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放走到陽台上向外一看,屋外陽光正熾,車來車往的大路上暑氣蒸騰,熱浪劈頭蓋腦而來,剛從打空調的房裡出來,被這熱氣一逼,頓覺渾身燥熱,心裡油然生出嫌惡煩躁。深圳這城市,什麼都好,就是日頭太毒,熱天太長,進了五月就得打空調,否則熱得難受,至於白天出門逛街,那更是遭罪。
蕭放很怕熱,一熱他就要喝啤酒,喝起啤酒來就沒節制,十幾二十瓶都嫌少,喝了酒後就不吃東西。正因如此,導致他患上胃病,中度慢性腸胃炎,時不時地就痛上一回,腹內好像被一把刀子在來回地絞,痛得五臟六腑都痙攣。
蕭放好酒,而且就好啤酒,饒是有嚴重胃病,也顧不了那麼多,該喝就得喝。打開冰箱,抽出兩瓶嘉士伯,大拇指對瓶蓋用力一撬,酒瓶就被打開了,又拿出一碟花生米一盒滷菜,仰頭喝起來。
剛喝兩口,手機就響了,一個陌生號碼。接聽。
「你好,哪位?」
「蕭放嗎?我是鄧姐,你老鄉,我們見過的,剛才你跟國風通電話時我就在他旁邊。」
怪了,這鄧富婆打電話給自己幹啥?莫非出了什麼事?瘋羅鍋脫陽而死精盡人亡了?蕭放不動聲色:「哦,鄧姐,我記得,您在哪呢?」
「我在酒店,你的好朋友把我臭罵一頓後跑了,我心裡難受,找你說說話。」
汗一個,看來瘋羅鍋不是精盡人亡,而是面臨強暴斷然反抗,在這淫棍身上發生這種事,真是奇跡得很。蕭放忍住笑:「啊?怎麼回事?」
「蕭放,你不會不知道吧?還在鄧姐面前裝糊塗?」
「鄧姐,我被您說得雲裡霧裡。」
「那好,我問你,今天下午三點到現在,你和國風通了幾次電話?我的意思是除了我聽到的那次,你們還通過幾次電話?」
難道她知道瘋羅鍋躲在洗手間對自己打過電話?不能承認,堅決不能承認,可又必須說得委婉些:「鄧姐,我現在在喝酒,喝得醉醺醺的,真記不太清楚了,您不曉得,這傢伙一天到晚不知道要騷擾我多少次,總是要我幫忙去給他拉業務,沒法子啊,他撐那個破公司也艱難,要操心手下工人們的薪水,又要絞盡腦汁給他們安排事做,還要協調各種關係,累得跟狗一樣,日子過得苦,唉,鄧姐,如果這傢伙對您說了有什麼不敬的話,您別計較,就連我都動輒被他罵個狗血噴頭,我習慣了,知道他有嘴無心,一向就當他造糞廠排放廢氣。」
鄧姐沉默了,片刻後才道:「蕭放,好像你每天晚上都要去山貓酒吧吹薩克斯吧?我今晚帶個朋友來捧你場,請你喝酒。」
「那敢情好,多謝鄧姐了。」
「就這樣吧,晚上見。」
「呵呵,鄧姐,您不怪他了吧?那***羅國風,我把他名字倒過來給他起了個外號,瘋羅鍋,一發起瘋來,連爹媽都不認的貨色。」
「喂!你罵他***,不就在罵我是狗嗎?臭小子!」
蕭放傻眼了,沒見過這麼豪爽大膽的女人,當場石化,腦子短路:「鄧姐你和他日過啊?抱歉,如果我早知道,絕不敢罵他***——」
「那現在你知道了,又準備怎麼罵他?人日的?我要日他他還不肯呢!哈哈!」手機裡傳來鄧姐刺耳的浪笑聲。
蕭放無地自容了:「他敢!這人日的,就該被你鄧姐去日,日他個漿花紅似火,春他個漿水綠如藍……」
鄧姐笑得更浪,好半晌笑聲才平歇下來,上氣不接下氣地:「笑死我了,好了,不計較這被人日的臭小子了,沒想到他還有你這麼一個有意思的好兄弟,晚上見啊!」
「晚上見。」
蕭放哭笑不得,不知如何。這時門鈴響了,英勇不屈的羅國風到了,進門豪言壯語地宣佈自己覺今是而昨非,從此絕不走歪門邪道,要靠勤勞的雙手為子孫後代打下一片大大的疆土,再活***一個五百年,接著就把一切罪過歸於蕭放沒有聽從計策打電話幫助他脫身,順理成章地要求蕭放請他吃飯喝酒賠罪。
看看表,也到了吃晚餐的時候,下樓,來到沃爾瑪超市旁邊的濠江酒樓,羅國風一口氣點了七八樣菜,蕭放笑了:「點這麼多菜,你吃得完嗎?浪費可恥。」
「打土豪,分田地,今天不花掉你這個大債主兩千,我心裡不痛快!我還要點!小姐,再來一隻龍蝦,兩斤大閘蟹,兩盅魚翅!」
「得,我再叫幾個朋友來,免得浪費。」
「浪費條毛,吃不完我不會打包回去給那些工人吃啊?他們這輩子還沒吃過龍蝦呢!」羅國風憤憤地說道,「你還要叫誰來?千萬別叫你那幫酒吧玩藝術的,否則我立馬就走。」
「就叫我們老鄉,南永和夜王。」
羅國風頓時喜上眉梢:「那好啊,那好啊,叫他們多帶幾個妞來!」
「德性!」
打通南永和夜王的電話,他倆表示半個小時後趕到,帶三個美女來當二陪,陪吃陪喝不陪睡。蕭放笑瞇瞇地看著羅國風,神秘地眨眨眼,道:「兄弟,我今天才知道咱們偉大的鄧姐是怎樣一個極品女人,你福氣啊!」
羅國風噗嗤一聲把喝在嘴裡的一口啤酒噴出來:「剛剛虎口脫險,你又要在我脆弱的心上捅一刀?」
蕭放拿出手機對準羅國風的臉卡嚓拍了一張相,嘖嘖有聲道:「不錯嘛,挺像個小白臉的,嘴巴是嘴巴,眼睛是眼睛,眉毛是眉毛,居然都不在一塊兒呢!」
「知道你比老子帥,又是薩克斯手,又是散打冠軍,又是證券炒家,有錢有才又多精,別來寒磣老子了!再有下次,老子跟你性jiao!」羅國風重重地一拍腦袋,「靠,不是性jiao,是絕交!日你媽的,想了一整天的性jiao,都搞混淆了!」
蕭放歎口氣,他很能體會此刻羅國風的心情,可人飄在深圳,生存就充滿無奈,再艱難的事情也只能自己挺過去,自己去消化去吞下所有降臨的苦楚。道:「開個玩笑啦,兄弟,問你三件事。」
「說。」
「第一,你有沒有把我的電話告訴鄧姐?」
「NO。」
「第二,你有沒有對鄧姐說我在山貓酒吧吹薩克斯?」
「再NO!」
「第三,鄧姐知不知道你在之前偷打給我的那個電話?」
「再三NO!肯定不知道啦,你牛啊,能猜出我是躲在洗手間打給你的!」羅國風滿懷疑慮,「喂,你怎麼這麼問?對了,你怎麼不問我和她在酒店發生了什麼事?」
「在你進門前幾分鐘她對我打了電話。」蕭放把他和鄧姐的對話原封不動地複述一遍。
羅國風神情古怪起來,聲音發沙:「忘了對你說,她早就把我的老底給掀了,連你的情況也知道一些,知道你電話號碼不足為奇,媽的,她一個億萬富翁,說不定連我們的通話記錄都隨時被她掌握了。」他把自己和鄧姐的對話大致說了一下。
蕭放笑起來:「操你啊,我在你心裡就這麼壞?你也太狠了,居然污蔑我借幾十萬錢給你還債是為了圖謀你的菊花!我有天天逼你用身子來沖抵債務嗎?虧你想得出來!」
「嘿嘿,我也把你稱讚得天下無雙啊,說你帥得不像話,謝霆鋒見了你掩面就走,貝克漢姆見了你自卑得撞牆,床上功夫全世界你說第二,沒人敢說他第一,你一夜七次男,每次一個小時不下馬,天天都要女人陪——」
「得了吧你,以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啊?」蕭放豎起中指向他一比,「認為自己被鄧姐操了,怕被我將來笑話,所以拚命把我推出來,想讓鄧姐也把我給上了,你捏住我的把柄,自己心理也得到平衡,對不對?」
「誰叫你小子一直取笑我的童子雞被那臭婊子油煎火燒水煮雞!可惜啊,我的計謀還沒來得及實行就破產。」
蕭放舉起酒杯一飲而盡:「她開口就叫你國風,嗯,挺親暱的稱呼,她對你念念不忘得緊。沒事了,她不計較你了,我猜被你這麼一鬧,她更想得到你,你成了香餑餑。她其實對你不錯,連我都調查了,雖說她是為了自身安全,可畢竟這足以證明她對你用情了。」
「滾你的,我生在新社會,長在紅旗下,黨的光輝哺育著我,八榮八恥記心間,三個代表在胸口,豈能為五斗米折腰事權貴,使我不得開心顏!」
「五斗米才多少錢?一百塊!不為五斗米折腰事權貴,不表示你人品好,甘為三十萬挺腰操富婆,說明你識時務。哈哈!」蕭放忽然變得很深沉,「識時務者為俊傑,短期內我很難再去幫你拉到什麼業務了,你的破公司靠東拉西扯關係戶的小單半死不活撐了一年,毫無競爭力,沒前途的。兄弟,你不懂英文,對裝修一知半解,脾氣急躁,急功近利,做事情沉不下來,光憑你的努力今後依舊只能溫飽,很難有所大成就。鄧姐她家產億萬,朋友圈子都非富即貴,她對你好,隨便幾句話就能讓你不再累得這麼辛苦。瘋子,好好想想吧,認清形勢,認清自己,形勢就是我們現在的處境和將來可能的出路,而認清自己則是如何在這墮落世界中更好生存的基石。」
羅國風不說話了,一個勁地喝悶酒。這時南永和夜王到了,他們真的帶來三個女人,南永是個電子遊戲維修師,他帶著女友阿媛來了,夜王是混混,帶來了阿花阿玲兩個女孩,阿花是香港二奶,阿玲是髮廊小姐,她倆都是被夜王這個混混從老家帶來並控制在手心裡的賺錢工具。大家都是老鄉,彼此互相熟絡,三個女人又極少能吃到這樣的大餐,興奮地嘰嘰喳喳鬧個不停,氣氛立刻活躍起來。
南永和夜王是同村,自幼相識,又同在金貝村租住,關係極好。蕭放半年前去遊戲室裡玩蘋果機消遣,認識了南永,南永又介紹夜王認識。很自然蕭放也介紹羅國風和他們相識。蕭放並不對南永和夜王透露全部底細,他們只知道蕭放是酒吧吹薩克斯的,羅國風是裝修公司老闆,對蕭放和羅國風之間的複雜關係也並不知情,在他們眼裡把蕭放視作和他們處於同一層次等級,而把羅國風視作地位高人一等的老闆。
他倆很羨慕羅國風,年紀輕輕就開公司當老闆,蕭放又故意在酒桌上說羅國風這次又搞到一筆九十萬的業務單子,南永夜王以及那三個女人對羅國風更是佩服得不得了,紛紛向他敬酒,諛辭潮湧,艷羨之情溢於言表。羅國風有苦說不出,又不便當場否認,只得打碎牙齒往肚裡吞。
酒宴盡歡而散,湊巧南永和阿媛兩口子今天休假,於是他們五人約好要去山貓酒吧喝酒,好好欣賞一下蕭放吹薩克斯。蕭放表示歡迎,並且今晚的開銷他來買單,他們更加高興,馬上回去換衣服。羅國風跟著蕭放向他家裡走去。
蕭放租住在深南大道旁的華雲大廈第十九層,一房一廳,佈置得很簡約。羅國風坐在沙發上悶頭抽煙,蕭放從洗手間沖涼出來,見狀笑道:「怎麼了?死氣沉沉,真不舒服那就放開嗓子嚎幾句啊!」
羅國風抬起頭來:「吹簫,你是故意把南永夜王他們叫來吃飯的吧?」
「心眼兒有長進了,難得。」
「那你到底是什麼用意?」
「兄弟,你就是頭牛,牽著不走,打著倒退的玩意。我要是再把話兒撩明白,只怕你會更加反感我,對你這傢伙,只能使點兒心機,讓你自己個去想去,想通了,氣也就順了,做事也就不犯迷糊。」蕭放穿著條四角短褲,雙手一撐,靠牆做倒立,說話聲變得有些怪異了,「人要學會與他人比較,比較出真知。想想南永,想想夜王,想想阿媛阿花阿玲,看看大傢伙彼此的處境和命運,兄弟,你是人,他們也是人,多少人夢寐以求想得到你那樣的機會。退一萬步,我蕭放在酒吧吹薩克斯,說是***玩藝術,實際上也為了錢,被迫低三下四想著法兒討客人歡喜。不說了,言盡於此,再多說就無趣了。」
蕭放衝他擠擠眼睛,穿上衣服,站在空調前把冷風開到最大。羅國風禁不住打了個寒噤,強顏一笑:「我聽你的。」
「哈,聽我什麼?」
「向鄧姐賣JB,靠上她發財!屌你!」
「瞧你那臉,是要上屠宰場了還是要上戰場殺敵啊?不過一場潮濕的液體遊戲,肉來肉往的床上戰鬥,有那麼殘酷嗎?」
「別人都勸人學好,你倒勸我賣身。」
「省省吧你,你其實內心裡早就悔得腸子都青了,真當我第一天認識你啊?你也就是拉不下臉面,我這麼做不過是讓你面子上過得去些!」
「操你!你太陰險了吧!」
「哥們,這不叫陰險,乃機謀權變。你不同於南永夜王,更不同於我,我有足夠的技能謀生,不用求於別人,對你來說生存第一準則就是放下包袱,去適應你所處的環境,去解決那些問題。」
「蕭放,你腦子究竟是什麼東西做的?大家的心思你都猜得出來,一套一套,把我轉得暈頭轉向。」羅國風搖頭道,「喂,那你說我今晚是不是也得去你酒吧?」
「還拉不下面子是吧?」
「有點。」
「生存比面子重要。在酒店你們針鋒相對旗鼓相當,你丟了面子她也丟了面子,現在她主動示好,給你台階,你還要咋樣啊?退一萬步,就算你面子輸了,可你裡子還在,是不?以後和她交往,你就一切如常,生理上你輸了,心理上別輸,該怎樣還是怎樣。沒準她就喜歡你這套。」
「套麻皮!中央一套!乾脆,你替我去搞定鄧姐得了。」
「我又沒裝修公司拖累我,我的水煮雞又是在大學裡被那個誰吃的,俗話說三十如狼,四十如虎,把你搾成*人干,變成黃土,鄧姐即將從惡狼變成猛虎,SORRY,我還想多活幾天。」
「媽的,你***還是在心裡笑話我!我宰了你!」
羅國風衝上去抱住蕭放的腰,想把他摔翻,蕭放抓住他手臂,腰胯一頂,順勢一帶,就將他從頭頂甩了出去,騰雲駕霧一般,就在他險險要摔個四腳朝天之時,蕭放猿臂一伸,端住他後腰,羅國風踉蹌著連退數步,跌倒在沙發上,他不禁氣結,吼道:「沒你錢多,沒你帥,沒你本事,說不過你,打又打不過你,JB都比你小,操,老子這輩子被你吃定了,唯一比你強的就是年紀比你大一歲!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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