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闕 正文 第一百四十七章 臨風自嗟歎
    梁太醫走後,我一個人坐在屋裡琢磨他的話:幾個月不行經,脈象很像喜脈。難道太后真的與誰有染,然後懷孕流產了?

    但女人流產也不是什麼要命的事,怎麼會弄得如此虛弱呢?她可是有專屬御醫調養的,名貴藥材、補品等應有盡有。

    仔細想想,也覺得沒可能。自我進宮後,一個月差不多有一半時間在太后寢宮留宿,母女倆同榻而眠。即使不留宿,晚上也常在那邊待到很晚,從沒發現太后有什麼異常舉動,連個男人的影子都沒見,太后也極少出宮,孩子是哪裡來的?

    所以,懷孕流產基本上可以排除,梁太醫也沒提到太后可能是流產了。

    憂思鬱結,一時無以開解。弄珠捧著茶陪著笑說:「公主,您有沒有覺得這裡特別香?一進門就香死了。」

    我悶悶地答:「有什麼稀奇的,這裡的桂花開了。」

    當初修整公主府的時候,崔總管為了奉承我,特地從外面移植進了許多桂花樹如果是新種的,今秋可能來不及開花。

    弄珠提議道:「難得來一趟,就讓奴婢陪公主在府裡逛逛,看看桂花吧。」

    「不想動。」

    「太后鳳體不安,奴婢知道公主心裡焦慮,但越是這樣,越要振作,如果公主也整日愁眉苦臉的,太后看了不是更難過嗎?」

    趙嬤嬤也走過來幫著勸:「公主一定要保重自己的身體,公主是太后的心頭肉,看著公主開心,太后也會開心的。」

    在她們倆地勸說下。我總算走出了屋子。魂不守舍地在桂樹底下徘徊。弄珠看著滿樹地桂花問:「公主。要不要摘些桂花醃著。以後可以做桂花糕。桂花羹。桂花湯圓啥地。」

    說起桂花糕。我不由得想起了昨晚跟皇上吃桂花糕地情景。即使已過了一夜。再回憶起來。心跳依然有些不穩。

    皇上對我。確實是用了心地。戲謔也好。正兒八經地表白也好。都是出自真誠。他還是個初涉男女之情地孩子。還不會作假。

    不是沒想過接受他。只是每次一想到這裡就覺得難度很大。姐弟這個稱謂給我們提供了許多便利。讓我們得以親近。但也很可能成為我們最終必須分開地最大障礙。

    夜深人靜之際。我也曾摸著自己地心口問:我想嫁給這個比我小兩歲。未來注定會妻妾成群地男孩嗎?

    這個問題原本不在我地考慮範圍內。那時候我是獨自舔著情傷只想讓自己安寧地女子。什麼情啊愛地統統不想沾惹。

    一年後地今天,不僅問題出現了。連答案都日漸清晰:不是不想,只是不敢。

    這個敢不敢與膽子大小沒多少關係,純粹是對未來生活的評估所致。如子孝那般的平頭百姓尚如此善變,一個當皇帝的,他的愛情能維持多久?

    新裂齊紈素,鮮潔如霜雪。裁為合歡扇,團團似明月。出入君懷袖,動搖微風發。常恐秋節至,涼飆奪炎熱。

    秋扇見捐之日。誰又記得「出入君懷袖」的熱情,和曾經「團團似明月」的日子?

    如果我依舊是孤女,不嫁人無以為生,那是沒得選擇。可是現在,我抬首打量著這屬於自己的庭園,滿眼花花草草,再回頭是紅牆綠瓦,窗明几淨。既已有了遮風擋雨之地,又何必再次讓自己陷入泥沼中。生生為情所苦?

    所以,除了母后的病,真沒什麼是值得縈懷地。所有的痛苦都源於貪婪,沒有時想得到,得到了想永遠擁有,一旦失去就痛不欲生,也不想想,當初還不是自己一個人撐過來的。

    「這裡比宮裡安靜多了」,弄珠在我身後感歎。

    「那當然。這裡平時就留了幾個人看房子。宮裡多少人啊,光春熙宮輪值地就有兩百多個。」劉嬤嬤接過話頭說。

    我突然想到了一個問題;「太后在宮裡養病。會不會覺得吵?」趙嬤嬤回道:「肯定是有一點的,總有人求見,或者回事。即使沒有,春熙宮裡本來人就多。」

    我思忖著:「要是把太后悄悄遷到這裡來養病,會不會好點?對外只說太后閉門謝客。」

    弄珠馬上提出質疑:「可是太后要看病吃藥,梁太醫最少三天看診一次,如果太后遷來這裡,梁太醫勢必得跟著跑,外面的人還是一眼就看明白了。」

    弄珠的話提醒了我,不管太后人在哪裡,只要宮裡的太醫、宮女、太監等還跟著,就不可能隱藏行蹤,更不可能隱藏身份。除非,我們住在一個沒人認識我們的地方,請來名醫秘密調治。

    太后的病再這樣在宮裡耗下去,前景堪憂,梁太醫並非婦科名家,到現在還未查明太后的病因,只能說出具體症狀。也就是說,他根本沒診斷出太后身患何疾。

    我問他到底是按什麼病給太后治的,他說一開始以為是喜脈,不敢言明,也不敢輕易下打胎藥,開地都是益氣補血的方子。本來想等過兩個月,證實了確實是喜脈,太后的身體也養好一些後,再看是不是打下來。現在他已經基本上放棄喜脈的想法了,故按閉經開方子,照樣是補血養氣,以調養為主。

    合著太后一直以來只是吃了些補藥,根本沒治病!想到這裡,愈加著急。梁太醫束手無策,太后又諱疾忌醫,生怕再有第三個人知道她的病症。太后本是強勢豪爽之人,只是面子觀念太重了點,唯恐以太后之尊,淪為宮廷**故事的主角。

    這時看門的小太監匆匆送上一個拜帖,我一看就丟給他道:「就說公主在會客,不方便出迎,改日再去拜候王爺吧。」

    小太監打著千說:「奴才知道公主不想見他,本來就是這樣回的,可是他賴在門口不肯走,非逼著送帖子。」

    堂堂王爺。還甩起潑皮來了,守在門口不走我就沒辦法了嗎?「我們從側門走!」偌大的公主府,又不是只有前面一個門。

    小太監有點為難地笑了笑:「可是公主地車駕還停在前面的。」

    趙嬤嬤走上前擰著他的耳朵說:「小兔崽子,平時看你怪機靈的,怎麼今兒這麼笨,找個車還不容易啊。你這會兒就去街上叫一輛,停在東側門。」

    「是」,小太監答應著就往前走,劉嬤嬤趕過去賞了他一顆爆炒栗子:「笨死了,你從前門出去叫車,不等於給人家通風報信了?從側門走啦。」

    東側門地出口就是「公主巷」,那也是崔總管的傑作,整修公主府的時候一起修的,把一條本來坑坑窪窪的亂泥路鋪上了青石。住在那一帶地百姓便把巷子改名叫公主巷。

    先帝一共生了七個皇子。十幾個皇女,可是皇女夭折地多,活下來的年紀都比較小。最大地才十歲,都住在宮裡,還沒在外面賜府邸。一般來說,公主要大婚的時候才會欽賜公主府。

    所以,我這座公主府,還是本朝自開國以來的第一座公主府。百姓覺得新鮮,公主府周圍的路面、建築紛紛跟著改名,除了公主巷外,還有公主橋。公主墩,公主酒坊,公主剪刀店,公主豆腐坊……太后曾因此動怒,說:「公主巷和公主橋就罷了,公主剪刀店和公主豆腐坊是怎麼回事?把他們的牌子砸了,讓店主自己掌嘴一百下,開個豆腐店也敢冠上公主的名號,分明是找打。」

    還是我在一旁勸道:「母后。不如這樣想,你女兒這下有名了,吃塊豆腐都能想到公主。」

    太后被我逗笑了,這才沒有追究。

    想起當時太后雍容華貴、神采飛揚的樣子,心裡如被什麼啃咬般難受,眼眶一熱,低頭朝東側門走去。

    隨著吱呀地開門聲,映入眼簾的是一輛嶄新的馬車,連馬車伕都是穿著乾乾淨淨家織白布短衫地精壯小伙子。虧了那小太監。匆忙上街,還找到了這樣一輛好車子。可是馬車那邊怎麼有一個人躲躲閃閃的?

    為了不引起懷疑。除負責叫車的小太監外,其他的隨從暫時都還沒有通知,這裡應該只有我們主僕三人、小太監和車伕才對。

    「你是誰?快出來!」趙嬤嬤和弄珠也發現不對勁,一起朝隱在馬車那邊的人喊。

    小太監過去推他:「這裡不是看熱鬧的地方,你再不走我要叫人了。」

    「你們倆先上車,我跟他談幾句。」我已經認出來人是誰了。

    「公主?」趙嬤嬤和弄珠一臉的愕然。

    「先上去坐著,我馬上就來了。」

    我朝來人招手,然後一起走進院門,輕輕掩上道:「你又來幹什麼?那三萬兩銀子不會就敗光了吧。」

    他尷尬地搓著手:「你別這樣,我不放心你才來的。」

    「不放心我什麼?」

    「都說京城不安寧,已經連續宵禁了兩個月。」

    「宵禁是因為京城湧進了太多災民,怕他們鬧事才這樣的。」

    「還聽說琰親王和皇上鬧崩了,一反不成,準備再反,已經在西郊聚集了百萬大軍,隨時都會攻進皇宮。」

    我歎了一口氣說:「這你也信?百萬大軍該要住多少房子,埋多少鍋,吃多少糧食?住上兩個月,西郊地草都要被他們啃光了,皇上還會不知道?早派兵剿滅了。」

    「皇上沒那麼多兵,要不怎麼會讓琰親王留到現在?我剛還看見他堵在你家門口,他要幹什麼?」

    「這不關你的事,你也管不了。既然知道京城不太平,就快點回去吧,你老婆就要生孩子了,你娘也離不了你。」

    「已經生了。」

    「恭喜,生了個什麼?」

    「兒子。我把你給的三萬兩銀票拿給娘,再把兒子抱到她面前,跟她說我要來京城找你,如果我回不去了,就叫她用那筆錢好好撫養孫子,只當沒生我這個兒子的。」

    「那你娘還不傷心死了?」

    「是很傷心。但我走的那天,她還是送到門口,要我找到你後就帶你一起回去。你是我們張家明媒正娶的媳婦,荷香也明白這點,叮囑我說,一定要把姐姐帶回來。」

    「別說了」,我心頭無名火起,這人的腦子到底是什麼做的?怎麼到了今時今日,還在做著妻妾和睦一家親的美夢?

    「我娘跟荷香都誠心誠意地歡迎你回去。」

    「夠了!」再跟他對話下去,我怕會忍不住對他施暴。

    深吸了一口氣,我問了他最後一句話:「你怎麼知道我今天會回府?」

    他深情款款地告訴我:「我在附近租了個房子,然後每天在府門前蹲守,這裡是你地府邸,我相信你總有一天會出現的。皇天不負苦心人,總算讓我等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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