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薩蠻 正文 第九章 英雄伴美人
    轉眼間,步覆響動,李順帶著一位年輕人走了進來。

    這位年輕人有著一個跟雲飛一樣的頎長身材,只比雲飛略略矮了些,長眉斜飛,玉面朱唇。

    他,長袍馬掛,一條髮辮拖在身後,顯然是位俊美瀟灑、倜儻不群的公子哥兒,像來自巨富豪門。

    李順招呼說道:「老雲,就是這位少爺。」

    雲飛搶前一步,微躬身形,道:「您請跟我來。」

    俊美年輕人打量了雲飛一眼,微一點頭,道;「有勞大哥了。」

    雲飛忙道:「不敢當您這稱呼,裡邊請。」帶著俊美年輕人往裡行去。

    行走間,雲飛側轉身含笑問道:「請教,您貴姓?」

    俊美年輕人含笑說道:「大哥別客氣,我姓華,叫玉麟。」

    雲飛忙道:「您是華老的……」

    華玉麟道:「那是家父。」

    雲飛「哦」地一聲道:「原來是華少俠,我有眼無珠,失敬……」

    華玉麟道:「大哥客氣,請教?」

    雲飛忙道,「不敢當,不敢當,我叫雲飛,您別過於抬舉。」

    「好說,」華玉麟道:「我聽說趙石兩家要比武,所以趕了來,情形怎麼樣了?」

    雲飛道:「沒什麼變化,兩家都請了知近朋友,一直鑼緊鼓密,看來這場比武是在所難免了。」

    華玉麟雙眉微揚,道;「抱犢寨石家,未免欺人太甚……」

    雲飛道:「可不是麼,唉,如今的江湖上那裡還有什麼道義公理可言,幸好總鏢頭有幾位過命交,該來的不顧一切全來了,只是,只是恐怕您還不知道,情形恐怕不太好……」

    華玉麟道:「怎麼了?」

    雲飛道:「石家請到了長白陰家的陰小卿,這一來咱們這邊就處於劣勢了,總鏢頭愁得不得了。」

    華玉麟道:「我聽說了,恨只恨我沒能找到…要不然何懼一個陰小卿?也好,讓我見識見識陰家武學到底有什麼過人之處。」

    雲飛微微一驚,還待再說,卻已到了諸老所住的東院門口,天已經有點黑了,晚飯也吃過了,諸老閒著沒事,正在院子裡聊天,雲飛立即改口叫道:「華老,您的少爺來了。」

    這一聲迎來了諸老的目光,只聽輕喝四起:「紅臉的,果然,你的好兒子來了。」

    「好俊的人品,紅臉的,沒想到你會有這麼個好兒子,前輩子准敲碎了不少木魚……」

    「……」

    「……」

    華玉麟向著雲飛含笑一聲;「謝謝大哥了。」快步迎了上去。

    雲飛趁這機會轉身走了。

    他剛出東院門,只聽身左傳來趙子彬話聲,「雲飛,等一等。」

    雲飛停步望去,只見趙子彬正站在通往後院的青石小徑上向他招手,他連忙走了過去。

    近前,他四顧無人,低低說道:「趙爺,有事麼?」

    趙子彬道:「我得告訴您一聲,總鏢頭已經派人去石家莊送信去了,情形怎麼樣,相信很快就會有回音。」

    雲飛道:「派誰去了?」

    趙子彬道:「一個副鏢師,姓黎。」

    雲飛道:「他行麼?」

    趙子彬道:「總鏢頭也是經幾考慮之後才選了他的,此人膽識、機智都算得上等,一身所學也挺踏實。」

    雲飛道:「那應該能勝任,他們都同意麼?」

    趙子彬道:「趙家本不願爭鬥,誰也不願鷸蚌相爭,讓官家坐收漁人之利,幾位性子烈的一聽就火兒,硬要跟官家拚拚,還是總鏢頭勸了半天才勸住。」

    雲飛道:「也難怪他們火兒……」

    趙子彬道:「大虎的傷勢怎麼樣了?」

    雲飛道:「謝謝您,趙爺,不礙事了,談起大虎的傷,我得奉知您一件事,時老看穿我了。」

    趙子彬一驚忙問所以。

    雲飛遂把事情的經過說了一遍。

    聽畢,趙子彬搖頭說道:「這偷兒好厲害,的確,薑是老的辣……」

    頓了頓,接問道:「剛才來的是……」

    雲飛道:「華玉麟。」

    趙子彬「哦」地一聲道:「小溫侯?」

    雲飛笑道:「您也知道?」

    趙子彬道:「我得見識見識去。」

    邁步就走,剛走一步,忽地他又停步說道;「李爺,我已經派了幾個精明幹練的弟兄在城裡各處監視上了,官家的人一到,他們就會立即回報,您替我留神點。」說完了話,他匆匆地往東院而去。

    雲飛應了一聲,也往前院去了。

    他人才到前院,一名趟子手步覆匆匆地從大門口走了進來,雲飛心頭一跳,忙喚道:「這位兄弟,請這邊兒來。」嘴裡說著,腳下迎了上去。

    那趟子手打量了雲飛一眼,道:「你是才來的雲兄弟,有事麼?」

    雲飛道:「是不是他們到了?」

    那趟子手一怔,道:「雲兄弟,你怎麼……」

    雲飛道;「趙爺吩咐過,有事請諸位告訴我就行了。」

    那趟子手「哦」地一聲忙道:「是的,他們到了,剛進城。」

    雲飛道:「請說詳細點,怎麼個情形?」

    那趟子手道:「不得了,我仔細數,總有好幾十,可都是走路來的,個個腰裡鼓鼓的,分明帶著傢伙,瞧眼神,看腳下,一眼就知道是好手,另外還有一輛雙套馬車,挺氣派的,可惜車簾遮著,瞧不見裡頭坐的是什麼人。」

    雲飛道:「可曾看見火槍營的人?」

    那趟子手道:「這倒沒瞧見,大車在後頭,還沒到。」

    雲飛眉鋒微微一皺,道;「可知道他們住那兒?」

    那趟子手道:「我沒聽說,瞧著他們去的方向,好像是知府衙門。」

    雲飛沉吟了一下,微揚雙眉,道:「他們來得好快,麻煩你再跑一趟,告訴弟兄們一聲,就說是趙爺的吩咐,除了北門仍留一人監視外,其餘的縮小監視範圍注意他們的動靜,每隔一個時辰回報一次,急事例外,千萬小心別讓他們看破了。」

    那趟子手遲疑著看了雲飛一眼,雲飛微微一笑道:「請放心,我是代趙爺傳話,如果不信可以進去問問趙爺,弄清楚了再照話辦事。」

    那趟子手臉一紅,笑說道:「不,不,不,雲兄弟別誤會,我是……是……事不宜遲,我這就告訴他們幾個去!」轉身匆匆而去。

    望著他那背影,雲飛微一搖頭,道:「是夠精明的,可嫌過了點兒……」

    只聽背後輕盈步覆響動,一個甜美話聲說道:「雲兄弟,你在跟誰說話呀?」

    雲飛轉過身去淺施一禮,道:「姑娘,我沒跟誰說話。」

    可不是麼,來的正是趙姑娘趙佩芳,她穿一身黑衣勁裝,外罩黑色風氅,手裡還撫著根馬鞭,她行近說道:「我好像聽見你在說話……」

    雲飛忙道:「是的,姑娘,我是自言自語。」

    趙佩芳輕「哦」一聲道:「一個人站在這兒自言自語幹什麼呀?」

    雲飛窘迫地笑了笑,沒說話。

    趙佩芳沒再問,馬鞭微微一擺,道;「麻煩你到馬房去把我的馬牽來。」

    雲飛道:「怎麼,姑娘要出去?」

    趙佩芳道:「在家裡悶得慌,想出去走走。」

    雲飛道:「姑娘,天已經黑了……」

    趙佩芳道:「天黑有什麼關係,你還怕我迷了路麼?」

    雲飛忙道:「那倒不是,而是……姑娘也許聽趙爺說過了,這兩天城裡恐怕不大安寧……」

    趙佩芳目光一凝,道:「不大安寧,怎麼了?」

    雲飛道:「北京派來了內廷好手跟火槍營的人……」

    趙佩芳訝然說道:「你怎麼知道?」

    雲飛道:「我是聽趙爺說的。」

    趙佩芳道:「我二叔怎麼會把這件事告訴了你?」

    不錯,雲飛的身份只是個下人。

    雲飛道:「是趙爺跟時老說話的時候,我在一邊兒聽見了。」

    趙佩芳釋然地點了點頭,道:「那有什麼關係,這只是聽說,確實不確實……」

    「不,姑娘。」雲飛道:「事情已經證實了,趙爺派有弟兄在各處監視,剛才有位弟兄回報,說他們已經到了,好幾十個好手,還有一輛窗簾遮著的馬車……」

    趙佩芳臉色微微一變,道:「真的麼?」

    雲飛道:「我怎麼敢騙姑娘……」

    趙佩芳道;「那麼,那個弟兄人呢?」

    雲飛道:「又出去繼續監視了,他要我代為稟報趙爺……」

    趙佩芳目光一凝,道:「這麼說你剛才是跟那位弟兄說話?」

    雲飛道:「是的,姑娘。」

    趙佩芳疑惑地道:「那麼我剛才問你跟誰說話,你怎麼說沒跟誰說話?」

    雲飛心頭一震,道,「是的,姑娘,早在你沒出來之前那位弟兄就走了,你聽見的確是我自言自語的……」

    趙佩芳道:「那麼,你自己又在說些什麼?」

    雲飛道;「我說他們來得好快……」

    趙佩芳雙眉一聳,旋即淡淡說道:「好了,你去給我牽馬去吧。」

    雲飛忙道;「怎麼,姑娘仍要出去?」

    趙佩芳道:「我為什麼不能出去,他們到了怎麼樣,又能把我怎麼樣,我可不怕他們,去給我牽馬去。」

    雲飛微一欠身,道:「姑娘,我認為你至少該讓趙爺知道一下。」

    趙佩芳道:「那你進去告訴我二叔一聲好了。」

    雲飛忙道:「姑娘,他們的作為百姓熟知,你是位姑娘家,在夜裡一個人外出,萬一有點什麼……」

    趙佩芳目光一凝,道:「你是不放心?」

    雲飛微一點頭,道:「是的,姑娘,局裡沒一個人能放心讓你這時候出去。」

    趙佩芳展顏一笑,道:「那你多牽一匹馬來,陪我出去走走好了。」

    雲飛心頭一震,忙道:「姑娘,請原諒,我這幾手莊稼把式,不足以護衛你……」

    趙佩芳道:「別跟我客氣,你要是不放心,就陪我出去走走,要不然我就一個人去,你別再攔我。」

    雲飛道:「我不敢,姑娘最好別出去……」

    「不,」趙佩芳微一搖頭,道:「我非出去不可。」

    雲飛道;「那……請姑娘另外找人,局裡現有……」

    「也不,」趙佩芳搖頭說道:「我只要你陪我出去。」

    雲飛心裡一驚,強笑說道:「姑娘,你這是為難我……」

    趙佩芳道:「別多說,只問你陪不陪我出去。」

    雲飛道:「姑娘,你是開玩笑,局裡這麼多好手,你怎好叫個下人陪著,萬一讓人家知道了,豈不是惹人笑話?」

    趙佩芳道:「這有什麼好笑的,誰不是帶下人出門,就算會讓人笑話,我都不怕,你又怕什麼?」

    雲飛道:「我怕讓總鏢頭或趙爺知道了……」

    趙佩芳道:「那也沒什麼,真要有什麼責怪,自有我擔保。」

    雲飛可沒想到她突然會找上自己,而且毫無變通餘地,他暗暗皺眉,道:「姑娘……」

    趙佩芳道:「怎麼,你不聽我的?」

    雲飛道:「姑娘,我不敢……」

    趙佩芳道;「那就陪我出去走走。」

    雲飛略一思忖,靈機忽動,一點頭,道:「我遵命就是,你請等等,我這就牽馬去。」說著,轉身要走。」

    誰知,趙佩芳突然伸手一攔,道:「別了,不用牽馬了,既然是出去走走,還是步行的好。」

    雲飛一怔,暗暗叫了苦,方待再說。

    趙佩芳已然又道:「別耽擱了,快走吧。」邁步往大門行去。」

    雲飛無奈,只得暗一咬牙,硬著頭皮跟了上去。

    到了大門,李順一見雲飛跟著姑娘出來,一怔迎前欠身還沒說話,趙佩芳已然吩咐說道:「假如有人找雲兄弟,你就說他有事出去了。」

    雲飛忙道:「萬一趙爺問起來,就說我跟姑娘出去了。」

    李順應了一聲,趕前兩步,道:「老雲,大虎他……」

    雲飛一驚忙道:「大虎,噢,你問大虎呀,也有兩天沒見他了……」邊說邊遞眼色,腳下未敢稍停地跟著趙佩芳出了大門。

    李順怔在了那兒,半晌才說了一句:「真是,讓姑娘知道有什麼要緊,姑娘一向最照顧大虎了……」

    雲飛跟趙佩芳出了門,他悶聲不響地跟在趙佩芳後頭。

    剛下台階,趙佩芳卻道:「雲兄弟,走上來點兒,別老跟在後頭。」

    雲飛應了一聲,硬著頭皮趕前了兩步,跟趙佩芳走了個並肩,趙佩芳側轉螓首,笑道:「雲兄弟,大虎近到好麼?」

    雲飛一驚忙道:「好,好,謝謝姑娘。」

    趙佩芳淺淺一笑道:「別老跟我這麼客氣,既然進了鏢局,就等於是一家人了,就拿大虎來說,我也沒把他當外人……」

    雲飛道:「是,姑娘,大虎一向蒙你照顧。」

    趙佩芳一搖頭,道:「大虎不比一般人,身世可憐,人有血性,重志氣,是個很難得的好孩子,他要是會武,能在江湖上闖闖,將來的成就一定出人頭地……」

    雲飛道:「謝謝姑娘對他的誇獎。」

    趙佩芳嫣然一笑道:「雲兄弟,你可比大虎有心眼兒得多。」

    雲飛微愕說道:「姑娘這話……」

    趙佩芳道:「剛才我要真叫你去牽馬,只怕我就出不來了,對麼?」

    雲飛心裡一跳,道:「為什麼,我不懂……」

    趙佩芳道:「還跟我裝糊塗,你不是想趁牽馬的機會,找個人去告訴二叔一聲,好讓二叔在我沒出去之前住攔我麼?」

    姑娘她冰雪聰明,玲瓏剔透。

    雲飛聽得心神震動,忙道:「姑娘誤會了,我怎麼敢……」

    趙佩芳道:「別這樣,我不是責怪你,你這是關心我,為我好,不是麼,我怎麼會不知好歹的責怪你呢。」

    雲飛沒接話,這句話他沒辦法接,人家已經看穿了他的心裡,再解釋顯得那多餘,稱謝嘛,又不願承認,所以還是沉默不接話最好。

    趙佩芳美目深往,微微一笑,又開了口,道:「他們真的已經進城了麼?」

    雲飛一點頭道:「真的,姑娘,這我絕不敢騙你。」

    趙佩芳道:「我沒說你騙我,二叔該派些精明幹練的,只看見他們進了城,這不夠,還應該知道他們住那兒,繼續監視他們的動靜。」

    雲飛道:「是的,姑娘,幾位弟兄仍在各處監視著他們,他們倘有什麼動靜,自會有所回報的。」

    趙佩芳微皺眉鋒,道:「現在還不知道他們住那兒麼?」

    雲飛道:「是的,姑娘,現在還不清楚。」

    趙佩芳道:「他應該跟著他們,知道了他們住那兒之後再作回報。」

    雲飛道:「你別怪這位弟兄,他沒敢跟,怕被他們發現了。」

    趙佩芳微一點頭,道:「也是,萬一讓他們發現了反而不好。」

    兩個人就這麼一路走著,一路說著,趙佩芳根本沒把雲飛當下人看待,簡直把雲飛當成了朋友。

    趙佩芳不知是無意,抑或是有心,她帶著雲飛專挑僻靜的街道或者是人跡少的小胡同走。

    這,使得雲飛的心鬆了些,因為在這種地方走,不怕會碰見那些鷹犬,便不會發生事端。

    趙佩芳跟他有說有笑的,似乎根本沒有憂愁,反之倒讓人覺得她的心情開朗。

    走著,走著,兩個人又走出一條胡同,眼前燈光明亮,萬頭鑽動,人聲沸騰,熱鬧得不得了,跟剛才那一段路上的情景,成了強烈的對比。

    趙佩芳呆了一呆,停步說道:「喲,怎麼到了鼓樓街了……」

    倏然一笑接道:「真是,只跟你聊,把路都走忘了,可願陪我逛逛鼓樓去?」

    雲飛遲疑了一下,道:「姑娘,這兒熱鬧人雜……」

    「真是,」趙佩芳嬌媚地瞟了他一眼,道:「我都不怕,你怕什麼,虧你還是個大男人哪,走。」擰身出了胡同,那神態,煞是動人。

    雲飛皺了皺眉,只得邁步跟了下去。

    這鼓樓一帶,在這年頭,是保定府的熱鬧地方,就好像北平的天橋,開封的大相國寺一樣,吃喝玩樂著,應有盡有,樣樣俱全。

    賣膏藥的,練把式的,說書的,唱古鼓的……全得很。

    在人群裡走著,趙佩芳回眸嬌笑,神態醉人,道:「你聽過說書麼?」

    雲飛忙點頭說道:「聽過,姑娘。」

    趙佩芳道:「大鼓呢?」

    雲飛道:「也聽過。」

    趙佩芳道:「你是喜歡大鼓,還是喜歡聽說書?」

    雲飛微笑說道:「談不上喜歡,長這麼大我也沒多少機會去聽它,只聽過那麼一兩次,我也說不上來究竟喜歡聽什麼。」

    趙佩芳笑了,好甜,好美,好動人,道:「你這個人真有意思,反正沒事,走著也怪累的。咱們到那兒去聽一段大鼓去,好麼?」

    雲飛微微一笑,道:「姑娘走到那兒,我跟到那兒就是。」

    趙佩芳眨動了一下美目,道:「既然這樣,你就跟著我吧。」轉過螓首往前走去。

    繞過了鼓樓西角,鼓、板之聲震耳,角落裡一盞大風燈光如同白晝,燈光下圍坐著黑壓壓的一片,正在聚精會神聽大鼓。

    唱大鼓的是個十八九歲的姑娘,嬌軀玲瓏婀娜,全身的小襖褲,還繡著花邊,一排整齊的劉海兒,一條烏油油的大辮子,長得很動人。

    也不知是因為她唱得好,還是她長得好,句句有采,句句都有掌聲,還夾著高聲的怪叫。

    雲飛跟著趙佩芳往近處走,雲飛一眼瞥見那黑壓壓一片聽大鼓的左後方站著十幾個人,正在那兒指點著唱大鼓的姑娘低聲說笑。

    那十幾個都是中年漢子,清一色的緞面長袍,個個太陽穴鼓起,眼神十足,一望可知是練家子,好手。

    其中有一個跟著人說笑,卻沒辦法指點,因為他兩隻手腕都用帶子吊著,顯然是不便指點。

    這個人,赫然竟是那濃眉大眼姓莫的侍衛。

    再一細看,那馬臉漢子跟矮胖漢子也在其中。

    雲飛立即明白這十幾個練家子的來路了,忙趕上一步低低說道:「姑娘,請停步,別再往前走了,咱們往別處去。」

    趙佩芳停了步,轉過臉來瞪著美目道:「怎麼了,眼看就要到了,你不想聽大鼓麼?」

    雲飛道;「姑娘,我沒想到他們一到就出來了,你別忙看,左邊人後那十幾個都是他們的人。」

    讓她別忙看,她偏不聽話,她目注異采,霍地轉過臉去,嘴裡還問:「在那兒啊?」

    她看見了,一頓接道:「那有什麼關係,他們又不認得咱們是誰,咱們別招惹他們不就行了麼,你怎麼比我還膽小。」

    也許是趙佩芳人長得清麗絕倫,美貌動人招惹人注目,再不就是她那毫無顧忌的話聲被人聽見了,那十幾個一起把目光投射過來,只一眼,每個人都瞪大了眼,臉上都泛起訝然與驚喜的神色,顯然他們絕想不到這兒還有比唱大鼓的姑娘更美的姑娘。

    本難怪,人好好色,唱大鼓的姑娘長得很動人,可要跟趙佩芳一比,那簡直判若雲泥,相去天壤,黯然失色了。

    雲飛看得清楚,濃眉大眼漢子臉色一變,旋即他用胳膊肘碰了碰馬臉漢子跟矮胖漢子,嘴動一動,那兩個立即目光偏移,望向雲飛,只一眼,臉色也為之一變。

    碰上了,人家也瞧見他了,雲飛心知要糟。

    果然,那三個立即跟別的漢子一陣嘀咕,別的漢子也隨即把目光望向雲飛。

    跟著,又一個白淨臉,滿臉邪像的漢子,嘴角噙著一絲不懷好意的笑意,背著手走了過來。

    雲飛眉鋒為之一皺,這時候趙佩芳一揚螓首,繃著嬌靨又邁步往前走了,她這一動,那白淨臉漢子立即快步到了她面前,跨步一攔,笑嘻嘻地問道:「大姑娘,聽大鼓麼?」

    雲飛明白,這是找事兒來了,跟找他沒什麼兩樣,躲既躲不掉了,他只有邁步了過去。

    趙佩芳冷冷地開了口,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喲,」白淨臉漢子嘻皮笑臉地道:「大姑娘艷如桃李,人長得這麼美,怎麼冷若冰霜,讓人渾身直冒寒氣兒呀?沒什麼意思,問問,行麼?」

    趙佩芳道:「我聽不聽大鼓,關你什麼事。」

    那白淨臉漢子道:「大姑娘要是想聽大鼓嘛,我就找條板凳跟大姑娘並肩靠臂坐下,請大姑娘聽,大姑娘要是不想聽大鼓嘛,我就跟大姑娘並肩攜手,到處走走,怎麼樣?」

    趙佩芳那受過這個,可是她竟然忍了,冷笑說道:「謝謝你的好意,我有人陪。」

    白淨臉漢子「哦」地一聲道:「大姑娘有人陪,在那兒呀,讓我瞧瞧是怎麼樣個人……」

    目光立即落在雲飛臉上,接問道:「就是大姑娘身邊這位麼?」

    趙佩芳道:「不錯,就是他。」

    白淨臉漢子撇嘴一笑,滿臉的鄙夷不屑神色,道:「我還當是怎麼樣個漢子、美英雄呢,原來是這麼一個像得了癆病的病鬼,姑娘,你可真夠委曲的,怎麼找他陪著,真是一朵鮮花長在狗屎旁,像你這麼美,這麼動人的姑娘,只該讓我陪著,來吧。」伸手就要抓姑娘皓腕。

    口頭上佔便宜,恣意輕薄還可以忍,動手動腳那可不行,趙佩芳要躲,但她沒人快,眼看皓腕就要落在人手裡……

    雲飛信步而至,他後發先到,比白淨臉漢子快,橫身擋在趙佩芳身前,淡然說道:「朋友,別這麼無聊……」

    白淨臉漢子一隻手差點沒碰上雲飛,他手腕一沉,又遞,索性抓向了雲飛左臂,口中說道:「喲,怎麼,護花呀,撒泡尿瞧瞧尊容去,滾!」

    雲飛左腕閃電翻起,一指正點上白淨臉漢子的掌心,白淨臉漢子一驚收手,雲飛已淡然說道:「我不想驚動別人,擾人遊興,諸位假如真要找事,咱們找個僻靜處談談去,姑娘,咱們走。」右掌抓住了姑娘皓腕,拉著姑娘轉身就走。

    只聽背後白淨臉漢子陰笑說道:「怪不得老莫幾個吃癟,果然是硬點子,好身手,走,咱們陪大姑娘聊聊去。」

    步覆響動,顯然是全跟了上來。

    趙佩芳皓腕抓在一個大男人手裡,這是破題兒頭一遭兒,趙佩芳沒掙扎,卻紅著嬌靨低低說道:「放開我。」

    雲飛淡淡說道:「是,姑娘。」隨即鬆了手。

    趙佩芳可以聽見自己猛烈的心跳聲,她羞,她臊,還有一種前所未有的異樣感受,可是並不氣惱。

    這,連她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麼。

    她獨自平靜了一下,臉上猶帶著紅熱,低聲說道:「我可不知道你有這麼大的膽子……」

    雲飛道:「姑娘,應該不止於此。」

    趙佩芳道:「我也沒想到你有這麼好的武學。」

    雲飛淡淡說道:「該在姑娘意料中,不然姑娘不會非要我陪著出來,逼我顯露不可,如今姑娘是達到目的了。」

    趙佩芳嬌靨又一紅,道:「你生我的氣麼?」

    雲飛道:「姑娘,如今不是談這的時候。」

    趙佩芳道:「別怪我,我聽說你能制住喪門神,又且你一味絕不言武,心裡就有點懷疑,剛才我聽你說了句是夠精明的,卻嫌太過了點兒,又且你自作主張,不把事情告訴二叔,我心裡就更懷疑了,所以我想試試你……」

    雲飛沒說話。

    趙佩芳輕柔地又道;「你真是大虎的表兄麼?」

    雲飛道:「姑娘,如今也不是談這的時候。」

    趙佩芳道,「好吧,我暫時不問,我剛才聽那人說,怪不得老莫幾個吃癟是什麼意思,難道你跟他們……」

    雲飛道:「如今我可以告訴姑娘,只因為大虎不願替他們餵馬,看馬,他們砸了車行,打死了老掌櫃的,把大虎整得半死,是我要回了大虎,傷了他們四個人,如此而已。」

    趙佩芳臉色一變,驚聲說道;「怎麼,他們砸了車行,打死了老掌櫃,把大虎整得半死,這……這是真的?我怎麼不知道?」

    雲飛道:「知道這件事的沒幾個。」

    趙佩芳道:「那……如今大虎呢?」

    雲飛道:「躺在喪門神房裡。」

    趙佩芳一咬貝齒,怒聲說道:「他們好狠,我要……」

    雲飛淡然截口說道;「姑娘,趙石兩家事未了,這些鷹犬們又窺伺在側,姑娘最好別兼顧此事,只請姑娘告訴我,保定府裡什麼地方最僻靜。」

    趙佩芳道;「西城根兒最僻靜……」

    雲飛一點頭,道:「好,到了前面拐角處,請姑娘回局裡去。」

    趙佩芳微愕說道:「要我回去,為什麼?」

    雲飛道:「我不願讓他們知道姑娘是趙家的人,那會給趙家惹來更大的災禍,也不願讓姑娘參與此事。」

    「不,」趙佩芳搖頭說道:「我不能一個人回去,更不能讓你一個人……」

    雲飛道:「姑娘,這本是我一個人的事。」

    趙佩芳道:「可是是我給你惹出來的。」

    雲飛道:「怎麼,姑娘懊悔了麼?」

    趙佩芳點頭說道:「真的,我很懊悔。」

    雲飛道:「我還以為姑娘心滿意足了呢。」

    趙佩芳臉色一變,螓首倏垂,低低說道:「求求你,別這麼說好麼?」

    雲飛道:「那麼姑娘就聽我的話,到了前面拐角處……」

    趙佩芳猛抬螓首,道:「不,無論如何我也要跟你在一起,你就是罵我我也不一個人回去!」

    雲飛道:「姑娘,你是怕我不是他們對手,會被他們……」

    趙佩芳道:「我是以為我該跟你在一起。」

    雲飛道:「姑娘……」

    趙佩芳道:「求求你,你氣我罵我都可以,只別讓我一個人回去。」

    雲飛歎了口氣,道:「姑娘,你這是何苦,好吧,只是姑娘得答應我,別露身份,無論在什麼情形不許插手此事。」

    趙佩芳忙道:「好,我站在你身後看著……」

    只聽身後有人叫道:「喂,你究竟要帶爺們上那兒去?」

    雲飛淡然說道:「快到了,西城根兒,那兒僻靜些。」

    「對,」白淨臉漢子怪笑說道:「沒人的地兒好跟大姑娘親熱親熱……」

    趙佩芳臉一紅揚了眉。

    雲飛道:「姑娘,聽見了麼,你何必跟著我受氣。」

    趙佩芳一搖頭,道:「我不怕,讓他們說吧,只要能跟你在一起,什麼我都受……」猛覺這句話大有語病,嬌靨一紅,住口不言。

    雲飛很泰然,臉上看不出什麼表情。

    沒多久,西城根兒已到,這兒在城根兒下,遠離住家,空敞寂靜,黯淡的月光下,只有一兩株大樹在夜風裡搖曳著,看上去怪怕人的。

    雲飛抬眼一掃,道:「就是這兒吧。」跟趙佩芳同時停了步,轉過了身。

    那十幾個,仔細算算共是十二個,跟著也到了,停身在一丈處,立即散了開來,成弧形半包圍形勢站立。

    白淨臉漢子跨前一步,道:「就在這兒麼?」

    雲飛道:「諸位請看,這兒不是一個挺好的搏鬥場所麼?」

    白淨臉漢子一點頭,陰笑說道:「是不錯,在這兒殺個人誰也不知道,讓我先問問你,你姓什麼,叫什麼,幹什麼的?」

    雲飛道:「我不以為有通姓名的必要,至於後者,我是江湖人。」

    白淨臉漢子陰陰一笑道;「怎麼不敢說呀,你怕什麼?」

    雲飛道:「我要怕的話,就不會帶諸位到這兒來了。」

    白淨臉漢子一點頭,道:「說得是,我再問問你……」

    只聽濃眉大眼漢子高聲說道:「老徐,跟他噦嗦什麼,砍了算了。」

    白淨臉漢子揚聲笑道:「你急什麼,他再硬,咱們這麼多人,還怕要不回來麼,少打岔,要不然你自己找他耍去。」

    濃眉大眼漢子不吭聲了。

    白淨臉漢子眼一瞇,道:「這位大姑娘是你的什麼人哪?」

    雲飛還沒說話,趙佩芳已冷然說道:「我是他什麼人你們管不著。」

    「喲,」白淨臉漢子眼一睜,道:「大姑娘怎麼這麼凶呀,有人說凶娘們兒才夠味兒,可是我還是喜歡溫溫順順的,我瞧你還是個黃花大閨女,這傢伙總不會是你的那一口子吧?」

    雲飛揚了眉,趙佩芳羞紅了嬌靨,才待說話,雲飛已淡然說道:「我只是這姑娘的一個僕從……」

    白淨臉漢子道;「我說嘛,你那有那麼好的福氣呀,這麼美的一位姑娘要是你的老婆,那簡直糟蹋了……」

    雲飛道:「不必耍嘴皮了,諸位既然……」

    白淨臉漢子一搖頭,道:「不忙,你知道爺們是幹什麼的?」

    雲飛道:「早就知道了。」

    白淨臉漢子道:「你小子的膽子不小啊,簡直比天都大,你知道這是什麼罪嗎?敢傷大內侍衛,論罪如同叛逆……」

    雲飛道;「我只知道我收拾的是殺害無辜老人,打傷半大孩子的兇手,不知道什麼大內侍衛。」

    白淨臉漢子臉色一變,道:「你還敢嘴硬。」

    雲飛道:「這是實話,諸位假如願意試試的話,我手底下更硬。」

    白淨臉漢子臉色大變,方待再說。

    只聽一聲冷笑:「好小子,你是活膩了,我試試。」

    兩個人一左一右越過白淨臉漢子繞向了雲飛。

    雲飛道;「姑娘,請往後站。」

    趙佩芳真聽話,閃動嬌軀退向後去。

    雲飛也動了手,身形微閃,雙掌齊出,兩聲悶哼起處,那兩個大內侍衛一個捂胸,一個彎腰,踉蹌暴退。

    趙佩芳輕輕地呼了聲:「好手法!」

    雲飛淡然一笑道:「謝謝姑娘誇獎。」

    趙佩芳道:「只是我沒看清楚你是怎麼出手的。」

    雲飛道:「還有機會,下回看清楚些。」

    就在這兩句話工夫中,白淨臉漢子手裡已多了柄軟劍,閃身欺進,抖劍便刺,直指雲飛胸前大穴。

    雲飛道:「留神兵刃,我要借你這把劍用用。」

    身形一偏,伸掌向白淨臉漢長腕脈抓去。

    只聽趙佩芳道:「別要他的,髒手,我有。」

    雲飛道:「那就不要了。」

    適當白淨臉漢子沉腕變招,劍尖上撩,反削雲飛右腕,雲飛淡然一聲,「撒手,回手。」

    飛起一腳,踢在白淨臉漢子持劍右腕上,白淨臉漢子疼得「哎喲」一聲,撒手棄劍,雲飛第二腳又到,正踏在他胸口上,他一時退出好幾步,砰然一聲坐在地上。

    還好雲飛這一腳留了情,不然他非心脈寸斷,噴血了帳不可。

    雲飛收腿伸手,道:「姑娘,把你的馬鞭借我一用。」

    趙佩芳看呆了,此時倏然驚醒,道:「我有軟劍。」

    雲飛道:「不,對付他們馬鞭也就夠了。」

    趙佩芳把馬鞭遞了過去。

    雲飛接過馬鞭,恰好一名侍衛連人帶劍飛撲而至,刷,刷,刷,一連凌厲三劍,幾乎是同時出手,襲向雲飛。

    雲飛身形閃動,一連躲過了二劍,第三劍他沒躲,電一般地遞出了馬鞭,一下點在劍身上。

    那名侍衛虎口一震,軟劍頓時下垂,雲飛笑道:「留點記號回去。」

    抖腕而起,刷地一鞭抽在那侍衛脖子上,鞭痕一條,紅腫老高,那侍衛大叫一聲,撒手丟劍雙手抱著脖子暴退,蹲在地上再也站不起來了。

    雲飛一揚手中馬鞭,淡然笑道:「我手底下是不是更硬些,那位願再試試?」

    他在轉眼之間收拾了四個,神威驚人,剩下的幾個被震住了,驚怒異常地你看我,我看你,卻沒一個答話。

    雲飛淡然一笑道:「如果諸位已然盡興,我不勉強,請回去吧。」

    濃眉大眼漢子突然大喝說道:「咱們能這麼回去麼?一起上,剁他。」

    有了他這一聲,那幾個立即探腰亮劍,劍尖前指,舉步逼了過來,看每個人的眼神,他們心裡是相當緊張。

    雲飛望著那站著沒動的濃眉大眼漢子道:「要別人上,你怎麼站著不動?」

    濃眉大眼漢子臉色發紫,咬牙說道:「你別賣乖,待會兒收拾了你,我照樣要你的命。」

    雲飛微笑說道:「好啊,怕只怕他們幫不了你的忙。」

    說話間那幾個已然逼近,雲飛道;「姑娘,請再退後點。」

    趙佩芳應聲退向後去,適時,一聲沉喝,那幾個軟劍齊遞,腳下忽疾,一擁劍都罩向雲飛。

    雲飛道:「比這個你們還得再學幾年。」馬鞭一抖迎了上去。

    只見人影交錯連閃,只聽呼叫迭起,轉眼間歸於靜止,雲飛退回了原處,手握馬鞭,昂然卓立。

    那幾個,全棄了劍,每人身上都有一處記號,一個個兩手捂著傷處,有蹲的,有倒的,也有站著。

    雲飛淡然一笑道:「有些事是不能不信的,那位有興趣再……」

    濃眉大眼漢子白了臉,翻身便跑。

    雲飛沉喝說道:「站住,你敢再動一步我斷你雙腿。」

    濃眉大眼漢子機伶一顫,兩腳就像被釘在地上,沒敢再動一動,他是怕了這位所學高絕的「病夫」。

    雲飛道:「你這種人交不得,人家是幫你忙討債的,怎麼到這時候你卻要一溜了之,真讓人寒心。」

    濃眉大眼漢子站在那兒沒敢吭一聲。

    雲飛道:「轉過來。」

    濃眉大眼漢子的確聽話,乖乖地轉了過來,一張臉沒一點血色,眼瞪得大大的,充滿了驚駭畏懼神色。

    雲飛道:「你說話比較方便些,答我問話,統率宮廷高手與火槍營人手到保定來的,是那一位大員呢?」

    濃眉大眼漢子沒說話。

    雲飛道:「怎麼,非要等我動手不可麼?」

    濃眉大眼漢子忙道:「是……是龍大人。」

    雲飛神色一動,道:「那位龍大人?」

    濃眉大眼漢子道:「九門提督龍大人。」

    雲飛臉色一變,目中倏泛異采,詫聲說道:「會是他……」

    倏地轉趨平靜,道;「龍大人現住何處?」

    濃眉大眼漢子一驚忙道:「你……你想幹什麼?」

    雲飛道:「沒什麼,問問,告訴我,龍大人現住何處?」

    濃眉大眼漢子滿臉驚駭,沒說話。

    雲飛道:「除非你想讓人抬著回去,今生今世別想走路,要不然你就老老實實地答我問話。」

    濃眉大眼漢子忙顫聲說道;「龍大人現……現住知……知府衙門。」

    雲飛淡然一笑道:「再答我一問,你們就是京裡來的宮廷好手麼?」

    濃眉大眼漢子忙道:「不,不,我幾個只是侍衛營的……」

    雲飛道;「那麼,那些大內侍衛呢?」

    濃眉大眼漢子道;「沒出來,他們不會輕易出來的。」

    雲飛道:「說得是,他們架子大,身份高,非同小可,大內侍衛這次一共來了多少?」

    濃眉大眼漢子道:「總有好幾十位。」

    雲飛道:「到底是多少,說清楚點。」

    濃眉大眼漢子道:「有……有三十位。」

    雲飛眉鋒一皺,道:「不少,敢情是盡出精銳,怎未見火槍營的人?」

    濃眉大眼漢子道:「他們沒來……」

    雲飛「嗯」了一聲。

    濃眉大眼漢子忙道:「他們因為人多,別處住不下,所以只好住在旗營裡。」

    雲飛淡然一笑,馬鞭輕揮,道:「好了,諸位請回吧。」

    濃眉大眼漢子如逢大赦,雲飛話聲一落,他轉身先跑了。

    那十幾個也忍著疼,忙拾起軟劍跟著跑了。

    雲飛笑道:「諸位走好,恕我不送了。」

    那十幾個大概沒聽見,沒人答應嘛,轉眼間跑得無影無蹤,這西城根兒,又恢復了寂靜。

    雲飛臉上的笑容緩緩斂去,眉鋒跟著皺起,臉上浮起一片陰霾,顯示出沉重心情的陰霾。

    另外,他一雙目光中,還有一種難以言喻的神色,他呆呆地站在那兒,似乎忘卻身後還有一個人。

    趙佩芳如大夢初醒,驚喜難以言喻地猛步到了雲飛身邊,睜著一雙美目,緊緊地盯著雲飛,顫聲說道:「我沒想到,我真沒想到你會有……」

    雲飛淡然說道:「姑娘,咱們該回去了。」邁步往前走去。

    趙佩芳呆了一呆,忙跟了上去。

    而,雲飛突然停步轉身,道:「姑娘,請等一等。」

    趙佩芳連忙停了步,圓睜著美目道:「怎麼了?」

    雲飛道:「我有幾句話要告訴姑娘,姑娘現在已經知道,我不是大虎的表兄,而且也知道我有一身還不算太糟的所學了,可是?」

    趙佩芳忙點頭說道:「是的,怎麼?」

    雲飛道:「我可以再告訴姑娘一件事,陰小卿身邊的那兩個人,也是我懲治的。」

    趙佩芳驚呼一聲道:「怎麼,那也是你……不錯,該是你,該是你,換個人誰敢招惹陰家,誰又能懲治陰家的人……」

    雲飛道:「接下來我求姑娘兩件事,但知我姓雲名飛,別問我是誰,今夜的事也別對任何人說,行麼?」

    趙佩芳道:「為什麼?」

    雲飛道;「姑娘,我有不得已的苦衷。」

    趙佩芳遲疑了一下,道;「我很想知道你是誰,真的,除了這—點……」

    雲飛道;「姑娘但知我是雲飛,何必多問其他。」

    趙佩芳道:「你告訴我,我發誓不再對任何人說,就連我爹……」

    雲飛搖頭說道;「姑娘原諒,我不能,我在鏢局待不了多久,此間事一了,我就會走的,就像一片浮雲一樣,來了,又去了,何必留下痕跡。」

    趙佩芳忙道:「怎麼,你還要走?」

    雲飛點頭說道;「是的,姑娘,鏢局不是我長久寄身之處,我這個人是不會在一個地方待太久的,這多年來也一直萍飄四海。浪跡天涯,到處為家,這就是我為什麼取名雲飛,其理在此。」

    趙佩芳道:「你一定要走麼?」

    雲飛道:「姑娘,這是必然的,此間事一了我就走。」

    趙佩芳道:「那你為什麼要來?」

    雲飛道:「無他,只為管管不平事。」

    趙佩芳道:「為救我?」

    雲飛道;「不能說為救姑娘,只能說為維護公理,維護道義。」

    趙佩芳道:「你知道,在我來說,這是恩,而且是最大恩。」

    雲飛搖頭說道:「姑娘,我不這麼想。」

    趙佩芳道:「可是假如你是我,你就會這麼想。」

    雲飛道:「那……任憑姑娘了。」

    趙佩芳沉默了一下,道:「為什麼不願讓我知道你是誰?」

    雲飛道:「不是單單對姑娘一人,而是對我自己之外的任何人。」

    趙佩芳道:「你……你有什麼不得已的苦衷?」

    雲飛道:「姑娘,請別問那麼多。」

    趙佩芳美目一紅,突然垂下螓首,道:「你此來是為救我,對我有恩,卻不讓我知道你是誰,你叫我將來怎麼……怎麼……我知道,你一定是氣我,恨我……」

    雲飛忙道:「不,姑娘,你誤會了,我沒有,真的……」

    趙佩芳猛抬螓首,嬌靨上淚痕縱橫,像一枝帶雨的梨花,道:「那你就該讓我知道你是誰。」

    雲飛心神一震,慌忙避開,那張令人心軟的嬌靨,那雙令人硬不起心腸的目光,道:「姑娘,你要原諒……」

    趙佩芳道:「那你就是氣我,恨……」淚水往外一湧,捂著臉哭了起來。

    雲飛神色一震,忙道:「趙姑娘……」

    趙佩芳沒答話。

    雲飛道:「姑娘,你這是何苦……」

    趙佩芳猛然移開柔荑,搖起了頭,道:「還說我何苦?你又何忍?」

    雲飛道:「姑娘,我不得已……」

    趙佩芳道:「換換你是我,您心裡不難受麼?」

    雲飛道:「假如我是姑娘,我會顧念別人不得已的苦衷。」

    趙佩芳道:「你總不能讓我糊塗下去啊。」

    雲飛道:「姑娘但知雲飛還不夠麼?」

    趙佩芳道:「假如你是我,你認為夠不夠?」

    雲飛道:「但知雲飛,但知有這麼個人,我認為很夠了。」

    趙佩芳道:「那是你的看法,當然你會這麼說。」

    雲飛歎道:「姑娘,天色不少了,回去吧。」

    「不,」趙佩芳猛一搖頭道:「你要是不告訴你是誰,我就在這兒站到死。」

    雲飛眉鋒—皺,道:「姑娘……」

    趙佩芳道:「至少你也該讓我知道你姓什麼?」

    雲飛道:「那跟告訴姑娘我是誰有什麼兩樣……」

    趙佩芳道:「知道你的姓,就能知道你是誰麼?」

    雲飛輕歎一聲道:「姑娘,我可以在百家姓裡隨便找上一個告訴姑娘,可是我不願意這麼做,我既有不忍之心,姑娘又何忍……」

    趙佩芳道:「這就叫不忍之心麼?你的心腸還不夠硬麼?」

    雲飛道:「姑娘,我不得已……」

    趙佩芳道:「你就只會說這句話麼?」

    雲飛道;「這是實情,姑娘,我也只有這句話。」

    趙佩芳一搖頭,道:「我不管,我非要你說……」

    雲飛雙眉一揚道,「姑娘假如一定要我說的話,那是逼我提早離去。」

    趙佩芳一怔忙道:「怎麼,你不管我了?」

    這句話又有語病,她嬌靨為之一紅。

    雲飛沒想那麼多,微一搖頭道:「倒不是撒手不管,我不是有始有終、虎頭蛇尾的人,管我仍然會管,可是我要換個地方管。」

    趙佩芳淚珠往外一湧,道:「別這麼狠心好麼?」

    雲飛道:「姑娘,我仍是那句話,不得已……」

    趙佩芳低下了頭,道:「那……那你別走,我不問就是……」

    雲飛道:「謝謝姑娘,我也感激,請擦擦淚,回去吧。」

    趙佩芳抬手抹了抹臉上的淚水,道:「我這麼傷心,你好像無動於衷。」

    雲飛道:「姑娘,我是不敢動於衷。」

    趙佩芳揚起螓道,美目凝注,道:「你該是世上第一忍人!」

    雲飛避開了那雙令人心神震動撼的目光,道;「姑娘,走吧。」邁步行去。

    趙佩芳跟他走個並肩,但一路默默然。

    走了一陣之後,雲飛突然說道:「姑娘,你看見了,這些人只是侍衛營的人……」

    趙佩芳道:「怎麼樣,還不是一個個地倒在你手下!」

    雲飛微一搖頭,道:「姑娘,不是我自大驕狂,這也不是我,總鏢頭的那些位朋友,單打獨鬥雖可勝他們,可是不及他們人多勢眾,再說還有卅位真正宮廷好手尚未現身,尤其更有火槍營那個肉體難當的火器,仔細想想這安危勝負實在堪憂。」

    趙佩芳聽完了這番話,也自愁聚眉鋒,道:「我不明白他們這是什麼意思?」

    雲飛道:「很簡單,姑娘,在他們眼裡,一般百姓不足慮,可慮的只是讀書人與江湖人,讀書人能以文章鼓舞人心,江湖人則能不知不覺中取人性命,這兩種人一旦造了反,那是一件很扎手的事,真要說起來,讀書人手雖縛雞,可以逮可以抓,江湖人高來高去,拿刀動杖,卻使他們窮於應付,呂四娘刺雍正,血滴子殺人於無形,這兩件事一直使他們引為警惕,一旦有機會讓他們一網打盡江湖好手,武林精英,他們豈會輕易放過……」

    趙佩芳搖頭說道:「我不以為他們這種想法對,揭竿而起,三戶亡秦,這是很明顯的前例,水能載舟,也能覆舟,可畏者唯是,真要說起來世上差不多是讀書人與江湖人可怕,再說仇恨恥辱深埋人心,代代相傳,又豈是殺得盡,消弭得了的,要想不讓人造反,一個殺字適得其反。」

    雲飛點頭說道:「姑娘高明,奈何他們不這麼想,在他們眼裡,所有的江湖人都是草寇都是匪類,是野性難馴近不得的。」

    趙佩芳道;「不管怎麼說,他們總是錯了,我聽二叔說,已經派人到石家送信去了,利害攸關,石家不會不答應取消比武,既如此,只要人不聚集一處,看他們怎麼下手。」

    雲飛搖頭說道:「姑娘,石家或會答應取銷比武,但那石玉絕不會放過了姑娘,至於後者,我也以為他們會勞師動眾而出,來個毫無收穫,空手而回!」

    趙佩芳臉色一變,道:「石玉他還敢……」

    雲飛道;「姑娘,石玉寧願把自己的妹妹雙手送給陰小卿,他求姑娘心意之堅決可見一班!」

    趙佩芳道:「我的命就那麼苦麼?」

    雲飛道:「姑娘,這跟命無關,石陰兩家也不足慮!」

    趙佩芳點頭說道;「我知道,可慮的只是窺伺在側的他們,我自己的福禍我已置於度外,可是我不能讓這些武林精英毀於一旦!」

    雲飛道:「真要到了那時候,我或許可以解這個危厄!」

    趙佩芳忙道;「你有什麼辦法解這個危厄?」

    雲飛搖頭說道:「姑娘現在別問,到時候再說吧,不過我不希望用這個辦法,除非萬不得已,到了最後關頭!」

    趙佩芳道;「怎麼,這又不能說麼?」

    雲飛目光前望,道:「姑娘,到家了,你看,李順追上來了!」

    趙佩芳轉眼一看,可不是,距離鏢局門口已不足十丈了,李順飛步追了過來,當即她道:「怎麼他這麼匆忙……」

    雲飛道:「怕是有什麼事……」

    李順已到了一丈內,只聽他叫道:「姑娘,您可回來了,趙爺都快急死了!」

    趙佩芳道:「怎麼,有事了麼?」

    李順到了眼前,道:「趙爺聽說老雲陪您出去了,本來沒說什麼,可是後來黎爺回來了,也不知道黎爺對趙爺說了些什麼,這才著了急,正預備弟兄出去找您呢!」

    雲飛搶著問道:「趙爺人在……」

    李順道:「趙爺,黎爺,還有總鏢頭跟諸老都在後聽等著呢!」

    雲飛雙眉微揚,道:「姑娘,請快一步去看看吧!」

    趙佩芳微一點頭,立即加緊了步履。

    進了鏢局,到了前院,趙佩芳突然問道:「二叔知道你有這一身……」

    雲飛微一點頭道:「知道,可是姑娘最好也別跟他提!」

    趙佩芳訝然說道:「我二叔不會武,他是怎麼知道的?」

    雲飛道:「趙爺固然不會武,可是他有過人的目力跟心智!」

    趙佩芳嫣然一笑道:「你說對了,二叔是我爹的軍師,鏢局裡的事全由他運籌帷幄,我爹也放心把所有事務交給他……」

    雲飛道:「事實上趙爺確有過人之能,精明幹練,總鏢頭盡可放心把鏢局裡的事務交給他!」

    眼看已到後院,他一頓接道:「姑娘,我不進去了……」

    趙佩芳情急伸玉手,一把拉住了他道:「你以為二叔是在等我的麼?」

    雲飛神情微震了道:「姑娘,鏢局裡過往人多……」

    趙佩芳猛有所覺,嬌靨通紅,連忙松玉手,輕聲說道:「走吧,陪我進去,我不說誰知道,再說是你陪我出去的,如今回來了,你應該有個話呀!」

    雲飛遲疑了一下,點頭說道;「好吧,姑娘先請!」

    趙佩芳定了定神,邁步進了後院。

    這後院雲飛是頭一回進來,抬眼一望,只見既深又廣,亭、台、樓、榭一應俱全。

    他跟在趙佩芳身後很快地到了後廳,後廳中燈光外透,卻聽不見有人說話,靜悄悄地。

    趙佩芳回過頭來輕輕說道:「你說句話吧!」

    雲飛會意一點頭,揚聲說;「稟趙爺,姑娘回來了!」

    沉靜的後廳裡立即響起趙於彬驚喜話聲:「佩芳,快進來,快進來!」

    人影一閃,時遷飛掠出廳,第一眼他先望向雲飛,雲飛淺淺一禮,叫了他一聲。

    第二眼,他望向趙佩芳,深深一瞥道:「姑娘,你可回來了,快進去吧!」

    趙佩芳臉一紅,頭一低,輕輕說了聲:「是的,時叔叔!」快步登階進了大廳。

    時遷轉望雲飛道:「二爺,你不應該跟她出去。」

    雲飛苦笑說道;「時老,我是個下人,有什麼辦法!」

    時遷道:「抽個空往後送個信兒不就行了麼?」

    雲飛道:「奈何她不給我機會。」

    時遷瞪了瞪眼,道:「二爺,留神她那無形的網!」

    雲飛心頭一震,忙道:「時老,別開玩笑,我沒把自己和盤托出。」

    時遷一怔道:「噢,她依麼?」

    雲飛道:「畢竟她依了!」

    時遷搖頭說道:「讓人難信,讓人難信,二爺,我偷兒老眼雪亮,瞧得清楚,她已經有點彆扭了。」

    雲飛道:「時老,就憑我如今?」

    時遷道:「這可難說,有時候……」

    只聽趙子彬在廳裡叫道:「時老,你怎麼遲遲不進來呀!」

    時遷低低說道:「聽見了麼,這不是叫我,是叫你,跟我進來吧!」轉身折了回去。

    雲飛跟著時遷進了大廳,抬眼看,主座上坐著一位須須俱霜的魁偉老者,一襲深藍袍子,外罩團花馬掛,濃眉大眼,獅鼻海口,顧盼之間,隱隱生威。

    姑娘趙佩芳就站在魁偉老者身後,魁偉老者定然是趙家鏢局的總鏢頭,老英雄趙景星了。

    諸老在客座上,小溫侯華玉麟站在乃父活報應華子鶴身後,下首末座上一人,三十多歲,長眉風目面白無鬚,英挺俊逸,想必就是那位黎副鏢師。

    趙子彬,他也敬陪了個末座。

    他一見雲飛進來,立即站起來說道:「雲飛,上前見過總鏢頭!」

    雲飛應聲向前,從容施下禮去。趙子彬道:「大哥,他就是大虎的表親,雲飛!」

    趙景星虎目深注,剛一點頭。

    時遷在背後淡然說道:「趙老大,我跟他—見投緣,結為忘年之交,彼此兄弟相稱,你可要另眼相待,知道麼?」

    趙景星「哦」地一聲,點頭笑道:「那我是當另眼相待,我惹得起任何一個,唯獨惹不起你這個偷兒,火了你,我的私藏就要遭殃!」

    此老風趣,說笑著,眉宇間卻難掩憂愁之色。

    諸老都笑了,卻都笑得勉強。

    時遷一點頭,道:「這還差不多,來,老弟,咱們一塊兒坐!」

    伸手拉過了雲飛,雲飛抬起頭,趙佩芳送過來深深一瞥跟一抹甜笑,他想起了時遷的話,心頭一震忙跟時遷走向一旁。

    時遷夠意思,除了拉過了自己的椅子之外,另外還搬了一張椅子,陪著雲飛坐在右邊,也就是諸老的對面。

    坐定,趙子彬掃了雲飛一眼,然後轉望上座道:「大哥,石家已經悍然回絕了,好歹你也得拿個主意!」

    雲飛為之一怔,他沒想到石家會拒絕取消比武。

    只聽時遷冷冷說道:「趙老二,利害攸關,人家撒了網,要一網全兜了去,可不會便宜誰,石家仍然拒絕,你不覺得奇怪麼?」

    趙子彬道;「除非石家預備跟他們拚……」

    時遷道:「誰拚得過火槍呀,你要弄清楚,石家是人不是鋼筋鐵骨,也是血肉之軀,經不起那短命玩意兒一轟的!」

    趙子彬皺眉道;「這我就不明白了,聽黎鏢頭說,見他的是陰小卿……」

    時遷道:「那跟石老頭親自出見沒什麼兩樣!」

    趙子彬搖頭說道:「怪的是石家為什麼讓陰小卿出見黎鏢頭,而且應付之間有說有笑,那麼和氣…」

    時遷道:「那小子可是一肚子壞水,內裡不知藏著什麼奸詐呢!」

    雲飛抬眼望向了那位黎鏢頭,這一眼,看得他臉色忽然一變,當即趁諸老議論之際,低低說道:「時老,請看那位黎鏢頭!」

    時遷抬眼望了過去,道;「看著了,怎麼?」

    雲飛道:「你細看他眉心,可有一絲黑氣?」

    時遷目光一凝,臉色忽變,道:「剛才我怎麼沒留意,你是說……」

    雲飛道:「這是陰家獨門陰煞掌力,他被陰小卿暗傷了!」

    時遷忽地站了起來,兩手一伸,道:「大夥兒先停停,大夥兒先停停!」

    在座之人立即停聲,一起望向時遷。

    九指追魂池冷道:「聽吧!時偷兒要說話了!」

    趙景星虎目凝注,道:「老偷兒有何高見?」

    時遷道:「我偷兒只會穿房越脊,越牆揭瓦,沒有高見,就是有也沒有先救人來得要緊!」

    趙景星微愕說道:「偷兒,你這話……」

    時遷道:「在座可都是成名多年的大行家,卻一個個老眼暗花只顧窮扯,放著垂危的人命不救。」轉望黎鏢頭,道:「後生,陰家那小子可曾碰過你麼?」

    黎鏢頭忙欠身說道:「晚輩不記得他曾碰過晚輩,莫非時老有什麼……」

    時遷道:「那就是虛空發掌,傷人於不知不覺間了,後生,你中了陰家獨門陰煞氣力而不自知……」

    黎鏢頭臉色一變道:「時老怎知晚輩……」

    時遷道:「你瞧不見,你們睡瞧,他眉心可有一絲黑氣!」

    在座俱凝目,華子鶴突然沉聲說道:「不錯,時偷兒好眼力,黎鏢頭確中了陰家獨門陰煞氣力,黎鏢頭,你可曾覺得有什麼不適麼?」

    黎鏢頭忙道:「晚輩只覺得有點噁心,正當是路上沒吃好……」

    時遷道:「這就對了,要不是我老人家瞧了出來,只怕你別想再吃飯了,還想吃吃好舒服麼?」

    黎鏢頭震地站起,道:「好陰險的陰小卿……」

    華子鶴道:『他是夠陰險的,有道是:『兩國交戰,不斬來使』……」

    時遷道:「陰家不講這一套,後生,你坐下吧,別動氣了,再動氣你就會死的快一點兒!」

    黎鏢頭一驚忙又坐了下去。

    趙子彬道:「事不宜遲,那位能解,請伸伸手……」

    此言一出,在座俱怔,沒一個說話。

    趙子彬訝然說道:「怎麼了,那位能……」

    趙景星突然說道:「二弟,別說了,陰家陰煞氣掌稱獨名,霸道歹毒,中者無救,難活過一個時候,除非陰家父子出來施救……」

    黎鏢頭猛又站起,悲憤道:「總鏢頭,當年恩惠容黎東揚來生再報,就此拜別!」

    身子一起,轉身要走。

    時遷突然喝道:「後生,你站住!」

    黎東揚倏然停步,轉過臉道:「時老還有什麼吩咐?」

    時遷遲疑了一下,道:「我不信除了陰家父子外,無人能解此毒、救你命!」

    黎東揚道:「那麼請時老指示!」

    時遷沒說話。

    趙景星道:「偷兒,你倒是快說啊!」

    他冷道:「偷兒,到了這時候你怎麼裝啞巴,莫非你能!」

    時遷道:「我不能,偷兒沒那麼大能耐。」

    他冷道:「那麼你能,你倒是說啊!」

    「偷兒,快說!快說!」

    「偷兒,你是怎麼回事?」

    雲飛皺了眉,趙子彬跟趙佩芳這時候正滿眼企求地看著他,他不能見死不救,牙一咬,心一橫,突然站了起來道;「總鏢頭,我能!」

    時遷長呼一口大氣,砰然坐了下去。

    「我的爺,你可憋死我偷兒了!」

    在座俱皆驚愧,趙景星出聲說道;「雲老弟,你能?」

    雲飛一點頭道:「是的,總鏢頭,我能!」

    趙子彬笑了道:「大哥,他能,我知道。」

    「爹!」趙佩芳也忙插了嘴道:「我也知道,真的,他能!」

    趙景星糊塗了,就在他湖塗的時候,雲飛抬眼望向華玉麟,道:「小麟,過來幫個忙!」

    華玉麟一怔,旋即雙目暴睜,大叫道:「您是二叔……」閃身撲了過來,矮身拜倒在地。

    「二叔,您可想死小麟了,小麟差點沒跑斷腿!」

    華子鶴也明白了,閃身搶了過來,一把抓住雲飛,鬚髮俱張,激動地大叫道:「二弟,這回看你還往那兒跑!」

    雲飛苦笑說道:「大哥,鬆鬆手,待會兒再說好麼?」

    華子鶴鬆手大笑道:「我說雲飛怎麼能救人,敢情我老華的拜弟在此!」

    不知道誰叫了一聲:「李劍寒……」

    糟了,一下子全擁過來了。

    只有趙佩芳呆在那兒沒動,她美目中淚水隱現,道:「他是李劍寒,他是李劍寒……」

    趙子彬含笑道;「沒錯,丫頭,你這一趟沒白出去,黎鏢頭這一下換的也值得!」

    趙佩芳喃喃說道:「難怪,難怪,難怪他有這麼一身高絕所學……」美目一閉淚珠兒撲簌簌墜下。

    這時候,華子鶴一句話攔住了眾人。

    「各位,待會兒再親熱不遲,救人要緊,還有,趙老二是文人,咱們放過他,偷兒明知而不告,竟苦了咱們,咱們找他算帳!」

    附和聲中,轉臉找時遷,時遷笑嘻嘻地站在門口,道:「我偷兒未卜先知,洞燭機先,早知道你們會有這一手,誰動一動我就溜,咱們比比腳程,看誰快!」

    眾人一怔旋即失笑。

    他們鬧他們的,雲飛向著華玉麟道:「小麟,你按住黎鏢頭雙肩,別讓他動一動!」

    華玉麟應聲上前,黎東揚激動地忙道:「李大俠,我撐得住……」

    雲飛淡然一笑道:「還是讓他按住你好!」

    黎東揚沒再說話,華玉麟也不由分說伸雙掌按在了黎東揚雙肩上,雲飛繞到了黎東揚身後,道,「小麟,力貫雙臂,十成!」

    華玉麟一點頭,道:「二叔,行了,您動手吧!」

    雲飛道:「黎鏢頭,請忍著點兒!」伸掌抵上了黎東揚後心,隨即閉上了眼。

    這時候,諸老靜了下來,時遷也歸了坐,全都凝目在三人身上,每個人都是一臉嚴肅。

    轉眼間黎東揚發出了一聲悶哼,隨即,他額頭見了汗。

    他咬牙了,想往起站……

    他臉上變了色,渾身顫抖。

    他臉上起了抽搐,一臉的痛苦神色。

    他身下的椅子吱吱作響。

    可是他是條硬漢子,自剛才哼了一聲之後,至今沒再哼第二聲,儘管看情形他是如何地痛苦。

    突然,他額頭上的汗變了色,先是淡淡的黑,繼而是越來越濃越來越濃……

    半盞茶的工夫過去,黎東揚滿身大汗,衣衫盡烏,這時候,那滴下來的汗珠黑色已沒了,又是晶瑩透明的,一顆顆……

    雲飛突然長呼出聲,緩緩地收回了手,道:「小麟,行了,你歇息去吧!」

    再看華玉麟,也是一身大汗。

    他收手舉袖拭面,笑道:「二叔,累得是您,我不累!」

    黎東揚翻身而起,轉身拜下:「李大俠,活命大恩不敢言謝……」

    雲飛一把架起了他,含笑說道:「有話以後再說,請先洗個澡換件衣裳吧!」

    黎東揚激動地一點頭,道:「李大俠,我遵命!」轉身向在座施了一禮,大步出廳而走。

    趙景星站起來要說話,時遷搖手一攔,道:「趙老大,讓我們李爺歇會兒,行麼?」

    趙景星連忙又坐了下去。

    雲飛走到黎東揚坐過了椅子前坐了下去,道:「我不累,還是先談正事要緊!」

    時遷道:「二爺,你這是塌我的台嘛!」

    雲飛笑了笑道:「時老,請靜坐,聽我說幾句話……」

    趙景星忙道:「李大俠請說,趙景星洗耳恭聽!」

    雲飛道:「總鏢頭別客氣……」

    頓了頓,接道;「首先我要告訴各位,他們已經到了……」

    在座俱皆一震,時遷道:「二爺,是剛才你跟大姑娘去逛街的時候碰見了?」

    趙佩芳嬌靨一紅,忙低下了頭。

    雲飛也覺臉上一熱,點頭說道:「是的……」

    接著他把經過說了一遍。

    聽畢,時遷叫道:「痛快,打得好,下次再有這種事,讓我偷兒也去一趟。」

    趙子彬道:「偷兒,別打岔了,沒聽李爺說麼,這些個是侍衛營的人,還有真正宮廷三十名跟火槍營的人未露面……」

    時遷道:「我知道,用不著你說,如今可慮的不是石家而是這些鷹爪孫,我就想不通,石家為什麼不答應取消比武!」

    雲飛淡然一笑道:「只怕此事大有文章!」

    時遷道:「有什麼文章,難不成你以為石家會勾結鷹爪孫!」

    雲飛微一點頭道:「不敢斷言,但石家的態度令人不能不動疑!」

    一劍震天古月秋突然點頭說道:「對,李大俱高見,我有同感!」

    雲飛道:「為今之計,應該釜底抽薪……」

    時遷道;「二爺,你是說先對付這批鷹爪孫?」

    雲飛道:「我正是這個意思!」

    時遷皺眉說道:「二爺,咱們之中誰能對付火槍營呀!」

    雲飛搖頭道;「時老,這一邊可慮者唯火槍,絕不能力敵,只宜想辦法在比武期前逼他們撤兵退回北京去!」

    時遷道:「那!那想什麼辦法呀?」

    雲飛淡然一笑道:「這件事交給我好了……」

    時遷忙道:「怎麼,你有辦法?」

    雲飛道:「不敢說有把握,但願勉力一試!」

    時遷道:「二爺,能不能說出讓大夥兒聽聽?」

    雲飛微一搖頭,道:「時老,天機不可洩露!」

    時遷「哈」地一聲道:「敢情你還賣關子!」

    雲飛投接話,轉望趙景星道:「總鏢頭,退這些人一事,自有我去設法,至於石家,比武之期還有幾天,其間也可能有意想不到的變化,關於這件事趙爺自會有所稟報,我不再多作贅言,最後我要奉知總鏢頭一聲,大虎被他們打成重傷,且在鏢局調治靜養,請總鏢頭恕我事先隱瞞,並請予收留……」

    在座俱驚愕,趙景星忙問所以。

    趙子彬遂代雲飛把經過概略地說了一遍。

    聽完了趙子彬的一番話,在座無不震怒,趙景星雙眉軒動,道:「我一向最喜歡這孩子,這孩子有血性,重義氣,將來必定有出息,別說您說了話,您就是不說,我知道了也一定會把他留在鏢局裡,您放心把大虎交給我就是!」

    雲飛微一欠身道:「謝謝總鏢頭,李劍寒感同身受!」

    趙景星道:「李大俠怎麼還跟我客氣……」

    只聽廳外有人高聲說道:「李順求見趙爺!」

    趙子彬站起來走了出去。

    轉眼間他匆匆地走了進來,向著雲飛道:「李爺,您有客人!」

    雲飛為之一怔,道:「我有客人?誰?」

    趙於彬道:「一位女客,她不曾說姓名,她對李顧說您見她就知道!」

    一聽是女客,趙佩芳留了意。

    時遷冷眼旁觀,軒了軒眉。

    華玉麟神情一動,道:「二叔,我替您瞧瞧去!」說著他就要走。

    雲飛伸手一攔,道:「不,我自己去!」

    站起來向在座一拱手,一聲「失陪」,邁步走了出去。

    大廳外,李順仍在那兒等著,他一見雲飛出來,忙道:「老雲,你什麼時候有這麼個標緻姑娘朋友啊?」

    雲飛道:「出去再說!」

    偕同李順往外行去,走了幾步,他問道:「李順哥,這位女客多大年紀?」

    李順想了想道:「不大,看上去二十上下!」

    雲飛道:「長得什麼模樣?」

    李順道:「不高不矮,不胖不瘦……哎,我也說不上來,總之一句話,撇開咱們姑娘不算,我還沒見過這麼標緻的姑娘,老雲,你到底認識多少……」

    雲飛截口說道:「那兒來的?」

    李順搖頭說道:「她沒說,也不肯說,只說你見了就知道了!」

    雲飛道,「她怎麼說找我的?」

    李順道:「嗯,你不說我倒忘了,她要找你,卻不知道你姓什麼,叫什麼,只把你的模樣說了一遍問我這兒有沒有你這個人,我一聽就知道她找的是你……」

    雲飛心頭一震,脫口說道:「李順哥,你不要自作聰明……」

    李順一怔忙道:「怎麼,錯了,她說三十多歲年紀,身材高高的,不胖不瘦,臉黃黃的,一口牙挺白,還有一雙挺白淨、嬌嫩得姑娘們手兒一樣的手,你聽,這不是你是誰。」

    雲飛苦笑一聲,沒說話。

    李順又自作聰明了,伸手一把抓住雲飛,神秘一笑道;「我明白了,老雲,怎麼說咱們是一家人,你要是不願見他,就別再往前走了,我替你出面回她一聲去,就說趙家鏢局沒你這麼個人,讓她上別處找去,怎麼樣,夠意思吧,下回別這麼狠心了,負心漢做不得……」

    雲飛眉鋒一皺,道;「李順哥,你想到那兒去了。」

    李顧一怔,道:「怎麼,老雲,又錯了?」

    雲飛道:「待會你就知道了。」邁步往大門行去。

    李順呆了一呆,忙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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