雖小,但她至少知道並不便宜。我在看營業員進行最重要的一道工序——包扎禮物——的時候,想像著該給這個擁有一切的四歲孩子買些什麼。什麼能給他帶去真正的快樂呢?呃……一只格路伏牌的手電筒,他最怕黑暗了。也可以是一只名片夾,在他的那張名片完全損壞之前提供及時保護。

    當我經過第五十八大街和第五大道的時候,我心裡矛盾著究竟走哪條路去給他買手電筒,是坐地鐵去皇後區還是走幾英裡路去另外一個地方。最後我還是在第五大道和一大群人等了整整半個小時,直到被引進一個由高大的玩具打扮的士兵把守的旋轉門。

    “歡迎來到我們的世界。歡迎來到我們的世界。歡迎來到我們的玩具世界。”不知隱藏在哪裡的擴音器裡不停傳出這樣的聲音。但這並未蓋過顧客焦慮的叫喊聲,“我要!我要!!”

    樓上一片混亂。孩子們拿著激光槍掃個不停。家長們臉上和我一樣都寫著“擠進去就是成功”的表情,營業員們則在盡力維持秩序以防造成嚴重的身體傷害。我溜到芝麻街角,這裡一個三歲左右的女孩坐在地上委屈地啜泣。

    “也許聖誕老人會給你送禮物的,薩麗。”

    “不!!!!!!!”她大吼。

    “我能幫你嗎?”一個穿著紅裙,面帶微笑的銷售小姐走過來問。

    “我要一只格路伏牌的手電筒。”

    “哦,這種牌子我們已經賣完了。”我排了半個小時的隊,而你們卻說賣完了。“我們再查查看。”好吧,查查看。

    我們來到手電筒櫃台,這裡整整一排都是格路伏牌的玩具。“是的,對不起,賣得很快的。”她搖著頭走開了。

    “這裡還有一只。”我拿起一只大聲說。

    我利用營業員包扎禮物的機會,在一片孩子們的哭喊聲中靜思默想了一會兒。

    星期一早晨,X太太在我切水果的時候把頭探進廚房。“南妮,我要你去為我辦件事。我去薩克買了些禮物送給幫過我們的人,但我忘了放紅包了。所以我讓他們暫緩發放手提袋,你去給我在每個袋子裡塞一個紅包。你瞧,我把要做的都寫下來了,每個人的名字已經寫在信封上了。傑斯汀是古琦肩包,巴特茲夫人是蔻齊手提袋,管家是勒斯泡特薩克牌的,還有一個是給鋼琴和法語老師的。一定要他們把所有的禮物都包扎好,然後你坐出租回來。”

    “沒問題。”我一邊回答,一邊興奮地比較著古琦和勒斯泡特薩克哪個更適合我。

    星期二下午,格雷爾將班上一個可愛的中國女孩艾麗森帶回家,她對所有問她的人都說“我有兩個爸爸”。

    “你好。南妮。”她總是這樣招呼我。“學校裡過得怎麼樣?我真喜歡你的鞋子。”她真是讓我心疼得不行。

    這時電話鈴響了。“喂?”我把毛巾放進微波爐的同時拿起電話。

    “南妮?”我聽見一個試探性的近乎耳語的聲音。

    “我是。”我低聲回答。

    “我是傑斯汀,從X先生辦公室打過來的。真高興能找到你。你能為我做件事情嗎?”

    “當然。”

    “X先生要我去給X太太買樣東西,我不清楚她的尺碼和喜歡哪種品牌,哪種顏色。”她聽上去真的有點驚慌失措。

    “我不知道。”我奇怪自己居然也不記得她的尺碼了,“等一下。”我去主臥室看了一下。

    “傑斯汀?”

    “在。”她低聲回答。

    “好的,我去儲藏室看看。”她的“儲藏室”實際上是一個很大的棕色的梳妝室,裡面到處是天鵝絨的長條椅子。X太太近乎偏執地懷疑我不僅每天會來這兒巡查一番,而且事實上還要偷穿她的內衣。

    我可管不了這麼多了,我開始輕輕地翻看起來以便回答傑斯汀的問題。“2號號碼,赫雷拉牌子的,勞倫特牌的……鞋子是7碼半的,夏奈爾牌的……她的錢包是赫爾墨斯牌的。不要翻在外面的口袋,她討厭拉鏈……我不知道,也許是珍珠?我喜歡珍珠。”等等等等。

    “你真是救命恩人。”她脫口而出。“哦,再問一件事,格雷爾做化學實驗嗎?”

    “化學實驗?”

    “是的,X先生要我去給他買一件化學實驗用具,還有古琪的拖鞋。”

    “對。”我們都笑了。“還有獅子王,”我說,“他喜歡一切和獅子王有關的東西,阿拉丁神燈,小熊維尼。他4歲了。”

    “再次感謝。南妮,聖誕快樂!”打完電話,我最後一次環顧了一遍四周堆積如山的羊毛衫、皮鞋和四季的服裝。我試探性地拉開一個抽屜。每件短襯褲,每條乳罩,每條襪子都分門別類地裝在有拉鏈的小包裡,上面寫著:“乳罩,漢羅牌,白色”或“短襪,佛溝牌,黑色”。

    門鈴響了,我一下躥出十幾丈遠,等聽到格雷爾迎進來的是艾麗森的父親亨利的時候才松了口氣。我把抽屜拉上,悄悄地走出客廳。格雷爾和艾麗森兩個人正在互相扎絲帶,亨利則在一邊發呆。

    “好,艾麗,我得做午飯了。我們走吧。”他抓住艾麗森,將她夾在自己的雙膝之間,為她扎好絲帶。

    我把她穿的羅登牌小外衣遞給亨利。亨利給她戴上帽子,領著她走出了房間。

    “對艾麗森說再見,格雷爾。”我推推格雷爾,他狂熱地揮動雙手向她告別。

    “再見,格雷爾,謝謝你,今天下午真開心!再見,南妮!”艾麗森進電梯之前對我們說。

    “謝謝,南妮。”亨利說,一不小心艾麗森的靴子碰到了X家的另一個成員身上。

    “喲!”X太太往後縮了縮身子。

    “我很抱歉。”亨利說。

    “不,請不用道歉,我沒事。你們過得開心嗎?”

    “是的!”格雷爾和艾麗森大聲叫道。

    “是的,”亨利說,“我們得回去做飯了。裡查德馬上就到家了。”

    “你們家的保姆今天放假?”她明知故問。

    “哦,我們沒有保姆。”

    “你有兩個爸爸幫你?”格雷爾打斷他說。

    “老天,”X太太飛快地說,“這是怎麼回事?”

    “呃,你知道,他們只能年輕一回。”

    “是啊,”她看上去有點皺眉頭,“格雷爾,說再見!”

    “我已經說過了,媽媽。你說遲了。”

    門關上了。

    那天晚上夜深之後,我困倦地坐電梯下樓,幻想著漫步在塞納河的情景,嘴裡哼著“玫瑰人生”的老歌。已經是12點20分42秒了。還有24個小時多一點時間我就要領到錢了。

    “晚安,詹姆斯。”我向看門人道別說,這時H-H兩頰潮紅,手裡拿著一個食品袋走了進來。

    “嗨,你好。下班了嗎?”他笑著問。

    “是的”。千萬別讓我的牙齒裡漏出甜菜葉來啊。

    “真是次很不錯的祝酒,你教他的?”

    “你還記得?”我小心地撅著上嘴唇說。

    廢話少說啦,什麼時候約會?

    “聽著,”他說,松了松圍巾,“你等會有事嗎?我得先上樓去。我媽媽正在瘋狂地烘烤她的聖誕食品,可是我們的香精用完了。”

    哦,現在嗎?

    “好的。”趁他乘電梯上去的空隙,我飛快地跑到鏡子面前像個瘋子一樣梳理起來。我希望我不會嫌煩。我希望他不會嫌煩。哦,如果他煩我我該有多失望。我可不能今晚就答應和他上床。電梯下到一樓之前,我掏出口紅重重地在嘴唇上抹了幾次。

    “嗨,你吃過了嗎?”他在詹姆斯把門打開時問我。

    “晚安,詹姆斯。”我回頭說。“這得取決於你說的吃過是吃什麼東西。如果你指的是吃金鯽魚和意大利餃子,那我可是吃得撐死了。”

    “你想去哪裡?”

    “呃,”我想了一會兒,“現在還沒關門的只有咖啡廳和比薩店了。你選吧。”

    “比薩店更好。可以嗎?”

    “只要不在這幢樓裡就行。”

    “坐在我上衣上面。”他蓋上空比薩盒子時說。大都會博物館的台階很冷,涼意已經滲進了我的牛仔褲。

    “謝謝。”我把他的藍色羊毛衫墊在身下,遠遠眺望著第五大道璀璨的節日燈火。

    H-H從口袋裡拿出吃的東西問:“在九樓工作感覺如何?”

    “既累又怪。”我看了他一眼。

    “是啊,她總是給我感覺像個怪人一樣。”

    “你不知道,節假日我就像是打黑工一樣地累。”

    “得啦,不會那麼糟糕的。”他用膝蓋頂了我一下。

    “你說什麼?”

    “我以前在樓裡帶過孩子,我看到你又吃東西又在玩游戲……”

    “老天。我的工作根本就不是這樣的。我要比其他人投入更多的時間陪這個孩子。”我挪開一步,離他遠點。

    “周末怎麼樣呢?”

    “他們在康涅狄格州有保姆。他們只是在開車出去和回來的路上才和他呆在一起,而回來的時候是晚上,他已經睡著了!從來就沒有真正在一起過。我以前以為他們在節日時間會多點,但事實證明顯然並非如此。”

    “但是和孩子可以玩很多好玩的游戲。”

    “他只有4歲。他可以在聽音樂‘胡桃夾子’的時候睡著,看人跳大腿舞就可以把他嚇得要死,在梅西百貨商店看聖誕老人表演超過3個小時就會引發他一種奇怪的濕熱皮疹。但更多時候我們是在排隊上廁所。無論在哪裡。”

    “聽起來你真是掙了份苦差事。”他遞給我一根調羹。

    我只有苦笑,“對不起,你是我在整整48小時內交談過的惟一不拿購物袋的成年人。聖誕節真是把我害苦了。”

    “哦,別那麼說。聖誕節是一年中最開心的時候,瞧瞧那些燈火和人們。”他指指第五大道那些閃耀的聖誕裝飾,“這使你為生活在這裡而感到幸運。”

    我把調羹挖進紙盒,刮起一層焦糖,“你是對的,兩個星期以前我就說過這是我一年中最喜歡的時刻。”我們在菲什食品店門口逛來逛去,欣賞著斯坦後浦櫥窗裡的花環和遮陽篷上掛著的白色燈泡。

    “看上去你這個節日過得很開心啊。”

    我臉紅了,“呃,植樹節我才最喜歡呢。”

    他笑了。哦,老天,你真帥。

    他往後仰了仰身子,“那麼,你還認為我是個人渣嗎?”

    “我從未說過你是人渣啊。”我也笑了。

    “只有摟在一起的時候才是。”

    啊!!!他在親吻我!!!

    “嗨。”他輕柔地說,他的臉幾乎還是貼著我的臉。

    “嗨。”

    “我們可以重新開始,把過去的事情都忘掉嗎?”

    我笑了。

    “南妮?南妮!”

    “在,怎麼啦?”

    “該輪到你了。”可憐的格雷爾,這是今天他第三次把我從沉思中喚醒過來。

    我把我的棋子從橙色格子移到黃色格子。“好了,格盧弗,這是最後一盤了,我們該穿衣了。”

    “哦,老兄。”

    “來吧,很好玩的。你可以給我表演一段時裝秀。”床上堆滿了格雷爾從去年夏天穿剩下來的行頭,我們得找出仍舊合身的衣服為他這個假期做准備。我知道他很煩,但命令就是命令。

    結束游戲之後,我跪在地板上幫他又穿又脫,襯衫、游泳褲,還有天底下最小的天藍色運動夾克。

    “啊,太小了!弄疼我啦!”

    “好的,好的,我幫你脫下來,耐心一點。”我幫他把襯衫脫下,又拿起另外一件衣服。

    “我很不喜歡那件。”他搖著頭說,“我覺得……它太……小。”他一字一頓地說。

    我看著袖子上的紐扣和筆挺的領子,“對,你說的有道理,是有點小了。”我有點配合似的把倒霉的衣服丟進了廢衣服堆裡。

    “南妮,我有點煩了。”他用雙手捂住自己的兩頰。“不要試衣服了。我們來玩游戲吧。”

    “別這樣,再試一次,格盧弗。”我把他套進運動衫,“現在走到房間另一頭再走回來——讓我看看你有多帥。”他看著我好像覺得我瘋了一樣,但還是開步走了,每走幾步都要回過頭來看我一眼,生怕我干點別的什麼。

    “轉過來,小家伙。”他走到牆那邊時我對他喊。他轉過身來警覺地盯著我,我做出模擬對他拍照的樣子,“過來,小家伙。你真了不起。走幾步。”他做出跳爵士舞的樣子,我朝他歡呼。他咯咯笑了,沖過來做出撅嘴的樣子。

    “你真了不起,親愛的。”我幫他脫下運動衫,給他兩個飛吻。

    “你馬上就會回來的,對嗎,南妮?”他不停地搖著他的小手。“明天?”

    “來,我們再來看看日歷,你會看到時間過得有多快,你要去巴哈馬群島去……”

    “利特費爾海灣。”他糾正說。

    “對。”我們依偎在一起看我制作的南妮日歷。“然後是亞斯本,在那裡你會看到真的雪,可以滑雪橇,堆雪人。你會過得很開心的。”

    “喂?”我聽見X太太在喊。格雷爾朝前廳跑去,我則趁空把剩下的短襯衫折疊起來,跟了上去。

    “下午過得怎麼樣?”她快活地問。

    “格雷爾是個好孩子——我們試過了所有的衣服。”我靠著走廊說,“床上的衣服是還可以穿的。”

    “哦,好極了!多謝你了。”

    格雷爾在X太太面前又蹦又跳,抓住她的貂皮外衣不放。“過來看我的表演!到我房間來!”

    “格雷爾,我們討論過什麼來著?你洗過手了嗎?”她躲閃著問。

    “沒有。”

    “好,那麼你可以碰媽媽的衣服嗎?你現在要是聽話地坐到椅子上去,我就給你一份爸爸送你的驚喜。”格雷爾一聽馬上坐到墊子上不響了,她在手提袋裡找出一套漂亮的藍色運動服。

    “記住明年你就要上大孩子的學校了。爸爸喜歡克裡齊特學校。”她把運動服翻過去露出橙色的商標字樣。我過去幫格雷爾穿上新衣服。

    “你會讓爸爸為你驕傲的。”格雷爾高興地重操舊業,又要跳起來。“親愛的,手不要亂動。”她嚴肅地看著他,“這樣子很難看。”

    格雷爾不解地看著我。

    X太太跟著他的目光說:“格雷爾,該和南妮道別了。”

    “我不要。”他雙手交叉堵在門前面。

    我蹲下身對他說:“只是分開幾星期而已。”

    “不!!!別走。你說好和我玩游戲的。南妮,你向我保證過的。”眼淚滾下了他的臉頰。

    “嗨,你要禮物嗎?”我問。我走進小房間,深呼吸一口,換成滿面笑容地走出來,手裡拿著我買的購物袋。

    “這是為你們買的,聖誕快樂!”我把貝格道夫的盒子遞給X太太。

    “你用不著買禮物的,”她說,把袋子放到桌子上,“哦,對了,我們也有東西要送你。”

    我吃了一驚。“哦,不。”

    “格雷爾,把南妮的禮物拿過來。”格雷爾飛快地跑開了。

    我從袋子裡拿出另一個盒子說:“這是送給格雷爾的。”

    “南妮,這是你的禮物,南妮。聖誕快樂,南妮!”他跑出來手裡拿個薩克的盒子塞到我手裡。

    “哦,謝謝!”

    “我的禮物呢?!我的禮物呢?!”他又蹦又跳。

    “在你媽媽那兒,你可以等我走了之後打開它。”X太太已經按住電梯在等我,我飛快穿上衣服走了出去。

    “聖誕快樂!”她在電梯外說。

    “再見,南妮!”格雷爾跑出來像個連線木偶一樣狂亂地揮舞著他的雙手。

    “再見,格雷爾,聖誕快樂!”

    還沒走出樓我就等不及了。我已經在想像我的巴黎之旅。我首先打開了禮包。“親愛的南妮,我不知道沒有你我們該怎麼過!愛你的X一家。”我撕下包裝紙,把盒子打開,把棉紙都扯掉。

    沒有信封。哦,我的天哪,沒有信封!我把盒子翻了底朝天。好多棉紙都飄了出來,一個毛茸茸的黑色東西砰的一聲掉在了地上。我蹲下身,像狗見了肉骨頭一樣。我把不相關的雜物都推開,期待著開啟我的寶藏,然後……然後……然後……是一副耳罩。只是一副耳罩。

    只是耳罩而已。

    耳罩!

    耳罩!!!

    保姆日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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