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促嘈雜的腳步聲在皇宮內迴響起來。
「陛下昏倒了,快傳御醫,快通知皇后。」
雷紋離開後一個小時左右,這位皇帝再一次陷入深度的昏迷中,直到內侍總長為其端上熱飲時才被發現。皇帝很快被抱回了寢宮的床上,真紅和御醫也相繼趕來,相互交錯的身影以及年幼公主的哭泣聲使得氣氛更顯緊張。
「陛下怎麼樣了?」
「回皇后,陛下他……」老御醫欲言又止。
真紅明白他的意思,於是讓房間裡的人都退出去。
「有什麼你就直說吧。」
「陛下的身體已經到極限了,剛剛我檢查過,發現陛下的臟器明顯衰竭……」
晶瑩的淚光在真紅的眼眸中閃爍起來。她努力的保持鎮定,問:「還能活多久?」
「……很難堅持到明天早上了。」
「……」
「皇后?」
「……我知道了,你先退下吧。等一等!」
「?」
「有人問起的話,你就和往常一樣回答,說陛下又昏迷了,過幾天就會醒。」
「知道了。」
「下去吧。」
御醫行了禮,退出了房間。
她在皇帝的病榻前坐了下來,細心的為他擦拭額頭上的汗水。對於這位重病的皇帝,真紅究竟持怎樣一種心情,現在恐怕已經很難說清。她所能做的就只是陪護在他的身邊,陪他走過人生中的最後一站。
「真紅。」
皇帝突然醒了。
朦朧的視野中,他看到真紅的背影正離他越來越遠,他想伸手,但手怎麼也無法抬起來,結果,真紅離開了房間。
「……真紅。」
失落的歎息了一聲,皇帝又陷入了昏迷中。
※※※※※※※
皇帝寢宮的側室。
真紅在這間明亮寬敞的大廳裡召見了冷月四天衛。即東天衛傑諾、南天衛美羽、西天衛焰以及北天衛沙迪克。在此之前,皇帝已經告訴他們退位給雷紋的事,所以真紅如今召見他們,原因就顯而易見了。
在天衛們的眼中,真紅的臉上帶著夾雜有肉體疲勞般的微笑,她那鮮紅色的長髮和素樸的長裙更加強了予人美麗的印象。
他們行了禮,隨後保持著一致的沉默。
「陛下的病情惡化了。」
真紅握緊手臂,帶著顫音說道。
天衛們想要提問,但到嘴邊的話又被他們嚥了下去,畢竟問這樣的問題是非常不敬的。
「堅持不到明天早上了。」
說這句話時,真紅強忍著眼睛裡的淚花。
「陛下已經和你們說過退位給雷紋公爵的事了吧?」
四個人微微點點頭。
「你們當年宣誓效忠的是冷月的皇帝,現在……你們有要退出的嗎?」真紅看著他們,說道:「沒關係,我能理解的。」
一陣沉默後,西天衛焰和北天衛沙迪克站了出來。
「我們效忠的是冷月帝國和皇帝巴奇克陛下,除此之外不做其它考慮。」
兩人表明了立場。
「皇后,請讓我們為陛下站最後一班崗。」
真紅同意了,並目送著他們倆離開了房間。
「美羽,傑諾,你們呢?」
「我對先皇發過誓,為赫爾巴特家族流盡最後一滴血,皇帝的事我很難過,不過公主還在,她是皇室的血脈,我會拚死保護下去的。」說出如此豪言的是傑諾,說完後,他不安且小聲問:「美羽,你呢?」
「我要不在,你受了傷會很麻煩的。」
美羽的一句話,感動的傑諾當即哭了起來。
「你們,真的願意留下來嗎?」真紅又問了一遍。
「是,皇后!」兩人齊聲說道。
真紅點點頭,「今天是10月28日,雖然我相信陛下一定能熬過這一關,但準備工作還是要趕快執行。一旦陛下……駕崩,也就意味著帝國內戰的全面爆發,我們必須保護皇太后以及小公主安全脫離皇城。」
「眼下不少禁軍軍官已被雷克買通,我們只要一有動作,恐怕……」美羽說出了自己的擔憂。
真紅毫無懼色地以明亮的紅色眼眸直視帝國最高武者,「只要能保守陛下的一切消息,相信雷克也不會那麼快發現,不管發生什麼事,你們都按照平常那樣,別讓外人看出變化。」
「即便我們離開皇城,可是首都外有幾十萬大軍包圍,我們怎麼才能離開?」
傑諾問。
「我有辦法離開首都。」真紅坦然回答道。
美羽和傑諾不得不承認,撇開皇后的智略不談,這位二十歲少女的勇氣和膽識確實另人敬佩。
「卑職明白了。那麼,皇后,現在還剩下一個問題。」
「……」
「如果安全離開首都,我們去哪呢?」
「……」
片刻工夫,真紅安靜的回到了處於昏迷中的皇帝身邊,再一次為擦拭了他額頭的汗水,並整理了鬆散的被褥。時間慢慢推移,守護了不知道有多久,真紅經不住連日的疲倦,靠在床邊睡著了……
※※※※※※※
當認出母親的身影時,雷紋不等馬車完全停下,就跳了下來,跑向她那兒。
「母親!」
梅麗以陽光般的笑容歡迎他。
「哦,我的兒子。」
她將他用力的擁在懷裡,盡心呵護。
「母親,你怎麼知道我會回來的?」
「你弟弟雷克說的啊。」
母親的一句話讓雷紋的情緒跌落到了谷地。他勉強保持著笑容,和母親往別墅方向走去。
弟弟說的嗎?看來自己的一舉一動他都瞭如指掌啊。
該怎麼帶母親離開呢?還有真紅……
「雷紋,陛下有說什麼嗎?」
母親溫柔的聲音將雷紋帶回到了現實中。
「別擔心,陛下沒說什麼。」
客廳裡充滿了和煦溫暖的氣氛。雷紋坐在鋪著乾淨桌巾的長桌前,吃著母親親手烘烤的杏仁餅。
一陣簡短的交談後,母親講起了雷紋的父親里昂。
「別擔心母親,父親現在在公國的一所小莊園裡定居,我這次來的目的就是把您帶過去和父親團聚。」
「你和你父親……」
「我知道您想說什麼,事實上我和父親談過了。關於未來也關於弟弟的事,您放心好了。」
兒子開朗的笑容驅散了梅麗心頭最後一絲陰霾。
「那就好,哦對了雷紋,你的一位朋友正在房間裡等你。」
朋友?
雷紋意識到,這位「朋友」的來頭似乎並不簡單。
「什麼時候來的?什麼樣的人?」
「來了已經有一個月了,是位老人。他說別對任何人說起他在這裡的事,他只想見你一個人。」
母親說的越多,雷紋越發不安。
這位「朋友」究竟是什麼人?
※※※※※※※
雷紋一個人走進了二樓的某間臥室裡。房間沒有開燈,一片漆黑和寂靜。一個人面朝落地窗站著,似乎在看著外面。雷紋覺得很驚訝,因為這個人沒有心跳,甚至連呼吸也沒有。
此外,房間裡還瀰漫著一股近似屍臭的味道。
「有三年多沒見了吧。」
那人一開口,雷紋立刻認出了他。
「德米導師?」
「……」
他轉過身,掀去了斗篷,也在此同時,烏雲被風吹散,將月光灑進了這房間。
那是一位白髮老人,他神色從容的看著雷紋。
雖然他是自己的師公,但畢竟是評議會的人。一想到這些,雷紋的敵意和戒備明顯加強了許多。
「你來這做什麼?難道是評議會派你來殺我?」
德米搖了搖頭。
「雷紋,我這次來的目的並非是你所想的那樣,我只是想告訴你一些事。」他蒼老的聲音帶著時間沉澱出的顫音在房間裡迴盪著,讓雷紋感受到了那強大的,不容動搖的意志。「評議會是一個古老的組織,其究竟始創於什麼時代已經無從考證,不過評議會的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統治大陸。」
雷紋安靜的聽著。
「很可笑,不是嗎?統治大陸。」德米用自嘲的口吻說道。
「你來就是想要告訴我這些嗎?」
「我想告訴你,你的導師沙亞特。海德拉是被我殺死的。」他用不容質疑的口吻說道。
他的話一結束,蘊含著一場風暴般的沉默籠罩著整個房間。
「你說什麼?」
雷紋的拳頭已經緊緊握了起來,身體因憤怒而產生的真氣漸漸鎧化,對於這種場面,相信任何人都會害怕,但德米導師卻不為所動。
「是我殺了他!」
他重複了一遍,語氣更加的肯定。
那一刻,即便雷紋出手殺了德米,恐怕也不會有人懷疑,但雷紋沒那麼做,殺氣和憤怒都在頃刻間消失了。
「殺死導師的人是我。」看著德米的雷紋淡淡的說道:「是我用劍終結了沙亞特的生命以及他所創造出的時代,德米導師。」
德米欣慰的笑了。「那個傻瓜啊。」
片刻……
「雷紋,修斯導師已經修煉了七海龍騰,並且知道你擁有廢龍王的事,相信他很快就會來找你的。」
「你也是評議會的人,你這麼做的目的是什麼?」
「我已經不是評議會的人了。」
「!?」
德米打開窗戶,夜風剎時湧進房間,吹散了那股異味。
「雷紋,你想知道誰是黑炎嗎?」
雷紋搖了搖頭。
「你和沙亞特真的很像啊。」德米導師笑了起來,一臉懷戀過去的味道。
「您要上哪去?」
「去我該去的地方。」
「……」
「雷紋。」
「?」
「命運的路已經到了分歧點,是你做出抉擇的時候了。」
話音落下的同時,德米消失了。雖沒有說再見,但雷紋還是隱約感覺到,他和這位老人不會再見了。
一路走好,德米師公。
午夜,一直坐在客廳的雷紋見到了弟弟。
「你終於來了。」
「你不會想吵醒母親吧?」
※※※※※※※
「真紅……真紅……」
乾裂的嘴唇裡不時發出輕微的喃喃聲,在寂靜的房間中時斷時續的迴盪著。
天快亮的時候,皇帝醒了。
他睜開眼睛第一個看到的人就是真紅。她就靠在床邊,睡著了。像美麗的雕塑一般另人陶醉。
強烈的慾望使巴奇克用盡全身力氣,將自己手向著真紅的臉頰伸去,他想摸一摸真紅臉龐,哪怕只是短短的一下,畢竟自己從沒有碰過她。就在纖白的手指靠近真紅,感覺到她的鼻息時,巴奇克停了下來。
『會吵醒她的吧』巴奇克這麼想。
他將目光無意識的移向了貼著精美壁畫的穹頂。畫上的內容非常清晰的展現在了巴奇克的眼眸裡。
漸漸的,巴奇克的目光穿透了那畫、那穹頂,一直向外延伸出去。他看見了潔白的雲朵、青翠的草原、茂密的森林、連綿的山巒、廣闊沒有盡頭的大海。他看見了一切……
「見證了一個時代的沒落,為一個新時代做出了貢獻,即便是我這樣垂死之人也會對女神的安排心存感激吧。」
29日凌晨4時左右,統治3000萬人二十年的獨裁者,冷月皇帝巴奇克。馮。赫爾巴特陛下和他的先祖一樣,病逝於寢宮的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