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關。
夜色下,馬關直面的四國本島之間的關渡海峽,正是月明如鏡,波光嶙嶙的時候。抬頭向天,一輪明月顯得又大又圓,如同冰盤,千年亙古不變。
一條帝國海軍的兵輪,也許還是當初藩國奉皇的老船,正鼓動明輪,嘩嘩的沿著海岸邊上通過,汽笛蒼涼,船舷旁兩座明輪捲起的水花,帶起點點粼光,卻又更添了一分清寒的意思。
海灘之上,伊籐博文披著西洋式的大衣,且吟且唱著一首漢詩。
「…………江天一色無纖塵,皎皎孔中孤月輪,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無窮已,江月年年望相似。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見長江送流水!」
語調沉鬱悠遠,似有百年鬱結,沉寂於心。
猛然間,他又咳嗽了一聲,幾個侍立在暗處的隨從身子一動,想要跟上去,伊籐卻像背後長著眼睛一樣,朝後擺了擺手,一下就無人敢動。
伊籐仍然是帝國最有權勢的人之一。
雖然陸海軍聯合獨走,並結合了相當的新興財閥,部分如井上馨這樣的元老重臣,挾制明治天皇不得不解散大本營,以「軍令奉還」的形式由天皇陛下獨領。竊據了這場戰事的主導權,甚至外交權。但是伊籐博文作為明治擁立功臣所剩地位最高一人,也代表了相當部分華族,財閥,還有英美派政治家的利益,這樣的地位,也不是能輕易撼動的。帝國議會本來計劃對伊籐的彈劾案。轉眼就無聲無息。而也沒有一個人敢於去暗示伊籐博文做內閣總辭。只是背後還有些人風言***:「作為重臣和武士,如果有點廉恥心,就應該勇於承擔前期軍事不利,外交失利的責任,即使不切腹,也應該總辭啊!」
可是伊籐博文就是一言不發地呆在首相這個位置上,雖然已經失去了對這場戰事的控制權,他也離開東京,在馬關暫住養痾。他這個姿態,獨走的陸海軍雖然表面上表示的是不滿。但是陸海軍局中人也未嘗不是覺得鬆了一口氣,在他們內心最深處,恐怕也是這樣覺得,在他們這樣狂暴的獨走萬一事態不利的時候,還有這個孤處馬關海濱的伊籐博文,還可以作為日本帝國最後的依靠!
「大山閣下,但願你能理解我的苦心,在陸軍當中。我現在能指望的。也只有你!帝國現在地一線生機,能保證不跌入不可挽回的深淵,並不是掌握在我們手中!你能明白麼?」
伊籐博文仰頭望月,神情蕭瑟,只是那封通過快速火輪,以最快速度帶給帝國陸軍大臣。伯爵,征清第二軍大將軍司令官大山巖的密信,一字字的在自己心中掠過,這些日子,他的心思也只繫於這封信。
「…………閣下,日本敗矣!以少兵臨大國,以開化維新區區數十年之國力撼兵財器械,均十倍於我之清國。速戰速勝不得,帝國機會,將不在你我之手。
甲午若夢,一代雄傑之士殫精竭慮垂數十年營造之時運,最近之時,離你我之輩掌心,不過咫尺!人事我等已窮盡至極處,奈何清國有一徐一凡之不降乎!
陸海軍奮然獨走。此輩昧於時勢。輕於進退。不知時運一過將不再旋身,不棄當前之物。誠恐數十年後,帝國將陸沉於東海一隅!
鄙人腆顏不辭中樞之位,甚而忍辱偷生,只願以此殘軀,能挽帝國時運於萬一。西方列強,此時已傾向於清國,而清國有一徐一凡,必將死戰到底。若我繼續直隸會戰,徐一凡若將我養育二十年之精華覆滅,帝國將再無抵抗能力。此猶小者焉,最可畏者,徐一凡此子若攜此扶危定難大功,竊據清國大權,以此人之英雄,帝國未來,將伊于胡底?
帝國所畏,非老大之清國。帝國所畏,唯徐一凡捲起風潮,喚醒東亞此四萬萬可畏生靈!東亞二千年,皆是此炎黃華夏之胄掌控。甲申滿洲東夷定鼎中原,為滿洲一族計,不得不將此偉大民族壓制之,摧殘之,凌迫之,近年更有西方列強進迫,此族方沉沉鼾睡,一旦復醒,帝國欲不陸沉,豈可得焉?
如今之唯一生機,不在戰場之一二勝利,而在清國中樞之間!徐一凡崛起太速,經營未久。所恃者,唯禁衛軍與聲望者。若閣下能苦守旅順金州之間,不求寸進,唯求拖延。時日愈過,則徐一凡兵勢愈疲,所恃聲望,則日侵日消。清國中樞,未嘗有不疑之養寇自重,窺視神器者。更此人朝鮮不過一月,即破我兩師團重兵,山縣閣下成神,若閣下能苦撐三月五月之久,即使清國鄉野之間,有不疑之者焉?
徐一凡懸兵於遼南,不得經營朝鮮已有之地,兩江將有之地,禁衛軍苦戰之餘,亦損耗日重。清國中樞,必有手段,以應對徐一凡!此人一去,清國何足懼哉?縱使我撤軍言和,未嘗不有復臨東亞大陸之日!
區區寸心,可鑒天日,帝國命運,只繫於閣下一念之間!」
「伯爵大將,應該是陸軍最後的明白人吧…………」伊籐博文低低歎息,他雖然窮盡自己的才智,在為這個帝國把握最後一線生機,但是到底結局如何,他不過一個凡夫俗子,如何能夠明白?
可是讓帝國掌握東亞未來的命運,又是他畢生地期望!
背後突然傳來了低聲稟報地聲音:「閣下,頭山君到了。
伊籐博文緊緊身上的衣服,緩緩轉身,就看見被月光照得一片銀白的沙灘上,一個穿著和服的身影,正越走越近。伊籐博文苦苦一笑,浪人和特務,在他心中。從來都是錦上添花的手段,歷史從來不是被陰謀所推動。但是這個時候,他也不得不依靠這些手段了。
頭山滿走到近前,在伊籐博文面前,他神色永遠是那樣恭謹,嘩嘩的海潮拍岸聲中,他恭謹地朝伊籐博文一鞠躬:「閣下,鄙人奉命來到。不知閣下有何吩咐?」
伊籐博文披在身上地大衣被海風吹得兩隻袖子高高揚起,以他現在的身體狀況,根本不該在海邊這樣久戰。可是他就是日復一日,夜復一夜的站在這裡,看著,想著,苦笑著。
「頭山君,我籌集了大約六百萬日元的特別費…………要知道,這場戰事進行到現在,陸軍花掉的特別費也不過才七十五萬日元…………我交給你。你拿到清國。都花掉!清國的御史言官,清國在遼南的將領,各種各樣能在這場戰事當中有作用地請國人,你都要想辦法聯絡,想辦法收買!我只有一個要求,讓所有人的矛頭。對準徐一凡還有他的團體!」
頭山滿神色不動,微微彎腰,他仍然是徐一凡初見他時候那副溫文儒雅地樣子。聽完伊籐博文的吩咐,他微微想了一下,苦笑道:「閣下,難度很大,玄洋社沒有那麼多的關係,而且徐一凡此人現在在支那的聲望如日中天。想對他進行攻擊,請國人就算拿了錢,也不會幹事情的。」
伊籐博文靜靜地看著他,神色蒼白得近乎透明。到馬關來,他就是一直是這種不健康得神色。換了別人,早就應該倒下了,可是似乎還有一點最後得東西支撐著,他還是在海風當中站得筆直。
「…………對清國地關係。我有些朋友。可以協助你。洋人朋友也有,這點。你用不著擔心…………至於對徐一凡的攻擊有沒有作用…………當這場戰事不能迅速結束,而徐一凡地重兵始終放在遼南,京師肘腋之地。被他掀動地風潮總會平息下來…………清國還沒有徹底醒過來!到那個時候,還會沒有對徐一凡進行攻擊的人物麼?要知道,徐一凡在朝鮮,或者未來去兩江,我們都很難對付他,這些已經有無數次事實證明了。但是他現在卻是孤身懸軍於遼南,除了禁衛軍,他一手拉起的班底,也未必可靠!」
頭山滿猛的抬頭:「陸軍不是要求迅速向直隸挺進,在直隸舉行會戰麼?閣下,難道您現在還能命令陸軍,進行他們最不願意的,屈辱的死守拖延麼?」
伊籐博文在頭山滿面前傲然地抬起了頭,任何情況下,他都不會在這個特務頭子,浪人之首面前表示出半點軟弱。
「這是我建立起來的帝國!」
頭山滿再沒多說什麼,只是深深一鞠躬下去。伊籐博文緊緊的裹著大衣,淡淡的說話,海風過來,將他不高的話語刮得有些支離破碎。
「頭山君,我知道閣下的志向,如果此事能挽回帝國的命運,我可以安排閣下進入內閣,從大臣開始做起。十年之內,我可以保證你能坐到首相的位置!」
頭山滿身子劇烈地一震,他們這些西南諸藩的餘孽,從主公西鄉隆盛開始,秉承的不就是這個夢想?誰不想將帝國的命運,掌握在自己的手中呢?
他肅然再鞠了一躬,重重點頭,轉身大步離開,只留下伊籐博文單薄的身影,站在海風中。
看著頭山滿走遠,伊籐博文抬頭望遠,冰盤般的銀輪,仍然清冷孤寂的懸掛在海天之上,千年萬年,她就這樣看著人間地氣運流轉,看著天下英雄地起起落落。
撲的一聲,伊籐博文猛地吐出了一口鮮血,背後侍立的隨從大驚失色,忙不迭的衝上去扶住他搖搖欲墜的身子,一握他的手,竟然冰涼!
「喂,山口出來的小伊籐俊甫,你真的以為,帝國命運還能挽回麼?」在慌亂的隨從懷中,伊籐博文閉著眼睛喃喃低語,這一刻,他似乎再也不願醒來。
「我那個主公,不會真的以為小鬼子還打算衝上來,和他拚個你死我活吧?」
在大石橋以北的一處破廟當中,楚萬里舉著一個燭台,照著掛在牆上的地圖。
自從徐一凡收諸軍於遼南,開始準備反擊之後。楚萬里立即將自己的指揮位置,從遼陽一直前抵到大石橋日軍據守的戰線前不過十餘里處。一萬餘轉戰朝鮮三千里江山,威震海東地禁衛軍主力同時開拔,集兵一處。可是並沒有向當面日軍發起攻擊,田莊台一線打得炮火連天,可是大石橋這一帶卻是雙方沉默對峙,不聞一槍一炮。
徐一凡的指示很明確,戰略判斷從來是他做出,具體戰術指揮,戰鬥組織是參本和帶兵官的事情。在徐一凡的判斷中。按照日軍一貫驕狂的風格,必然不會後退,特別是在這種戰局逆轉的時刻,日本陸軍一定會集中主力和遼南諸軍決戰,要不就是勝利,要不就是毀滅!他揮軍猛攻田莊台一線,盡最大努力將日軍攻擊重心轉向西面,而禁衛軍。就要抓住北線日軍的空隙。決然猛擊其側背,日軍要會戰,那就給他們一場會戰!
楚萬里舉著燭台仔細的看著地圖,上面各種各樣的標記已經密密麻麻,他嘴角還是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嘲諷笑意,身上軍服也鬆鬆垮垮地。永遠別指望這小子能和李雲縱一樣軍姿標準。
徐一凡的決斷,經過兩年下來,在禁衛軍當中和神諭也差不了多少了。禁衛軍上下,都把目光集中在西起田莊台,北到大石橋,最南面不超過蓋平的狹窄區域當中,預計的雙方主力會戰就將在這裡發生。可是楚萬里在大石橋一線,並沒有將禁衛軍成一線全部展開。在前線只佈置了一個標,還是禁衛軍第二鎮的一個標。最有戰鬥力的禁衛軍第一鎮四個標現在還仍然全部成行軍縱列佈置,火炮機關鎗在馱馬上,彈藥軍資不下馬車,一點沒有展開主力進行會戰的打算,倒是擺出一副行軍奔襲追擊的架勢!
「我們這個大人,真以為小鬼子這麼有種?就不怕小鬼子拚命收縮,死守金州旅順?這仗打得越久。這徐武穆成色就越不足嘍…………」
他撓撓腦袋。順手將紅藍鉛筆夾在耳朵上面:「…………我怎麼覺得,在他腦袋裡面想地小鬼子。不是現在真正地小鬼子?在他腦袋裡面的小鬼子更強硬一些,但是也更笨一些?他就看不明白,鬼子沒多少兵在遼河右岸田莊台一線,要不然靠著聶士成和依克唐阿的那些兵,能打得那麼順手?」
外面傳來了腳步聲響動,楚萬里頭也不回的問道:「前面情況如何?」
一個參謀啪的立正:「日軍第一師團第一旅團的戰線,仍然沒有動靜!」
楚萬里哼了一聲,擺擺手讓那參謀退下去。一線情況按照他地要求一個小時報一次,但是不管怎麼報,他就是不下達攻擊命令。
那參謀躊躇了一下,又猛的一磕腳跟打立正:「楚大人!」
楚萬里被這參謀的大嗓門嚇得手一抖,蠟燭油滴在手上,痛得跳起來甩手:「***,楚老子沒死,用不著喊魂!」
那參謀倔強的站著:「大人!命令部隊展開吧!現在主力成行軍縱列,真要打的時候,怎麼拉得上去?大帥在西面苦戰,咱們不能幹瞧著呀!」
楚萬里在那裡甩著胳膊,剛才跳起來蠟燭還把他手燎了一下,現在正抱著爪子團團亂轉呢,聽見這句話斜過來腦袋:「就你聰明?小王八蛋,到前面去吧,給老子盯好了,鬼子有點動靜,就通知我!」
那參謀被楚萬里跟趕什麼一樣趕了出來,嘟嘟囔囔的又奔前面兒去了:「部隊不展開,小鬼子有點什麼動靜,咱們就這樣一頭撞上去?大帥不在,楚大人就開始偷懶了…………」
楚萬里當然聽見了那參謀的嘟囔,不過只是一笑。底下部隊對他地腹誹這幾天聽得實在是不少,不過他多半就是笑笑。他信步走出了破廟,門口站著的衛兵肅然持槍行禮他也沒回禮,背著手就溜躂了出來。
向西面看,黑沉沉的天際遠處隱隱有一道道紅光乍起又滅,那是炮火在轟擊。只是炮聲已經傳不到這裡了。朝大石橋自己當面一線看,除了黑暗還是黑暗。寂靜的夜色當中,萬餘名整個大清最為精銳的虎賁之師正在沉默的等候著攻擊發起地命令。而對面,同樣是上萬的日
這場戰事,真地已經接近尾聲了。
「大人哪大人,有地時候,你也看得不是那麼明白啊,我還真以為你無所不知呢………這最後一戰,我來替你打吧…………省得你老以為老子只會吃飯……」
不過楚萬里有個習慣和徐一凡差不多,臉上正經神色維持不了三分鐘。接著就垮下肩膀開始撓腦袋了:「***奇了怪了,這個大人我明白,能佔便宜不吃虧。當初一句不降已經撈足面子了,這場戰事聲望已經走到山頂了,朝哪裡走都是下坡兒,過猶不及啊……辭了滿洲將軍去經營兩江也是正論。現在局勢也看明白了,小鬼子再怎麼謀劃也是垂死掙扎,為什麼還非要呆在這風口浪尖?帶著一堆遼南諸軍反攻。非要把這仗從頭到尾打完?打贏了是應該。要是稍微不利,那是砸自己地招牌老字號,這生意虧大發了,要是換我,現在趁著將依克唐阿捧上去,自己消消停停去兩江。趁著北洋垮台趕緊招攬實力,留幾千兵在這裡打就是了,有了功勞,還能少你海東徐帥一份兒?幹嘛非要打滿全場?……還是覺得家裡大大小小女人一堆,到了兩江大傢伙兒都是久別勝新婚,滿足不了人家,所以賴在這裡?」
在一片灰濛濛的霧氣當中,徐一凡孤身一人。跌跌撞撞的不知道走了多久。霧氣外面,是讓人喘不過氣來的黑暗。還有一個聲音,一直在這片空蕩蕩的天地當中迴響:「我給你這個機會,我給你這個機會!撕破這百年地黑暗!」
徐一凡並不害怕,只是覺得驚訝,他的數萬虎賁呢?整天跟在身邊的溥仰呢?還有陳德他們這些忠心耿耿的戈什哈呢?
突然間他想到這裡,乾脆就扯開了嗓門兒:「溥仰!你小子在哪兒?陳德!老子要督軍前進,親自壓在宋慶營頭背後。豎起老子蒼龍大旗。看他們賣不賣力氣!快護衛著老子上前面去!」
吼聲當中,霧氣轉動。隱隱露出一個人影。這人影卻好像是站在軍艦的艦橋上面,背影如山,舉著望遠鏡凝望著遠方。聽見徐一凡的吼聲,他放下望遠鏡轉過頭來,微微一笑。
一瞬間,徐一凡又驚又喜:「正卿!你怎麼在這裡?聽說致遠沉了,你怎麼過來的?」
那站在艦橋上的人,正是鄧世昌!他哈哈大笑,眉頭再也沒有了總是掛在那裡地一絲陰霾:「傳清兄,我怎麼會死,致遠怎麼會沉呢?我還記著咱們炮震南洋地事情,現在我就帶著致遠在這裡轉圈,再看看曾經被我保護的華夏子民!」
徐一凡大步走了過去,和鄧世昌並肩而立,眼前景色變幻,已經是南洋的碧海藍天。致遠艦首就在腳下,犁開一道白浪,炮口高昂,指向面前的海天。在艦首上,穿著各色各樣軍服的人都在翹首遠望,這個時候彷彿知道徐一凡上來了似的,都回首抬頭看向艦橋,朝著徐一凡點頭微笑。
其中不少人,徐一凡並沒有見過,但是不知道為什麼,這個時候就能叫出他們地名字。
林泰曾,左寶貴,劉步蟾,楊用霖,丁汝昌,戴宗騫,自己派到旅順的周展階…………不少人都是軍服破碎,但是神態昂揚。
「正卿,你沒說錯,這海真大!」
「西洋人就從這海上來的?東洋鬼子也是從這海上來的?咱們這海疆,幾百年來就未曾設防過?還好,現在有了咱們,鎮著這大海!」
「忘了幾百年,總有記起的時候兒,一旦咱們記起來了,就別指望再能過來欺負咱們啦!」
「徐大帥也來了?這一路,打得漂亮!」
「大帥,標下在旅順。沒丟您的人!」
鄧世昌只是笑著點頭,徐一凡站在他身邊,只是滿肚子的疑問,這個時候卻又懶得問。鄧世昌卻轉過頭來看著他:「傳清兄,你這個字,只怕不是傳清,而是篡清吧?」
徐一凡一聽,下意識的搖頭擺手:「謠言,純粹地謠言!正卿兄,熟歸熟。亂講話我一樣告你誹謗哦!」
鄧世昌卻笑著一擺手:「篡就篡吧,這大清,已經把路走絕了!到了這個時候兒,你還瞞著大哥我做什麼?」
徐一凡訕訕地笑著,卻不知道說什麼才好的時候兒,鄧世昌卻神色一肅:「既然要篡,那你幹嘛還頓在遼南,帶著不是你心腹嫡系的遼南諸營拚命攻擊向前?你這個時候名聲聲望已經到了極處。該抓緊時間攏地盤收實力了。你還想在這場戰事當中,撈到更高的聲望?不可能嘛!人到峰頂,朝哪裡都是下坡,趕緊去爬另外一個坡吧!」
徐一凡給罵得心虛,直起脖子反駁:「把這仗打到底,還不是為了你們!」他指著致遠艦首的那些人:「還不是這百年前的屈辱。壓得我喘不過氣,現在我又身處其中,身在甲午,身在戰場!每一次頭頂烏雲翻滾,我都以為是你們在雲上不甘的咆哮!我要從這裡,將今後幾十年沉沉地黑暗親手撕開!不看著鬼子被趕進大海,我怎麼甘心?」
這個時候他才突然想起,眼前諸人。都已經死了!
眼淚一下湧上他地眼眶,聰明正直以為神,這些百年前的英魂,毫無疑問是成神了。他們又為什麼,來見自己?
鄧世昌卻微微地笑了起來,一如他在朝鮮告別徐一凡的時候,這笑容踏實而安心。
「傳清兄,我已經死了。如果說本來有所遺憾。現在因為有你,也全沒有了…………」
徐一凡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老子再穿越一次!再穿越一次!這一次。一定讓你死不了!」他最大的遺憾,就是雖然改變了這場甲午,但是這些英魂,卻依然不變的走向他們的命運!
鄧世昌輕輕的摘下他的手:「傳清兄,一路走好…………你眼睛看著前方,但是自己地背後,卻要看護好…………眼前地鬼子,不是幾十年後的鬼子。他們才崛起,還有聰明的領袖人物,他們還知道如何進退,不會瘋狂到底…………你就算要打,也要將這場戰事盡快結束!今後如何,我們在天上看著你!」
徐一凡猛的從夢中驚醒,一下坐了起來。帳外衝進了溥仰和陳德這哼哈二將,神態關切:「大帥,怎麼了?」
今日徐一凡趕到宋慶營頭督戰,一天下來,宋慶態度卻始終不得要領,這夜他就夜宿宋慶軍營。卻沒想到,虎帳夜寐,英魂卻入夢而來。
「眼前的鬼子,不是幾十年後的鬼子…………」徐一凡沒有理溥仰陳德二人,揮手讓他們退下去。
反攻開始以來,徐一凡雖然堅持自己地戰略判斷,一心謀求在田莊台大石橋一帶的會戰。但是總覺得隱隱約約有些不對,他想將這場戰事速戰速決,然後到兩江冷眼旁觀大清自己將路走絕——當然,也少不了暗中推一把。但是雖然遼南諸軍態度陰陽不定,他心中這不安,卻越來越大。
這場夢,到底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還是英靈不遠,托夢點化?
眼前的鬼子,不是幾十年後的鬼子!
對於日本來說,唯一大敵,不過是他而已,而他們最有利的選擇是什麼?正面不能打倒他,就可以從側面著力,最好的辦法,就是將他孤懸抑留在遼南一地越久越好!對大清朝廷的德行,他清楚得很。不管是帝黨還是後黨,他恐怕都是一個比小鬼子還要可惡的存在!
他一下翻身坐起:「走!回大營,找李雲縱去!他媽地,小鬼子要收縮,田莊台一線才打這麼順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