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師皮耶從早上起來就覺得心神不寧。這或許是戰爭焦慮症,或許是水土不服——至於水土不服如何讓人的心情緊張那不是他需要思考的事情——在隊列中他始終無法集中精神,以至於在法師團高層決定結成大法陣的時候,把他派到外圍做保衛工作。
皮耶身邊層層疊疊都是僕兵和護衛,但他心中的焦躁沒有絲毫減少。
上一次出現這種情況還是在四年前,他還沒有加入黑山軍的時候。那一晚上,皮耶所在的傭兵團遭到伏擊,結果3百人只逃脫17個,皮耶就是其中之一。
黑山軍是帝國最強大的地方武裝之一,僅僅從數量上看就是全國之冠,更遑論裝備精良。不少精銳死士都是高階戰士,實力非凡。身處這樣的團隊中,本應該安心無比,皮耶也想如此說服自己,可偏偏,那該死的緊張感就無法消除!
營地後面不遠處就是馬欄山上的匆匆翠柏,有幾個游動哨在那裡晃動。理論上說,敵人是不可能從如此複雜的地方對蒼山的後衛發動進攻,因為在這樣的情況下軍隊難於結成陣型,而沒有陣型的部隊在黑山軍精銳面前是不堪一擊的。
然而,皮耶就是對那片怪石嶙峋的柏樹林莫名心悸。
在這個世界,感知未來也是一種能力,並有人專門修煉相關的所謂「神術」。只有對自然元素異常敏感的人才能修行「神術」,但光明神殿卻一直認為「神術」是光明神的祝福。事實上,在人類稱霸大陸之前,精靈一族的王者,幾乎每一個都有預知未來的能力。
很不巧的,皮耶正是一個富商和精靈奴隸的私生子,因此,他從小就對自然元素分外敏感。學習「神術」的資質還達不到,但對於危險的敏感卻優於常人。正因為這個原因,使得皮耶的目光沒有離開馬欄山和那片讓他心神不能的樹林,於是,他成為了整場戰鬥的目擊證人。
星星點點的亮光在林中閃耀起來,片刻之後,劃過天空的熾熱彈丸在黑山軍完全沒有防備的情況下竄入後衛士兵的身體裡,然後帶起一蓬蓬的血霧。幾乎是在十秒鐘以後,第一時間倒伏在地的皮耶才聽到第一名傷兵的哀嚎,而那個時候,目瞪口呆的後衛指揮官正在歇斯底里的催促亂哄哄的士兵轉身結陣。
「敵襲!敵襲!」
哨兵後知後覺的警報似乎沒有增添任何作用,只是驚動了後衛中的兩名十階劍士。皮耶看到他們紫色的鬥氣已經催生到耀眼的程度,他們一躍而起,朝那些該死的伏擊者衝過去。儘管襲擊者的身份更像是極高階的法師,但此時在皮耶的身後,法師團正在佈置法陣,是不會有空過來增援的。後衛只能依靠自己的力量解決問題。
山林中,查爾斯和他的手下不敢絲毫放鬆。早先的偵查已經得知對方的軍陣中有數量可觀的高階劍士,因此他們對此進行了充分的準備。在發動襲擊之前,幾名經過訓練的魔法師就已經把專門的設備佈置完畢。
那兩道飛快而至的身影是如此的瀟灑迅捷,以至於查爾斯下令的那隻手都有些不忍。但僅僅是不忍而已,片刻之後,隨著他的口令,密集的光彈封鎖了兩名高階劍士的來路,其中一人幾乎是立刻被擊中落地,另一人一看情況不妙,連忙閃避,卻沒想到那些光球如同長了眼睛一般,並不放棄對他的追殺。幾秒鐘之後,隨著一聲恐懼的尖叫,他也加入了他祖先的行列。
這種特殊的武器是蒂娜受到了灰堡戰役中瓦爾密將軍的啟發,從而製造的狙擊炮。在特製的小型魔晶炮彈上刻上了精神波動感應器。只要提前鎖定目標,這些小型的炮彈就會一直追蹤,直到消滅對方為止。不過,這種武器也有缺陷,就是必須依靠魔法師個人的能力來定位,這就必須要有一批專業的魔法師。
好在,僅僅是這樣,這種武器也足夠威懾敵人的強大存在。
斐南特聽到後衛被襲的事情以後並沒有放在心上,因為他沒有聽到太大的動靜。儘管報信的士兵恐慌無比,他也只認為是新兵的戰場反應而已。下令後衛指揮官自行處置以後,斐南特繼續把目光放在蒼山城上。
顯然,黑山公爵閣下犯了一個嚴重的錯誤。
皮耶一動不動的趴在地上,幾乎已經要哭出聲來。他從未見過如此一面倒的戰爭。哦,光明神在上,這不是戰爭,這簡直是一面倒的屠殺。後衛指揮官在拚命呼喊,帶著督戰隊驅趕著士兵向樹林中衝去。那些可憐的士兵一片片的倒下,鮮血已經染紅了那片狹窄的草地。皮耶認為如果繼續這樣下去,或許整個後衛要崩潰掉。
然而他小看了查爾斯營長的戰鬥目標。
「西瑪!」查爾斯大聲的尋找他的副手。
「我在這裡!」西瑪跑過來,一臉的興奮,他剛剛幹掉了6個敵軍士兵。
「帶著你的人先走,按計劃行事!」
「明白了,長官。」
西瑪帶著一百人撤退,林中的火力密度立刻就減弱下來。黑山軍後衛調集了2千人,形成一個扇面,簇擁著十多台沖車緩緩的前進。不得不說後衛指揮官還是有幾分應變能力的,短時間內就找到了對付敵人的辦法。查爾斯又和敵人交火片刻,在對方的弓箭手連續數輪拋射之後,他下令士兵撤退。
皮耶終於可以從地上直起身子。但他很快就後悔了這個決定,因為督戰隊馬上看到了他。在馬刀的威脅下,這名可憐的法師不得不像一般的士兵一樣向前衝鋒,間或給自己加上了能夠加的所有護盾。
他知道,這些只是個心理安慰而已。
為了剿滅後方的騷擾,後衛指揮官下令搜索馬欄山,同時又從預備隊中調集了1千人以防不測。此時法師團的大型魔法已經開始發動,如果沒有意外,蒼山脆弱的城牆將很難抵抗這些人的全力一擊。
皮耶隨著大軍在林中奔跑,他不知道自己跑了多遠,只是不停的聽到林中飛馳的彈丸發出令人恐怖的「嗖、嗖」聲,然後就是士兵倒地和呻吟哀嚎的聲音。這種連敵人的毛都摸不到的戰爭讓黑山軍士兵分外惱怒。這群老爺兵從來沒有讓人如此羞辱過。正是這個原因讓軍隊的指揮官一直處於一種非理智的狀態,整個隊伍越來越遠離大隊,不久,他們就進入馬欄山側面的一個山谷中。
「這就是帝國數一數二的強軍嗎?」林中,見習軍官凱倫對山谷裡憤怒咆哮的黑山軍不以為然。
「他們還是很強的。」隊長埃爾頓通過望遠鏡鎖定了山谷中的指揮官,「至少,在不斷受襲擊並被樹林阻隔的情況下,大部分士兵還能接受命令而不潰散。要知道,他們已經損失了將近三成了。這個戰損比例,如果放在其他部隊身上,或許比這還要糟糕。」
「這可不一定,」凱倫撇著嘴笑了笑,在他身邊,還有幾位見習軍官,「我相信,在尊貴的蒂娜小姐的指導下,不出三年,玫瑰軍團一定會成為整個帝國最光榮的軍隊。」
為了達成以戰代訓的目的,每個小隊長身邊配備了5到8名見習軍官。這些軍官多是玫瑰軍團新招募的人員,他們大都出身較好,接受過軍事理論教育,其中一部分還是帝國軍事學院的畢業生。凱倫就是這些佼佼者中的一個,他於6年前從帝國軍事學院炮兵指揮專業畢業,但由於他是商人子弟,再加上帝國對魔晶炮一貫不重視,他一直得不到帝國中央軍的重用。於是凱倫只好無奈的回新北給家裡打理生意。玫瑰軍團擴招時他抱著試試看的態度報了名,但很快,他就被這只完全不同於帝國任何一支軍事力量的軍隊吸引住了。
「你有這樣的想法我很高興。瞧瞧,有沒有把握打掉他?」埃爾頓挪了挪身子,把望遠鏡讓給凱倫。
或許是因為炮兵專業出身的關係,凱倫在蒂娜第一次講解「彈道曲線」這個概念時就表現不俗,現在,這位商人的兒子已經成為玫瑰軍團射擊最精準的士兵,以及,蒂娜小姐最忠實的崇拜者。
遠處,黑山後衛的指揮官還在手舞足蹈,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成了別人瞄準的對象。凱倫目測了一下距離,調整標尺,然後把武器端平,心中已經計算出了準確的角度。
「砰!」
經過風系魔法加速過的彈丸能夠在一個超遠距離上產生殺傷效力。在敵人毫無防備的情況下,凱倫展示了他無以倫比的射擊技巧。隨著黑山軍指揮官的倒下,山谷中四面都充斥著魔晶槍發射的沉悶聲響。這些攜帶著一定爆裂傷害的彈丸釘在人身上不死即殘,一時間,四面受敵的黑山軍再次陷入了被屠殺的境地,他們到處躲藏,但成效甚微。
只有聰明如皮耶,立刻趴在草叢中一動不動,才避免了被冷槍擊斃的危險。
聽到後方山谷裡的動靜,後衛指揮官深覺不妥。他派出幾個斥候想弄清楚情況,可那些可憐的騎兵剛剛接近樹林就被冷槍撂倒,摔在地上汩汩的冒著鮮血。於是後衛指揮官再次向公爵請援。
結果,斐南特閣下望了望看似平靜的後方,惱羞成怒的呵斥後衛指揮官,如果再來無理取鬧,就將他革職拿辦。
林地裡,查爾斯的部隊再次集合。清點人數,比出發時少了27人。不算太大的損失,但對於一心想培養出一批優秀基層軍官的玫瑰軍團來說,卻是令人心痛。顧不上傷心,查爾斯決定繼續行動。
突襲小隊的目的不是擊潰敵人,因為擊潰敵人的後衛,或許初期有些效果,但卻會讓5百人的突襲小隊陷入包圍。查爾斯追求的是從敵人身上啃一塊肉下來,然後完全吃掉。這一思想貫徹了蒂娜的軍事準則。他做到了,2千精銳的黑山軍後衛被他殲滅在馬欄山的山谷裡,現在,他準備給那些「悠閒」的法師團成員們找點事情做。
計劃很簡單。突襲小隊將全力向敵軍後衛進行一次衝鋒,力求擊潰對方,然後,狙擊炮將從空隙攻擊敵方魔法陣,引發反噬能量,爭取讓所有參與發動法陣的法師全部失去戰鬥力。
這是個大膽、瘋狂、而且,很可能實現的計劃。皮耶不敢稍動,但還是被不遠處突擊小隊商議行動的聲音嚇了一跳。
報警?可這些亡命之徒殺人的效率的確是很高,很可能自己還沒有向法師團匯報就被殺了;不報警?可法師團對他有恩,何況黑山軍中的俸祿也的確是很高,他暫時還不想失去黑山軍這棵大樹。皮耶陷入了兩難的矛盾。他聽到「沙沙」的聲音,對方已經開始行動了。
哎,好死不如賴活著。皮耶最終決定繼續裝死。
這種絕望和消極的情緒很快蔓延了整個黑山軍後衛,本打算在一定的殺傷之後再將對方擊潰的查爾斯愕然發現,在他們的身影出現在樹林外之前,對方的士兵開始成建制的後撤。巨大的騷動終於引起了黑山公爵閣下的重視,然而已經晚了。
一道耀眼的光芒閃過,法師團費勁九牛二虎之力終於蓄勢待發的魔法被突襲小隊破壞,旋即引起了恐怖的爆炸。
這種因為魔法反噬而在小範圍內密集爆炸的情況所引起的震撼是不容置疑的。結陣的上百名高階法師幾乎是立刻就被報銷,只有一些聰明並離的較遠的人及時趴了下來。爆炸引起了巨型蘑菇雲,天空中不斷翻落泥土和血肉殘塊。
城牆上的守軍看到這個情景立刻沸騰了起來。雖然並不明白怎麼回事,但敵方發生意外總是件振奮人心的事情。黑山軍則正好相反,他們茫然不知所措,在丟下近千具屍體之後,迅速從城牆上敗退下來。
晚上,當查爾斯和他的突襲小隊潛伏回城的時候,斐南特公爵閣下也在離城10公里的地方重新站穩腳跟。只是這次,黑山侵略者的總兵力,已經下降到了2萬6千餘人。
只一天工夫,斐南特閣下就丟掉了一成半的精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