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劍集 第四十四章、道院疑雲
    方玨連退三個大步,目瞪口張,丈夫,這被囚的竟然會是姑丈,太不可思議了,以前,曾經向姑姑問及姑丈,但姑姑秘而不答。一名老道插口道:「他是女施主的丈夫?」南宮芳婷「唔」了一聲,武當掌門眉毛一陣顫動。如果這被囚者便是裴震,事實上非正以門規不可,而他是姑丈這該怎麼辦?方玨彈步靠近南宮芳婷,慄聲道:「姑姑,他是姑丈?」

    「不錯。」

    「姑姑原本知道他被囚禁?」

    「不知道,今天才知道,這些年來,我一直認為他無情無義,拋棄了我。」

    「我們帶姑丈離開再說吧!」

    「他不肯!」

    「不肯,為什麼?」

    「他……

    「姑姑,姑丈的尊諱是什麼?」

    「大風劍客楚雲!」

    方玨一震,脫口道:「他……不是裴震?」南宮芳婷挑眉道:「你怎麼會想到他是裴震?」方玨默然,他慶幸姑丈不是裴震,但又懊喪於此行撲空,裴震失蹤了二十年,消息杳然,一個鼎鼎大名的人物,神秘失蹤,實在難以索解。武當掌門沉聲發話道:「女施主要替這叛徒討公道?」

    「不錯!」

    「什麼理由?」

    「貴派把他廢了武功,囚禁了近二十年,天下還有比這更殘忍的事麼?」

    「這是本門的秘密。」

    南宮芳婷厲聲道:「他是我的丈夫,什麼秘密?」

    武當掌門目中稜芒一閃,道:「女施主既是他的妻子,該知道他的身份……」南宮芳婷略略一窒,道:「什麼身份?」武當掌門道:「他是本門俗家弟子,干犯了本門禁律,照一般武林律例,該受極刑處治,本門祖師上體天心,廢除了極刑,該受判以終生悔罪思過,以為所有弟子戒,這不能評為殘忍,女施主與他有夫妻之義,揆情度理,本座不願追究闖禁劫人的不當舉措,願女施主三思。」方玨忍不住道:「掌門人的意思,仍要拘禁他一輩子?」武當掌門嚴肅地道:「律不可廢!」南宮芳婷激越地道:「小女子願意聽聽他犯了何戒何律?」

    「這是屬於門派的秘密。」

    「可是小女子是他的髮妻,有權知道。」

    「這要求太過分……」

    「掌門人,小女子沒有率性而為採取激烈行動,是尊重貴派的聲譽,斗膽說一句,小女子要帶人走,恐怕無人能阻。」

    語帶威脅,在場的武當弟子,全為之勃然作色。武當掌門凝聲道:「女施主視本派為何物?」南宮芳婷毫不示怯地道:「小女子禮求於先!」武當道土還不知道南宮芳婷是蓋世恐怖人物「血牡丹」的傳人,否則的話,場面不會如此輕鬆,方玨心下明白,憑他姑侄倆,再加上「小金鳳」,足可把上清宮攪翻,後果根本不堪想像。「小金鳳」一直沒開口,不知是為什麼,「偷生客」與「土行仙」也緘口作壁上觀。武當掌門袍袖一揮,道:「言止於此,請各位下山。」南宮芳婷冷厲地道:「二十年不見天日,功力被廢,足可抵銷任何過犯,人,小女子要帶走,如不見允的話,小女子不負後果之責,請掌門人再做考慮。」群道中有人怒哼出聲。空氣驟呈緊張,一場殺劫,似乎在所難免。「大風劍客」楚雲突地搖晃著站起身來,慄聲道:「婷妹……我……對不起你,不敢求你原諒,只求你……離開……」南宮芳婷厲叫道:「辦不到,要離開我們一起走。」

    「請……不要增加我的罪孽,婷妹,一失足成千古恨,請讓我能瞑目。」

    「你……」南宮芳婷眸中湧現了淚光。

    「婷妹,我是武當逆徒,我是武林罪人,沒有資格再活在世上,活著,對我是一種痛苦,是一種負擔,能見你……最後一面,我已經滿足了……」

    南宮芳婷抓住楚雲的肩頭,連連搖撼,哭叫道:「說,你犯了何律何條,說……你說呀?」楚雲閉了閉眼,喘息著道:「我……百死難辭其咎,這筆債……應由『天下第一劍』裴震來償,我……受他的蠱惑,鑄下了無可彌補的大錯……」方玨血脈賁張,厲叫道:「裴震?」南宮芳婷也急叫道:「裴震怎麼樣?」楚雲搖搖頭,悲憤地道:「事關師門清譽,我不能說。」南宮芳婷道:「我一定要知道,說出來!」楚雲側面向南宮芳婷,激越地道:「婷妹,不要逼我,身為武當弟子,得受門規約束。」南宮芳婷咬咬牙,道:「不說也可以,你跟我走!」

    「不!」

    「不?你……」

    「二十年前的楚雲早已死了,現在活著的,只是一副負了重罪的軀殼。」

    「我非帶你走不可!」

    武當掌門冷沉地道:「女施主要破壞本派的律法?」南宮芳婷把心一橫,道:「掌門人不願見三清聖地沾染血腥吧?」這句充滿威脅意味的話,使在場的武當弟子個個氣憤填膺。武當掌門臉色一變,但仍不失尊嚴地道:「為了維護派譽,本門不惜一切犧牲。」空氣緊張到無以復加,群道有蠢然欲動之勢。方玨心頭一片凌亂。如果事情鬧僵了,該不該動手?姑姑固執己見,對武當來說,無疑地是一種侮辱,但夫妻連體同命,她當然不能任由丈夫永淪囚室,而這樁公案,偏偏又牽扯到裴震……楚雲突然淒厲地嘶吼道:「你們走,我目前的身份是本門百死莫贖的罪人……」南宮芳婷轉向方玨道:「你帶人,我斷後!」方玨大感躊躇,看來這一場殺劫無可避免。武當掌門的手揚了起來,只要他開口發令,血腥的序幕便要拉開。「偷生客」與「土行仙」面面相覷,他倆是局外人,不能伸手,也無法阻止。所有怒憤帶煞的目光全集中向南宮芳婷。就在這將要爆炸的場面下,楚雲突地大叫一聲,朝掌門人跪了下去,膝行數尺,厲叫道:「弟子成全門規!」說完,猝然以前額猛叩地上石板。變生倉促,出乎所有的意料之外,誰也料不到楚雲會來這一手,南宮芳婷尖叫一聲,撲了過去,方玨與「小金鳳」也雙雙撲上。但,遲了那麼半步,來不及阻止了,「砰」地一聲,挾以半聲慘嗥,楚雲趴伏下去。南宮芳婷一把拉起楚雲,只見他前額裂碎,血湧如泉。慘狀令人不忍卒睹,群道爆出一陣驚呼,方玨與「小金鳳」呆住了。武當掌門放落手,老臉連連抽動,高宣了一聲:「無量佛,祖師慈悲!」南害芳婷臉孔變了形,抱住血污淋漓的楚雲,嬌軀簌簌直抖,沒有淚,眸子裡抖露出一片怨毒的芒影。楚雲一陣狂喘之後,血臉俯下,嚥了氣。南宮芳婷突然淒厲地狂笑起來,狂笑當哭,尖厲破空,所有在場的全被這笑聲震得心搖神奪,似乎整個的空間全被這刺耳的笑聲充滿。所有在場的情緒隨著笑聲滾沸。

    久久,笑聲止歇,緊接的是一片死寂。南宮芳婷緩緩放下楚雲的屍體,喃喃地道:「雲哥,二十年生死兩茫茫,年華已逝,幸福早埋,想不到噩夢醒時,我趕來送你的終,這是命運?是天意?還是人為?」語語念怨,字字帶悲,多慘酷的畫面。「小金鳳」橫移一步,拉住南宮芳婷的手臂,哀聲道:「這是誰造成的?」方玨脫口大叫道:「裴震!此獠不除,我誓不為人。」南宮芳婷猛地甩脫了「小金鳳」的手,彈前八尺,厲叫道:「我要殺人!」方玨心頭劇顫,打了一個哆嗦,南宮芳婷是一代恐怖人物「血牡丹」的傳人,他曾見過她殺人於無形,如果挾憤出手的話,上清官前勢必屍山血海,當下疾步上前,慄聲道:「姑姑,你冷靜些!」南宮芳婷一摔手,道:「你們全走,這是我個人的事,我不想活著下武當山。」群道震驚狂亂,表情極為複雜。武當掌門語音沉重萬分地道:「女施主,真的要製造殺劫麼?」南宮芳婷怨毒地道:「我要殺到我自己倒下為止!」武當掌門厲喝一聲:「戒備!」人影閃電般一陣晃動,由七名老道布成了劍陣,把方玨、南宮芳婷、「小金鳳」三人圍在陣中,外圍又布了兩重—,從井然有序的位置看來,顯然是配合劍陣的佈置。這可能是武當前所未有的臨敵陣勢。方玨神情激動地道:「姑姑,我們的對象應該是裴震,先問明情況。」南宮芳婷狂聲道:「殺!」這血腥氣味極濃的字眼,使全場殺機瀰漫。方玨心念電轉:「照姑丈楚雲所透露的,始作俑者是裴震,楚雲是武當的俗家弟子,犯了門規,應該接受制裁,正如自己苦苦追索裴震一樣,武當本身的立場與措置並無不當,如果訴之於武力,結果會是什麼?自己目前已可算是武揚門的一門之長,行事為人,須有一定的準則,才不致貽羞武林。」心念之中,轉向南宮芳婷,沉凝地道:「姑姑,門有門規,派有派律,姑丈身為武當俗家弟子,應該受門規控制,如果我們違情悖理,得到的將是什麼?」南宮芳婷厲聲道:「你姑丈不能白死,你……你是什麼意思?」

    方玨向後挪了一步,道:「姑姑,姑丈沒白死,他自決乃是維護門規的尊嚴,全弟子之道,我們追究的,應該是姑丈獲罪的原因……」

    「你可以走,我沒要你留下。」

    「姑姑……」

    「你走!」

    「……」方玨張口無言。

    就在此刻,外圍突然響起了喝叱之聲:「什麼人?站住!」這一聲呼呀,轉移了全場的目光,只見數名道士,仗劍攔住了一個蓬頭垢面,鶉衣百結的老丐。丐幫弟子一向不干預江湖恩怨,這老丐何以會闖上武當山?所有在場的,全驚異莫明。下院掌院元虛職司所在,立即彈身奔了過去,那老丐迎著元虛低語了數聲,元虛顯然極度震驚,揮退了攔阻的弟子,匆匆奔回掌門人身前,低聲稟告了一番,武當掌門神色大變。那突如其來的老丐拖著沉重的腳步,直入劍陣中央,先掃了地上楚雲的屍身一眼,搖搖頭,然後面對掌門,在屍身旁坐了下去。南宮芳婷與「小金鳳」也被這怪事驚怔了。方玨側轉身,驚疑地道;「閣下這是做什麼?」老丐瞄了方玨一眼,沒答話。武當掌門的臉色一變,突地揚手洪聲道:「撤陣,全部離開!」群道錯愕莫名,完全不知是一回什麼事,但掌門業已下令,只好紛紛躬身退離現場,最後,只剩下武當掌門單獨留在現場。「偷生客」與「土行仙」雙雙奔了過來,驚奇地望著這神秘的老丐。南宮芳婷慄聲道:「閣下是丐幫高人?」老丐相應不理,緩緩起身,將一包東西雙手奉與武當掌門,然後又退回楚雲的屍身旁,盤膝坐下,從衣底抽出一柄長劍,橫在膝頭上。這簡直是不可思議,疑雲罩滿每一個人的心頭。武當掌門面上的肌肉連連抽動,向前挪近了丈許,一反剛才的威嚴神情,激越地道:「想不到你竟然還活在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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