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叔叔後,冷峻乘冷爽跟母親耍鬧的空兒溜了出去,直奔無名酒館。剛一進去,就瞧見小可憐正在抽泣。屋裡也一片狼籍。他瞅了下鼻青臉腫,衣服也撕破幾處的小可憐,問:「怎麼回事兒,誰打你了?」
正在替小可憐敷藥的高老頭兒歎息一聲說:「唉!原來逼小可憐乞討的那個壞蛋在街上撞見他了,把他給狠揍了一頓。」
「就是那個菜販麼。」冷峻問小可憐。
他抽泣著點點頭說:「那姓婁的看我穿得漂漂亮亮的便逼問我在哪兒偷的錢,我說是位好心的爺爺收留了我,給我的,他們就把我打一頓又來找爺爺的事。」
冷峻的火「瞠」地一下就上來了,他一掌拍碎旁邊一張搖搖欲欲的桌子,喝道:「他媽的,無法無天了他!小可憐,他住在什麼地方?帶我去,我非扒他的皮抽他筋不可。「
高老頭兒急忙勸阻:「哎,冷峻,你發這麼大火幹嗎,對這樣的無賴用得著這樣生氣麼?」
「怎麼不生氣?」冷峻瞪眼望著他吼道:「這不跟解放前上海灘那些流氓們一個德性麼?媽的什麼社會,到現在這種人還是這麼橫行。不給他們點顏色看看他們還不知道這是五星紅旗下的地盤。」
他一發火就喜歡憤世激俗,高老頭兒無可奈何地說:「喔,我可沒欺負小可憐啊,你不要對我吹鬍子瞪眼的,俗話說心急吃了不熱豆腐,咱們干吼光打有什麼用?你就是把那個姓婁的打死,張王李趙不還是有幹這行的!」
「那就這樣置之不理啦?」冷峻說
高老頭先把小可憐支進內屋,又給他倒了杯清茶,才在已收撿差不多的一張桌子旁坐下,慢悠悠地說:「冷峻,我也不喜歡嘮叨,讓你凡事先靜下頭腦再考慮如何做,你怎麼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呢?」
冷峻耐住性子,氣呼呼地唱著茶。
高老頭兒看了他一眼又說:「我時常告訴你,處萬事要沉著冷靜,莽撞行事只會立刻鑽進敵人的圈套,你怎麼就聽不進呢!」
「就憑他那點詭計?我玩兒剩下的。」冷峻不屑地說。
高老頭兒嘖下嘴說:「你看又托大了不是,愈是看似簡單平庸的人或事兒愈是慎重對待,你想想婁羅也是黑社會組織的一員,他既然受組織命令跟蹤你,很難說他們在打你什麼主意。他們是一個組織哦。」
冷峻不屑地說:「那又怎地,我會怕他不成?」但語氣明顯減弱不少。
「是,他是打不過你,但整個飛龍幫呢?你也清楚它是個黑社會組織,既然是黑社會,就是說它任何手段都敢用……」
冷峻不語了。
高老頭見他不語,繼續說:「你在明處,他們在暗處,明槍易躲,暗箭難防,一拳難敵四掌。你跟他們硬拚,不是純粹的拿雞蛋往石頭上撞麼?」
冷峻不平地說:「那這事就算了?你就當什麼也沒發生?」
「不,不,」高老頭兒連連擺手,「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跟他們斗須講究謀略,有計劃有步驟地進行。」
冷峻瞅著他問:「你知道什麼叫策略?解決幾個流氓混蛋還配用策略?」
「豁,這麼小看我,」高老頭兒不服地說「根據形勢發展而制定的行動方針和鬥爭方法叫策略,一步步去進行這叫步驟,這我知道。策略是宏觀也是微觀的,它體現現在許多方面比如——」
「好啦,你的確有學問,我佩服。」冷峻拱手說:「我現在想聽的是什麼策略,怎樣的步驟。」
高老頭兒笑笑說:「這需要我們慢慢研究嘛,怎能這麼武斷。你記住,以靜制動,以柔克剛,抱陰勝於向陽。」
冷峻鄭重地說:「我會的,良言我一般不會排斥。」
高老頭兒捋鬚笑道:「那就好,孺子可教也,不過現在我也沒什麼好建議,我只能建議你:凡是陌生的不太瞭解的試圖接近你的人,都要以清醒頭腦,警惕的理智去觀察分析。」
他們就這樣你一言,我一語商議開了,不覺已過多時。
小可憐等得不耐煩了,他在裡面喊道:「爺爺,你快來啦,我這兒又流血了。」
高老頭兒打斷話頭笑說:「這孩子,傷得不輕哦。」
「你過去看看唄,我仔細想想。」冷峻說。
依稀聽見小可憐在問高老兒:「爺爺,你們在談些什麼呀。」
「還不是為你挨打的事,你冷大哥操心得不得了,總想著替你出氣。」
「那想到什麼辦法了麼?」
「還沒呢!你就甭操心了,有我們在你儘管放心就是了。」
「爺爺。」
「嗯?」
「謝謝您。」
可能高老頭兒怔住了一會兒,因為他半天沒說話。
高老頭從內屋走出來問:「你又想到什麼沒有?」
「沒有,」冷峻搖搖頭說:「我也想不出什麼好辦法,只能按你所說的先摸底再攻擊,知己知彼,見機行事。」
冷峻忽道:「你年輕時也在江湖上混過?」
高老頭發覺自己失言,忙說:「哪兒能呢?你看我是那種人麼?我只不過一個流浪漢而己,聽到的,見到的多了罷了,至於江湖那麼險惡,我哪敢涉足?」
冷峻又問:「那你那句『我當年……是什麼意思』,難道你惹過麻煩?」
「我這麼說過麼?」高老頭笑說。
冷峻疑惑地瞅著他。
「豁,你不會懷疑我吧?」高老頭睜大眼睛。
「那哪兒能呢,」冷峻狡黠一笑:「咱們是什麼交情。」
「那是那是,」高老頭兒誠慌誠恐地點點頭,一副受寵若驚樣子。
「有意思。」冷峻嘿嘿有笑
「小可憐,」他忽然叫道,「你鬼鬼祟祟地在幹什麼。」
「我給你們加水。」小可憐棒著手中茶壺,紅著臉說。
高老頭兒給了冷峻一個白眼。
冷峻只是笑。
剛走進門,冷爽就小鳥投林般地撲了過來,甜甜地叫道:「哥哥,哥哥,你回來啦。」
「我肚子餓了能不回來麼。」冷峻將她抱起朝屋內走去,經直走到自己的書房,然後將她放下。「爽爽在一旁畫畫,哥哥在一旁寫字好嗎?」他徵求意見。
「不嘛,我要哥哥給我講故事。」她撥動著著小腦袋像潑浪鼓般。
「嗯——不聽哥哥話了是麼?」冷峻佯裝生氣。
她瞅瞅冷峻的臉色才不情願地說:「那好吧。」
「嗯,這才乖嘛。」冷峻吁了口氣。
其實他並不想寫字,但這樣總比絞盡腦汁編故事要強得多,他能編的都編了,該講的都講了,仍滿足不了她愛聽新故事的需求。
冷爽認真地趴在書桌上畫著她的小鳥和蘋果。冷峻哭笑不得地寫著「哭笑不得。」冷不丁,冷爽忽然將小腦袋湊了過來。
「怎麼不聽話了?」冷峻板著臉說。
冷爽卻沒那麼乖順了,她用藕節般白嫩的小手拍拍冷峻的臉撒嬌說:「我要看哥哥寫字,我現在不想畫畫嘛!」
小孩的拿手好戲就是撒嬌,而且這招很靈。
「為什麼不畫了?」
冷爽答得倒挺乾脆:「我現在不想畫了,就不想畫了。」
冷峻只能苦笑,他最怕的就是小孩兒的撒嬌和女孩子的刁蠻。他只有續繼寫他的字。冷爽就臥在旁邊津津有味兒地觀摩。也不知怎的,冷峻現在寫起來卻總覺得彆扭,總是看不順眼。那「哭笑不得」愈像哭笑不得,可能有種要給妹妹做榜樣的心態使他怕當不好模範而緊張吧。看來,榜樣的確累人。
他歎息一聲擱住筆,瞅著一旁聚精會神觀摩著的冷爽說:「爽爽,瞧你眼睛一眨不眨的,你在看什麼呀?」
冷爽一指那個哭字說:「這小朋友在哭。」
冷峻一怔,又指著笑字問:「那這個小朋友呢?」
「他在笑。」她毫不猶豫地說。
冷峻有些驚詫,爽爽才三歲呀,怎麼會認識「哭笑」二字呀,他瞪著小爽爽不語。
冷爽用小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有些不安地說:「哥哥,你怎麼了?」
冷峻甩甩頭說:「哦,沒什麼。」
她搓著手,望著哥哥,有些不知所措。
「你怎麼知道這是哭,這是笑呢?」
冷爽說:「你看,這是眼睛。」她指著哭字的兩口說。「這是鼻子,這是嘴,這是眼淚。」她指著犬字逐個說明。
冷峻愕然。想不到小孩兒們竟有如此豐富的想像力。莫非這兩個字就是根據小孩子塗畫的形象造成的?這麼說來,小孩子兒們豈不都算得上是真正的藝術天才?
一件毫不起眼,大人們覺得普通得再不能普通的東西,為什麼他們卻能興趣十足?若他不覺得有趣,會玩得起勁麼?
如果,人類可以達到將小孩子的視聽感想全都能描繪表達出來,那這個世界該會多麼奇妙?孩子就如宇宙般奧秘無窮,他童年時的小腦袋裡到底在想什麼?
我們認為小孩兒平凡,因為我們已經不是小孩兒,已經不知當年我們有過什麼奇妙的思想。
冷峻有種似徹悟般抑制不住的喜悅。他一把將爽爽摟在懷裡,緊緊地摟著,彷彿抱著一個絕世珍奇的珍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