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著疑慮憋悶的心情,冷峻上樓輕輕地推開了自己的書房,只見冷爽正趴在書桌上,雙腿跪在椅子上,兩隻腳有節奏地上下踢著,她好像在畫畫。
冷峻輕輕地走了過去,如貓腳踩在地上沒有半點聲息,他不想驚動這個可愛嬌憨的小妹妹,對於她他有說不出的憐愛,無論他心情再怎麼差,也不會將它遷怒在她身上,她就好像他的天使。
「燒鴨,來只腿。」冷爽突然喃喃自語說,同時手在桌上拿什麼東西。
冷峻一怔,不知怎麼回事。
「嗯——好香,再來口可樂。」冷爽又自語道,說著勾著作舉杯狀,往口中倒著,還嘖著嘴,很是陶醉的神情。
冷峻這才明白她是在自己跟自己過家家,不禁一笑。
「還來點什麼呢?」冷爽歪著小腦袋思考著。
「烤乳鴿。」冷峻在她耳朵邊叫道。
冷爽一驚,縮著脖子,扭頭見是冷峻,小臉一紅羞澀地說:「不啦不啦,哥哥壞死了,偷看人家過家家,我不高興了,我要生氣啦。」
冷峻一樂,沒想到生氣是掛在嘴上的,心中的憂慮暫時全沒了,他笑著說:「爽爽不生氣,哥哥請你吃乳鴿。」
「不行。」冷爽叫道:「鴿子是和平使者,我不許你吃它。」
冷峻諂笑著說:「那你怎樣才不生氣了?哥哥一定照辦。」
冷爽從凳子上跳下來,漂亮的大眼睛滴溜溜地在冷峻臉上轉來轉去。
冷峻苦著臉說:「你不相信哥哥嗎?要不明天我就帶你去開碰碰車。」
冷爽一嘟嘴說:「我才不要呢,我要你只要有時間就陪我玩就行了。」
冷峻放下心來說:「沒問題,可這總得有個獎勵吧。」
「又要獎勵。」冷爽小嘴嘟得更高,「你會驕傲的。」
冷峻信誓旦旦地說:「我保證不驕傲,真的。」
「嗯——」冷爽考慮了一會兒說:「那好吧。」說完用白嫩嫩的小手,抱住蹲下身來的冷峻的脖子,在他蒼白的左臉上響吻了一下。
「還有這邊呢?」冷峻轉過右臉。
冷爽只好再給他一個。
冷峻笑了,把冷爽抱起來轉了兩圈,然後坐在沙發上,將笑迷迷的冷爽放在膝蓋上,說:「哥哥上學後,爽爽有沒有淘氣呀?」
「才沒呢,大媽還教我了一道唐詩呢?」冷爽脆生生地說。
「那背給哥哥聽聽。」冷峻說。
冷爽背的是孟浩然的《春曉》「春眠不覺曉,處處聞啼鳥,夜來風雨聲,花落知多少。」她學舊時酸秀才的樣子,搖晃著腦袋道。
夜來風雨聲,花落知多少。冷峻苦笑。多少,多少?知否,知否?……
「哥哥,你昨天為什麼整天都沒回來?」冷爽仰著勻紅的臉蛋問。
冷峻沉浸在傷感中,隨口應道:「我心很煩。」
冷爽猶豫了一會兒又不安地說:「哥哥,我惹你生氣啦?」
冷峻收神凝視著她不安的眼睛說:「怎麼會呢,爽爽是天下最可愛的人,怎麼會惹哥哥生氣呢?」
「可我見你,好像有心事很不開心。你看你的臉沒有一點笑容。」冷爽說。
「人不可能時時刻刻都笑,笑並不代表人就高興。不笑也不能說人家就不開心,懂麼?我有些累,想睡覺。」冷峻垂下頭說,凝望著天真嬌憨的小妹妹心裡覺得好累,精神上的累——要是我不歆世事,是不是也沒有煩惱呢?
他一把將冷爽摟進懷裡,臉放在她稚嫩的肩上,眼淚徐徐淌了下來。
——可愛至極的妹妹,如果我不是你的親哥哥,你還會這樣愛我嗎?
他將她摟得很緊,生怕她飛了似的。
她就如一塊純潔無瑕的玉,不染塵圾。看到這塊玉,能讓他認識到自己身上存在的粗鄙。她是他的希望,一種深深的希望。只有她對他是完全的信任和依賴。現實中很多感情都是含有雜質的,而爽爽對他的親情卻是純淨的。
然而他卻不是她的兄長,以後他還有什麼資格享受這份親情??
一陣寒風吹進,他心裡湧動無限酸楚。
冷爽打了個寒噤,喃喃地說:「哥哥,我冷。」
「冷一點不是挺好的嗎?」冷峻還是緊抱著她,臉放在她的肩上,似乎自言自語,也許只能自言自語。
他身心都是孤獨,孤獨可算堅強也可算脆弱。他只能讓脆弱藏在心底,讓表面堅強自信。他只有十七、八歲,只見過十七、八年的世界,然而他確感到累。
太多的「按理說」一到了「現實中」,就破擊個粉碎。純真卻是那麼地可笑,他為自己許多「按理說」的念頭及行為感到可笑。
他喜歡淒冷,淒冷的氛圍會使他不停思考的腦子暫時空白一會兒,呆呆地發愣一會兒。那時候的問題不多,感覺很靜。
冷,或許還會使人一夜間成熟許多。
「可我真的好冷啊!」冷爽小身子在縮。
冷峻搖搖頭,無奈地將她放下,站起身去關窗戶。
「哥哥,你為什麼喜歡把窗子打開呢?」冷爽問。
冷峻轉過身說:「你問的話好像大大超過了你本該說的那麼多。」
「我說的並不多啊。」冷爽疑惑地說。
冷峻歎息一聲,倒在床上。說話拐彎抹角,故做深奧只會增加自己的煩惱。
冷爽跑過去爬上床,趴在床頭,兩隻滴溜溜的大眼睛在他臉上掃來掃去,然後伸出藕節般的小手撫摸了一下他的額頭,頓時叫道:「哥哥,你的額頭好燙呃,可能發燒了,我去告訴伯伯。」說完就要跳下床。
冷峻一把抓住她說:「別去,我沒事兒。」
「真的嗎?可是你發燒了呀。」冷爽睜大眼睛說。
冷峻苦苦一笑說:「這點溫燒,我抵抗得了,今天我累了,睡一覺就好了。」
冷爽只好說:「那你快睡吧,睡一覺醒來後就好啦。」
冷峻將她的鞋脫去,然後摟在懷裡,撫摸著她的秀髮,心裡很有些難受。人許多的情緒都是無來由的,他又體會到了這句話的含蓄。
正如他現在越是見冷爽可愛,越更添幾份愁緒。
能有這麼可愛的小妹妹,他心裡很感欣慰,然而以往的欣慰意變成了今日的酸澀。他只是他孤兒,被人收養的孤兒,妹妹?她是我妹妹嗎?她還會一如既往地愛我嗎?
「爽爽,你先出去跟伯母玩一會兒媽嗎?我想安靜地睡一會兒。」冷峻說。
冷爽瞪著大眼睛將他看了半晌,最後才說:「那好吧。」她於是又跳下床,趿著拖鞋三步兩回頭地走了出去,帶上門。
多麼善解人意的妹妹!
冷峻眼中飄忽一絲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