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正是中午放學時,學生湧出校園的高峰期,釋掉一身的疲憊,雖然只是短暫的幾個小時,仍讓人似忘記一切地興奮地湧向校門口。
「吱」,一輛飛馳的灰色麵包車,忽然急剎住車停了下來,隨後又迅速地拉開車門,從裡面拋出「人」一樣的東西,然後又飛馳而去。
那「人」一樣的東西被拋在地上仍滾出了老遠才停下來,正面朝上,這時人們才看清楚這的確是個人,而不是東西——雖然被拋出的姿勢一樣。
走上前的人無論是男是女的同學都先發出一聲尖叫,然後在第一聲尖叫餘音還沒消盡時,便邊叫著邊往後退,那陣式似比晚上見鬼還要可怕。
這是一個屍體?不是!他還在動,還在呻吟,雙手仍緊捂在臉上,大概除了被捂的臉,身上沒有一處完好的了。因為那血跡斑斑的很明顯能看出的鞭痕,遍身都是。好似身上爬著無數條被剝了皮的蛇般,觸目心驚,令人膽寒。
看見他的人都有覺得自己的毛髮在抖,都明顯地感到腿肚子在不停地打著哆嗦,因為很多人都驚惶得連該跑開還是該呆立在本地都不知道了。
地面上那人頭髮上是血,手上是血,被抽爛衣服的碎條皮上也是血,他在那裡顫慄在抽搐著,好像僅為了讓人知道他沒死,不要將他如死屍般地埋掉。
這時的校門口,儘是驚惶地喊叫和逃竄的學生,比沸開的粥還要糟亂,平時僅在電影中看到的血淋淋在鏡頭一下子變成現實擺在自己的面前。對於這些沒見過世面的學生來說,確實是承受不起的。
有幾個看上去身體健壯的男學生看大家驚惶的樣子,忍不住好奇是前看了幾眼,雖然開始也有驚惶,但隨即又變得稍稍安定起來,他們自稱「五雄」橫行於校內,應該說,膽子還是有點大的。
地面上的人縮在那裡,顫慄被子抖動著,抽搐著,沒有其它任何反應。
忽然那幾個健壯的學生,眼睛突地發直起來,緊瞪著地面上的人,眼中充滿了激動與驚懼。他們看到一條亮晶晶的銀鏈子,銀鏈上還懸著一個光潤澤美的玉觀音,而它們全套在地面那個人的脖子上。
他們衝了過去,仰不住激動地衝了過去。
人們又驚異地望著那五個健壯的學生。然而那五個學生衝過去並不是一把抓起銀鏈玉觀音就走跑,而是一下子全圍在地面上那個人的周圍,其中一個卷毛的學生抱住他的頭,悲慟失聲地近似嚎叫的呼喚:「峻哥,你……,」然後五個人一起淚水汪湧。
這個令人觸目心驚的人就是平日狂傲不羈的冷峻,就是幾天前還威風八面的冷峻,想不到,想不到啊!大家都知道這幾天,冷峻突然失蹤了,許多人都在尋找,誰也想不到今天他又突然冒出來了,而且是如此悲慘地冒了出來,也事難測呵!
在五雄們急切的呼喚下,冷峻終於瞇著眼勉強地擠出幾個字:「去……快去……找……找高老頭……」然後便暈死過去。
未名中心醫院,中午。
一個木乃伊——不,應是木乃伊狀的活人,直挺挺地躺在那裡,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慘白的天花板,旁邊站著一對滿臉戚色的中年夫婦,和趴在病床上的兩個嚶嚶啜泣的少女。
中年夫婦的悲痛和少女們的低泣,都是因他而起,而他似乎除了死死地盯著天花板外,沒有任何行動,更別提任何語言,這個世界於他來說,好像是真空的,亦或可以說他的心是死的,他的耳朵是聾的,他的眼睛是瞎的,外界的物質對他來說是不存在的,在他躺著的幾天裡,他除了瞪著天花板外就是閉著眼睡覺。來看望他的人絡繹不絕,暖心的問候縈繞不斷,但都是他的父母替他答謝,就連兩個嬌柔可人每天的悉心照料,他仍不聞不問。
誰也不知道他失蹤的那幾天去了哪裡,受了何人的摧殘,誰也不知道為什麼他一下子變得這般木然。他到底受了什麼樣的打擊?
「峻兒,你倒是說話啊!四天了,你就這麼一句話也不說,叫媽怎麼受得了啊!」剛開口,夏蓮的臉上就有淚珠滾動。
冷正風歎息了一聲,只是默默地替妻子擦淚。
夏蓮終於止住淚水,蹲了下去一手抱住一個女孩,邊撫著她們的柔髮邊說:「孩子,別哭了,啊……,你們這幾天這麼細心地照顧峻兒,再為他哭壞了身子,叫阿姨如何是好啊!」
溫婕一下子撲到夏蓮的懷裡,秀肩聳動在哭道:「阿姨,你說冷峻怎麼一下子變得連我都不認識了呢?是誰把他折磨成這樣子?!」
夏蓮摟著她更是輕柔地撫著她的秀髮,安慰說:「峻兒是個很堅強的孩子,他不會因為什麼打擊而心如死灰的,他受傷雖然嚴重,但腦袋並沒有多大的傷害,醫生不是也說,調養一段時間就行了嗎?沒事的,沒事的。」話像是說給別人聽的,也像是說給她自己的。
「那他怎麼她像誰也不認識似的?」溫婕又說。
「這,可能只是個時間問題,平時順利慣了,突然受到太大的打擊是不容易恢復往日心態的。」夏蓮只有這樣說,她很清楚這只是種自我安慰,她實在想不出是什麼樣的打擊能將堅強自信的兒子摧殘成這樣。
這時一旁的思綺說話了:「溫婕,你就不要再問阿姨了,冷峻從出現到現在一句話也不說,誰知道他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夏蓮不禁朝李思綺望了一眼。
冷正風忽然開口了,說:「對了,我聽張健好像說過,峻兒見到他們的第一句話是說要見高老頭兒,但他不知道高老頭是誰……!」
「莫非就是峻兒常去那兒吃飯的高老伯?」夏蓮忙問。
冷正風沉吟說:「我想可能就是他。」
「難道與他有關?」夏蓮又問。
冷正風不語。
「還不快去找他。」夏蓮叱道。
「是,好,我這就去。」冷正風忙朝外走去。
時間慢慢在流逝著,等待是種折磨,在等待中的人會討厭起時間為什麼過得那樣慢,沒人會珍惜那等待中的時間。
在等待中,李思綺和溫婕終於去了學校,只留下夏蓮仍在那裡盼著丈夫的歸來,歸來時一定要帶高老頭兒來,高老頭兒就是希望。
終於盼到丈夫歸來了,卻看見他帶著一個八、九歲的小男孩。小男孩當然不會被稱之為高老頭兒。於是夏蓮洩氣地軟坐在凳子上。
「真不巧,這幾天高老頭兒剛好出來採藥去了,到現在還沒回來,不信你可以問小可憐。」冷正風無可奈何地說。
「是的,我爺爺前幾天就出去了,他只說去採藥,沒說什麼時候回來,不過也有好幾天了,我想過不了幾天,他就會回來的。」小可憐證明道。
夏蓮長長地歎了氣,眉頭擰成一團。
小可憐忽然跑到床邊,搖晃著冷峻的胳膊叫道:「大哥哥,我是小可憐兒,你這是怎麼了?你難道不認識我了嗎?」
寂靜,沒有回音。
但,慢慢地,冷峻將頭偏了過來,望著小可憐,眼神有著詢問和期待。
「爺爺臨走時,讓我告訴你,他可能要出去很長一段時間,要你暫時先代他照顧我一段時間。」小可憐委屈地說:「大哥哥,這幾天你都去哪兒了?我好想你啊!這個世界上除了爺爺就你一個人對我好了!」
冷峻幾次翕動嘴唇,好不容易叫了聲:「小…可…憐兒。」
這一開口,頓使夏蓮的臉一下子舒展開來,也使小可憐兒興奮地撲了上去,抱著冷峻叫道:「大哥哥,你認出我呢?嘿嘿,你認出我了!」
冷峻點點頭,努力地說了句話:「你爺爺還說了些什麼沒有?」
小可憐抓著後頭勺想了想說:「對了,爺爺還讓我告訴你,說你今後不管做錯了什麼事,他都不會怪你的,他說這可能也是命中注定……」
眼淚像開閘了的河水一下子洶湧起來。冷峻哭了,像孩子般大哭起來,夏蓮把兒子抱在懷裡,眼裡也噙著淚花,輕柔地說著:「哭吧!痛快地哭吧!只要不憋屈在自己肚子裡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