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紋跟著弟弟雷克出了首都,在廣闊的歌德平原上停了下來。
此時已是秋季,沒膝的艾草在初升的陽光下顯現出一種如墨般的深綠,在風中像波浪一樣整齊的搖曳著。
兄弟倆面對面站著,相互凝視著對方。
雷紋清楚的記得,此前他已經和弟弟交手四次。在這四次中,自己只勝了一次。相信對此雷克也非常的清楚吧。
這將是第五次交手嗎?
只不過這次交手的意義何在?弟弟應該知道,以他現在的實力不可能是自己的對手,難道在這交手背後還隱藏著什麼?表面上不動聲色的雷紋事實上想的很深很遠,甚至想到了真紅和母親和安全,不過這些後來被他都一一否定了。
真紅是雷克最愛的人,母親同樣也是,所以雷克不會對他們下手。此外皇帝已經不行了,對他下手沒有任何意義。
那麼雷克究竟想要做什麼呢?
「我究竟想要做什麼呢?」
雷克說出了大哥的心中所想。臉上則帶著迷霧一般的笑容。
「我們交手了四次,每一次都是我在向你發洩怨氣,述說不滿,這一次我想聽聽你的聲音。」
沒有任何殺氣,弟弟,你……
雷紋沒有放鬆警覺,因為弟弟最擅長的就是陰謀和攻心,前幾次自己已經吃了不少虧,眼下一定要小心。
「……」
「你對我難道沒有任何怨言嗎?」
「……」
雷紋不為所動看著他。
「既然你不願意說,那我就幫你說。」雷克雙手扁於身後,在草地上慢慢的踱起步來,「從小你就被我欺負和陷害,貝齊這個混混不就是個很好的佐證,我讓他每天找你麻煩,讓父母對你的印象越來越壞,嘿嘿……」他頗有成就感的笑了起來,「記得紫月的事嗎?是我告訴她,只要那麼喊,她就不用嫁給你了,結果呢,你就變成了路人皆知的流氓貴族。還有,還有,記得上學的事嗎?為什麼那麼多學院不願意收你,是我啊,都是我安排的!」
「……」
「你不生氣嗎?」見雷紋還是平靜的看著自己,雷克冷哼了一聲,「很多事你都不知道,讓我來告訴你……」
「夠了!」
雷紋打斷了他的話。
「?」
「說這些有什麼意義嗎?」
「嗯?」雷克略顯驚訝的看著大哥,他原以為雷紋會為這些事生氣,可是……
「你說這些過去的事還有什麼意義嗎?難道你的人生就只局限於過去,就只會沉浸在過去嗎?」
笑容從雷克的臉上消失了,他微微低下頭,慢慢的回味著大哥的話。
震耳欲聾的雷聲在空曠的草原上迴響起來。
當雷紋仰望陰暗的天空時,水滴就滴在他那如白絹般的臉頰上。才說完「雨嗎?」,數萬根的雨線彷彿連接著陰暗的天空和地面一般『嘩』然而下。
這不能說是甘霖。因為雨立刻形成了強烈的雨幕,拍打著他們。
雷鳴聲四處迴響,世界被封在一個無色彩的空間中。相同的黑髮在遠雷和近雨的交織敲擊下閃著幽深的光。
「雷紋。」雷克抬起頭,大聲說道。
「?」
「你從沒有緬懷過過去嗎?你不恨我對你所做的一切嗎?」
「我緬懷過去,因為有我重要的人和朋友,他們都活在我的記憶之中,我不能忘記。對於你……」
「……」
「沒有恨,只有同情。」
雷克笑了,譏諷道:「一副強者和勝利者的口吻,真是另人作嘔,不過有這有就夠了。」話音落下的同時,強烈的殺氣穿透重重雨幕,向雷紋襲來。
終於還是免不了死鬥嗎?
雷紋也開始調動真氣,做迎戰的準備。
「就讓這裡成為你的終結之地吧!」
「……」
※※※※※※※
首都,龍牙城內。
雨中的街道上,人影凋零,路邊的茶館也顯得空空蕩蕩。夥計無精打采的矗立在門邊打著哈欠,老闆則在櫃檯裡托著腮,百無聊賴的撥著算盤。
茶館的二樓,大窗戶邊的位置上坐著兩個茶客,他們是店中唯一的客人。
夥計奉上好茶和點心後就退了下去。
雨聲很大,亂且嘈雜……
「修斯,這樣不要緊嗎?」
迦斯特第一次沒穿黑色長袍,以一副老婆婆的打扮坐在這種場合裡,她顯得很不自在。倒是修斯,他這個年輕俊美的年輕人外型吸引了不少人的注目。
「很多年沒這樣放鬆了,別在意。」
修斯笑著品了口茶,神色輕鬆。
迦斯特擔憂的歎了口氣,「……你呀。」
雨聲裡,每一塊瓦片、每一片樹葉、每一叢綠草,都變成了奇妙無比的琴鍵,動聽的音符帶著幻想的色彩,彈奏著一首又一首優雅的樂曲,將兩人的思緒帶回到了十年前……二十年前……三十年前……
「我們第一次認識也是在雨中呢。」
「是啊,在雨中。」
迦斯特的目光中帶著過去的光,而她注意到,坐在對面的修斯,他的雙眸中閃爍著未來的光。
不一樣的光嗎?她在心中感慨道。
「皇帝駕崩了?」
迦斯特點點頭,「夜,四點十三分駕崩的,走的很平靜。」
「是嘛。」
停了片刻,修斯問:「皇宮裡現在是什麼狀況?」
「皇帝裡沒有公佈皇帝的死訊,還是和往常一樣,不過根據監視,皇后真紅很可能會在秘密安葬了皇帝後,帶公主和皇太后離開,人數不會超過百人。」
「……真紅嗎?」
修斯輕聲念著這個名字,似乎在醞釀著什麼陰謀。
「修斯。」
迦斯特一臉擔憂。
「怎麼了?」
「無名現在還不知所蹤,你又讓雷克去和雷紋決鬥,這不是……」
「不是什麼?」修斯笑了笑,說道:「你認為我這麼做是讓雷克去送死?」
「難道不是這樣嗎?」
「為什麼這麼想?」
放下手中的茶杯,迦斯特憂心的說道:「雷克沒有和他大哥匹敵的能力,如果他真的被他大哥殺死,那麼帝國內戰很可能就不會爆發,而是由小公主擔任儲君,真紅出任攝政女皇,我想這不是你想見到的局面吧。」
「你說的不是沒有可能,不過你的假設是建立在雷克被他大哥殺死這個事實上,而我可以確定,被殺死的不是雷克,而是雷紋。」
修斯說的非常自信,這讓迦斯特更為不解。
「?」
「雷克確實沒有和他大哥匹敵的能力,但你不要忘記,雷紋會殺了他弟弟嗎?如果雷紋無法下手殺了雷克,那麼死的那一個一定是他,原因就在那粒藥上。」
「那粒藥?」
「沒錯,那粒藥是用多種劇毒加上我的真氣密煉而成,雷克只要擊傷雷紋一次,那麼具有強烈腐蝕性的真氣就會流入他的體內……」修斯冷冷的笑了起來,「知道我為什麼不去找德米嗎?」
「難道說?」
「不錯,因為根本沒有去找的必要。」
聽了修斯的這些話,迦斯特感到一股難以抑制的恐懼和厭惡感。
你變了,修斯……
雨還在下著,並不像此前某人預告的那樣,會是非常短暫的大雨,密佈天空的烏雲變得更加厚重,猶如浸透了墨汁一般,蔚藍的閃電穿行其中,發出比白晝還要閃亮的光芒。
「修斯。」
「嗯?」
「……」
就在迦斯特準備開口說些什麼的時候,一個黑影出現在了修斯的身後。他雙膝下跪,匍匐在地板上。
「導師大人。」
「結束了嗎?」修斯帶著些須期待,問。
「是,已經結束了。」
黑影恭敬的回答。
「誰贏了?」
「……」
※※※※※※※
「你要一個人去?」
「沒錯,此外你也不會武功,去了也沒什麼用。」修斯說道:「雷紋雖然倒下了,不過憑他體內的真氣和廢龍王,想要恢復只是時間問題,所以最後還是由我親自出面解決他,這樣一來,無名就再也不會是我的對手了。」
修斯離開首都時,天空放晴,濕漉漉的草原在陽光下一片耀眼的青綠。
真是很想知道,這對兄弟究竟會用什麼表情見證這樣的離別。呵呵……期待啊。
想到這些,修斯的步伐也越來越快。
僅五分鐘後,他就到了雷紋和雷克決戰的地方。
但眼前的一幕絕非是他想見到的。
雷紋和雷克相安無事的站在那,目光一致的看著修斯。
這……這是怎麼回事?
不對!不可能的!
他們應該會打的你死我活,他們其中一定會有一個人倒下去。為什麼會沒事?為什麼……
見到修斯面露驚詫,雷克鄙夷的笑了起來。
「你笑什麼,你不是很想殺死你大哥嗎?為什麼站在這不出手?為什麼?」修斯喊道。
「殺死大哥?」雷克看了一眼身旁的雷紋,隨後說道:「我是很想殺死他,甚至做夢都想。」
「……那為什麼?」
「為什麼?好,我就告訴你為什麼!」雷克用手指著修斯,大聲且肯定的說道:「你聽好了老混蛋,比起我大哥雷紋,你才是我最大的障礙。你不要以為我什麼都不知道,你利用我登基,讓帝國陷入內戰,隨後吉魯菲斯一舉出兵滅掉帝國,而你則坐享其成。」
「你……」
「我並不是不想殺雷紋,只是眼下殺了他,對你有利,對我一點利都沒有。相反的,和大哥聯手殺了你,我就再也不用受你和你的評議會控制,我將真正有實力逐鹿天下,而我們兄弟才能真正平等的較量。」
雷紋接過弟弟的話說道:「沙亞特導師的仇、師公德米的仇、雷帝的仇,所有被你迫害過人的仇,今天要一筆算清!」
輕拂而過的風因殺氣而停止了,草葉上閃著光芒的露珠也在不安的氛圍中顫抖著。
三人已經做好了一切準備,隨時都可能爆發出一場驚天動地的死鬥。
修斯的雙瞳中閃爍著流星般的光彩,更平添了一股駭人的氣勢。
突然,他笑了,狂妄的宛如奸計得逞般的笑了。
「雷克,你有這樣的決心真的很不錯,但別忘記了,你當著我的面吃下了那粒藥,你知道那粒能增加內力的藥是什麼做的嗎?」
「我不需要知道。」
「?!」
雷克將那粒藥拿了出來,平舉向修斯,然後用力的捏的粉碎。
「你怎麼?」
「你很奇怪我明明當著你的面吃下去的,為什麼藥現在還在手裡是嗎?」
修斯確實是這麼想的,因為他親眼看見的。難道說……他猛然想起了雷克吃藥時的一個動作,因為當時並沒有在意,現在想來,他那時就是靠這個近乎幼稚的動作把自己騙了過去。
又失算了嗎?
「你失算的地方遠不止這些!」雷克大聲說道。
「哦,我倒要聽聽還有哪些?」
雖然失算,但修斯仍然認為自己穩操勝券,畢竟有七海龍騰做後盾,唯一值得注意的就是雷紋一個人而已。
「知道彩龍王嗎?」
「?!」
「它就在我的體內流動著,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