櫻花紅破 正文 第六章 往事如煙
    到飯廳時,飯菜早已上了桌,鄭夫年也已經做在小几上,只是尚未開動,見我們進來,點了點頭。我滿腹心事,即使對著山珍海味也沒有味口,更何況此時的食物實在無法與現代的相比。原料、菜式、烹飪方法、調料等都不齊全,連我每餐必備的辣椒此時也還沒有出現。所以,我只是皺著眉頭,喝了兩口湯,就放下了筷子。

    「雨小姐,您就不吃了,這幾天您都沒吃什麼東西,再這樣下去,您的身子會吃不消的。」小綠見狀擔心地說道。

    我苦笑,其實這幾天吃得少的又何止我一個,雲簫也如此。在現代時,他的嘴被我訓練得格外挑剔,來了這兒一百個不習慣,吃得也不多。若不是這幾天事情太多,又忙著適應,我早就親自下廚,安慰安慰我們的胃了。

    「沒事的,小綠,你先把我的東西收下去吧。我若餓了,會自己去廚房弄的。」

    小綠聞言大感意外,差點連東西都拿不穩。而原本捏著筷子在碗裡撥弄的雲簫也悄悄放下筷子,對我做了一個鬼臉。我的廚藝他是知道的,以前只要我下廚,他定會多吃兩碗,只是在現代,我要麼太忙,要麼太懶,下廚的次數寥寥無幾。想到這裡,我心裡一陣痛楚。我的弟弟,不管是以前的林軒,還是現在的雲簫,都是我人生中最重要的親人,可是我卻沒能好好照顧他。

    眼看著又要落淚,我忙把心思放到別處,想起一事,向小綠說道:「明天帶我們去虹橋吧。」

    「噹」的一聲脆響,我巡聲望去,正對上鄭夫年失神、慌張的眼睛,再看地上,白瓷的酒杯摔得粉碎,透明的酒液灑了一地。「對不起,我不小心把酒杯碰掉了。」他低聲道,躲開我詢問的眼神。

    「有問題」直覺告訴我,瞄了一眼雲簫,他也死死地盯著鄭夫年,對他如此失態的反應表示懷疑。

    許是我們的眼神都太過駭人,小綠也被我們弄得很失措,呆了半晌才反應過來,低低地應道:「奴婢在揚州住了十幾年,還從未聽過虹橋這個名兒呢」

    「什麼」這回輪到我吃驚了。「怎麼會這樣,明明——」

    我和雲簫大眼瞪小眼,這回我們真的疑惑了,相互使了個眼神,一起把目光射向鄭夫年。他並沒有反應,只是換了個杯子,繼續喝酒。

    「鄭先生似乎對虹橋有所瞭解,不知能不能告訴我們」倒是雲簫忍不住,先問道。

    「虹橋,哈哈,虹橋——」鄭夫年把壺裡的酒一股腦倒入口中,大聲狂笑「我找了二十年了,還是沒有找到她的虹橋。哈哈,揚州好,第一是虹橋,楊柳綠齊三尺雨…………」他扔下酒壺,一邊唱著,大笑而去。

    我跟雲簫面面相覷,不明所以,下人們則被嚇慌了神。鄭夫年進府以來,一直不苟言笑,今天竟如此失態,也難怪他們這樣。

    我歎了口氣,吩咐下人們把東西收了,拉了雲簫一齊去廚房。

    我的性格就是這樣,越是好奇的事情就越是不去主動想它。所以,我雖然模糊覺得鄭夫年今天的反應可能和我的母親有關,卻不想主動去探究。雲簫這一點上隨我。所以,一直等到我把菜全部端上桌子,他也沒再說過一句話。

    做飯的時候,我把下人們全都差了出去,只留下雲簫給我打下手。洗菜、擇菜忙得不亦樂乎,彷彿又回到了以前的快樂時光。一會兒,幾樣家常小菜就擺在了桌上。雲簫早已擺好碗筷,還不知從哪裡抱來了一壺酒。

    「雲簫,你還是小孩子,不能喝酒的。」我一見,想伸手把酒壺搶過來,不過,他的手更快,忽悠一下就換到了另一隻手上。他不以為然地撇撇嘴,道:「這酒一點兒酒味兒都沒有,淡得跟白開水似的,十壺我都能喝。」

    「真的?」我半信半疑地接過他遞過來的酒杯,輕輕泯了一口,「真沒酒味兒,跟米酒差不多。」一仰頭,把杯子裡頭剩下的全送進了嘴裡。

    雲簫也不落後,一杯一杯地幹,一會兒工夫,壺裡便空了。他還想再去拿,被我按住了。「算了吧,菜都沒動呢。」

    「也是」雲簫想想點頭,回頭坐下,伸筷夾起一塊紅燒魚送進嘴,「還是我姐弄的菜好吃,你不知道,這幾天我嘴裡都淡出鳥了。」

    我佯怒地瞪了他一眼,斥道:「你怎麼能說這麼粗魯的話呢,被別人聽到了會說我沒有教好你。」

    雲簫「嘿嘿」怪笑,謔笑道:「姐,我說髒話可是你教的,小時侯我和小胖打架,你衝過去狠了他一頓,還把他們家祖宗十八代全問候了一遍,什麼格老子,他***,我就是從那時侯開始崇拜你的。」

    這小子記性還真好,心裡頭恨恨地想,嘴上卻不肯承認。「你胡說八道什麼呢,你姐姐我是淑女,怎麼可能說出那些粗魯的話呢。要說也只會說娘西皮……什麼的。」我作出端莊的表情,一臉嚴肅地教訓他,惹得他哈哈大笑。

    正在我們打打鬧鬧的時候,門開了,鄭夫年睜大眼睛瞪著我們倆。

    我倆一楞,這才反應過來我的筷子還在雲簫頭上,徉徉地收回來,尷尬地對他笑了笑。

    鄭夫年也不客氣,一屁股坐下,伸筷把每個菜都嘗了一遍,嘖嘖嘴,道:「手藝真不錯,比你娘弄得還好吃。」

    「先生認識我娘」我小心翼翼地坐下,雖然已在意料之中,但此時聽他說起來,還是覺得很不可思議。

    「唉」他重重地歎了口氣,「往事如煙哪,你們想知道什麼就儘管問吧。」

    我向雲簫使了個眼色,他點點頭,於是達成一致。

    其實,我們倆對於別人的隱私一向不感興趣,即使這段故事中有我們的母親。一看鄭夫年的表情,我們也能猜出個大概,其實,那鄭夫年必定是個情場失意的傷心人。罷了,罷了,若是說起這段往事又會勾起他的傷懷情緒,我們還是不要問了。

    「你是誰?」這是我們的第一個問題。

    鄭夫年沒料到我們竟如此沉得住氣,不問他「虹橋」的事,而是他的身份。笑了笑。道:「其實,我早就見過你們了,小時侯,我還抱過你們呢。」

    見我倆驚訝地睜大了雙眼,他繼續說道:「我也出生在揚州,我的父親曾經是揚州知府。」

    我和雲簫對視一眼,交換眼神,「果然是青梅竹馬的故事。」

    鄭夫年的眼睛漸漸變得朦朧而遙遠,彷彿已經回到年幼的時光。

    「我自幼還算聰穎,五歲便通讀四書五經,六歲時被一個我師傅看上,開始習武,師傅說我是武學奇才,不到五年就能超過他,到十一歲時,我已經隱隱是揚州第一高手了。我父親希望我入世做官,但我志不在此。十五歲時,我打敗東越第一高手,認為已經達到武學頂峰,轉而學醫,十七歲便功成,成為杏林第一人,人稱「陰陽醫師」。二十歲那年,忽逢大變,從此浪跡天涯。這二十年裡,我大部分時間都在西楚和南粵度過,一邊殺人,一邊救人。這些年裡,我只回過揚州兩次,一次是雲雨三歲生日,一次是雲簫出生後不久。所以,你們兩個我都不是第一次見了。」

    「今年年初,我聽說北燕第一高手元無計重出江湖,便急急地趕去向他挑戰,哼,沒想到,這元無計果然名不虛傳。我拼盡全力也只弄了個兩敗俱傷。我雖是大夫,但受的是內傷,竟醫者不自醫,竟是救不了自己。不僅一身功夫幾乎被廢,連性命也難保。我想,落葉總要歸根,死也要死在揚州。於是,就雇了輛馬車匆匆往回趕,不料途中竟遇劫匪,想我鄭夫年一生馳騁江湖,只有我殺人,到頭來,竟連幾個匪徒也對付不了。我又氣又急,竟昏死了過去。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杭州雲府。是你父親正好經過,趕巧救了我。我們在揚州時曾有一面之緣,他認出了我,向皇后奏請了太醫,加上府裡頭幾個內功高絕的高手,這才把我救了回來,武功也恢復了七八成。病好後,我為了向他報答救命之恩,就跟在他身邊,隨身保護他,以後的事情你們都知道了。」

    雖然鄭夫年沒有提到母親,但我們卻能清楚地感受到母親在他生命中的重要性。他二十歲的忽逢大變,浪跡江湖,他二十年裡唯一回過的兩次杭州,他的落葉歸根、死也要死在揚州的意念,一直到現在保護我們姐弟倆。只是不懂,按理來說,鄭夫年如此優秀(簡直稱得上天才了),又和母親青梅竹馬,又怎會讓後來的父親佔了先。看來,感情和緣分這種東西真的不是誰能說得清楚的。

    我心裡一面為鄭夫年遺憾,同時也為自己之前對他的種種算計而汗顏。

    「我母親是個怎樣的人」雲簫終於還是忍不住,好奇心比我重。(雖然我也很想知道)

    「你母親嗎?」鄭夫年眼中升起一層薄霧,眼神在這一刻變得異常溫柔「你們都跟她很像,不僅是相貌,更相像的是氣質與風度,像是不屬於這個世界的精靈。剛見到你們的時候,還為你們不符合年齡的成熟而驚訝,但轉念一想,你們是如虹的孩子,便釋然了。」

    我和雲簫訕訕地笑著,不屬於這個世界的精靈,這個鄭夫年的眼睛也太毒了,一語道出了我們的本質。

    最後一個關鍵問題,我清了清喉嚨,正色道:「雲簫一直對武學十分嚮往,不知鄭叔叔可否收雲簫為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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