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舞大唐之竹影月黃昏 第四卷碧血深宮恨秋風悲畫扇 第八章 無可奈何花落去
    五月,正是牡丹花開的時節,洛陽牡丹最富盛名,宮內盛開著各樣花色的牡丹,奼紫嫣紅,一派繁花似錦。

    臨湘水榭,許君竹倚欄而坐,望著不遠處的繁花愣愣地出神。射洪縣回來,她便感染風寒,半個多月一直未好。陛下命太醫院多位御醫診治,御醫只說是無大礙,可許君竹卻已感到一絲不祥的跡象。

    忽的,天空變的陰暗,烏雲遮住天日,天似是要塌下來。

    「怎的突然變天了?」身後的謝瑤環抬頭望了望,奇怪道。

    許君竹見此,心中也有些詫異,天有異象,莫不是出了什麼事情不成?

    「瑤環,隨我去鳳閣看看。」說罷,快步繞過臨湘水榭,向鳳閣方向走去。

    謝瑤環見此,心中也害怕有什麼重要的事情,不敢多問,只隨許君竹一起前去。

    還未走到鳳閣,便碰到了鸞台納言蘇良嗣。只見他神色凝重,一臉的冰霜,步履匆匆,看著方向似是要去瑤光殿。

    許君竹向來知道蘇良嗣的厲害,此次見他如此,也料定是有重大的事情發生,既然碰見了,也不妨上前問問清楚。

    「蘇大人這麼急,是上哪去?」面上換做了輕柔的微笑,目光卻是深沉,走到蘇良嗣的面前。

    蘇良嗣依舊不苟言笑,雙眸深邃如古井,淡淡的行了一禮:「原來是鳳閣長史,大人說的可是奇怪話,臣來這宮裡自是去瑤光殿見陛下。」

    「可是因為這天象突變之因?」許君竹繼續追問。

    蘇良嗣冷笑,在原地踱了幾步,冷冷道:「天象突變,也是因人間有冤屈之事。」

    許君竹聽得出蘇良嗣語氣中的諷刺之意,並不退讓繼續道:「大人不是一向明哲保身嗎,怎麼今天開始關心這天下的冤屈來了?」

    冷哼一聲走到許君竹的身前,目光掃過那清冷的面龐,輕聲咬牙道:「我知道你是回來報仇的,我不是哥哥,遇到你便會為情所擾。你若是做出不利於百姓的事情,我不會放過你。」

    許君竹並不回身,也不看著蘇良嗣,只是淡淡的瞧著遠方,等著蘇良嗣繼續說下去,她知道蘇良嗣為人向來沉穩,心機掩藏的極深,從未見過他如此這般發脾氣的樣子。

    蘇良嗣似乎也覺得自己方才有些失態,這段日子,他隱忍了太久,終於還是忍不住流露了自己的情緒,本不該如此,可是,誰讓面前這個女子是他曾經的嫂子?他看到了自己兄長的為難,看到了他的痛苦、他的不忍,有時候,他甚至反思,自己當年讓蘇昭明留下幫自己,是不是錯了。長舒了口氣,鎮定心神,餘光瞟了眼許君竹,見她依舊從容淡定的站在那裡,唇角微挑,冷冷道:「魏元忠已經被來俊臣關押起來,馬上就要處斬,你要是還念在當日在徐敬業大營,他幫你的份上,就隨我去救他一命。」

    這一句話,倒是讓許君竹驚了心,倏然一怔。魏元忠向來赤膽忠心,她沒想到,來俊臣和武家兄弟竟會對他下手。

    蘇良嗣不去理會許君竹,不再多言,拂袖離去。

    「小姐,現在我們該怎麼辦?是不是也去瑤光殿?」身後的謝瑤環輕聲喚道,言語微微發顫,似也十分緊張。

    「蘇良嗣剛才是說他們馬上要被處斬了是嗎?」許君竹微闔了眸子,似是自言自語。

    「是,說是立刻被處斬。」謝瑤環不知許君竹何意,如此關頭,怕是只有許君竹才能救他們的性命,只得小心應答,催促她快點有所動作。

    許君竹不再多說,抬腳朝丹鳳門跑去,眼看已到午時,她不能有絲毫的耽誤。謝瑤環看出她是想出宮,急忙轉身離開。

    跑到丹鳳門,許君竹早已是氣喘吁吁,見瑤環沒有跟來,嘴角浮出淡淡的笑意,這丫頭果真越發的知心了。

    「小姐,馬匹準備好了,快上馬吧。」謝瑤環拉住韁繩,停在了許君竹的身前。

    許君竹笑著點頭,不再猶豫,一躍上馬,快馬加鞭,奔向法場。

    「刀下留人!」許君竹厲聲一喝,下馬衝到法場,攔住儈子手。

    目光撩過斬台,原來被處斬的不止魏元忠一人,還有天官尚書張楚金、鳳閣侍郎元萬頃。許君竹心中不禁寒涼了大半,自己病了這麼些日子,沒想到來俊臣開始要剪除自己的羽翼了。

    「來者何人,竟敢大鬧法場,還不把她拉下去!」監斬官武承嗣見是許君竹來了,微覺不妙,要殺了這些人,只有把許君竹趕出去才是正道。

    「魏王殿下,這麼快就把我許君竹忘記了?」許君竹冷哼一聲,面寒如冰,心中卻幾不可察的一凜,話音卻平淡無波,掩飾的極妙,「我乃鳳閣長史,陛下的貼身女官,此次前來特傳陛下旨意,赦免魏元忠等人。」

    武承嗣走下監斬台,眼光掠過許君竹,帶著一絲不屑:「旨意?敢問這旨意在哪啊?」

    許君竹從容不驚,一臉的淡定:「陛下給我的是口頭旨意,我只是負責傳達罷了。」

    「這可不行!」武承嗣冷然僵住了臉色,「沒有聖上旨意,我誰也不聽!」

    「你大膽!」許君竹斷呵一聲,臉色早已氣得發白,她心中清楚,自己不過是假傳陛下旨意,以此來拖延時間,她只是期望著蘇良嗣能夠勸諫成功,另陛下回心轉意。

    「哼,我大膽,恐怕大膽的是許大人你吧!」武承嗣的話中帶著絲絲冷嘲,隨即從許君竹的身邊走過,對著儈子手命令道:「午時已過,還不動手?」

    儈子手見魏王發了指令,隨即喝了口酒,準備行刑。

    「我看誰敢動!」許君竹衝到前面,怒視武承嗣,咬牙堅決道,「你可看見這天像已經變了,若是執意為之,定然會遭受天譴!」

    儈子手一聽這話,心中也有了幾分害怕,皆愣在那裡不敢動手。圍觀的百姓見此,也紛紛跪下求饒。一時間法場怨聲四起,武承嗣竟然束手無措。

    「你!」指尖顫動,直指著許君竹,武承嗣面色鐵青。

    一把搶過儈子手手上的刀,便要向魏元忠的身上砍去。

    許君竹心中大驚,想要阻攔,卻怎奈被侍衛阻隔,鞭長莫及。

    正在這時,一個倩影閃過,一腳踢掉了武承嗣手上的刀,落在地上,啪嗒一聲。亦如許君竹的心,一塊石頭落地。那人正是謝瑤環,矯捷的身手,乾脆而利落,護在魏元忠等人的身前,眸光帶著一絲堅定,早已不見平時那溫婉嫻靜的模樣。不知為何,許君竹的心漸漸安定下來,或許,謝瑤環在她面前展示的越多,她就越發的對她放心。

    「哪裡來的小姑娘,趕緊滾開。」武承嗣自知不是謝瑤環的對手,只能幹站在那裡,發狠道。

    謝瑤環一動不動,似是沒有聽到武承嗣的話,只是靜靜的站在那。

    雙方僵持不下,許君竹心中清楚,這樣始終不是長久之計,若是再無詔書下來,自己也將是一條死路。

    「許大人,怎麼陛下的聖旨還沒到?」武承嗣瞥了一眼許君竹,悠然間帶著幾分冷意,似是在等許君竹的笑話。

    許君竹的背上已經出了涔涔的冷汗,面容依舊從容不迫,故作泰然,回給武承嗣一個得意的笑:「那就等著瞧好了。」

    時間一點點流逝,許君竹早已心亂如麻,雖然故作鎮定,卻也讓武承嗣看出了一絲端倪。

    他不在理會許君竹,走上監斬台,拿出令箭拋擲在地,高喊一聲:「行刑!」

    許君竹站起身,一臉的驚恐之色,心中做好打算,縱是犯了死罪,也要動手阻止這場殺戮。

    正在這時,只聽遠處傳來一聲高呵:「聖旨到,刀下留人。」

    心中一動,熟悉的聲音,再次迴響在耳畔。坐在椅子上,心中說不出是喜是悲,喃喃自語:「沒想到,竟然是他。」

    武承嗣也聽出是蘇昭明的聲音,一聽聖旨已到,心中也是萬分驚訝,沒想到陛下會在最後的一刻反悔,更改了判決。

    「聖上有旨,將魏元忠等人關押回刑部監牢,再聽處置!」

    許君竹漸漸放寬了心,嘴角漾起一絲微笑。百姓的歡呼聲,早已說明了一切,人心如此,怕是連陛下也不能用強了。面龐掠過絲絲的暖意,抬起頭,原本烏雲蔽日的天,也瞬間變的晴朗,天空恢復了湛藍,清澈澄明,而這個朝堂呢,是不是也如這天空一般?

    回到蘭心苑,許君竹心中已然鬆弛。身後的謝瑤環腳步輕盈,緊緊的跟住她,是時急時緩,有些猶豫。

    「準備合盤托出了嗎?」許君竹暗思,停下了腳步,轉過身去看著她。

    「小姐。」謝瑤環低著頭,澀然一笑,恭順的低下頭去。

    許君竹心知她的為難,面前嫻靜溫婉的謝瑤環,真的要剝開絲繭,完全的展現在她的面前。

    走上前,拉住她的手,眉宇間的清冷換做了淺淡的微笑:「有什麼話,進去說吧。」

    「小姐您對我的恩情,瑤環自是結草啣環也難相報!」謝瑤環撲通一聲跪在地上,眼池已然晶瑩,「謝瑤環此後,定當衷心為小姐差遣。」

    握住她柔軟的手,心中已然感動萬分,或許有這句話已經足夠。扶起她,將她拉入內室,輕言安慰:「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吧,何必再提。」

    「可是小姐,你真的不想知道瑤環的……」謝瑤環分明已經坐不住,急忙站起身,話語要脫口出,卻被許君竹掩了回去。

    「不必多說,有你剛才的話就足夠了,等你真正想說的那天,再告訴我。」許君竹的話語,清冷而堅定,謝瑤環見此,也就聽從她,不再多言。

    「不知君竹可在?」門外傳來一女子嬌媚的聲音。

    許君竹一聽,正是太平公主。心中亦有些納悶,知道她是無事不登門的,想來定是有要事相商了。斂了斂衣裝,走出內室迎她。

    「這是什麼風把公主給吹來了?」許君竹蓮步輕移,笑言道。

    太平公主上前一步,拉住許君竹的手,秀眉中已是一抹暗淡,笑了笑並不言語。

    攜手坐在一塊,許君竹已經瞧的清楚,淡然一笑:「公主有何事,不如直說,君竹定然相幫。」

    太平公主一怔,未想到許君竹竟然這般爽快,著實是沒有料到的事。然而,若是真的合盤托出,她真的能答應嗎?

    沉思片刻,方才在猶豫中出口:「其實這件事情,很讓你為難,但是也只有你,才能辦好。」

    見她媚眼間的鄭重,許君竹的心中已是猜到了幾分:「這件事可是跟魏元忠的案子有關聯?」

    秀眉一挑,心中已有幾分驚詫,太平公主沒想到,她竟然猜的這般準確。點點頭,算是承認。

    站起身,踱了幾步,轉過身看著太平:「難不成,他們還是難逃一劫?」

    「始終還是要死一個人的。」太平低聲一歎。

    「這是為何?」許君竹拉住太平公主的手腕,不解道。

    「陛下雖然在臨刑前改變了主意,可並不代表不會再殺他們。武承嗣依舊會對他們下手。」太平公主緩緩解釋。

    「我不信他有這麼大的膽子。」許君竹冷哼一聲,不以為意。

    太平搖搖頭:「他們如今在來俊臣的手中,在獄中致死,是很容易不過的事情。陛下如今正在氣頭上,不見得會幫我們這邊,我們只能用一個人的頭顱換回剩下人的性命。」

    「你的意思是讓我來做這件事情了?」許君竹眉心一擰,似乎並不同意太平公主的建議。

    「不錯,天官尚書張楚金平時對武承嗣多有得罪,只有殺掉他,麻痺武承嗣,讓他減少對你的戒心。」太平望著君竹,斬釘截鐵道,「你去射洪縣的事情,驚動了武承嗣,已是打草驚蛇。只有這麼做,才能暫時穩住他。」

    「一定要這麼做嗎?」太平公主說的話,許君竹當然明白,然而她與張楚金向來無怨,真要犧牲他的命來換回自己的安全?

    太平點點頭,隨即從袖中拿出一隻碧綠色的瓷瓶放在君竹的手上:「一切的決定,就全在於你了。」說罷,轉身離去。

    瓷瓶在手,冰涼帶著一絲潤滑,而許君竹的心,卻冰涼透骨,她知道,用張楚金的死,來換取一點時間,以圖日後扳倒武承嗣,否則,這天下就要真的姓武了。

    將瓷瓶緊緊攥在手中,許君竹的心中已經打定了主意。自己已然是聲名狼藉,又何必在乎天下人的誹謗中傷?況且自己心中也有私心,魏元忠當年在揚州大營對自己有恩,理當救他的性命。

    秘密潛入刑部大牢,早知太平公主已經打點好一切,一切順當,無人敢阻攔。

    走進張楚金的牢房,只見他端坐在那裡,一臉泰然之色,沒有絲毫的畏懼。

    「張大人,好久不見了。」許君竹清了清嗓子,終於還是強迫自己發出冷冷的聲音。

    張楚金站起身來,端詳了許君竹片刻,淡然一笑:「許大人果真還是來了。」

    許君竹倏然一怔:「這麼說,你早知我會來?」

    「不錯,我還知道,你前來的目的是什麼?」

    話音剛落,許君竹心中一震,抬眼看著他,只見他臉色如冰錐一般,寒銳目光射向自己,似是看穿了一切。

    洒然一笑,心中已然充滿了敬意,這樣捨身殉道的人,世間還有幾個。

    不願多說,只是將那青瓷瓶放在了張楚金的手中,凝視著他,等待他的回音。

    張楚金也不多言,只是笑看著許君竹,毫不猶豫將瓷瓶中的毒藥倒入口中。

    「不要。」最後一刻,許君竹還是後悔了,伸手欲奪那瓷瓶,可終究還是晚了一步。張楚金抱著必死的決心,縱是許君竹如何阻攔也是攔不住的。

    「張大人,我對不起你!」驀地開口,喉嚨似有針扎一般,痛的生疼,發出嘶啞的聲音。

    張楚金的身子癱軟下去,靠在牆邊,擺了擺手笑道:「我死意已決,為了扳倒他,換得時間,我心甘情願。你是什麼樣的人,我心底早就看得清楚,雖然你恨蘇昭明,與氏族作對,但是你的立場,我卻已經瞭然。光復李氏,只能靠大人啊。」

    許君竹不住的搖頭,聲音已然哽咽:「大人,你莫要再說。」

    張楚金舒了舒氣息,招手示意許君竹靠近:「我調查多年,掌握了當年武承嗣陷害并州刺史謝廉的證據,無奈他這幾年勢大,縱是告他,也扳不倒他。你去城北雲來巷我的老宅中取得證據後,等待時機,有朝一日他失勢之時,再拿出來,定能滅了他稱帝的野心!」

    許君竹擦乾臉上的淚,點點頭:「我記住了,大人還有什麼放心不下的嗎?」

    張楚金已經上氣不接下氣,喘了喘繼續道:「我膝下還有一女,名叫暮雲,今年十七歲。他日,你莫要怪她才是。」

    許君竹心中有些奇怪,不懂他的意思,欲要再問,只可惜,張楚金已經支持不住,嚥了氣。留給許君竹的,除了一絲希望,還有滿心的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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